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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傻子的诗（九首）
你可知道烧洗澡水的人是谁吗？
洗了这么多年澡
你可知道烧洗澡水的人是谁吗
在这个大院里
你忙得一本正经
吃饭有食堂
洗澡有澡堂
只要拿瓶洗发水和一条毛巾就行
在一个好单位工作真是好啊
你管他开水是谁烧的呢
你管他洗澡水是谁烧的呢
有一次
澡堂突然一星期没有热水
你开始打听究竟怎么回事
人家说老张出车祸死了
你才知道原来那个爱在锅炉房门口
捧着报纸不声不响的中年汉子他姓张
你仔细回想了一下
好像从没有正眼看过他
不记得他到底长得啥模样
现在澡堂又有热水了
你可知道
烧洗澡水的人是谁吗
在火车上
火车往前开
车轮磨擦钢轨的声音
窗外的景物也都活起来
迈开大步往前跑
摩擦钢轨的声音停下来
火车也就站住了
窗外的景物踮起脚尖
看看车厢里坐的都是什么人
打牌的喝酒的抽烟的嗑瓜子的
说笑的睡觉的读报的想心事的
汽笛发出欢叫
像这些人集体放了一个屁
是真的
我去医院看望生病的妻子
旁边一张病床上
一个３０岁左右的少妇
在照料她生病的丈夫
她给他喂饭、削梨、擦汗
扶着他一起走进男厕所
她轻言细语 温柔体贴
让我同样作为一个患者的家属
感到惭愧
后来在我回家的时候
又碰见了她
她正在走廊里用手机打电话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
我听见她小声地说：
“我也很想你，但现在不行，他病了”
凭我诗人的直觉
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爱她的丈夫是真的
她爱她的情人也是真的
做一个好妻子和好情人
真是难为她了
我向她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太阳出来了
太阳出来了
我听到太阳在叫唤
我对着太阳连打了几个喷嚏
噢，我的感冒就要好了
在晒被子的时候
又听到有人在笑
探头一看
噢，原来是两个瞎子倚在自家的门口
路上的积水就干了
大街上的脸那么明亮
太阳出来了
它使大家那么快乐
忘记了阴沉沉的日子
它也使我时不时多看太阳几眼
唯恐它一下子又没了
我真不相信
我真不相信
老了会这样丑陋
仿佛爬满一根根蚯蚓
还有乱七八糟的痣和老年斑混在一起
低着头
喘着粗气
皮肤松得就像挂在嘴角的涎水
我在浴室洗澡
这个人就坐在我旁边
我真不相信
我瞪着吃惊的眼睛
我对未来充满恐惧
卖葡萄的姑娘
一个妓女买她的葡萄
会不会想－－
你站这儿卖一个月
还不如我一个晚上做一次生意呢
一个女工买她的葡萄
会不会想－－
还是做生意好
多吆喝几声就顶我干一天的
一个官太太买她的葡萄
会不会想－－
我现在什么都有了
要是再有她的青春就更好了
三个纺织女工
三个纺织女工
站在这里
多少年了
她们还站在这里
三个纺织女工
有三米多高
是这座城市
最高的人
三个纺织女工
是一座塑像
石膏做的
当初画出她们干活模样的设计师
早已死去
她们仍站在这里
你说她们活着
她们就活着
你说她们死了
她们就死了
只是注意她们的人越来越少
大街上的人都急急忙忙 心不在焉
三个纺织女工
站在这里
当她们的脸和身体
黑得不像话的时候
就会有人用白颜料刷上一遍
她们
就又白了
沉默的无名者
一桌人喝酒吃菜
一桌人高谈阔论
只有他
瘦削的中年人不发一言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我不知道他干什么
他像一块石头摆在椅子上
他真有本事
一顿酒喝下来
硬是没说一句话
那些特牛逼的人
最后也不得不住口看着他
星星脏了
星星脏了
脸儿小了
星星越来越脏了
脸儿越来越小了
天空的街道上
挂着厚厚的布帘
小母牛翻跟头
伊沙《太白山》（13首）
太白山
我说的是
秦岭主峰太白山
就像北方大地上的
许多山峰一样
以雄伟著称
群峰并峙的景象
很像是一大组阳具
泛着白光
生动勃起的模样
但我却不是这样告诉你的
我知道如果这样告诉你
丝毫也不能博取
你的敬畏之心
我知道真正能让你
哆嗦起来的
是些什么
于是我说
这座山
李白当年登过七次
其中有三次
是和杜甫一起登的
果然
你眼中晦暗的光
开始放亮
餐桌上的豹子
别跟我讲什么豹子
别用你所仰视的自然
来吓唬我这个城市孩子
我也不打算通过一首诗
来认识一头豹子
就算你是在走夜路时
听一个猎人大叫豹子
而被吓得尿了裤子的事
是真的 也无法唤起
我对一头豹子的兴趣
因为此刻
你我面对的是
同一桌海鲜
还都喜欢生鱼片
你愿意用说出豹子的口感佐餐
而我不愿
内心腐烂的大哥
内心腐烂的大哥
他们都有相同的面色
像春节来临前
挂在我家阳台上的一捆熏肉
那抹曾经火烤
又饱经风霜的颜色
旧社会
儿时的黄昏
每当天色
渐渐暗下来的时候
我总觉着旧社会就要来了
万恶的旧社会呵
北风那个吹
雪花那个飘
穆仁智要害死父亲
黄世仁要霸占妹妹
趁着天色尚未黑透
我赶紧带着妹妹回家
看灯亮了
灯下有没有
我的父亲
无聊男人
临睡前对电视节目的选择
肯定不是以优劣为根据的
比如说此刻
我选择一个民国时的官吏
家有四房太太的电视剧
并不是因为它有什么好
而是那些场面
他和四个太太分别在一起
或同在一处的场面
那用庸俗的情节与细节
表现出的他们的关系
令睡前的我
感到温馨无比
命名的艰难
没办法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我还在想着跟诗
有关的事情
我想为我
正在写作的长诗
取一个好名字
古往今来
一首首长诗的好名字
在我眼前浮现
还是古代的诗人
会起名呵
我以为
最好的一个是
《将进酒》
其次是《长恨歌》
不知别人是不是
这样的看法
反正
我将要完成的那首
肯定不会叫《将进酒》
或《长恨歌》了
北平宝贝
宝贝
我的宝贝
北平沦陷时
你可以去做赛金花
为了活着
为了活在
你的那个活中
把你舍弃不了的繁华
进行下去
宝贝
我的宝贝
北平沦陷时
你不可以手指前门
膏药旗悬挂的方向
告诉我说
“为了我
你就做一回周作人吧”
不可以
宝贝
我的宝贝
为了和你在一起
我可以留在这里
以祥子的方式
挣出咱俩的窝头
如果不是这样
我早就去延安了
不管在你的嘲笑中
这是一个怎样老土的
想法和决定
对生活的爱需要被唤醒
那是旧历新年的前夕
在超市里
我用推车推着儿子
和采买的各种物品
向前进
儿子嚼着巧克力
快要睡着了
躺在车里
跟个小佛爷似的
所有人都笑眯眯地
朝他看
有那么一个老者
干脆不走了
蹲在推车前看他
然后问我
“买一个儿子
要多少钱？”
他的语气
他的神情
在一瞬间
将春节的气氛
带给了我
我在这一刻决定
要好好过一个年
谩骂也是战斗
鲁迅说
谩骂不是战斗
我想那是丁龙根
横空出世以前
那个年代的事啦
当朽腐金陵的无聊文人
一夜摇变丁龙根
一窝耗子似的
缩在这个下流工头的名字下
把网络当成下流的小报
我就脱了长衫
撸起袖子
想干点儿什么
老爷子
都什么年代了
您那套祖训
也该改改啦
怎么也得跟上
人性恶下去的速度
放学回家
放学回家的小胖
明显不高兴
大胖问小胖：儿子
为什么不高兴
小胖回答说：爸爸
今天老师骂我了
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
说我是个天才
一诗三读
[正文]
我喜欢德国鬼子
的钢盔
就是把耳朵包起来
的那种样式
是我小时候最想得到
长大后也没有得到的
宝物
千百次我想象过
我头顶钢盔的情景
所有男孩将听令于我
而大院里最漂亮的女孩
小莉允许我亲她一次
一次也就够了
[注释]
所有西方人和狗
不得阅读此诗
这是我对他们的一次
惩罚：上一次
是在狗日的澳大利亚
他们读我
《阳痿患者的回忆》
认定我是个反犹者
从此再也不发我的诗
那真是狗脑子
或脑子被狗吃掉了呀
我怕他们和狗一起
读完这首诗后
我就成了新纳粹
[附录]
她在交媾中的习惯
造成了我的软
她在交媾中的习惯
石破惊天
这要命的女人
我未能看清她的脸
零乱的衣衫搭在衣背上
她在高潮中有一声喊
喊着元首的名字
显得异常快感
这尖锐的一喊
造成了我的软
我不是犹太人
但有着人类的软
——这就是那首
让我获罪的诗
《阳痿患者的回忆》
对面女生的一点想法
我在这个下午上完两节课后
从十层高的教学大楼
（那可真像是一座大山啊）
上走了下来
信步走在四点半钟的校园里
我朝前走着
有点渴 有点累
这是夏日 阳光明媚
花花绿绿的女生迎面而来
没有一个堪称美女
一名女生
瞟我一眼
我在同一瞬间
就看破了她的想法
我能看透她的白T恤
看破她没戴乳罩的玲珑小波
（它们动若脱兔）
我也就能透过
她的脸
她的眼
看破她的想法
此刻她正对自己
嘀咕我说
“这个发福的
其貌不扬的中年教师
瞧我时目光里毫无激情的样子
辛辛苦苦地跑来
吃了一嘴粉笔沫
为了挣到那点可怜的薪水
他的家里
肯定有个黄脸婆
他在外面颠来颠去
有贼心没贼胆
真没劲！这样的男人
从不给人希望和滋养
哪像我们班
高大俊逸的班长陆晓东啊
班长，此时此刻
你在哪儿呢
我现在就去操场
看你打球”
原则
我身上携带着精神、信仰、灵魂
思想、欲望、怪癖、邪念、狐臭
它们寄生于我身体的家
我必须平等对待我的每一位客人
沈浩波《我们拉》（八首）
我们拉
流动红旗插在黑板的右上角
大红花佩带在老师们的胸前
好孩子们手里拿着金色的喇叭
骄傲的女生挺起她们没有发育的胸膛
