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发布时间:07年10月31日  本期主编而戈  版式:南人

江湖月刊2007-10月号   


 

江湖-前言


江湖-两个复出的人

巫昂《犹太人》十二首

封原《盲眼》三首

 

江湖-两个“秦”人
 

子怡《你们可以反对什么?》九首

王闯《蜗牛和斧金山》六首

 

九月江湖实力诗人展示
 

方闲海《917日跟剑鸿及积木谈佛居然谈到天亮》九首

君儿《悲伤与遗忘之二》 及《无人》

南人《相见恨晚》九首

沈浩波《普照寺》十四首

徐江《西行杂记》四首

伊沙《在去丽江的夜车上》八首

 

九月江湖枪手
 

陈傻子《放屁》二首

叠水《丽江的酒吧》二首

丁目《我的三种病》

韩宗宝《加深》四首

李东泽《灵魂的样子》三首

李勋阳《仿佛》三首

王有尾《我的尿管党生的笑》三首

魏风华《露台上的秋天》三首

西风野渡《桑拿里的服务生》三首

心地荒凉《雪泪》三首

张紧上房《透明》二首

朱剑《国学》三首

 

南人和西风野渡的情诗展示:一个叫L,一个叫月影
 

南人献给L的情诗十首

西风野渡献给月影的情诗八首

 

九月江湖好诗
 

陈衍强《嫂子》一首

春血《刮开》二首

黑人《悲剧》二首

康蚂《啊,大海》二首

老德《差距》一首

了乏《老骗子》三首

任知《对峙》二首

三个A《诗神》一首

吴建明《证词》二首

猩猩他表弟《艺术人生》一首

张好古《窗--狼》二首

 

江湖-“秦”部落
 

艾溅果《盛夏》二首

鬼鬼《罪过》七首

土豆【差一级的人生】四首

小宽《家谱》二首

真十《炎症生长在床头》四首

 


 

江湖——前言·编选者说

 

本月最令人兴奋的是巫昂的复出。沉寂两年,她一复出就写出《犹太人》,而沈浩波为她的复出回帖为:

 

                   歇了一年之后

                   2006

                   沈浩波复出

                   扶摇直上九千尺

 

                   歇了三年之后

                   2006

                   侯马复出

                   堪称伟大《他手记》

 

                   歇了两年之后

                   2007

                   巫昂复出

                   出手就是《犹太人》

 

                   诗歌这件事

                   如此而已

 

巫昂的复出无疑是江湖今年的一大喜事,在我看来,她的复出以后的精彩作品,更是证明了诗歌所需要的思考、阅历、激情、爱……。从她的作品中,感觉巫昂过去仅仅是不写而已。不写,不说明诗不在。相信这样的体验在很多现在沉默的诗人那里存在。

而另外一个复出的是封原。封原在我印象里是登陆诗江湖比我还早的诗人,我印象是在沈浩波主编的那本如今依然打着民间大旗号的下三烂年鉴里,曾选入他的作品。从他复出的作品里,感到他对诗的敏感体验弥补了技术上的不足,他也是出手就有的那种非常有天分的诗人。

沈浩波八月的作品没来得及发,推到了九月。那组作品很让我吃惊,但我不羡慕那些好诗,而是羡慕那个写出那些诗歌的人。在我看来,有人沉迷于念头的捕捉,有人满足于方法上的自如,而有人却一直在追求精神上的自如。或许对于沈浩波来说,那些诗只是他攀爬过程中的一个小平台,而我看却到一个精神自如的人的出现。那些诗,让人内心翻涌,却平静。尔后我更是感受到,人世即修行的这种精神追求,这也是我对沈浩波这两年来写作的一个深刻感受。在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在跨过一道又一道沟壑,他越来越显示出生命本身的激越和通透。

“秦”部落今年一直在收获,除了他们自己在收获好作品之外,从他们中间还出现了非常优秀的女诗人子怡。她很快就写出很好的诗,沈浩波说她是今年新人的一个大亮点。给我的感觉,对于子怡来说,仿佛写好诗只是她原不愿意、想不想的问题,非常简单。而她的思考以及关注的深度,会让很多男诗人汗颜。

另外让人欣喜的是王闯,这个初二的中学生写出的诗歌让人侧目。这个鬼鬼的徒弟,也是无数奇妙的想象,他形容蜗牛的速度“他比斧金山快一点/但是会比雨水慢”,他说燃烧的汽车是在哭,“可是他越哭 大火烧得越厉害/他忘了给自己浇水/最后终于 哭成了一堆废铁”等等,他的很多本真的体验和想法,让人感受新奇。从他身上,我感觉自己仿佛没有经历过初二的时光。哈哈。子怡,王闯,这两个“秦”人,给我我做这期网刊最惊讶最快乐的体验。

南人的情诗写疯了,金轲说爱情把他轰开了。爱情让南人滋润,丰富,写作更是幸福。而另外一个诗人西风野渡也在写他的情诗,不过看起来就没南人那么幸福了,哈哈。南人的是L,西风野渡的是月影。两个人的情诗,一个L,一个月影。

以上便是这期网刊的一些感受,作为前言。另外由于我个人的原因,本期网刊推迟到现在才编完,在这里给大家道歉。

本期网刊依然按帖子发帖时间选入,为91日到930日的帖子。

 

而戈

2007-10-27


   

江湖——两个复出的人

 

 

巫昂《犹太人》十二首

 

犹太人

 

他们没有土地

除了从不安稳的以色列

他们没有建筑物除了哭墙

他们没有声音除了嘶喊

他们没有笑容除非弥撒亚提早来临

他们没有国籍除了别人给的护照

他们没有家除了妻子和孩子

他们没有的,都在自己身上

每个人分担二十六秒的犹太历史

 

他们本该有20亿

屠杀成1300

他们要尽量多地生儿育女

以备不时之虚

由于祖上时常被害

儿孙们格外聪明

智商测试都会感到害羞

 

他们是这些东西的妈

芭比娃娃、自由女神还有超人

他们也是这些东西的爸

嚎叫、二十二条军规以及星球大战

他们很衰也很有钱

他们不受待见但非常强悍

 

总有一天

他们的服务器

会比头顶上那点星空宽阔

无法GOOGLE

他们会比雨人还会算火柴棍儿

比最穷的穷人还会躲避殴打

他们是所有房子里,永远的房客

自备牙刷和睡衣

最大号的家具

竟是手提箱

 

他们在十岁左右

就学会了奥斯威辛生存术

从下水道抠出面包渣

和泥吞下

学会在黑色的硬壳纸下面过夜

神经兮兮地打个小盹儿

醒来就爬到钢琴前

挣扎着做完最后的乐章

 

他们不允许没干完活儿

就吃饭,或辞世

2007/9/4

 

三十六岁

 

我把三十六岁当作一个目标

那一年,我要比别的年份更强硬

我会成为你的母亲

为你牙床上的凹槽抹上细盐

那会有一点点痛

当你夜半哭醒

从被褥里伸出一双手

我就在隔壁房间

跟一个男人平排躺在一起

他决不会为你起来

2007/9/13

 

 

娜娜

 

娜娜,我爱过你

我在男人面前总是失败

他们善于

用一小颗馅饼和婚姻承诺你

娜娜,你总是穿最小号的衬衫

最小号不意味着你还小

或眼睛细长

我们坐在一起娜娜

坐在北大的药膳房里头

点了又一锅什锦野山菌

你指着窗外的烟囱告诉我

那就是传说中的北大火葬场

娜娜你总是笑着说

难过的话,包括你父亲常年的外遇

娜娜你还跟他在一起吗

那个新西兰农场主的儿子

他,还打你吗

你应该攒下所有的伤疤

无论在胳膊上还是小腹上

回来给我看

2007/9/5

 

干脆,我来说

 

干脆,我来说

那些草已经长不动了

它们得割

割到根部,但一息尚存

没有割草机我使用剪刀

哪怕它钝到不行

但哪次不是疼

教会了我们

大声叫喊

刀刃上的铁锈

每每胜过创可贴

2007/9/2

 

给沈浩波,和下半身

 

多少人正面、侧面、斜对面打听

你我有没有上过床

我总是笑而不言

我的笑带着复旦毕业的淑女风范

听说你也是笑而不言

你的笑带着北师大毕业的流氓嘴脸

你的母校也是我的

孩子他爹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你穿着深蓝灯芯绒,我穿着玫瑰红格子

红楼梦有场戏形容这种相见

好像在哪里

见过

那是1998

 

那时我只和你们喝酒

我几乎只愿意在你们面前喝醉

我们数小无猜

我说极少的心事给你听

你在酒后使劲摇晃我

“你要学会妥协——”

你是我的柔软的母体

贝壳里边那团肉

我是你脖颈的脆骨

鸡身上的

 