而我们并排蹲在学校后面的茅坑
嘴里衔着草叶，抬头望着蓝天
我们拉呀，我们拉
春天的河堤属于打猪草的少年
公园的长椅属于拥有爱情的男女
摩天大厦是事业有成者们的天下
温暖的炉火边没有异乡人的位置
而我们蹲在公共厕所里一声不吭
夹紧手中的皮包，看着灯心绒的裤脚
我们拉呀，我们拉
有多少孩子在广场上放风筝，就有多少
妻子和母亲在深夜里红杏出墙
有多少男人在酒吧里吐出胆汁，就有多少
少女用丝绸的睡衣遮住半只乳房
而我们坐在狭窄的抽水马桶上
看着镜子中那个脸色蜡黄的男人
我们拉呀，我们拉
总是这样，在街的拐角出现的
不是疯子就是警察
总是这样，连跳脱衣舞的女郎都以为
通往天国的路是金色的
总是这样，人们都在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总是这样，天气一旦晴朗
我们就会咧开嘴巴
而我们将在这样的天气携带诗稿
冲上大学的阶梯教室，齐声朗诵
——我们拉呀，我们拉
2001/2/1
给自己的献词
——顺便献给伊沙
他们都在骂我
在所有
我出没的地方
在所有
有诗歌出现的地方
那些敌人
和曾经的朋友
那些我曾经欣赏过
或者一直讨厌的人
我一张口
他们就骂
一个活在辱骂当中的人
似乎越来越
不可能是一个好人
于是
作为一个流氓
我横行无忌着
作为一个混子
我游刃有余着
作为一个恶棍
我朝所有面瓜般
善良的书生
露出狞笑
作为一个阴谋家
我和另一些家伙朋比成奸
吹着口哨
像天生的坏蛋一样
踱过你们原本干净的街头
于是我告诉他们
我心藏大恶
于是我把双眼
瞪得像斗鸡一样
于是我满脸横肉
我还要把我满脸的横肉
像明星照一样
到处刊发
给你们所有的人看看
今天上午
一个朋友打电话告诉我
又一个昔日好友
终于开始骂我的时候
我哈哈笑了
我说这一切
原本都在意料之中
我的朋友
当她挂上电话时
肯定没有想到
其实一个坏蛋
也有内心荒凉的时候
其实一个坏蛋
内心早已一片荒凉
寸草不生
2001/1/28
关于马小兰的一首叙事诗
（或者就叫“小兰西南飞”）
1
空腹而来
仰头三杯啤酒
啤酒凉透心肺
我装做面不改色
2
今晚非喝不可
不把自己喝高
我就是一个
连自己都看不起的
过于理智的人
貌似一个君子
其实是骨子里的胆怯
3
可是马小兰
你也不要在人群中
偷偷发笑
现在我已经喝高了
就是一头发情的野兽
再也没有什么能拦住我
今晚你是我的拉
4
你们所有的人都让开
不要跟我喝酒
不要拦住我
让我看看我的马小兰
5
马小兰你不要笑
你总是这么漂亮
你的嘴唇总是翘着
它们今晚是我的心肝
告诉你吧
我今天是来喝酒的
我今天是来
抱你上床的
今晚你是我的拉
6
马小兰
你爱我吗
我真想问问你
可是我才不会
问这么傻的问题呢
7
啤酒喝多了
马小兰也想上厕所
外面下着大雨
马小兰站起来往外走
我冲上去
抱着马小兰的肩
我大声说
走，我陪你走肾去
8
雨真大呀
我牵着她的手
我们在雨中奔跑
感觉好极了
像是在谈恋爱
要不是你急着要撒尿
我真的以为
我们会在雨里飞
9
是不是所有的爱情
都会有一场及时雨
可是我们
都是把爱情看透了的人啊
10
找不到厕所
我们就找了一个胡同
在一家乌漆的门口
我说就在这儿吧
你蹲在屋檐下
我替你挡着
你吃吃地笑
非要让我转过身去
转就转吧
反正今晚
我是要看看你的
11
你还在笑
我一把抄起你
你的腰真细
我抱着你在雨中狂奔
一直抱回饭桌
我要让他们都知道
你是我抱回来的
12
你们谁都不准碰她
连勾肩搭背也不行
今晚她是我的
过一会我就要
送她回家啦
13
的士载着我和马小兰
刚才太热闹
现在两个人
就显得有些冷清
我紧握着她的手
就像小时候
握着一只苹果
我的手心出了汗
14
我有些清醒了
或者本来就没喝多
她也清醒了吗
她在我身边
说了一些话
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没敢往心里装
15
走过青石板的小径
上楼的时候
我们都没说话
她打开防盗门
又打开木门
打开灯
我们换上拖鞋
关上门
就听不到外面的雨声
16
客厅里沙发的颜色
卧室里床垫的颜色
都是我喜欢的臧青色
被褥是特别柔软的那种
17
马小兰洗完澡
更漂亮了
我在客厅等她
她走路的姿势像模特
尤其是摆动手臂的时候
她问我想睡哪里
她说要不你睡沙发吧
我说不
我要和你睡在一起
18
我当然要搂着她睡
不然我来干什么
这个小娘们
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躺在床上还在笑
好象不好意思
但从她掏出安全套
并迅速给我套上的熟练手法看
分明又是此中老手
19
真正像个雏儿的反而是我
一钻进这滑腻的被窝
刚才酒后雨中的英雄胆
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莫非真的已经酒醒
还是太真实了
反而有些心虚
20
马小兰好象也有些不踏实
是不是来得太快
有点不像真的
她说真没想到
我们俩居然这样
我说这有什么想不到的
我早就想好了
今天一定要来
把你抱在怀里
21
真的躺在一起了
触手可及
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我笨拙地摸索她
嗅她身上的香气
我说你真香
我的手
搭在她的乳房上
乳房不大
但却是我见过的
最漂亮的一对
22
我亲了她的嘴唇
我觉得我的动作有些傻
也可能是从上床以来
我一直就有些傻
有点不象真的
有点茫然
她没有让我多亲
这令我至今遗憾
在此之前
我最爱的就是她的嘴唇
23
她问我要不要
我觉得她问得很奇怪
废话
怎么会不要呢
“那你要答应一个要求”
她的脸有些红——
“你要戴上套子”
这不又是废话吗
我当然要戴上套子
但我一直想问她
为什么说这句话时
她的脸会红
24
永远搞不懂女人的心思
但马小兰那时
肯定也不知道我的心思
我其实已经吓坏了
就在我爬到她身上的时候
我发现我裆中的玩意
居然没跟着硬起来
25
没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
一年来
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另一个城市
我第一次叫小姐
还没进去
精液就喷涌而出
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
它总是要跟我过不去
26
马小兰扑哧一下笑了
我连忙解释：
平常我不是这样的
马小兰又笑了起来
连我自己
也觉得这话说得太可笑
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27
马小兰用手帮了帮我
我突然更想笑了
一年之前
那个南京的小姐
也是这样帮我的
我觉得这么想
有点对不起马小兰
就咬紧牙
没有笑出声来
28
这首诗写到这里
已经有点无聊了
当时的情况跟这一样
其实已经挺无聊了
但为了把事情做完
或者为了把一首诗写完
我怎么也不能
就此罢休
29
重新回到她身上
本来想先试试
没想到扑哧就进去了
好象一条鱼
掉进了泥潭
我笨拙地动作着
却有种石沉大海的感觉
不是因为我的太软
就是因为她的太大
如果是后者的话
那肯定是因为她
久经沙场的缘故
30
我也是一个提着棍子的男人啊
但这棍子
却像是面粉捏成的
我仍然想完成这件事
但太热了
这是夏天最热的时候
两具肉体重合着
汗腻腻的
马小兰终于忍不住对我说
太热了
要不你先下来吧
31
太热了
下来也无济于事
我们聊了会天
我不失时机地
向马小兰
吐露了一些心扉
但两个人躺在一起
还是太热
满身都是汗
我只好爬起来
到书房去睡沙发
然后就听到
卧室门被关上的声音
32
亲爱的马小兰
我的这首诗
你很快就会看到
上面的31段
我们曾经共同经历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
会不会有些错误
但后来的情景
就只有我一人知道了
33
其实也没有什么
这幕情景十分平常
无非是一个男人
躺在一张沙发床上
他摊平四肢
看着窗外的天空
和天空下隐约的树杈
窗外就是马路
路灯在闪烁
有光亮照进书房
照在这个男人身上
马小兰你看
他像不像一条死狗
靠，这么写
就有点感伤了
其实当时
也没什么可感伤的
34
我是昨天开始写这首诗的
正在写的时候
马小兰给我打来电话
说她要到
祖国的西南走走
可能还要在那里
发展一段感情
我告诉她说
我正在写一首
关于她的长诗
是一首叙事诗
既然她要去西南
这首诗不如就叫——
小兰西南飞
2001/2/1到2/2
心藏大恶
你告诉大家
我心藏大恶
我很快接受了这个评语
就好象
穿上了一件新外套
我懵懵懂懂
好象有点明白
你说的意思
但我更喜欢
你送给我的
这件外套
然后，我穿上它
到处炫耀
并用它
吓唬别人
2001/2/23
致美国女诗人毕肖普
你的诗集
我终于看完了
我知道你想写什么
我觉得
你写得很一般
一般的意思就是
如果我照你那么去写
你写不过我
好了，女人
从现在开始
你混乱的生活
你的男性或者女性的恋人
你的洛厄尔和苏姗娜
你的纽约和里约热内卢
你的诗集和诗集里
那些姿色平庸的照片
都请你拿回去吧
2001/2/23
红旗对我说
红旗对我说
你的问题很大
红旗对我说
你不能老是这样
红旗对我说
你得改改
红旗对我说
你就这么一个问题
红旗对我说
哪来那么多原则
红旗对我说
你干嘛这么早
就给自己
设定这么多原则
红旗对我说
难道就不能变了吗
红旗对我说
老摆出一个姿态
你不难受吗
红旗对我说
难道我们年纪轻轻
就要活成一个雕像
红旗对我说
这也太无聊了吧
2001/2/23
教育儿子
我对他说
如果幼儿园的阿姨
再叫它小鸡鸡
你就告诉她
这不叫小鸡鸡
这叫阳具
阳刚之气的阳
工具的具
小鸡鸡可以乱摸
而阳具
不能乱摸
2000/2/14
前夫的眼泪
A对B说
她管你的阴茎
不叫阴茎
叫小白马
B无语
A对B说
她管她的阴道
不叫阴道
叫小马槽
B无语
A对B说
她情欲高涨时
就仿佛雨水
溢满了马槽
B无语
A对B说
她用舌尖舔舐你的乳头
再用牙齿
轻轻一咬
B无语
A对B说
每当你俩干完
她躺在你手臂里
喃喃自语：
“你爱我吗”
B忽然开口说
你错了
不是这句
她每次都说
“我爱你”
A泪流满面
2001/2/20
马铃薯兄弟《货币与肉体》（九首）
空荡的果树
果实和叶子一起落下
果园坠入
巨大的空虚
我听得到那种彻骨的空虚
它们源于孕育、成长
鲜艳的花朵以及所有
艰难与
和顺的时光
果园空荡
像人的命运
果实去了遥远的地方
像那些分离孩子的大人
种果树的
坐在草地上哭
他哭泣
不为空荡
他为自己的日子
只值那么
低贱的价格
西面来的光
把他的脸照亮
这是一种简单的痛苦
真实朴素的痛苦
拥有这样的痛苦
是多么幸福
而作为旁观者
我却没有如此简单的资格
感到痛苦
比痛苦
更加痛苦
三个诗人的夜晚
夜晚对于一个
两个
或三个诗人
丝毫也没有关系
他们沿着夜晚的绳索
滑得很远
下到很深的井底
用自己的舌头
舔舐自己的骚动的部位
他们同时看到了
这个世界
一个悲哀
一个亢奋
一个还抱着一点点
微末的念头
那个抱着念头的
是有福的
因为他可以发现
一样有着念头的
异性的供果
飘来飘去的身影
而另外的二人
已经失明
货币与肉体
夜晚等待的女人她们在等待
然后
继续等待
在等待中
他们从岔开的裙子间
抽出货币
这些夜晚光怪陆离
而所有
繁华与虚荣
文学
政治学
哲学
历史学
自然科学。。。。。。
都起源于
她们裙子间的
货币
透过大窗看见不久前一个中国儿童饥饿的牙齿
我看到了
太阳下
多少年以前的
饥饿的牙齿
那是我
一个少年的牙齿
它意念专一
咀嚼是它
唯一的愿望与欢乐
玉米
豌豆
快乐地经过
干草
纸张
树的皮肤
艰难地通过
还有
不会致人死地的
令牙齿满足的
一切物质
最后，它们开始尝试
咬啮
那些更有挑战性的物体
比如
一根竹竿
一块红色的石头
和一匹活马的腓骨
饥饿，愈加饥饿
最初的尝试失败
接下来是一次
成功的咬啮
牙齿
野蛮地
咬啮自己
我有了坚硬的牙齿
和坚硬的心肠
如今，日子温饱而松散
牙齿开始松动
没有意思
我的牙齿开始松散
记忆也开始咬不碎了
这倒让我
忽然想起
那些坚硬的日子
强烈的愿望和酸痛
我残存的眼泪
流了下来
外遇的女人
我注意到
有外遇的女人
她们的气色
总是时好时坏
总的趋势是
越来越坏
最终不堪收拾
男童
男童
酷似一只
大头蚂蚁
是的
男童
长得
又黑又亮的
蚂蚁
是的
许多男童
他们酷似
一群大头蚂蚁
他们离我们很近
其实
又十分遥远
现在
这只大头的
黑亮的蚂蚁
正在我的身边
毫无规则地
侧卧着
睡眠
睡着了
仍然用尖利的牙齿
刺着我的心
让我时刻感到
无法忘记的
爱，与疼痛
同志
她的半边脸
只有一双眼睛
和落魄的额发
还有的部位
像脑子里的一切
无法窥见
眼睛里
充满怀疑
忧惧
厌恶
甚至仇恨
毫不掩饰的污水
同志们之间
已经没有任何
吸引的东西
如果寻找
可以找到
它的名字只能是
仇恨
一只狗流浪到秋天或上海新客站
穿过夏天的一只寂寞的狗
坐在秋天的板凳上
开始清理自己的思绪
回忆追逐
凶杀
与饥馑
炎热扯开了同类
红色的舌头
秋天好了
即使在阳光下面
也有一股风从网中穿过
深入酸涩的骨头
同样穿过夏天的
另一只同类
在屋檐下面
眼睛迷离
天很高
欲望被压制太久
你向另一只同类走去
你听到他体内的渴望
和本能的守侯
他发出大叫
你垂下尾巴
向别处走去
一种残酷的过程
我在一个夜里吞食自己
由于足够的柔软性
就从脚部开始
然后是小腿的肌肉
大腿的内外侧
然后是毛发密集的地带
和躺在其中的物体
是的
饥饿
让他们昏睡
就像1961年的儿童
坐在屋檐下
在软弱的阳光里
等待着死去
我看到自己的犹豫
那生命与快乐的地带
那平时被严密遮蔽的地带
也许还曾经被谁向往的地带
吞食它
有点残忍
然后是腹部
然后是胸肌
然后就是头颅
牙齿怎样解决头颅
这是摆在饥饿者面前的
严峻的课题
如何消灭面部的皮肤
耳朵、下巴
真让人着急啊
那么好吧，先来解决这个
于是
我咬下了自己的
美味的舌头
可是你听着
头颅内部的
那些想法
谁也吃不掉
南人《我的丑恶是一座煤矿》（十一首）
我的嘴里有一口痰
嘴里的一口痰
只有两条出路
要么吐在街上
要么咽回肚子
现在我的嘴里就有一口痰
裤兜里没有卫生纸
这口痰不大
也不小
有点儿恶心
味道也不见得无法下咽
它呆在我的嘴里
我瞟视四周
看看是不是干净
看看是不是有人
我心里想着
要是四周很脏
我就把它吐出来
要是很干净
我就把它咽下去
或者
我想让四周变脏
我就把它吐出来
我想让它干净
我就自己咽下去
我这样想着
一口越来越恶心的痰
混着口水
在我的口中
已经呆了很久
2001年1月5日
流浪的女人是一顶帐蓬
流浪的女人是一顶帐蓬
走到哪里就搭到哪里
举着灯的男人走进来
她就通体透亮
吃穿不愁
2001年2月8日
我的丑恶是一座煤矿
我的丑恶
是一座煤矿
黑黑的
藏在内心
没有铁锹
也没有镐
又那么怕疼
我下不了决心
老婆
你来吧
你来下手
用你的胸针或牙齿
用你的发卡或指甲
一点一点地挖
挖得越深
看得越透
挖吧挖吧
真挖到我的心脏
挖出那块已经烧焦的煤碴
好了
我的矿藏被你挖完了
那请你把我扔在旷野之中
让我干干净净的
像婴儿一样死掉
2001年2月6日
沏茶
客人们来了
我清洗茶杯
二十多个茶杯
我一一洗遍
洗完最后一只杯子我开始沏茶
我看到洗过的杯子上
已落满新的灰尘
2001年2月13日。
安慰一只酒杯
写不出东西的时候
我打起酒杯的主意
我想它像个女人
在光滑的裸体上开一道口子
各色各样的酒瓶
一次次倒入酒水
想着这些的时候
发觉我侮辱了一只酒杯
双手抱紧酒杯
我羞愧地向它道歉
并把满满一杯白酒
狠狠地倒进嘴里
2001年2月17日
在溜冰馆看冰上舞蹈
每次看冰上舞蹈
我都瞪圆了眼睛
看着那些女的
单腿点地
另一条腿竖起来
滑到最佳角度
薄翼般的纱裙彻底打开
两腿间一条白色内裤
朝我扑面而来
想想小时候
我把硬币丢在女生们裙下
然后趴到地上
一边捡拾硬币
一边偷窥春光
如今好了
我不必为一枚硬币
在一个女人面前弯腰
我可以到溜冰馆
看着那些女的
单腿点地
再把另一条腿竖起来
但看台上坐着的那些男的
你看他们一脸庄重的样子
是不是比一条内裤
显得更有意思
2001年2月22日
我们走在大街上
走在大街上，我们穿着衣服憋着
尿意，我们用屁股摩擦异性
坚挺的屁股，我们把眼镜架在女人们
飘忽忽的领口，我们把指纹清晰地按在
女人的裙角，我们对半老徐娘
嗤之以鼻，我们对未成年少女
摩拳擦掌，我们不时摸一摸腰间硬硬的
钱包，我们把口里的浓痰毫不留情地
丢在地上，我们趁着嘈杂狠狠地放出
响亮的臭屁，我们
我们走在大街上
警察指挥着红绿灯
我们一边走路
一边干着该干的事情
直到我们精疲力竭，一屁股
坐在地上
2001年2月22日
春天，我们的双人床开满鲜花
春天
我们的木质床腿
再一次冒出绿芽
春天
我们的棉质床单
又一次开满鲜花
春天
争吵与烦燥
随暖气逃离卧室
春天
约会和情物
再一次挂上露水
春天
碍手碍脚的孩子
被我们支往操场
春天
松软缠绵的枕头
又一次挤在一起
春天
我们的双人床
每天都开满鲜花
2001年2月28日
灾难中的人们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
幸灾乐祸
当灾难降临
一堆人死掉
新建的街道上变得清静
比喜欢一场灾难
我更喜欢一场战争
真刀真枪
适者生存
而比喜欢一场战争
我更喜欢一批医生
他们给孕妇吃药打针
让那些手无寸铁不通言语的婴儿
不知不觉之中
死进医院的便桶
2001年2月28日
信任一把椅子
就这么简单
我信任一把椅子
不相信它会被我的屁股坐塌
不相信我会被它弄翻在地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椅子
我可能在你的对面坐下
我可能在你的身边坐下
我使劲后靠
我不相信它会折断
不相信它会刺穿我的脊背
不相信它能将我脑壳跌破
我并非信任一切
但我信任一把椅子
哪怕你对它做了手脚
我也决不对它产生怀疑
2001年2月27日
套子里的爱
我们每次
跟套子做爱
再由套子
向我们的女人
把我们的爱意转达
如果
我们都不要孩子
那我们就永远
离不开套子
那么我们所说的爱情
就要让新鲜的性器
蒙上保鲜薄膜
并将那些个蠢蠢欲动的小孩
统统塞进麻袋
决不让他们
游过岸去
2001年2月27日
铿锵三人组
中指《瘦得脱俗》（五首）
癣的悲哀
小腿上长了一块癣
不是脓疮
不是毒瘤
只是在痒的时候
可以挠一挠
努力着
蔓延我的全身
把我变成世界的癣
不是脓疮
不是毒瘤
只是在痒的时候
可以挠一挠
2001，2，17
我就这样坐着
我的颓废是我的后退
我的后退是我的疲惫
我就这样画地为牢
坐在大街上
坐在痔疮上
像个乞丐
像个练功的
像个淫荡的君王
早班焦躁的车铃声涌过去了
但我就这样坐着
放学的小孩儿把我当成跳马