多少年来我不肯松懈

绷着脊梁骨

这根永生的琴弦

只因你,你们

这期间我们有时疏远

我臆想也许再见

你我已风烛残年

你的孙子叫我奶奶

那时我们的国家也许改变了颜色

但我们过着同样的生活

你要允许我横穿马路

去你家做客

我要在道旁给我们的孙子

买一斤核桃酥

 

至今我没有自己的家庭

我对婚姻有偏见

至今我没有后代

我只想和丈夫一起造人

这是我个人的第二十二条军规

我想当然觉得

你们组建的家庭都是我的

你们生养的儿女

都跟我有血缘关系

他们脸上至少有一种表情

酷似我在世时的好

 

每当我丈量楼的高度

桥的高度

A4纸和剃须刀的厚度

我都会顾及你,你们

如同顾及林秀莉

我不愿意你们过早丧失

亲密爱人

我在看一本叫做《忧郁》的书

预防一切病症在今年出现

今年是2007

 

你,你们是我在这人间继续

蒸发的无上道理

我将如一道白烟直上青云

你,你们是我的道德经

塔木德、古兰经和圣经

你,你们就是我,我们

2007/9/7

 

 

热带鱼

 

非常充沛的热带雨林

和热带鱼

热带鱼孤独地

缠绕在珊瑚礁上

肤色明亮

它们每打一次寒战

都让海水涨潮

每一次内里的涨潮

我都置身其外

手脚冰凉

想要收缩自己

深海长眠

2007/9/6

 

安妮-索菲亚•穆特

 

我听到你纪念亡夫的音乐会

十三岁的少女穆特

成了别人的遗孀

十三岁,你站在卡拉扬跟前

穿着泡泡纱的小白衬衫

衬衫的质地如此柔软

衬托你来不及发育的身体

和微翘的嘴唇

 

你永远低胸

也许裸体演奏

你要那件乐器贴近脖颈

用体温让它发烫让它烦躁

你坚持和年长者结婚,只和年长者

年轻的不足为题

 

1995年到2002

你独身

带着和亡夫造就的两个男孩

期间有个把情人

但不足为题

 

有时你抱紧它放声痛哭

你无法跟它朝夕相处

只跟它朝夕相处

别人的丈夫,只要他活着

都是好的

 

这期间有很多旅行

消耗了无数卫生纸和棉球

止血、减轻疼痛

并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

在爱以及性的季节

吉普赛人不会闲着

特别是女的

 

2006年你和第二任丈夫离婚

四十四岁的你

身着蓝色礼服出现在那里

演奏台为了配合你

调整成深蓝

你说,莫扎特肯定见识过

这世间最大的悲痛

 

你跟他一样清楚

悲痛是我们每个人的钱包

我平生仅见的

在世的女神

安妮-索菲亚•穆特

2007-9-22

 

需要性

 

需要性来让我软弱

需要坚定的交往

你的生殖器无人可以替代

需要你覆盖我

如国旗和棺木

2007-9-22

                              

阉人歌手

 

假如他是我的孩子

我当然不希望

他失去那么重要的器官

假如是丈夫,勉强可以接受

假如是情人,噢,请

2007-9-22

 

星际旅行

 

穿过阴冷潮湿的草地

我到后排去给你打电话

两边是

坐在棉布包裹的椅子上的听众

各有各的心情

 

我说的后排

相当于你的八点半

我们约定通话

决定哪天见面

这不是约会

是上课

 

我会带上虾米和香菇

给汽车加满油

找一个可以停够一天的停车位

坐在属于我的椅子上

端着景泰蓝茶杯

 

当我像你一样老

需要更多的安慰和更少的睡眠

当我独自坐在那把椅子上

茶杯盖已然残缺

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寂静

顺着椅背上升

抵达后脑勺

 

我会回想你说的每一句话

把这瞬间孤独

理解为星际旅行

2007-9-24

 

我可以做饭

我可以做饭

但不能二十四小时做
那种职业叫厨师
我可以爱你
但不能爱够一个钟
请付钱给我
暗红的一百块

2007/9/13

 

充满奇想的一年

 

我们在黑暗中互诉衷肠

因为我老了,你还年轻

你由一颗卵细胞分解而来

你住过这世上

最潮湿的地方

你只喝过一口啤酒

行将上学

 

嗯,你还年轻

才会主动爱上我

等你老了

你会一再升学、长个儿

直至考上大连化工学院

毕业后做一些无聊的工作

给初次见面的人口交

 

是,你也会老

也会把钱存到银行里去

存折永远搁家里头

你使用N个电子邮箱

三十二位的密码

连你自己都记不清楚

 

不会吧,好紧张

你马上要动一次手术

割掉前列腺或盲肠

我使劲读医学书破解谜底

 

术后,你还会更老

会因一点没来由的激情

上街游行,反对那个

高高在上、看不见的政府

因为你正在变老

他们才有所提防

我也才有所爱

 

游行如期结束

你推开卧室的门

在我发烫的额头上

放很多冰块

让冷战结束

 

等你再老下去

地球渐渐变暖

我会放慢脚步,等你

那天,阳光普照

所有的朋友都来了

为我们进行最后的仪式

墓碑上写着

这是一对平凡的夫妻

他们终身厮守

却无后代

2007/9/2

 

 

 

封原《盲眼》三首

 

 

盲眼

 

他倒拖着一根拐杖走过街边

回过头 我看见

是个盲眼的

 

手中的拐杖与地面

剧烈地摩擦着

火星与血丝

你会选哪个?

 

盲眼的 看不惯这世界

于是便瞎了

拐杖也辅佐不了这世界

于是便拖着

 

剩下的也由你去猜:

苟活与枉死

你会选哪个?

 

 

昨天我看见的那只鸟 今天已经死了

 

它飞得模糊

像连接见与不见的端点

 

停下来不飞时

我面前

就重现凝滞的天空

 

偶尔

它落在小区的路灯上

落在汽车后视镜上

落在无人看管的婴儿车的扶手上

 

在它无比熟练的飞行中

总会出现几次

陌生的停顿

 

那时

我已看到了死

 

有时哭泣也是一种尊严

有时不出声

也许会哭得更久

 

3

它的死 不需要

墓碑 棺材 悼念 祭祀

这些均是

生命的伪证

甚至不如一声惨叫

更来得痛快

 

4

 

光芒和阴影同时削弱你与飞行

以验证天有多蓝

 

我用你吃过的全部食物

整理你的尸体

 

如果谁都承认

飞行是一种陷落

 

以你陷落的程度

不宜归类

 

5

 

所以我总在问

你死在我面前

是为了已逝的纯真

还是为了最终的卖弄

 

 

破胆

——献给我的家人

 

把食指放进电门里

我五岁的灵魂

被烧焦

只是现在

我已经闻不见

那股刺鼻的气味

多年以来

墙上那两个黑洞洞的插槽

一直盯着我

它们仍在怀念

童男肉体的味道

 


 

江湖.两个“秦”人

 

子怡《你们可以反对什么?》九首

 

{天涯}

 

都说天涯太远

其实只有一步的距离

转身拿起刀叉

牛排就是天涯

那上面有南美的胡椒

而牛肉来自欧洲

我所遇到的副食都是这

半生不熟的天涯

他们再遥远

也必须爬过

中国的肠道

 

 

{你们可以反对什么?}

 

和强权相比 他们反对战争

和皮尔卡丹相比 他们喜欢温州

和中国相比 他们爱的是台湾

尽管 为什么 他们也说不清楚

他们快忘记的有

马丁·路德金是个黑人

他们不愿看到的还有

布鲁克林区的孩子和那些邪异的宗教

他们以为这些只藏在

白种人之外的世界

他们脆弱的内心必须靠F22送上天空

在这个世界里 没有比他们

更隐形的民族了

庞大的骨架下瘫倒着海盗的遗体

谁比谁更低贱 他们也不懂的回答

当他们高举反战标牌出现在白宫前

当警察锁住了他们的咽喉

这些白色的杂种

真的可怜极了

 

 

{仇恨}

 

把果皮堆到一起

把烟头堆在一起

把脏衣服堆在一起

把一间房子折成垃圾山

我看见那些年幼的蟑螂

惊恐于山摇地动

他们听说过印尼的海啸

目睹了新奥尔良的洪水

他们祖先亲身经历了巨大的恐惧

为了躲避灾难

把精液带到了洛杉矶

这些家伙从未想过

在这个人头攒动的城市

他们的后代依旧不能逃脱惩罚

他们得学会一句话了

哀莫大于心死

 

 

{天使永远快乐——送给鬼鬼}

 

在梦中 你跨海而来

跟我说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说你的胖子如何可爱

说我的蔫巴闷闷的样子

当我问起那些过去痛苦

你就惊异万分

因为 一不小心

你就把他丢尽了大海

 