但我就这样坐着
人们争吵着、撕打着
几个劫匪砸破我背后的玻璃跑了出去
但我就这样坐着
一只夜游的鸡乜斜着眼睛
把酒气喷在我的脸上
把钱币塞在我的裤裆里
但我就这样坐着
我就这样坐着
终于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画家们来画画了
记者们来采访了
警察们来驱赶了
把电棍杵到我的脸上
但我就这样坐着
挪挪屁股依旧这样坐着
像历史一样沧海桑田
像爱情一样地老天荒
楼群在我的周围崛起、拆掉、升高
最后变成一堆废墟，世界
只剩下一只鸟落在我的肩上休息
但我就这样坐着
我这辈子做得最勇敢的一件事
其实只是这样坐在家里
坐在不能遏止的想象里
看着自己慢慢烂掉
但我就这样坐着
2001，2，18
瘦得脱俗
A女生见到我说：瞧你瘦的，都脱俗了
B女生见到我说：你越来越酷了，也越来越瘦了
越瘦越像艺术家
在镜子前我抚摸着自己脱俗的脸：
瘦成这模样了还像艺术家？
那就一直瘦下去吧
干脆瘦成艺术
让所有俗人见到我都不想搞艺术
2001，2，14
迷路的羔羊要回家
我们都是迷路的羔羊
--《圣经*##福音》
迷路的羔羊要回家
臀儿轻摆，楚楚可怜
把白昼当成夜晚
把强盗当成哲学家
路遇一抒情诗人——
“爱情啊，你是我美丽的家园盛开在麦田里”
“让我干一下我就告诉你”
迷路的羔羊要回家
唇儿轻撇，满脸不屑
兜里揣着砖头
心里怀着警惕
路遇一知识分子诗人——
“主啊，你为何把我抛弃”
“让我干一下我就告诉你”
迷路的羔羊要回家
牙儿紧咬，脚步蹒跚
趟过更多淤泥
散发着惊人的美丽
路遇一群如狼似虎的民间诗人——
“世上本没有家，走的人多了，就变成了家”
“让我们干一下我们就告诉你”
迷路的羔羊回家啦
眼儿汪汪，满面春光
换了一条内裤
跟他们四海为家
路遇一帮迷惘的读者——
“亲爱的读者，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让我干一下我就告诉你”
2001，2，15
早起的第一件事是喝杯牛奶
窗帘禁闭，这是每天一早的
第一杯牛奶
微波炉延续着夜的温度
在梦里
我爱的女人们
纷纷向我捧起双乳
母亲的奶头是褐色的
女友们的奶头是金黄色的
让我们相濡以沫吧
在没顶的奶香中快乐到死
是营养的
窗外，送奶的杂工
正拎着换下的空奶瓶
没入紫色的晨雾中
当地铁突然震颤了一下
当我像一个淘气的撒尿男孩
把奶液扫射在她们饥渴的脸上
那只有着千万只奶头的巨大奶牛
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哞叫
恶鸟《王小溪的爱情》（六首）
市场！市场！
早晨七、八点钟
该是好时光
北方的太阳
还赖在被窝儿里
谁能逃掉呢
零下33゜C的糟蹋
数不清的鸡和鱼
拉帮结伙的猪和羊
还有蔬菜水果土特产
都冒着严寒
起大早赶到市场
等着被挑剔的上帝
领回天堂取暖
卖东西的人
却没有
东西幸福
他们要坚持
要坚持
在零下33゜C的市场
那时候我羡慕
抒情诗人稀哩哗啦
淌了满地的才华
我却只能
磕磕绊绊
像个冻梨
黑冻梨
跟你说说这一切
2001、1、13早晨
飞鸟飞或飞不起来了
你落在我家阳台
我看着你你也看着我
谁也不说话
看看究竟彼此要干点什么
我们能干点什么你说
早晨寒冷的北方
在你背后伸张
孤单的家伙
你是怎么了无精打采
泡吧彻夜未归还是
怕塞车起早去上班
穿过城市破碎的目光还能够
完整吗
你站在我家阳台
继续飞或飞不起来了
我闲着没事儿
矫情的猜测
你的生活
2001、1、17
王小溪的爱情
王小溪跟我讲着
她的爱情
她说又一次
卷入漩涡
不能自拔
她向我描述那个
占有她的男人
一个普通的占有者
“他说会为我负责
却不会快乐”
她委屈的泪水流下来
流进隐蔽的下水道
我挥动翅膀
游进去
游进去看见
世界yangwei的阴部
已经泡烂了
承受不起
她坚挺的爱情
2001、1、18
为什么是“掐”而不是别的
常常是突袭，还没等人明白
过来，就已经发生了
通常是胳膊，偶尔是大腿，今天轮到了
我的小弟弟，在饭桌底下
同我女朋友纤细的手指遭遇
就像掐灭一个烟头
当我在公共场合
乱放炮的时候。
你就不能，换一种表达方式？
如果我咬你鼻子，行为过于亲密，
要是踢你屁股，动作幅度又太大
那多不文雅。是吧
你就不能轻点儿
达到提醒的目的不就行了？
可是你讨厌不痛不痒的文人情调啊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美
2001/2/10
二月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
不停呵着冻僵的手
略显臃肿的身材
看上去并不美丽
早晨刚刚在江南出嫁
就连夜赶回北方拾掇
火炕上孩子们尿湿的被褥
忙得还真象那么回事儿
2001/2/11
一张碎成两半的CD
它在我手里
左手一半，右手一半
我一不小心
它就这样了
歌声还会聚拢吗
如果他们能重新完整
你还能干点什么
比刀子钝
好象也能割开谁的喉管儿
比镜子暗
却也照见我灰呛呛的脸
如果谁把我
掰成两半
我绝对不如
这张CD
2001/2/11
花枪《灰尘即将把我们淹没》（两首）
目击：一位少妇晾衣服的过程
下午的太阳
抹在对面四楼阳台
已经三点钟了
一位少妇在晾着
刚洗过的衣服
先是内裤
高高挂起
接着是耷拉的乳
罩垂了下来
然后是睡衣和外套
她为什么首先晾起
内裤而不是外套
难道其中存在
必然的顺序或神秘的暗示
最后她晾出
三件款色不同的裙子
并默默注视着
湿漉漉的裙子
沉思了半分钟
弯下身提起褪色的塑料桶
走进了不得而知的里头
这是冬春之交的阳光
季节更替期的阳光
无法阻止
一位步入秋天的女人
是如此喜欢并怀念春天
2001/2/10
灰尘即将把我们淹没
灰尘一天比一天厚
相信爱情的姑娘
无法辩清归路
上的陷阱
伪装得很好
我们眼睁睁看着她们
一个接一个掉下去了
去年的裙子还在箱底
你在春天穿上
会加倍美丽起来
年轻的身体
在灰尘中老了
只要轻轻一碰
就会掉下一件什么
房子越小越好
窗是更坚固的墙
是光线迫使我们看见
可怕的灰尘
越积越厚
已经封住我们的嘴巴
快要把我们淹没
来不及穿上衣服说不出一声爱
我们从相反的方向仓皇逃命
2001/3/2
岭南四人诗选
王顺健《消防队员》（三首）
盲女发梢上的时光
盲人少女贴着墙上楼
搬运工从她空旷的身边
抬着时光下楼
时光在得意时
她轻盈地梳
时光在诡怪时
她用力地梳
有时是笨木箱
小粉盒 有时是
绝望的迷香
都在发梢里长大
剪短
搬运工的脚步好沉
她那点得意
掩不住家具的哭泣
因此她贴住墙上楼
让出足够位置
给她的家具下楼
免得伤心的孩子
拉住她的衣襟不放
她走进她的房间
看到她的身体已搬空了
看到太阳光
将她的门一点点关上
一个男人进来，揭开他身上
迷人的家具
事先
我不知道自己
也是一个星座
在中年，我被几个情人追逐
我的肉体在小区来去无踪
只有肉体没有嗓门
没有声音听到我的去向
她们怪，怪谁呢
我体内的星光
连我自己都看不见
她们在我身上索要的
是她们对世界的忧愤
我在她们身上撷取的
是花朵在凋谢前的嘶鸣
我一度是花园里的风衣声
发动机在脑海里燃烧
右侧座椅空出来
情人和塑料饮料
事后我走向阳台
走向阳台不同的深处
在其中的一个深夜里
我居然感到有一颗星星
在我透明的心脏里闪烁
消防队员
消防队员的寂寞
是火铸造的
就是火的寂寞
有火寂寞
没有火也寂寞
火总是要熄灭的
留下一堆灰烬的寂寞
集体去看电影
挤进一台消防车
寂寞一路闪亮红灯
吃饭，学习，竞赛
宿营越整洁
寂寞越无处藏身
他们争相爬上城区
高处的嘹望塔
有时半年看不到一处
屋檐的明火，天边的硝烟
有时黄军鞋寂寞得
恨不得跑到对面的中学
扑灭操场上窜动的火
谢湘南《爱我的人我也爱他》（三首）
您想知道您的身高、体重和体型吗？
它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
既不娇媚也不放荡
它在人群中是如此的镇定
在商场的大门口，站上一天
站上一年——
依然是说话，在顾客光临时
沉受那会儿的无言
顾客有时候排着队儿光顾
有时不拿眼瞧它
它不愁着吃也不用想着穿
人的那一挡子苦恼它更没有
它只是在穿流的人群中
说着自个儿的话
“您想知道您的身高、体重和体型吗？
本电子康乐机采用先进的
测量技术，能准确告诉，您的
身高、体重和体型”
它的主人，一个中年女人
对这个城市，面熟也面善
当我站上她的机器
她像机器一样不表示欲望
接过我手中的一枚硬币
从机器不像嘴巴的嘴里
取出一个硬纸片
不到两个平方厘米，递给我
上面写着身高：165厘米 体重：53公斤
体型：偏瘦
关于我自己，它以及它主人
实在无法告诉我更多
2000、10
爱我的人我也爱她
婚姻要求我们和平，要求我们
对孩子有礼貌，要要求我们
向往未来，要要要求我们
乐于婚姻，要要要要求我们
为房子努力，要要要要要求我们
保护环境，要要要要要要求我们
在地球的安全期行房事，要要要要要要要
我们有安全意识，我们是一对爱人
我们是一对对孩子有礼貌的爱人
我们不是为了房子而相爱的一对爱人，我们……
2000、10
估计一个电子邮件到达你家的过程
那时候，你住五里牌，俺住红眼塘。
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
那时候，俺一天给你写三封信。
俺踩两轮车、或者步行、或者
顺路爬上装石灰煤炭的狗头拖拉机，
转过俺们县城的百货大楼，
揣在俺凡布口袋的三封信
已走了一半路程。
有一次。俺被百货大楼里一条
鲜红的纱巾吸引，
俺想要是那纱巾披在你肩上，
你是多么美。俺的女人
你是多么美……
俺在那纱巾前站了有两袋烟功夫
俺要给你买，可是……
现在，你已是别个的女人。
在距俺二十个城市远的另一个城里，
做一个公司的首长，做你孙子的奶奶。
昨天俺让俺孙子给你发了个录有
俺们这儿鸟叫的电子邮件。
俺想邮件现在已过了黄河，
过了郑州，
过了长江，
如果鸟叫声
没有被湖南今年那场罕见的大雪冻疆，
邮件已敲响你家的门。
俺想让你亲自开门，
而不是你那死老鬼，
他是俺永远的敌人。
(2001、01、30)
符马活《井》（三首）
井
井很深，有水
但不易外流
像一个老女人
守着一口井
过清淡的日子
晚年的井啊
四壁长满青苔
敲一敲
有一种空洞的回响
可以感觉到
它仍然很深
一只桶坠入井中
这往事的记忆
带着清水
将井沿湿润了
2001.2.2
最后一次毒死你
最后的一次
说明从这一次开始
没有下一次
这是最后的一次
你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你只好相信我最后的一次
我在最后的一次里
下了毒药
你没有丝毫察觉ｆ
最后的一次掌握在我的手中
这是最后的一次了
你在反复的咀嚼
我说给你的那句话
毕竟这是最后的一次
你很爽快地喝了
我坐床沿上等你
是不是死在最后的一次里
2001.2.19
星期六去广州找吴秀丽
星期六，我上广州
我将这个消息告诉吴秀丽
星期六，我上长沙
吴秀丽将这个消息告诉我
我去广州
吴秀丽去长沙
两个人越走越远
除非我也去长沙
除非吴秀丽留在广州
长沙离广州多远
我去广州等你回来
或我去长沙找你
我们在电话里
始终决定不下来
星期六，在时间的安排上
我跟吴秀丽拉开了距离
情况是：我向北前进一步
吴秀丽也向北前进了一步
2001.2.16
余丛《自恋》（三首）
自恋
自恋的人啃着指头
啃着指头上的一小块细菌
舌头在咸味的中间
而后是他润肤霜的香味
十根长短不齐的指头
摸着他半截的舌头
吐出一根红红的胡萝卜
自恋不需要早餐
吮吸是多么好的维生素
指头上的细菌生出许多口水
他反复的练习
找到女友的舌头
一小块细菌是她的口红
晚上一个人“吹喇叭”
“一个人”，在诗里我翻译它
叫“孤独”
这时候，喇叭开始“呜——啦——”
晚上就是黑夜的那种
传递这个声音
我抓紧，自己的心
紧张是个动词，打了寒颤
是不是需要酒
吐着泡沫
“啤啤”，五个指头叫它
象五个人在诗里，呼唤
另一个“孤独”
这时候，喇叭开始“呜——啦——”
注：吹喇叭，在苏北有喝碑酒的说法。
被比喻的花朵
她指导自己比喻成花朵
有一天蜜蜂飞过她的脸
她先红红的羞涩了一次
而后绽开笑容
两只蜜蜂飞过她的脸
她犹豫一下而后露出笑容
她保持了永恒的笑容
但看上去有点枯萎
新人的声音
封原《自杀表演》（两首）
自杀表演
那个人
从高大的广告架上
向下轻轻一跳
便再没机会目睹
在他之后
人们自杀时的表情
对于站在他周围的人来说
欣赏他起跳与下坠的动作
远比死亡本身
更重要
来看看这个不带伞包的飞行员吧
演得那么出色
唯一的缺撼只是
并没有太多的血
从他身上流出来
那个自杀者
死之前
肯定坚决地向生活
要过什么
也许只是一条
细细的脐带
就能系住他此刻的
生与死
过去与未来
而此刻
那人身上的血
越流越多了
关于自杀的表演
变得愈加真实
阳光兴趣索然地
从他的尸体上扫过
路口
警车与救护车相继开来
与赌鬼谈爱情
不是在赌场里
而是在
喝茶的时候
我问他：
对于你这烂赌鬼来说
什么是爱情呢
“结婚，离婚
再结婚，再离婚
就如同把
刚抛出去的骰子
再抛一次”
大高《洗脚的时候抽支烟》（一首）
洗脚的时候抽支烟
洗脚的时候抽支烟
平生第一次
边洗脚
边抽烟
老红脸盆
老温水
老软包石林
脸盆也洗脚和衣服
或者拉上窗帘
洗洗阴部
饭后一支烟
射精后和拉诗前
都要点上
踩着盆沿
把脚晾干
小刘决定再来一支
今天的发现
洗脚的时候抽支烟
木桦《同性恋》（一首）
同性恋
密封的屋子里，菊花吐出氧气
两条长腿中伸出一个头，剧烈的震动，像地震
接着，厕所的灯开了，又一阵水声
空气里，二氧化碳盘旋下降，最后坠毁在床上，和氧气合衣而眠
好诗集锦
宋小贤《白色的名单》（四首）
伟大的人
“在一个孩子的眼里
老师是伟大的。”此语出自
初一的一篇课文
“那么，在你们父母心目中
谁算得上伟人？”
我用的是启发式教学法
答案如出一辙：
“M或者D……都是
一些领导人”
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
你们可以想象，当时
我的脸色
该有多么怕人！
00-10-28
阳光与风
风把标语吹烂
把人像刮倒
还抽着那人的大耳刮子
风是反动的
它干下的很多事情
都是大快人心的
00-10-28
白色的名单
在考场上
我接过一份
白色的名单
新奇的名字
能够吸引我数分钟
这是秋天
街上的风很大
人们很少出门
一份陌生人的名单
在我手中
让我有奇怪的感觉
秋天，让我去
庞大的城市中
寻找这些同志
或者，处决他们
我想象他们就义的情景
一定跟这些名字一样
有的老土，有的新颖
00-10-29
挥手
毛主席死后
仍然在北京城里活着
跟报上写的一样
活在人们心中
他站在高处，到处挥手
指引着阴间的孩子们
继续闹腾，有一天
他在地质大学出现
和钢铁学院的巨人
打了个照面
他们相互挥手
相互盘问：你们属于
哪一部分？
老人家头昏眼花
谁也没有认出
对面的自己
00-10-29
巫昂《做媒》（三首）
做媒
他们说
巫昂越来越象西方的圣母
东方的观音
有困难尽管找她
特别是活得没有意思的人
和活得太有意思的人
我要把邻居家的保姆嫁给邻居
把社会各阶层统一到一个餐桌上去
把天底下的孤男寡女串到一起去
把我的若干表妹
在心里数了八遍
或者说
我已经老得不成气候了
我开始有了一些生意上的问题
开始戴起了教人眼角起包的金戒指
时间增加了我失去一个又一个亲人的机会
他们全都住到我对面
他们看到我忙碌
脸上有一些窃喜
也有一些欣慰
他们终于忙完了
所以，他们把男配女的工作
手把手地教给我
2001/2/25
朋友歌
——纪念“下半身”二期发作
我们好似一堆烂麻绳
搅在一起
绳子越来越多
我也感到越来越安全
只是偶尔
我多想像从前一样孤僻
像那些马路中央的牛粪
太阳越晒我越干
你们光着背坐在我床上
我不知道该摸谁的
我的脖子预先疼了起来
医院离这里还有一千米
车站离这里有五百米
周围的居民，关着门
好象在嘲笑我们
那些门缝还很新鲜
最近夹死了一只苍蝇
他们都知道
我就是这样被朋友
混到粥里的
喝得眼皮直跳
不仅如此
屋里也很烫
把我们的嘴
全都烫出了泡
2001/2/25
给杂种
你怎么能这么粗心
把脚印都留在地板上
脚印还印到公共厕所里
有人听到你哼着歌走了出去
我的那颗牙
居然当着你的面掉了
我还戴了假发
为了预防你拉
在你面前
我是个多么不中用的东西
我居然在别人都睡着的时候
惨叫一声
从此你对我更留心
我要也对你更苛刻
这场战争结束后
也许我们还要合伙生个孩子
因为一群暴虐的精子
碰到一颗坚硬的卵子
真是太不容易了
2001/2/25
晶晶白骨精《肉体的门很小》（两首）
第一次有一只名贵的狗的女人
春天，女孩手插口袋
穿宝蓝A字裙，脚步轻盈
春天，这个广场上
有很多人觉得
脚步可以走的更轻
不远处的红色保时捷
女人蹬着高贵皮鞋
把关车门声甩在屁股后
女人看到了女孩
女孩看不清女人
她看到色块
闻到浓郁的香
一阵头晕
女人的狗
在她怀里发呆
第一次有一只名贵的狗的女人
在春天的下午
妆扮的象朵腐烂的花
从广场上走过
走过她的大半生
2001.2.28
肉体的门很小
----给l的几行
有多少洞
就有多少门
多少种形式
多少种人
进行大大小小的较量
你站不直了
你趴下窝着团着仰八叉
黄昏
你看见一只飞雁
在校园里飞
你拉上暗绿色的窗帘
摸出半包哈德门
你叹了口气
打算继续接受
平庸的天气和生活
徐勤林《抚摸》（一首）
抚摸
什么？树梢迟早会高出我们
一把木椅子也会，当我们抚摸
用身子带来温暖，它蹦出了吱吱声。
一棵树究竟能长多高？
这是你在无意间遇到的疑问
可你绕不过它，绕不过一年前的夜间
坐在椅子上想起的一位异性。
一棵树究竟能长多高并不重要，
在树下，她一声不吭，
左手引着右手，慢慢地，慢慢地
身体里另一棵树茂盛起来，
这时候，我已经爬到了树梢。
任知《大独裁者》（一首）
大独裁者
我们不复有彩色的生活
黑白统治着国家
大独裁者占据着唯一的城市让它空着
这城市千万条路似脉络伸展
每个出口都有重兵把守的哨卡
在这座城市只有这一个人
他成了孤魂野鬼
他不知道为何这么做？
所有高楼大厦门窗紧闭
店铺内商品落满尘灰
这座城秋叶穸簌地落下
立交桥下晃动着一个惆怅的身影
他总是摆着没有含义的姿势
他的心象这座城市被掏空
这使之懊恼，
他不知找谁发泄？
他莫明痛苦也许来自
早期电影的寂静
或许还有那些不清楚的话外音
2000.10
鲍栋《进入》（一首）
进入
一月初的清晨 还要穿过两条街
才能看见站牌 三路车 十一辆
灰蓝色的巴士从5：40到18：30分不断地
拼接着这座城市 我很熟悉
这条街上的几家网吧 我在5：47左右
从一家走出来 在人行道上
你是一个步行的人
在沙发上你的身体陷在某个下午的空虚里
你们之间的话题已经很旧了 一根烟夹在你的尴尬中
直到她没有了声音 她变成一本像册中的——有一张
是在公园的北门
她穿淡红的毛衣 还是少女 摄影师...