亲爱的 你是惟一的天使

即便在梦里我们擦肩而过

你总是手舞足蹈的可爱

比任何人都要坚强

你永远能看到

这世界最好的一面

而太多人都在无聊的挣扎

 

我必须对你说啊

亲爱的 这世界一如过往

你比所有人更懂美丽

你的美丽挡住了所有的痛

 

 

{那骄傲的铁棍是我心中的穿山甲}

 

我喜欢 那些悲惨过的男人

他们从棺材的侧面敲打而出

然后变成一丛灌木

躺在地上时 他们已是

精疲力尽

唯独竖起的 是高昂的阴茎

他们就是靠着它

从楠木的一端蹿了出来

 

 

{我能看到的并不多}

 

我能看到的自己 就只有

巴掌大的一块

在正面 挤满了

乳头 嘴唇和单薄的阴道

在反面 只有一块茫然的臀部

在很多时候

我就用这块臀部

坐在密西西比河的上游

然后拿乳头猜测河水的温度

我很少用到嘴唇和阴道

哪些地方太宝贵了

我舍不得

把她们扔进异国的水里

 

 

{我只有在夜晚想起北京}

 

我睡的永远是单人床

它只能容下一个身体

我锁住自己的缝隙

每天只让月光进进出出

我的潮汐全都乱了套

床单上是连绵不断的鼻涕

我打算回到若干年前

把一个个男人 压到骨头里

让他们漂洋过海

不需要签证护照

他们随着太平洋涌进我的深处

就像什刹海

缓慢的激起波澜

我想我不会剔除里面的菜叶

那太珍贵了

都是旧宫殿的气息

 

 

{多少年悲欢已过}

 

我从来都不相信那些邻居

他们在自家的门前

围出一块平地

用剪草机一遍遍

干掉勃起的绿叶

这些纯白的家伙

笑嘻嘻的对着太阳

从来不打算种植谷物和瓜果

也不喜爱蔬菜

他们嘴里塞着半生的牛肉

粗重的体毛

比阴茎更先刺破肉体

他们是一个畜牲般的民族

顽强的活在西海岸

                

 

{二毛子}

 

多少年也变不了

我把混血儿

叫成二毛子

蓝眼珠配着黑头发

总让我想起

那些纯白的阴茎

跳上广东的海岸

 

 

 

王闯《蜗牛和斧金山》六首

 

(蜗牛和斧金山)

 

蜗牛是快乐的牛

他从来不会发愁

自己就是自己的房子

 

他比斧金山快一点

但是会比雨水慢

 

(看到一个情景:汽车与火)

 

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汽车全身燃烧了起来

我听到汽车在哭泣 在流泪

可是他越哭 大火烧得越厉害

他忘了给自己浇水

最后终于 哭成了一堆废铁

 

(我是一个名叫王闯的初中生)

 

作为一名中学生

我懂得爱惜和完善自己的人格品质

作为一名子女

我能够孝敬父母和长辈

对于同学和朋友

我能够伸出快乐之手帮助你们

尽管有时我也不知道

你们到底要什么

 

(责任)

 

责任对于我们来说

是承担

责任就是我们

自己的事情

自己做

自己做错事情

要自己来承担

 

(考试)

 

考考考

老师的法宝

分分分

学生的命根

 

考试 一听到这个词

我们就满脸忧伤

有的人甚至哆嗦

因为考不好

又要挨父母的混合双打

 

有的人为考试逃学装病

有些人甚至想过自杀

幸亏我没有这么想

不然的话

我一定会把自己吓出病来

 

(朋友)

 

有人说朋友是你的快乐

也有人说朋友是你的悲伤

可是我觉得

朋友要经过风雨

共换真心

朋友是你的彼岸

能让你远离悲伤 快乐起来的

就是真心朋友

 

 

 


 

九月江湖实力诗人展示

 

方闲海《917日跟剑鸿及积木谈佛居然谈到天亮》九首

 

《医院妄想症》

 

消过毒的大厅

人迹行云流水

中医院

西医院

大医院

小医院

谁没有进过人民医院

屁股上被扎过一针

为什么院长

不能兼职一个主教

年轻的护士一脱下白大褂

就变成街头的卖淫女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假的

我们的身体都不是真的不是假的

肉要腐烂

骨要脆裂

血要蒸发

发要开叉

疯子始终要流浪在道路

国王始终要隐身在国家

都是病人

谁抢到听诊就听谁的

在医院

我听不到嘟嘟呶呶的声音

我听到听天由命

我听到共产主义

我听到麻醉药

我听到穷人的笑声和富人的抽泣

我们的灵魂都不是真的不是假的

享受绝症的人类

医院的大门就是阿门

享受信仰的人类

不再计较皮肉之伤

但实习杀人

在医院

我才发现

医院仅仅是这个社会不起眼的外科

 

 

《文人的孤独》

 

当一个把玩文字的人

给自己酿制了孤独

并且说出了孤独

那么

这孤独之一切

已不再是人类的孤独

人类的孤独无外乎家破人亡

妻离子散甚至是树倒猢狲散

 

孤独之矫情

当推文人的孤独

念天地之悠悠

我看来

这个孤独的背影

患着一颗孤独的肿瘤

不管是良性的

或是恶性的

都是文人装逼的结果

 

 

《美国总统遗言》

 

我不想上天堂

当一个平民

 

我愿意下地狱

当一个总统

 

在地狱

推广民主

 

 

《咖啡馆》

 

咖啡我是慢慢习惯上的

从喝一口到啜一口

提神管用

多年前我一个农村娃的口味

彻底革命了

 

但还是不习惯上咖啡馆

人民币价格普遍太贵

环境最适宜半陌生的人儿

一一落座

消灭另一半陌生

庸懒生活的大量细节

可以在此推敲

并打磨出光泽

 

所谓他们追求的生活品质吧

 

而我一落座

就有腻味袭来

来自心底

文人在咖啡馆写作的传统

咖啡馆所见所闻

更没啥意思

 

目光游离着一条条时尚的衣领跟随着优雅的音乐

除非一个杀人犯举着刀滴着鲜血从窗口狂奔而去

而只有你一个人在张大嘴巴

为捡到一个价值连城的瞬间

 

在咖啡馆的屁股陷得越深越柔

生活越来越缺乏戏剧性

城市太坚硬

 

如果你坐在咖啡馆非得把自己逼出一首诗来不可

那么你已经学会了附庸风雅像一个装满修养的知识分子

一跨出门就可以顺利骗人

 

 

917日跟剑鸿及积木谈佛居然谈到天亮》

 

释迦牟尼

发明了

 

谁都知道

这让

 

不可思议的大排挡

肮脏的街面

瞌睡的伙计

我们三

 

看起来显得

世界原本的倾斜

恢复了平衡

 

但不可否认

精神

属于杂质

所以有人爱上洁癖

 

争论依旧

毫无结果

我喜欢暴力解决

 

像光

慢慢侵占大地

使得眼睛有用处

 

这是上帝的贡献

而不是佛

 

 

《轻轻地念给昏迷了三十二天的峻哥》

 

我终于明白了希望(你先不要笑,我知道你要是在往常,听了保准笑!)

 

是什么

 

一天是希望

二天是希望

三天是希望

 

三十天是希望

三十一天是希望

三十二天是希望

 

尽管我对世界曾经不抱什么希望

但是

三十三天还是希望

 

你瞧

我现在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人

奥斯陆吕大师甚至要我铭记

每一丝

 

都是希望

你想一想

这个世界能被撕成多少丝啊

每一丝都是希望

 

 

《二本情色摄影集》

 

名字全忘了

二个作者都是情色摄影大师

 

老板介绍说有一个是有史以来

拍情色拍得最好的大师

他的口气是估计

作者是一个年轻的美国人

 

而另一个是德国人

他这本摄影集在欧洲出版时

德国人在书店

排起了安静的队伍

令出国的中国老板不可思议

 

在专门经营外国图书

地址比较隐蔽的上海布科公司

我重点翻阅着这二本厚厚的彩页摄影集

我的拉拉朋友也翻了翻

 

她可惜了德国那一本一下

如果里面能搞一点SM的玩意儿

德国人肯定能将队伍排到法国边境

 

我以为欧洲人最难祛除

艺术气质上神伤的一面

尽管生殖器在镜头中层出不穷

鸡巴和逼逼显得如此生理和狂欢

 

但我怎么看都像是一种

传统艺术家把玩现代艺术的风格

他企图想告诉我一点什么

 

通过最赤裸裸的性爱

 

那么美国摄影大师却截然不同

他将每一张照片都拍得挺逗

阴茎和阴道也都拍得挺逗

百分之百享乐主义精神

 

每一个细节清晰实在

每一根镜头中的阴毛

 