一个模糊的中年人？那是什么天气？
被坐的皱巴巴的报纸在雨后紧贴在草坪上
还有两个倒空的矿泉水瓶，一堆桔子皮，一块手帕和
一张底片 那个下午只剩下这么一张
2000的冬天 树只剩下树干 门外的“树叉笔直而且朝天”
里面有烟缸和一个抽烟的人 一间屋子里的第一者是“我”
第二者是“你”，所以她是第三者 她累了
她需要一张纸把自己平面化 我经常收到
一个女人的来信 把它们放进抽屉
和一张存折 一张医疗保险单 一张伪币
以及一把锁组成着我的全部秘密 2000年的冬天
2000的冬天是一个深紫色的冬天
穿厚底鞋的少女坐在一个发展中国家的阶梯上
黑色短发的黄种人 她大概有1.63 （我比她高23厘米） 她说
赞美女人的头发等于赞美她们的屁股 有一天
一个人和我谈论了诗歌 词语的意义在于用法
我说：维特根斯坦 他说：百页窗 一个人的生活
出现在菜市场 或者
在一辆公共汽车上 我咳嗽就有了声音 我害怕
这样的必然 我是个机会主义者 我移动着每一个个句子
我数着：月亮，西瓜，苹果，铃当。
把一瓶瓶酒倒在自己的失眠里。
朱剑《陀螺》（二首）
陀螺
陀螺很下贱
鞭子抽得越狠
它旋得越欢快
但我比陀螺还要下贱
鞭子抽了我几千年
鞭痕比身上血管还多
比火焰还要惊心
可我说：老虎
也有美丽的花纹
历史片段
首先是英国人种鸦片
英国人不抽鸦片
然后英国人卖鸦片
中国人抽鸦片
再以后英国人不卖鸦片了
中国人开始种鸦片
最后是中国人终于
抽上了自己的鸦片
冷面狗屎《熟男》（二首）
熟男
黄昏，暴雨刚停
老樊说成熟男人
一要好色，二长痔疮
大家听后一阵哄笑
我在床上假寐
转眼已经五年
我还年轻，一事无成
姑娘们都不知道
我是一个忧郁的色鬼
从故乡到异乡
我脸色铁青地憋住了
几十列火车的嚎叫
而此刻，窗外下着雪
痔疮没有长出来
白死界
我都被这场雪下白了
你怎么还那样黑，你是无辜的吗？
直到把世界染成一间巨大的病房
在这雪底下，谁也别想逃脱
谁也别想把自己黑下去
对着这场大雪，以及它覆盖的一切
就算你是一只乌鸦，至少也要翻出一对
令人绝望的大白眼
轩辕轼轲《白给要不要》（四首）
一根牙签
一小块肉塞住了我的牙缝
顿时让我对满桌菜没兴趣了
顿时让我对满屋人没兴趣了
顿时让我对生活没兴趣了
我需要一根牙签
满城的商店都跑遍了
就是没有牙签
我需要制造牙签的木头
满山的旮旯都跑遍了
就是不见树木
我需要成长成树木的种子
满世界的人都让我打开了
到处都流淌着精子卵子液态的孩子
就是不见种子
就是没有种子
就是找不到种子
几十年过去了
一个老护林员
拎着一把斧子
在满山遍野的荒芜中乱逛
种树的想法早在他脑子里心脏里
身体里生了根发了杈长了叶子
就这晃荡着满身的森林
再把自己削减成一根牙签
但是我的牙早掉光了
那一小块统治我口腔多年的肉
“吧嗒”一声落在地上
成了肉的木乃伊
2001、2、1
白给要不要
——致红旗
我骑着破旧的自行车
滑行在意外得来的人生里
感到捡了大便宜
我住借来的旧房子
裹换季打折的存布匹
蹲在不值钱的青春里
接受阳光慷慨的照耀
如同一团白花花的手纸
我用单位发的肥皂
洗别人生的身体
上死人躺过的木床
和剩下的女人呆在一起
我只是别人的垃圾
连自己的垃圾都不是
被方便袋装好后
又扔回我空洞的怀里
现在我真想被花掉了
哪怕是换回一件世上最便宜的东西
在流通中我被揉搓旧了
还是没有被花出去
还是没有被用出去
人们全都认定我是假币
对 我就是一张假币
误闯进你们真实的交易里
在我一文不值的瞳孔中
你们 连同这个貌似昂贵的世界
统统都成了贱货 对 贱货
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2001、2、3
李海燕到北京去了
李海燕到北京去了
昨天中午来到我这里
临沂的朋友她都一一告别了
最后一个想起了我
凌晨三点来钟我起床小解
耳中轰鸣着火车的“咔咔”声
我赤裸着面朝北
想到向南而坐的她
正面色潮红地紧咬着嘴唇
感到下面直直的硬起来
火车 粗暴的火车
拽着和我严丝合缝的李海燕
从我的身体里慢慢的抽了出去
2001、2、4
盲人的一生
我走路的时候
两个眼球突然掉了下来
先是左眼球
再是右眼球
一前一后地
掉在地上
然后又一上一下地
反弹起来
它们敲击地面时
发出一种悦耳的声音
我就倾听着这种声音
继续朝前走
它们也蹦跳着朝前走
它们要敲在泥泞上
敲在沙滩上
敲在水洼上
敲在落叶上
敲在堤岸上
敲在台阶上
敲在电梯上
敲在坟墓上
还将敲在视线上
敲在叹息上
敲在冷笑上
敲在空气上
敲在阳光上
敲在寒风上
敲在微火上
敲在灰烬上
敲在时间上
我用一辈子
来聆听这变幻的声音
感到光明溢满了心胸
我那张有着两个黑洞的脸皮
随之变幻着各种表情
直到我苍老得
耳朵突然聋掉的那一刻
我一下子跌进了黑暗里
这才突然回忆起
五十年前某一天
我曾瞎掉了双眼
2001.02.15
朵渔《窗外》（两首）
一群少女走过来
一群少女走过来
穿过中专的围墙
从竹棚茶馆的后门
走过来
其中一个戴蓝蝴蝶的女孩
特别爱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
乳房也会跟着笑
另外三个女孩
不笑的时候
也像是在笑
也就是说 一群少女走过来
其实是四个女孩
像一车郊区的嫩草
走过来
经过我的身旁时
其中一个说：操他妈的游伟
另一个也说：操他妈
她们的声音清脆
让我感到了惊奇
午后的阳光很好
但是没有风
我望着她们的背影
她们却走进了树阴里
窗
偏头疼折磨着我，已经好几天了
包括阳光里的飞尘和网上的无聊消息
我决定将自己锁在家里时
街上行人稀少
床头堆满书籍
在白天，我就做一个吃素食的肝病患者
到了夜里，我可能是一头食人鲸
也可能是被信心击溃的乌鸦
徐江《傻子的话》（三首）
正月初六： 卢森在酒桌说
半夜他经过一个胡同口时
肩上正扛着偷来的一口猪
路灯下一个姑娘哭得楚楚动人
他过去 问
姑娘刚和家里吵完
打算出走
他们聊着
走进阴影 相互抚摩
他干她 完事又扛起那口猪说
“我看你还是回家去吧”
他一直走 回了家
他是
我原来一个同事的亲戚
怎么样 迪伦马特写不出这个故事吧
我想
那个男人就最好让傅彪或姜文来演
女的随便
可猪呢
火锅在徐江和卢森中间
这时冒了出来
傻子的话
我为他人和自己的愚蠢而发疯。
我无知、自负、落寞，“在未来面前像个新人”，并不时陷入一种怀旧。
我的恋旧与生俱来。
我看到，风在草尖上滚动；雪在马路牙子上打转儿；出租司机咒骂着，催动车档。
就着阴霾或晴好，我记住它们。
我肯定已忘了真正的它们呵。
我梦见死，梦到不祥，梦到我的城市滑向默片时代，我拽不住它。
生机勃勃的白天叫我醒来，可
它没能叫住那滑下去的东西。
接着我又梦见新的。
我看到，伪飞翔着，在每一个街衢，每一个头顶，每一片碎玻璃，叫。
阴影无限延长着，延长到花、唾液、打火机和字纸。最后它烧起来。
我说你们为什么不能把窗玻璃都换成墨镜那样的？
我踩所有人的节日。一路走来，满目萧索。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对这一首长诗很不满意。
途 经 昏 暗
总会有突然抬起头来的时间
手还攥着报或书
车在一瞬间进入昏暗
可能是大巴穿过楼群
可能是地铁灯光忽黯
可能是火车跑进乌云下面
眼睛被迫从汉字的摇晃中醒来
极目窗外的天边
或者车厢内乘伴
体会渐次松弛而趋暗淡的感觉
心里默数
眼眶让潮湿溢满的倏忽
我告诉自己 我正在经历昏暗
这终究是 无法回避的事
而后便是 我快要走出昏暗了
晴空或是跳跃的点点灯火
就是这时在天津 在更远的地方
一一映入我的眼帘
拉家渡《蚂蚁快跑》（一首）
蚂蚁快跑
一只蚂蚁造了反，春天的情况
变得复杂。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一只蚂蚁站在骨堆里
他清晨有一面镜子晚上有一把刀
他说认识一只蚂蚁是危险的
一只蚂蚁的春天还住满人类
他爬上奇痒的皮肤，遇见了埋伏
----时光在雨水中越下越大
与往年不同，他想决心再大一些
皮鞋再亮一些，这样，他就能
把步子从南边迈出，从北边赶回
他每天出走，但理由各不一样
爱情的、邻居的、甚至国家的名义
他每天喝水，希望身体中有座大海
在海上打一个逗号，为假设的情景
写一个字，造一个句，瞧一瞧
看一看，成长的脸上有没有乌云
最小的身躯有没有逗留着风暴
无须祈祷，树木就会张出绿叶
无须幻想，走廊就会跑出女儿
大象的阴影也是他光下的宿命
一粒米也在咽喉里起义，一只蚂蚁
还在暗中奔跑，“要举起拳头
要收集更多的漏向黑暗的沙！”
这地上永远多出一种较量
他仿佛一直生活在消灭中
消灭地图，留下记忆；消灭肉体
留下形象；消灭自己，留下回声
只在想象里，他修建一座车站
留下列车呼啸的黄昏，披着雪花的
荆条，以及夹杂了等待的小犹豫
情况变得复杂，生长的痒迫使
蚂蚁快跑，他就快落后于身体的
仇恨、疲倦，然后落后于一个人的
战争。记住这是春天了
一只蚂蚁的春天还住满了人类
蚂蚁快跑，看图作文写到了公园的
一角，歌颂年华的女教师脸色青郁
熟悉泥土和月光的蚂蚁快跑
熟悉短命的蚂蚁要快快地跑
鲁力《口水湿》（两首）
牛逼
青年中常常传言“牛逼”
第一次听到时
觉得它很刺激
而且还喊不出口
它实在不好听
有太多的毛
太多的水分
而且对于女性
这个词太政治
太欺负人
这个词真他妈装腔作势
象“把爱情
进行到底”
他们常常把这个词
嵌在身上
引以为荣
他们奔跑着
满面春风
牛逼最大
其实是他们的鸡巴太小
拒绝牛逼
从今天开始
拒绝这个词中的那个错字
口水湿
决定不再写了
把口水咽下去
他们的口水比你还要多
喉咙上上下下
象小丑跳舞
现在不是要比口水
而是要比精液
不是要比意志
而是要比青春期
都在抢同一个女人吗?
都戴着同一顶帽子
我吐口水
我吐口水
年龄越来越老了
力量越来越显得薄弱
油水越来越丰富
花花肠子越来越多
脱光裤子是好的
脱不光就是阳痿
一点小小的露阴癖
竟膨胀一大群窥视欲
都在泻同样的粘液吗
都在培养不同的死婴
我吐口水
我吐口水
不幸吐了一口肮脏的痰液
竖《爱情是一种化学》（两首）
爱情是一种化学
她问我楼顶上那球形的东西
是什么
我告诉她那是水箱
我在其他地方见到的都是方的
我补充说
我们抱在一块的时候
她还是没放过水箱
说：那能装多少水？
我说：
因为有一个相等水位的大水箱
在类似自来水厂的地方
根据连通器原理
水箱里会一直有水的
她哦
化学的？
不是 我说
物理的
身体代表我的心
我这样敞开着
我身上的这片空
是腾给你的
你还想去哪呢
你脑子里东一块西一块的东西
还想在哪里集中
你还要做回过去的那个人么
对你
自己只是剩下多少么
我要看
你有多少
你有多少
告诉我
肺活量也好
脉搏也好
用你的密度和
压强来回答我
我新了
从没那么新过
我要在这间屋子里
呼出大量的二氧化碳
放出大量的水份和无机盐
让心脏跳得东倒西歪
你呢
你能远到哪去
在你的视力范围内
离我的一动不动
杨邪《抱怨》（两首）
抱怨
这是公元2000年酷暑的一个中午
由于热量的缘故，我们洗完澡
躺到床上，隔着半公尺的距离开始了抱怨
妻子先是抱怨卫生巾的质量每况愈下
随后就直奔事物的本源——
她抱怨那该死的例假，她抱怨
“为什么该守信用的总是不守信用而
不必守信用的怎么却如此的遵守信用？”
她抱怨她们女人的例假，简直到了
深恶痛绝的地步——她说“我多么愿意
是情窦未开的小女孩，或者干脆
让我一步到位，跨过更年期
跨过更年期早早做个干干净净的女人！”
这是公元2000年酷暑的一个中午
我们躺在床上，妻子的抱怨声情并茂
而作为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
我的抱怨，私下里也正不可开交——
我抱怨那该死的情欲和更该死的性欲
我抱怨那混帐的造物主
“既然给男人装配了如此旺盛的
与生俱来的欲望，却又为何
要设置那么一些该死的樊篱？”
我抱怨——食欲让人一日三餐风雨无阻
为什么情欲和性欲，不能
让人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果我从此做一个内外兼修的
阳痿者，那么我将过上
一种怎样与众不同的崭新生活？”
这是公元2000年酷暑的一个中午
由于抱怨，由于我们极其形而下又极其
形而上的抱怨，我们
再也无法进行那不上不下的午睡
于是我们干脆拍屁股起床，赶紧一起升火做饭
一个跑向洗手间的妓女
妓女跑向洗手间
她已经接连做了两笔生意
所以她必须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妓女在两个老嫖客色迷迷的桃花眼里奔跑
在两个老嫖客色迷迷的桃花眼里
跑向洗手间的妓女
她仅仅只是乐死人的一只剧烈摇摆的丰腴的
屁股
妓女来不及关门就在抽水马桶上蹲下
她撒了一泡无关紧要的尿
她还要蹲上三分钟——
妓女一手捏着八张卫生纸
一手摁着肥肥的小腹
她看到下边的断崖上那些日渐枯黄凋零的曲毛
忍不住就心疼地想起了家乡山坡地里
那些被日夜盗伐的竹林
继续向下
妓女看到自己那看不见的部位
她的眼前立刻浮现起了中午的电视剧
那个共军被日本兵用刺刀刺了十多刀的那条大腿
那条可怜的大腿上的那个血肉模糊的
伤口
2001.2.17
尹丽川《笑声作证》（一首）
笑声作证
冰冰和我走在三里屯街
我们去买瑞士巧克力
她说可以顺便看看鸡
“这个点儿正好”
我们正东张西望
忽然身边停下一辆车
冲出几个人
“干什么的？证件！”
他们面色严峻，目光鄙夷
我们愣了愣就放声大笑
我们不停地笑
他们愣了愣就改了口气
他们转身就走
我们还在笑，我们一直笑
笑声作证，我们是好女人
远处一只鸡，正吓得乱跑
2001/2/10
水水《在广场上相遇》（一首）
在广场上相遇
谁没有在广场上
遇到一个人
谁没有春游的时候，看到燕子
烤火的时候听到鼓声
遇到那个人，不是故意的
只是在广场上
你不会不遇到一个人
如果在胡同里我们相遇
只允许一个人走的胡同
我遇见的是你
而你遇见的也是我，
只是我
可是我们在广场上
我们谁也不敢孤单的站在广场上
我们相望着，我知道你
你也知道
我们在广场上
我们在广场上
你的朋友三三两两
风筝和鸽子
在我们头上
我的朋友的也是三三两两
我看着你
你也时不时的看我
他们每个人都哈着热气
冬天的广场上他们哈着热气
风筝和鸽子
都飞不远
我们各自
站在广场上
杨黎《一个胖子对另一个胖子说》
我们在一起，我们依然快乐
我真想有一大笔钱，然后就什么也不干
我真想天天和你们在一起
把关系搞得越来越坏。然后
跑吧，跑吧，我放开自己的手和脚
像一个少年，像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精液
我真想，飞起来，停在空中
1976年夏天的一个夜晚
我独自在树林里
玩弄正在长大的阳具
一个胖子对另一个胖子说
神啊，我究竟该怎么办？
比如一张图片
画着树林、一对情侣、自行车和房子
里面的东西，都是我昨夜看见过的。
昨夜，我从橡皮酒吧出来
去给一个叫陈总的客人买烟
我一边走一边想：
有这么小的树林吗？
有这么小的情侣、自行车和房子吗？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
他说：有。
除夕夜十一点，我突然想去埃及
我独自站在橡皮的门前
突然想去埃及
不是为了金字塔
也不是为了女人们
（虽然从沙漠上走过时
她们从来不穿鞋子）
我想去，只是因为除夕的夜里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楚斯《鱼和虾子》（两首）
鱼和虾子
鱼和虾子做邻居的日子
已经很久了
鱼曾经反感虾子
或者虾子曾经反感鱼
总之
只能认为它们关系紧张
鱼对虾子说狗日的 滚开
的时候
虾子宁愿保持沉默
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但虾子会在鱼走开的一段时间里
朝着鱼的房子
狠狠的揣上几脚
或在鱼在的一段时间里
向河里放几个闷屁
以捍卫自己弱势的尊严
鱼可能知道这些都是虾子干的
碍于虾子长长的胡须和
灵便的腿脚
也只好咬咬牙认为
再让你活几天吧
鱼和虾子做邻居的日子
已经很久了
种种迹象表明
鱼有过吞掉虾子的意思
便似乎并没有这种可能
准备好了吗
衣着可以不够光鲜
酒是不可以不喝的
巴黎东京罗马
空调是开好的
葡萄美酒水电拼盘也是准备好的
人当然更好说了
体形肤色丰满指数都是可以挑选的
歌可以不唱
舞是不可以不跳的
牛皮是可以吹的
玩笑是可以开的
摸摸上身也不是不可以的
坐要像夫妻般恩爱
立要像情侣般缠绵
虚情假意是来不得的
换句话说
短暂的求爱时间极高的成功率也是值得的
楼上房间是开好的
价钱是可以商量的
澡可以不忙洗
套子是必须要戴的
时间太短是由你造成的
觉可以不睡
想马不停蹄恐怕是不行的
11点59退房是合理的
押金条遗失是存在的
发票不开却是不行的
餐费之类都是可以填的
早餐晚餐一块儿开就可以的啦
小引《一把椅子在下午》（两首）
一九八九年东直门的一场大雪
那年我在东直门
遇见一场大雪
我透过玻璃窗
看见你小心地穿过长街
那雪下的悄无声息
下的走廊里只有老鼠的脚步
那时我正在背诵叶慈
二十三本书和我一样的躺在床上
在九点三刻时针突然一跳
我看见你戴着围巾走进大楼
分飞的雪花仿佛漫天的传单口号
你看见我你拍拍肩头的雪你说
天，怎么冷的这么快呢？
其实冬天一直都是这样的
年年下雪
天空和铁轨都被冻伤了
你看着台灯说，天/安门可真静啊
那时候整个城市
都很安静
我们仿佛听见有列火车从胸口开出
被子弹追赶着
就在我放下书本
你解开围巾的时候
我听着你的自言自语
喝着廉价茶叶
六月天的回忆被我们关在房间以外
灯光不好，
我们在晚间新闻结束以后
无所事事，度日如年
后来我们就坐在那张行军床上
我们抽烟，做爱，一声不吭
一直到我的九寸电视下起了雪花
我的叶慈枕在你的腰间
起了微微的红印子
我们在黎明到来之前
象狗一样蜷伏着，拥抱着
在大雪停止的那一瞬间，比如今夜
下着那年没有下完的大雪
而我却和另一个女人
在黑暗里沉沉睡去
一把椅子在下午
你当时坐在，竹藤椅子上
就是圆弧形扶手
的那把椅子
你在午后的阳光下看书
看澳大利亚 或者
北美土著的生活
风，把你的一根头发吹来
吹到我的脸上
我端详着它
就好象看着，春天里的一种植物
我记得当时，我很瘦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
我的影子，遮住了
你的影子
有些下午人注定需要情绪不高
这你知道，就好象那个下午
我喝了一杯凉开水
弹断了一根琴弦，并且
抽了五根星湖牌香烟
而时间就在光影中缓慢运动
三点到四点
你抬了一下头
有一只蝴蝶从窗前飞过