就是十七岁少女将一个巴芘娃娃的头塞进了自己阴道

也天然炫耀着好莱坞式的洁癖

 

让我在某一瞬间忘却了色情是多么不存在啊

拍得真他妈的放松和干净

仿佛真是一件出自天堂国家的了不起干活

 

 

《中国大酒店》

 

然后

嗡嗡嗡嗡

每一桌都在讨论

一桌在讨论美国

一桌在讨论日本

一桌在讨论*

我这一桌在讨论印度

 

除了夹菜

在此

没有人讨论家庭

讨论父母

讨论妻儿

讨论友谊和漏洞百出的爱情

 

 

《如毛的空虚》

 

一场大革命之后

看相的死了

细密的掌纹闲下

挥动巨手的空虚

 

 

 

君儿《悲伤与遗忘之二》 及《无人》

 

《悲伤与遗忘之二》

 

我的孩子

惟愿忧郁没有传染给你

惟愿你健康茁壮

对生活保持适度的敏感

当你叫我假妈妈

说这一个与过去的发生了改变

我的心一下子悲伤无比

可是我已没有力量克服冷淡

克服身内与身外的麻木

孩子 惟愿你坚强

用欢乐打击这破败的世界

惟愿你学会忍受生活

一点一点

一点一点地把我遗忘

 

 

无人(续篇)

 

第六章 无人建筑师

 

1

在人来人往的尘世穿梭

无人,大部分时候你不说话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人可说

无人,没有,没有这个人

 

2

变换着有人无人的厕所

在城区的迎宾主道

有风和没风的日子

它们都会飘出一股又一股强烈的气息

使再美的建筑外观都失去了审美意义

 

3

无人,你感到空荡,无赖

不能从体内拔出引线

你会在任一时刻引爆自己

没有理由,没有目的

 

4

你居然也有一个影子跟着你

比你本身更虚,更不着边际

大街上响起凄厉的防空警报

全城人都在倾听,都在议论

你却为找不到一个隐身的洞穴伤感不已

 

5

其实何需隐身,这么多年

小心翼翼地从有到无

你经历的时空转换不是大海

变成桑田,不是没路的地方踏出了道路

而是失魂落魂的一次再次地惘然

 

6

没有灵魂,你成为无人

你把失去的灵性

扔给造你的人,一捧尘埃又一捧尘埃

它们从宇宙深处赶来

赶来凑你无魂无身的存在

 

7

绿色的燕京啤酒泛着白色的

北京泡沫,2008全世界所有的有限公司

和无限公司里,竟都没有你这只叫无人的大鸟

没有你腾挪,飞越,跨过

比喜马拉雅山还高的横杠

 

8

可你多愿意出门

出门把生死的细节拷备

存盘,出门去听万物的狂欢

但你没有,没有这个人

你没有的血和没有的眼泪可以使太平洋升高10

可你却没法将自己漂起

 

9

一天又一天,你数着悲伤的颗粒

看它们星云聚散,从朝到夕

然后膨胀,然后炸飞,然后是一场

又一场漫天遍地落叶和飞花的大雨

 

10

你终于病了,无人

在一盏8瓦的灯管下

辨认着自己的前身,它们比雾

更缥缈的形态,比明月更凄凉的容颜

使你不敢再认自己

 

11

想像的亲人也会争吵,破裂,堵气

想像的情爱也会停顿,错位,幻化为水

昨夜他抱着你的残垣断壁让你开口说话

你试了试,听不见一点声息

但你的胸膈间已鼓出一个沉默的堡垒

 

12

又是一个华灯初上的夜晚

无人,如果让你来写这如梦如幻的明灭

你会去人间打捞哪段尘封的记忆

语言所无法陈述的事物里

有我们共同的希望和罪

 

13

今天谁是那只蚂蚁

画着无人必经的轨迹

今天一节废弃的电池和一杯倾洒的咖啡

使无人回心转意,在向高处的攀登中

迎风悬挂你没有的身体

 

第七章 无人在最高的楼顶上练习仰望

 

1

825分的城市充满了洪水一样的市声

啼叫的是邻家的鹦鹉

给花浇水的是昨夜捕鸟的人

一只胖胖的鹌鹑停在了建筑工地的铁栅栏下

无人的手指刚刚沾上它光滑的羽毛

 

2

它就飞了,重新落脚在打烊了的商店台阶

它能不能活到明天?城市的空间怎么可能容纳它

自由的起落?无人在想那闲置的鸟笼

无人有心为一只邂逅之鸟搭一座保险的监狱

 

3

像人一样,可以一生隐没于钢铁水泥

而晨昏和日月只成为点缀

无人有心从它熟悉的飘泊中落脚

在四堵墙中寻找没有,没有的意义

 

4

这世界肯定有某些地方

无人一生也无从到访,无人感到伤心

无人也会为某事绝望,那些上帝

那些天堂,一个装不下信仰的身体

只能把虚无仰望

 

5

今天你停在路的一侧

看无人穿越泡桐的小路

穿越市场,邮局和银行

然后打开《狼》,听风车旋转

火车呼啸,一具肉身注定的浪迹他乡

 

6

蚂蚁行军,蚂蚁在蒙娜丽纱磁砖上

寻觅着过冬的粮食

无人翻书,翻开第七章的孤独

无人不愿意承认漂泊海上十七年的人可以回家

而他却抓不到一根芦苇载它

由幻至真,攫取一缕那叫真实的东西

 

7

从工厂回来,残阳如血

无人不敢过久地注视天空

那高远和湛蓝的深处有它企及不到的自由

无人害怕过多的自由使它泛滥

 

8

十八层的高楼上,飞鸟筑巢

忙碌,这世上最辛勤的园丁

也不过如此了。在家园逐日长高的时代

谁能占据最高的楼板谁就拥有了发言权

 

9

无人飞上一万米,它的言说

还是没人听见。悖论说上一万遍

天还是天,空还是空

无人感动自己,用它一损俱损的徒劳

 

10

又是秋天了,无人在想

一个人能否陷入彻底的空茫

甚至不靠水和空气

像山岳和河流,仿佛从无依傍

而徒自葱茏

 

11

打开天窗,孔雀翎迎风飘荡

在贴花的磁瓶里,五年时光不过黑夜与白昼

无人知道这反复不息的循环里住着天意

无人不想把天意打挠

 

12

羽毛雪白的海鸥在盐滩上飞

远处的航母来自苏联

近处的工厂由美国人建造

这一车的人啊,谈着股票 房价和无人想都不敢想的奢华

 

13

无人有的只是它的诗

那些空旷的词像这海边的小村

天风万里

把它们的愿望和惆怅吹息

 

 

南人《相见恨晚》九首

 

《不去草原》

 

不去草原

不是因为草原的草快没了

不去草原

不是因为草原的歌都用汉语在唱

不去草原

不是因为蒙古马跑不了一个时辰就大汗淋漓

 

这些我都能忍受

 

不去草原

是因为一走进蒙古包

你都会在墙上看到一幅成吉思汗

 

看得到的英雄啊

你却感觉不到

 

2007724

 

《野花》

 

一见钟情的野花

被我锁在门外

 

偶尔

我想触摸它的露水闻闻它的香味

我就把它领进门来

 

在屋里

我们像一对恋爱的男女

然后

我又将它送出门外

 

我想

它在门外

会有新的露水和新的香味

尽管我不愿意想像那些露水和香味

从何而来

20070809于北京

 

《写一首诗就是完成一次对你的进入》

 

亲爱的

你那么爱诗

这让我觉得

我每写一首诗

就是在完成一次

对你的进入

 

当你阅读那些诗行

一个个汉字

都成了攻占你巢穴的士兵

它们一个个不惜生命勇往直前

谁都想第一个

将我的旗帜

插上你的峰巅

 

寂寮之时

亲爱的

我能想像

你反复阅读我的诗行

就像反复在观看一张

你生命中无法替代的

毛片

 

而当你终于盼到

我为你新写的诗行

亲爱的

你就像盼到了一个

更有力的花样动作

在展开一次

新的进入

 

不瞒你说

亲爱的

当你第一次迷上了我的诗

我的诗就已在同一时刻

彻底找到了

属于它

自己的

身体

2007829日于北京

                                                      

《相见恨晚》

 

我先是她的

然后才成了你的

她是我的试金石

 

你先是他的

然后才成了我的

他是你的雕刻师

 

剑非处男

玉非处女

相见恨晚

又不能不见

 

否则就要等到

你我变成两具骷髅

在棺材里挖上几十年的隧道

 

最后

只能用两副没了血肉的骨头

干巴巴地接吻

干巴巴地做爱

 

200792日于北京

 

《两岸统一》

 

几十年了

我们老想用上半身想出来的办法

去解放台湾

 

现在该想些下半身的办法

比如在海峡两岸的前沿阵地上

用台湾的箩卜填满大陆的坑

用大陆的箩卜填满台湾的坑

长出来的新箩卜

一定能把那浅浅的海峡

迅速填平

 

当务之急

是要让箩卜

实现包机

尽快直航

 

2007814日于北京

 

《人》

 

看着这个字

你就知道

前方

将会有

两条路

 

沿原路

越走越窄

换一条路

越走越宽

但结果都一样

 

不是缓缓消失

就是

突然消失

 

200796日于北京

 

《喜剧》

 

好好的大路

不走

 

不够刺激

 

偏要拐进一条小胡同

说一出喜剧正在那里招手

 

看完喜剧出来

大路已断

 

200796日于北京

 

 

《智慧和土地》

 

上帝分给我们智慧和土地

 

法国人好吃懒做智力平平

上帝分给他们最肥沃的土地

 

中国人个个聪明整体愚蠢

上帝分给他们三山六水一分田

 

日本人聪明狡猾群体团结

上帝分给他们巴掌大的岛屿

 

犹太人聪明绝顶

上帝不给他们一寸土地

让他们整天被别人赶来赶去

 

至于美国

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

那是上帝留在人间惟一的私生子

一个生活在地球上的纯正杂种

上帝把什么都给了他们

 

200797日于北京

                                                        

《昨夜豪雨》

 

昨夜豪雨

 

今晨看见那些

久久隐藏于污染之中的

 

远山

 

2007918日于北京

 

 

沈浩波《普照寺》十四首

 

大城

 

这是中国北方

一个永远灰黯的大城

没有哪个夜晚

能抬头看到星星

无数人在城里行走

每看到一个

都会想起“灰头土脸”这个词

我不是说他们过得狼狈

活得破败

而是他们的头上,脸上和身上

粘满了真实的尘土

有时我会忍不住想

这样一群灰头土脸的人

他们的心脏会是什么颜色

在没有剜出来之前

我还是不大敢相信

它们一定是红色的

2007-8-6

 

绝吻

 

一群诗人

在饭桌上

突然聊起行为艺术

全靠想法

就能挣很多钱

大家跃跃欲试

我想了一个

说出来后

赢得了一致喝彩

就是找一个女人

和她接吻

缠绵悠长的一个吻

吻完之后

将两条舌头割下

冷冻保鲜

放入水晶盒

作品完成

标题是《绝吻》

满桌人都为我的创意叫绝

有人在探讨实施的困难

唯一沉默的

是一个四大多岁的老哥

他憋了半天

终于开始质疑

“接吻怎么会用舌头呢?”

我们全都惊了

哗一下盯着他看

他被看得有点慌

结巴起来

“接吻不是,不是用嘴唇的吗?”

我们开始狂笑

这个世界的现实

永远比行为艺术

更加离奇

活了40多年的男人

不知道用舌头接吻

这则喜剧的背后

一定包含着悲剧的现实

2007-8-13

 

泡桐

 

公园里有一棵泡桐

宽大的叶片迎着风

我倍觉亲切的抚摸它结实的树干

谁能想到

在它幼年

树干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小的时候

家乡曾有很多泡桐

我问母亲

那时候为什么有那么多泡桐

母亲说

因为泡桐长得快

四十多年前

全国大饥荒

农村没有柴烧

树木全被砍光

后来经济好转

要种树了

就遍地栽上了泡桐

母亲说得平静

我听得震惊

多少普通的事物

隐藏着伤痕累累的记忆

哦,四十多年前

农村里一棵树都没有

2007-8-25

 

我能想到最悲伤的事

 

老唐五十多岁

据说在床上

依然骁勇善战

能搞很长时间

他的经验简单

感觉要射的时候

就赶紧去想

最悲伤的事

我今晚决定一试

从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

我就在搜肠刮肚的寻找

记忆中悲伤的事

没有

居然没有

我活了三十一岁了居然想不到

一件特别悲伤的事

我急得都快出汗

身体愚蠢的拱动

大脑飞快的旋转

突然

头脑中画面定格

一具尸体

仰天躺在狭窄的手推床上

满头白发

没牙的嘴大张

一阵悲伤汹涌的袭来

身下的女人疯狂迎合

这是生命诡异的一瞬

满脑袋都是奶奶去世时那张干瘪的脸

身体却在颤抖中达到了高潮

2007-8-25

 

岷江

 

从未见过其他任何一条江水像岷江这样奔腾如雷霆

从雪山滚滚而下的江水

如同脱缰的野马向成都平原肆虐而来

那些在大海里冲浪的宠儿

谁敢纵身跳入岷江

一秒钟之内就会被冲刷成泥浆

我一下子明白了

为什么古蜀的国王

不是叫鱼凫就是叫鳖灵

这真是一个人或为鱼鳖的平原啊

所以再也不必奇怪三星堆黄金面具的文明会在后世荡然无存

这样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江水任你有多伟大的文明也会吞噬一空

不亲眼见到岷江

就无法理解都江堰多么伟大

说什么天府之国

全凭李冰父子二人所赐

人定胜天

在这成都平原上

岷江是一首诗

人类是第二首

我紧接着就看到了第三首

就在奔流激荡涛声震耳的岷江边上

都江堰的人民

一家老小

新朋旧友

支着小桌子

跷腿的跷腿

喝茶的喝茶

光着膀子掏耳朵

用最安逸的坐姿

摆着无穷无尽的龙门阵

江水兀自汹涌

人民兀自柔软

女人兀自美丽

时光兀自缓慢

2007-8-25

 

草堂

 

窗含西岭千秋雪

何处有窗

何处有雪

雪山在几百里外

今天的成都人

再也看不到

 

门泊东吴万里船

不如改作

李清照的蚱蜢舟

老杜门前浣花溪

今日只是一浅沟

就在这几十年间

成都人已经

填平了所有能填的河

 

草堂依旧在

数千年都有人为你翻修

知足吧老杜

知足吧我

还能到你居住之地

鞠一个千年之后的深躬

风尘仆仆赶来

无非一折腰耳

2007-8-25

 

西山

 

仁者乐山

智者乐水

看遍天下的河流

我这平原的孩子

在一场雨后

像被洗了眼睛一般

重新看到

就在身边

北京的西山

空山新雨后

它像一座

翡翠的大庙

人们从西向东

从北向南

繁衍而下

铺排而开

回头一望

山还在那里

心就踏实了

站在山顶

环顾四周

西山如同伸开的手臂

轻轻的

将这么大的一座城

托在手心

我突然感受到它的慈悲

和我心里涌上的感激

人流滚滚

西山不言

为何寺庙总是建在山上

因为山本身

就是一个沉默的宗教

2007-8-26

 

香山玉皇顶

 

即使我知道

这里是埋葬公主的地方

山下有一座著名的寺庙

白塔的塔尖

高出丛林

我依然没有想到

这里风水

如此之好

迎面是一座独立的元宝一般浑圆隆起的山峰

它的背后

高耸绵延的香山

是太师椅的椅背

它的两侧

两条矮矮的山岭蜿蜒而下

像是伸展出的臂膀

它的脚下

一条溪涧向下流过山村

难怪它叫玉皇顶

如此风水

除了玉皇

谁敢享用

我知道这个山坳里住着一个落魄的诗人

卖唱写诗

一文不名

我知道这个山坳里住着一个盲眼的歌手

很多年来

一直在北京的酒吧里来回歌唱

晚上再回到

遥远的深山老林般的玉皇顶

宝地的风水帮助不了活着的渴望歌唱的人

我看到一只大白鹅

摇摆着走在山村的小路上

额头金黄

如戴皇冠

脖子高昂

充满威严

它不与人类为伍

像是这风水宝地里

真正孤独的王

2007-8-30

 

儿子的悲伤

 

上午见到的

黑皮肤叔叔

给他做了好吃的南瓜

他腻着叔叔

玩得特别高兴

后来叔叔要走

儿子嚎啕大哭

他的悲伤

令人不忍

 

下午见到

陌生的阿姨

抱着她玩了一会儿

阿姨走时

他依依不舍

泪水滚落

 

一天之内

儿子连续悲伤

我突然觉得残忍

不是为他

是为我们

我们早已习惯

短暂的相逢

永远的告别

 

人世匆匆

谁还会为离别悲伤

2007-8-30

 

普照寺

 

鹫峰之下

有普照寺

山门紧闭

无人知晓

杂草丛生

石碑颓倒

树木古老

遍地清凉

斜刺而来的

军用铁道

将古寺截为两半

如今这铁道上

亦长满青草

坐在石阶上

灵魂陡然安静

我确实做不到

身居闹市

如处废庙

2007-8-30

 

三都澳的清晨

 