那时候我看见你抬头
仿佛皮影戏中的
曼妙舞蹈
你的手里攥着音乐，你说
看，一个无聊的下午
就这样飞过去了
那个下午，你坐在竹藤椅子上
就是圆弧形扶手
的那把椅子
当无数个下午终于那样过去
那把椅子，还有我们
也悄悄地变成了过去
王敏《换一种方式到南京》（三首）
偶然想起一只猫
我喝茶的时候
身边总有几个朋友
大多是男的
而今天
来了几个女孩
她们都很漂亮
一个长发
穿着白色雨绒服
我们坐在窗外的阳光下
微笑着聊天
我抽烟
她嗑瓜子
然后大家一起
端起茶杯
此时，我想起了一只猫
很偶然地想起
一只可爱的小猫
趴在我腿上
我喜欢抚摸
她们的身子
我没有把它当成一个话题
告诉我身边的
女孩子
她正躺在阳光里
象一只猫一样
闭着迷人的眼睛
换一种方式到南京
我选择了一辆火车
到南京
两天两夜
我都躺在床上
只是偶尔透过窗户
看看外面的风景
火车从南到北
再向东
四十多个小时
我白天躺在床上想
在拥挤的车箱里
应该有点什么事情发生
一个小姐
或者一个强盗
想着想着
我就睡了
我闭上眼睛
就是夜晚
这是一个晃动的夜晚
漫长与无赖
而白天
就在黑夜的前面
从成都坐火车到南京
要经过西安
我没有到过西安
我很想在火车上
看一看西安的古城墙
当我醒来的时侯
乘务员告诉我
昨天半夜
西安已经过了
我对另外一个人说
我的身体
躺着穿过了西安
我变成了一头兵马佣
起来的时候
首先想到的是
我的盔甲
也许，在公元
2000年的冬天
我应该换一种方式
走路，到南京
让一匹骏马
从我身边
飞驰而过
情人节蓝哥梦见了珊珊
蓝哥看见一只鹰
它从城市的左边
飞入
那只鹰
在楼宇的上空盘旋
忽上忽下
蓝哥喜欢它滑翔的姿势
在冬天的阳光下
穿过窗户
蓝哥拿起电话
想告诉珊珊
那只鹰
正向她飞去
林苑中《大街是如何由黑到白的》（两首）
大街是如何从白到黑的……
太阳照在大街上，
大街一下子白了起来，
这一层白色
从7点钟开始，
慢慢的变黑，
因为你看见，
所有的人带着他们
打哈欠的影子来到这里
度过没有争议的一天。
一直到西日低垂，
落进大海。
一直到深深的夜晚，
黑色连成一片。
当然，你无需担心，
第二天的洒水车
来清洗完昔日的旧斑后，
旭日高升，
这里还是一片耀眼的白色。
要知道，这只不过
是一个糟糕的循环而已。
那么，你看吧，
现在的白色
带着第二天的气味来了
它浮出了街面，
那一层黑暗犹如潮斑
一下子被蒸发掉了。
一个又一个影子走出户外
黑暗加重于白斑。
2001．2．16．下午
是感冒小病毒剥夺了孩子的早餐
孩子在早晨睁大了眼睛，
看着布袋一样的乳房
挂在生了病的妈妈的身上，
早餐就这样远离了他，
他开始号啕大哭，
像是受到了不该有的欺骗。
因为感冒中的病毒，
他只有这样，
远远的看着。
他的妈妈看着孩子
又看看自己的乳房，
不知道该选择谁。
过了很久很久，
孩子的声音有点嘶哑了，
她才背过身去，
将白色的奶水挤在地上，
一会儿工夫，
地上只剩下一大块的潮斑，
奶已经不知去向。
孩子看了看停止了哭声，
做妈妈的却朝孩子笑了起来。
2001．2．18．下午
云虎《走出去》（三首）
走出去
病了七天
在家躺了五天
走出去发现
外面还是这个样子
出门前以为
世界一定变了
街上还是这些人
这场景
我突然觉得
没有东西要写了
但我想再写得深点远点
为了让你看起来厚实一些
可又不知道我为什么
突然想起朱文的一句诗
“出了门，你就在黑暗中”
忧伤始终没有离开
一切表达都是情绪
一切情绪都是表面
当我潜入水中
水立即合拢
当我打捞水草
我发现这些水草对我毫无用处
当我奔跑
我没有到达我要去的地方
一个和我同样悲伤的人
他手刃了自己
他倒下的地方
世界更加荒凉
2001.3.2
黄昏
他在楼下高喊
声音响亮
傍晚的声音特别清脆
象风筝一直升到天空
他是个卖东西的小贩
他的消失象一滴水
一样化掉了
傍晚我特别安静
你们也是
天空里什么也不漂来
水面上一层厚厚的腐草
一个一个毛茸茸的水泡
我不想洗
也不是每天都想跑到外面去
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声音
汽笛声，关门的声，突然
一件东西掉下来的声
掉到哪里哪里就有反应
掉进去了就没了
当然我们现在很平静
我们总是假装平静
孩子们一齐跑到外面
他们什么也不想就跨出了门槛
崔恕《炮声隆隆》（三首）
我也失去了一个孩子
我站在门外
感觉冰凉的刀
挂着我左边的胸口
我听到了金属撞击
和血肉落地的声音
我看到红色的孩子
扑打着翅膀
从手术室里飞走
而病床多高
我的拇指多长
有没有长过
二十分钟
我听见你对医生说了句谢谢
而我说不出口
我看见你颤抖着扶着墙
扶着我冰冷的胳膊
缓缓走出来
我感到你正在走出我
一点一点
慢得让人心碎
父亲
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
你坐在我的对面
眉头紧锁
锁住我的童年
我爱你如昔
我得走了
我想顺便带走你所有的病
就像四年之前
我拿走家里的钱
你别说了
我不会让你看我的诗
不会对你说我的事
甚至不会让你发现
我谈恋爱时
遗留的蛛丝马迹
我不会让你看到我睡觉的姿势
我不会让你在我睡着时亲我
像我的女人们那样
当然你会隔着门锁
听到我粗重的鼾声
我亲爱的父亲
我知道这多少有些像你
我真的要走了
我爱你如昔
你坐在我的对面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茶几
茶几上有一盒香烟
二十四岁的我
眉头紧锁
锁住了你的后半生
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
当然不能
炮声隆隆
正月十五的北京
炮声隆隆
我们在黑暗中
听不清方向
看不见月亮
喜庆的炮声
敲打着我们的窗户和门
有一些冤魂
在暗地里结婚
团圆着享受天伦之乐
他们幸福的声音
把我们吵醒
炮声隆隆
我们诅咒他们发动战争
希望他们在死亡的基础上再次牺牲
妻子睁开血红的眼睛
我们都听到了炮声
伊纳爵《东门城》（一首）
東門城
如巨靈蹲踞
目視車水馬龍
卻無能阻擋
高速迴旋的洪流
朝暮
和來自狂捲遠海的風
相攜相伴
只為推斷
明日的蛻變 磋琢
久未一試的占星術
年輕的
喜歡前往那一家自助冰
咀嚼蜜豆
皤皤白皤皤白髮的老者
卻寧與秋風和東風為伍
吟哦凋落的殘史
護城河聽不見
昔日風軋車鳴馬啼響
暗溝底滿滿沉澱著
車過揚長
猛開如花的塵灰
未來 或許是
一連串的傳說
東門城僅是台灣史的陳跡
而歲歲年年
髮梢新增的白霜
總會令人喚起東門城
在遙遠的飛碟替代747
滿佈蜿蜒地道的時代
1980 于新竹
東門城
老蜡《往事》（一首）
往事
她转身走出房门
行李和身体一样大小
绿棕棕的森林
毛片上的金毛女人
202号电车
趴着给乌青发email
灰白的阳光
``````
（我躺在床上安静的回放往事，
和开水冒气一样简单）
背景音乐：《有多少爱可以从来》
迪克牛仔翻唱版
2001年2月23日星期五
李红旗《我梦见了卡斯特罗》（一首）
我梦见了卡斯特罗
卡斯特罗在爬一根高大的烟囱
我所有的朋友在下面为他欢呼
连我的女朋友也搀和进去了
现实躺在我的身边
梦压在我的肩上
这都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事情
做梦的时候人是不能动的
卡斯特罗从烟囱的顶上跳了下来
摔得我一阵心疼
夜已经很深了，我知道自己在做梦
卡斯特罗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来
一根腿断了，一个外国人
抱着一根断了的外国的腿
在深夜的中国想拦住一辆出租车
没有车停下来，它们被吓坏了
我在梦里为一个外国人担心
为了做好每个梦
我在每个夜里都累垮了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夜晚
一个跟我毫无瓜葛的人
一件跟我毫无瓜葛的事
卡斯特罗和朋友在梦里都是假设的
醒过来以后更像是假设的
而我所有的现实都被这些
荒唐的梦给糟踏了
或者是我所有的梦都被那些
荒唐的现实给糟踏了
我多么想，为自己
每一个劳累的梦找到一个借口
我多么想，为自己
每一个劳累的现实找到一个借口
这些东西说出来毫无意义
不说出来依然是毫无意义
2001．2．22
阿丝《睡》（一首）
睡
多少次
窗帘亮起来
又暗下去
世界像一面大钟挂在窗外
屋子里的人熟睡如一颗种子
阿斐《隆冬已过》（一首）
隆冬已过
已经过掉了寒冷
过掉了一生中的某段时日
寒冷中的性行为
寒冷中的呼哧呼哧
隆冬已经过去
发芽的发芽
发情的发情
我在草丛里走了几步
踢到了几条还在沉睡的蛇
僵硬的尸体裸露无遗
长肉的地方腐烂
长毛的地方腐烂
进入与被进入的地方
开始溢出蛆流
一具皮肉之体
在经历了隆冬之后
开始考虑下一次的享乐
他对所见景象视若无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