此时鹿特丹港该是下午还是傍晚

轮船上的红色油漆像一抹鲜艳的唇印

世界被压缩成一个个巨大的罐头塞进欧洲的嘴巴

而在太平洋畔

三都澳的清晨

几只深夜下海的渔船正缓慢的返回

唯一的一家小吃店还没有开门

顺着小码头旁边堆积的卵石

走上长长的海防大堤

远处一片空茫

军舰狭长

如同收敛了翅膀的白鸟

静止在岛屿的阴影中

一条粗壮的墨线破空而来

一把尖锐的军刺将海上的天空拦腰截断

温福铁路的跨海大桥

宏伟得令我心跳

这也是我唯一的一次心跳

须臾便归于平静

如同三都澳无浪的海面

这海面多么像我凝望远方时的灵魂

装着各色各样的事物

却总是空旷而无语

装着各色各样的事物

却又觉得

有些贫瘠和寒酸

2007-9-19

 

她们

 

办公室的门一旦关闭

潮水开始上涨

我是大海中

一块黑暗的礁石

我和她们之间

相隔着海洋和海洋

她们是我的员工

她们在其中沉浮

我听不到她们喘息的声音

但我听过

她们的故事

19岁的女孩

每个月要给30岁的无业游民的哥哥寄钱

她恨她的家庭和父母

25岁的女孩

挣的钱一半要寄回家

她的父母

要存钱给先天性心脏病的弟弟买房

28岁的女孩

准备结婚时发现了男友的外遇

她忍受了这羞耻

因为她已活得太累

我每天都在听说这样的故事

但只能像礁石一样无语

有一句话

我一直想说

但终究也不可能说出:

你们互相之间

就不要再斗下去了

2007-9-19

 

他不吃螃蟹

 

那个年代,那个渔村

饿死很多人

大海就在

村庄外面

肥胖的黄花鱼

大把的蛏子

海螃蟹遍地都是

一天深夜

他的父亲

躲过巡逻的民兵

翻过堤坝

来到海边

手忙脚乱

搞了一筐螃蟹

这种挖社会主义墙角的事情

他干得心惊肉跳

然后绕到邻村

爬上后山

越过山岭

回到家中

他那没有几颗牙

快饿死的奶奶

嚼了整整一夜螃蟹

2007-9-25

 

福州、宁德,与诗人还非在一起(组诗/重写

 


1、

来到一个城市
我已不想再见
那些世故和庸俗的
所谓“朋友”

要不让我赚到你的钱
要不让我见到你的心
前者是我的生意
后者是我要见的朋友

所以在福州
我宁可邀约
正好来这里看女儿的
和我父亲差不多大的老还非


2、

福州没什么好玩的地方
还非一见我
就邀请我去他的家乡宁德
在去宁德之前
他陪我去了一趟
福州市森林公园
他一定是
绞尽了脑汁
才会想起
带我去这个地方

带着心的朋友
和不带心的朋友
选择就是不同
后者无非是
约你吃顿大餐
虚与委蛇
酒肉而已

3、

不知道是不是眼前一泓湖水
让老还非动了感情
他竟然想起了太平洋

“西太平洋沿岸的中国地级市
除了我的家乡宁德
其他的都很繁荣
不知道为什么”

说这话时他一脸落魄
我无语
一个热爱家乡的老诗人的悲叹
我能说些什么

“经济不行
文化也不行
就看李师江的了
不知道师江行不行?”

老还非喃喃的自问
一下子使我内心溃软
他岂止是带着心来
更是要交出心去

4、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真相
这个出生于1950年的诗人
这个热爱我的诗歌
和李师江小说的福建人
这个被我视为朋友的
因为受到我诗歌的启发
跑到荷尔蒙乱飞的诗江湖论坛上写诗的老男人

在看我
和我的朋友、他的老乡李师江时
竟然有时是像
父亲在看儿子

5、

还非手指前方山坡
说,“吕德安的屋子就在那里
去年于坚来时
我也在”

“于坚走了之后
有一次打电话给德安
还问起我
说我这个老头不错
有机会要跟我这种
真正民间的人多玩玩”

老还非提起这些时
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一点也不高兴
有些不以为然

我一拍脑袋
哦,住在城里的“大师”
想找家农家乐尝尝鲜

哈哈哈哈
诗人还非
成农家乐了


6、

离开福州
去了宁德
还非带我去
乡下海边
吃海鲜
准确的说
是去蹭海鲜
饭局是他女婿设的
宁德的一帮年轻人
都是政府的公务员
分别在不同的部门
这种饭局
他们定期召开
一张稳定的关系网
从年轻时就已张开
满桌都是聪明精干的年轻人
待人接物热情周全
作为老丈人的还非
和陌生人的我
一点没受冷落
在中国所有的中小城市
这样的年轻人都有着
类似的长相和性格
也有大致相同的命运
有人会官运亨通
有人会发财
有人会郁郁不得志
被老婆指为无用
有人会坐牢
有人会幸灾乐祸
每一次聚会
都是一次彩排
在舞台上扮演的角色
现在就开始走向剧终


7、

在席间
有一个年轻人
突然问还非
“你是不是有一个儿子
叫黄飞”
还非一楞
那年轻人接着说
“我在宁德日报上
读过他的文章
写得真好”
还非这才明白过来
“那个黄飞
不是我儿子
是我自己”

那个年轻人怎么也没想到
眼前这个
朋友的老丈人
居然就是
自己心仪的文人


8、

还非是一个特别理想主义的人
他告诉我
在福建,他狡兔三窟
宁德有现在生活的房子
霞浦有父亲留下的老屋
福州郊区的村庄有祖业
他现在特别想
在祖业的宅基地上搞一个
诗人俱乐部
他说他想盖一所大房子
一间自己住
一间留给李师江
一间给我
一间给……
他想了想
说:
一间给伊沙
我当时真想立刻打个电话给伊沙
告诉他
在福州
有个老诗人
给你留了一间房


9、

还非提起2004年
宁德的书店进了两本《心藏大恶》
他本想把两本全都买下
转念一想
应该将这仅剩的一本
留给其他想买的人
过了几天
还非后悔了
又跑去买
书已卖掉
还非并不懊恼
只是觉得好奇
在他的这个城市
还有一个什么样的人
会买沈浩波的诗集呢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开始后悔
没让店员帮他留意
但又一转念
他就乐了
那个买了另一本《心藏大恶》的人
一定也想知道
这个城市里
他的同类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非得意的对我说
那人绝对想不到
是我这个
50多岁的
*的政府官员
哈哈哈哈哈
最后这笑声
发自我的内心


10、

我们驱车前往
宁德出生的
著名作家李师江故居
我努力把心情
调节成为
我是一个21世纪下半叶的年轻人
去瞻仰21世纪上半叶中国著名作家
李师江的故居
这么一调整
竟然有些激动
汽车进入增阪村
风水果然非凡
背山面水
青山环抱
步入李师江故居
心中感慨万千
我们的作家家境真是贫寒哪
这么几间小屋
养活了他和4个姐妹
在故居后院
李师江夫人手植的野兰花依然生长
如同他那些狂放不羁的作品
不远处一片山峰
导游还非先生介绍说
李师江成名后回到家乡
经常爬到后山上
他的很多伟大小说
就是在这片山坡上构思出来的
故居里没有什么象样的家具
卧室只有一张床
床头依然悬挂着李师江和夫人的结婚照
年轻时的李师江
英姿勃发
那时的他
已经是很有名气的先锋作家了
这真是令我这个
21世纪后半叶的文学青年
倍觉羞愧
我正如入戏太深的人一样狂做瞻仰故居的白日梦
却被老还非一把拉离了幻境
原来师江的父亲
为我们沏上了茶
回到现实中的我
一下觉得手足无措
这回才真的羞愧极了
我竟然忘了给我好朋友的老父亲
带点什么


11、


师江的父亲
送我们出门
他用手掌
搭住我裸露的胳膊
特别温热
甚至有点烫
那是一张
干燥、粗糙
满是裂纹的手掌
积攒了一辈子劳动的热量
那是一张父亲的手掌
是一张父亲
抚摸儿子的手掌
在此之前
我从未感受过这手掌的热量
我的父亲
对我太严厉了
在这一刻
我有了我就是师江的错觉
我不知道他的父亲
是否也有这样的错觉
要不为什么
我会感受到那种
父亲对儿子的亲昵呢
那时阳光灿烂
我双眼湿润
心里有股强烈的欲望
我想大声喊他父亲


12、

与还非谈诗
谈到深夜
谈到他的生活
他的年轻时代
我突然想起我父亲的青春
他们都是
那个时代的人哪
但是那个时代
到底是个怎样的时代
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心
时代在向前飞奔
过往的一切都将随着父亲们的皱纹
进入更深的坟墓
我开始指责还非
为什么在你的诗中
对于你们的那个时代
只字不写
还非脸色一下惨白
如同遭遇重锤
他的慌乱让我觉得内疚
或许那个沉重的岁月
真的不是
他那代人能够承担的


13、

我们聊完诗
还非失眠了

凌晨六点
又把我喊醒
开车带我
去看三都澳的大海

昨天从福州到宁德
他开了两个小时车
紧接着又是不停的奔波
彻夜的未眠

9点钟
从三都澳返回
开车的手已经哆嗦
年龄不饶人
就在昨天
他还雄心壮志
要开车去西藏

还非终于对我说
他不能送我
去福州的机场
他实在是
开不动了


14、

在宁德汽车站
还非送我上车
汽车开动
他兀自目送
像一个父亲
在送他的孩子
像一个诗人
在送另一个诗人
在这宁德小城
还非几乎是
唯一的写作者
我理解他的孤独
也就理解了他的热爱

突然想起李白的诗
“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伦送我情”

那个汪伦
一定是个
孤独的诗人
2007—9-28
2007-10-26
 

 

徐江《西行杂记》四首

 

《敬告所有网聊者》

 

 

到敦煌感冒了

头疼着我进了

酒店旁的网吧

这是作家的悲哀

即使病着

即使在旅途中

你还是要定时

向世界缴纳

半两重的灵魂与文字

 

那一刻我真羡慕

身边刺青的本地糙汉

他穿着很像迷彩的

脏脏的水洗布裤子

往屏上敲深情的句子

说不定一会儿

就能顺带搞定了欲望

最次也可以在夜晚

带着残留的细腻

去梦里拜访童年的柔软

 

到西宁感冒好了

带着连日体内积存的酒精

烈日下我逛进街边网吧

——还是为稿子

简短地回复了几封邮件后

找不到文字输入了

还好

身边一位本地美女

热心帮我回到了指间从容

 

道谢时

扫了眼她的网聊

哟,俏妹妹糙话连篇嘛

显然是正发泄

对单位某人

或情人的不满

小窗口里陪聊的

是个比诗人还丑的丑男

 

呵,美好的人们

在每个时代

都忍不住玩弄自以为无害的

游戏和宣泄

或许他/她真的以为网络那面

坐着一只无害的狗

每当他/她需要

便一定承载了人类

美好的智慧与情感

 

所有的故事

于是由此展开

我只不过

在旅途中

再次偷听到了

世界的轰鸣

 

《西行杂记》

 

1、雨带

 

车行驶在原野里,或者,旷野里。

我不能确定,窗外的闪电转瞬即逝,很难看清夜幕的尽头。

 

太太说她昨天留意了气象预报。整个华北和西北,都处在一大片降雨带里。这么说,我们是在雨带里穿行了。想象着这列车,在气象图上那块绿图里走啊走……

 

2、云

 

我又在车窗上见到了云。我在去年的一首诗里写过。其实——

还是玻璃在反射上铺的被子。

 

3、上帝尽职

 

早晨起来,厕所的便池四周,积了一片尿液的湿亮。一会儿再去,没了。

 

这中间也没有列车员走过去。是不是如厕人的鞋把它们带走了一些?剩下的,上帝收走了吧。它总是那么尽职,随时不忘收走些什么。

 

4、上铺的上铺

 

上铺太狭小了。如果平时做梦,梦见是在上铺那么狭小的空间里生存,那肯定是最可怕的梦之一。可现在,大家竟能忍受。

 

睡着前想了一下,就把这也当作中铺好了。想象上铺的上面,还有一个真正狭小到难以忍受的上铺。

 

这么想着,倒也安然睡去。

 

5、汉堡包

 

醒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

总之是被车厢里的广播吵醒的。

 

先是音乐。狂风暴雨似的。很熟悉的旋律。是哪支曲子呢,头重重地半闭着眼想了一会儿,哦,维瓦尔第的《四季》嘛。

 

接着彻底不能睡了。中年妇女在用天津普通话宣传十八街麻花

 

接下来还好。是组钢琴曲。

 

6、十年

 

走前问伊沙家的门牌号,他说:中间那幢,中间那个门洞,三楼左侧。

 

三楼我是记得的。十年前某个孩子在楼道的墙上留下过笔迹:

三楼人民共和国!

 

7、雨

 

半夜车身晃动得厉害起来。朦胧中我想是下雨了。

 

天使的手指在车顶上不经意地敲打着拍子。

 

8、鸡鸡

 

车外野店的幌子上写着:鸡鸣推动文明。我给看成了:鸡鸡推动文明。

 

也对。

 

9、信心

 

从兰州到西宁,忽然发现整座空调车厢里,男士都穿长裤,似乎只有我一个还穿着短裤,当即对到站后的气温不踏实起来。不过看到那些穿裙子的女同胞,俺又保持住了一点儿信心。

 

10、符

 

这里的列车员,跟其它车上的不一样,总是端着一盘子东西,挨座推销。最奇特的,是推销先帝的小像、题字。

 

她们说服大家的例子也很特殊:1996年京津高速路车祸,几十辆车中只有一人生还,那个人——他戴着先帝的像。

 

11、河

 

无数次在车窗外遇见黄河。横的、窄的、沟迴的、月牙儿的、稠的、稀的……无数次地看着,想着,熟视无睹着。

 

母亲河”——最早发明这叫法是伟大的,也是心疼的。

 

12、152次

 

车厢交接处的吸烟处,放着可以坐的马扎。有放一个的,也有放两个的。厕所里有手纸。希望不是因为通往首都,列车上才有这些。

 

 

《在大灵塔前》

 

传说宗喀巴诞生,从脐带滴血处长出一株白旃檀树,其十万片叶子上每片自然现出一尊狮子吼佛像。

 

宗二十二岁,其母给远在西藏的他,寄去白发一绺,说吾今年迈体衰,盼儿务必返里一晤。宗为学佛决意不返,给慈母和姊姊寄去用自己鼻血绘成的自画像各一幅,狮吼佛像一轴,嘱其母:若在我出生之地以十万尊狮子吼佛像及菩提树(即白旃檀树)为胎藏建一佛塔,则如同亲晤儿面。宗母在信徒资助下,按儿子信中的意思,建成了佛塔,以寄托思念之情。这就是大灵塔。后来人们又依塔建寺,这就有了塔尔寺

 

大灵塔里包住的白旃檀树,据说到现在仍然活着。

 

宗母直到去世,也没能再见到儿子一眼。

 

导游讲完上面内容时,我有一点哽咽。

 

还好,马非已随着香客们到门口转经去了,老彭也到了走廊上拍照。再度注目了灵塔,走到殿外,我点上支烟,悄悄地等眼中的潮湿褪去。

 

想起早年读圣经,读至耶稣下十字架一段,以及《日瓦戈医生》中《客西马尼的林园》一诗,甚至当年二十多岁,写我自己的《客西马尼随想》组诗的时候……这些年,许多事情是一直不变的。连酸楚也是一样——不为偶像,是为偶像曾生而为人。

 

那么,不变真好。

 

 

《对呕》

 

恐高

 

料青山看我

也如是

 

 

伊沙《在去丽江的夜车上》八首

 

《新左派在后边》

                      

老婆的司机

拉我和中岛

去赶赴于志全的盛宴

(就是当年

养过张楚的那位好汉)

车走二环路

穿过西高新开发区

让中岛这个北京人

参观一下西安

也有其现代的一面

高楼大厦林立的一面

不料竟搞得

中岛先生很有意见

颇有微词:

什么玩意

纯粹是瞎整

西安就该永久保留

它古朴的一面

——又是一个

想让我等西安人民

住在古墓里的坏人

我回头瞅了他一眼

表情竟然十分严肃

哟嗬!整得挺有思想耶

啥时候整成一个

活脱脱的新左派啦

这还没出发去云南呢

车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位老土司

 

 

《在去丽江的夜车上》

 

 

我还是头一回

乘坐这种卧铺汽车

感觉比较好玩

像一间移动的

并且是豪华的集体宿舍

 

我在行进的夜车上

睡不着觉

总算明白了为什么

母亲会说我小时候

在摇篮里越摇越闹

 

打小就爱蹬被子的恶习

也被带到了这里

睡不着就蹬着玩

每蹬掉一次

就被人提上来一次

 

是和我并排而躺的

一位淑女干的

我大为感动

每提必谢

她却表情暧昧语焉不详

 

丽江尚且遥远

难道艳遇已经浮现

带着这点非分之想

我竟奇迹般地

进入了甜蜜的睡眠

 

我是在一次夜间停车

上厕所时

从纳西族的司机口中

了解到我身边的淑女

是一位日本游客的

 

那就正常了

与艳遇无关

与美好有关

我不无失望地

这样想

 

 

《摩梭人家》

 

 

当我一步跨进这家院子时

二层木楼上的小男孩

欣喜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对着他的妈妈

发出一声:爸爸!

 

我的眼泪差点被叫出来!

 

 

《拉姆钦活 佛》

 

 

来自于松赞林寺

现在东巴谷修行的

拉姆钦*

是个有智慧的人

他在一堆汉家的诗人中

一眼瞧出——

我是一个正直的人

从来不会去害别人

但却难免不被人算计

他忠告我:不要

与人合作

 

走遍了西南大地

现在东巴谷修行的

拉姆钦*

是个有眼力的人

他在一堆汉家的诗人中

一眼瞧出——

我有更多的经幡要献

那是我有更多的心愿

和更多自撰的经文

需要系在玛尼堆的天绳上

被风带向八荒

 

 

《想起儿子许的愿》

 

 

还是在松赞林寺

还是在达赖像前

当我跪下去许愿之时

想起了我那跟随其母

远在北戴河度假的儿子

五年前在塔尔寺

面对宗喀巴大师

时龄七岁的他问我

爸爸,我想让地球的

水资源省着点儿用

这个愿可不可以许?

当然可以!

我近乎羞愧地回答

 

 

《洛克故居留诗》

 

 

五年以前我和两个朋友

在电视上大讲洛克的故事

如今我和其中的一位

来到了玉龙雪山脚下

玉湖村中的洛克故居

另外一位本也该来

只是已不再是朋友

 

我拿不准以后

该不该信口乱讲这些

我并不全然了解的

人和事——在这里

我真正的收获是

拍到了几张非人间

才有的流水和碧潭

鱼儿不像在游

也不像在飞

像是在

 

 

我还是管不住

自个儿的臭嘴

在洛克故居的小院里

大讲他是一个同性恋

他那英俊的土著保镖

就是他的爱人同志

让他一辈子

离不开这个地方

惹得看院子的老头

很不高兴

说我胡说八道

说洛克一生不近女色

只爱植物云云

由是观之

纳西人对于洛克的

这份纯朴的爱

也是糊涂的爱

他们并不能够理解

也无法全盘接受

一个有欲望的洛克

 

——这就是爱

 

                         

《有一种情感只可意会》

 

 

在丽江的那晚

当地政府设宴

中国诗人准时到场

日本诗人迟迟未到

一个地方官员的脸

拉得老长

把猪头拉成了驴脸

叫人瞅着不舒服

直到他发出一声抱怨

这帮小日本

怎么这么慢

我马上就原谅了他

谁都能够理解

一个中国人

(不论他是汉族

还是藏族

不论他是纳西人

还是普米人)

在等日本人时

他的耐心有限

 

 

 

《香格里拉:天堂笔记》

 

 

在大佛寺的台阶下

我看见一个僧人在行乞

肯定是个假和尚

我在做此判断之后

才更加坚定地掏出钱来

 


 

九月江湖枪手

 

陈傻子《放屁》二首

 

《放屁》

 

除了老婆

我从未听到过

别的女人放屁

她们吃

她们喝

她们光屁股

就是不放屁

 

《在路上》

 

乘飞机也说是在路上

坐汽车坐火车

也说是在路上

人人都说过在路上

白衬衣黑皮鞋

一滴汗不流也说是在路上

如果你没有走过一千公里

你就不能说在路上

我现在还不敢说

我在路上

但我的方向我的目标

就是

在路上

 

 

叠水《丽江的酒吧》二首

 

《丽江的酒吧》

 

从四川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美人

掉在丽江的酒吧里

掉在我的酒杯里

醉依身边的

我不认识的

熟悉的美人

你对爱情从不忠贞

我喜欢的要命

你对着我面带桃花

唱着《北京一夜》

玉腕上的银手镯

在我小小的心里

光芒流泻了一地

丽江太柔软了

像你的眼神

而我像条勃起的狼

在这个世界里嗅着

你的香水味

情欲无边

一条狼也会回头

回头是岸

我让自己的鸡巴软下来

让我窒息的美坚硬无比

 

《在丽江的人》

 

巴掌大小的丽江边城

每个太熟悉你的人

都会板着脸

嫖过的妓女

骂过的赃官

一不小心和你撞见

奴隶般的脸盘

狐狸般的阴险

风言风语在柳树中

打着酒精的旋涡

我无心去结交他们

他们却在关心你

最近的性生活

祖国的边城

不是你们想象的寂寞

真的隐者也只能

大隐于心

 

 

丁目《我的三种病》

 

《事实上越是好人越有想成为坏人的心》

 

越是纯洁的女人

越在心底臆想妓女的生活

也只有老实巴交的人

才真正渴望做一回强奸犯

事实上越是好人越有想成为坏人的心

因此一有杀人的事发生

他们就顾不上锅里的菜,手上的饭

急忙跑到街头打听消息

因此整个晚上他们都交头接耳

将杀人的消息传递

即使上了床也不忘叹息

以表杀人是多么让他们惊讶

因此一大早他们就从被窝里爬起来

只为不错过杀人犯游街的队伍

哪怕老婆孩子还光着屁股

因此人群里他们个个伸长着脖子

生怕一不留神错过了

射穿杀人犯脑袋的子弹

直到杀人犯的尸体被装入口袋

他们悬着已久的心才算落地

 

《我的三种病》

 

我有三种病

第一种,再多的食物也填不满我的肚皮

治疗办法是把我饿死算了

第二种,我的鸡巴早晚各硬一次

治疗办法是跑到街上等女人或母猪强奸我

病的第三种就是我是一个病人

治疗办法是干掉所有的医生

然后我才能健康地活着

 

韩宗宝《加深》四首

 

《加深》

 

我看到傍晚在加深 天空在加深

我看到落日 加深了潍河滩的村庄和田野

我看到潍河滩的村庄和田野

加深了一个人的忧伤

 

我看到一条去年的道路加深了秋天

我看到秋天的河水 加深了它的沉默和凉

我看到一个人体内 不可言说的黑

加深了他外表的苍白

 

《风往北吹》

 

风往北吹

风往北吹

 

风很慢

风摇摇晃晃

 

风喝醉了 不停地说着醉话

风仿佛站不住

 

风领着风 风扶着风

后面的风跟着前面的风

 

风 深一脚 浅一脚

在高低不平的大地上 往北吹去

 

风吹过河流

吹过村庄 吹过庄稼

 

吹过我暗淡无光的诗篇

吹过一个人细小的悲伤

 

风吹过 那些无力的尘土

吹过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风往北吹

风往北吹

 

风 如果到了北方

会继续向北 风不回头

 

风绕过了 一块短暂的石头

风绕过 它能绕过的事物

 

风往北吹 风去了北方

就再也不会回来 留下 一地荒凉

 

《墓碑》

 

在那片坟地里

静静地长着很多青草

它们从不发出声音

那些墓碑也是安静的

 

母亲的坟

没有墓碑

 

一个没有墓碑的坟

我一样能找到它

在一片荒草之间

在众多的坟墓中间

 

母亲的坟

没有墓碑

 

我曾经多次在那个地方跪下

用头默然地抵着

坟前 那一小片的土

那一小片土上 没有长碑 长着草

 

母亲的坟

没有墓碑

 

坟前的那片土 多么寂静

它和周围所有的土 和我每天的生活

一定有着隐秘的联系 当我慢慢跪下来

我软弱的身体就是母亲的一块墓碑

 

母亲的坟

没有墓碑

 

我最终也会在这样一片静静的土里

安歇下来 当我卸下身上的所有的东西

当我卸下所有的思想和牵挂

我的坟就是留给这个世界的碑

 

《一棵树的坚持影响了周围的土地》

 

叶子落了

树还在坚持

 

树倒了

根还在坚持

 

根挖出来了

那些土还在坚持

 

一棵树的坚持

影响了它周围的土地

 

李东泽《灵魂的样子》三首

 

《初秋的雨天》

 

去年九月

有很多闲适

尽管一些人事

比如爱情

惹我心伤

但我仍有机会

观察一只闪亮的蜻蜓

可是今年

我只能写下

有一种自由叫时间

我羡慕长途跋涉的人

但蝇头小利

缠住了我的手脚

我的心跳

越来越平庸

我参加婚宴回来

车窗外的雨点

在不停地流

像玻璃的眼泪

灯光也一晃一晃的

像梦

身不由己地

就去做了

07.09.16

 

《傍晚穿过广场》

 

从碟店出来

看了一眼买来的

《生命宛如恶疾》

就听到小贩的声音

依然很浓

饭店在侍弄烟火

人民在剔牙

有一对恋人

在挑选住的地方

满街都是破烂

但我要一步一步地

穿过去

发现楼角上

顶起了火烧云

像一个人的愿望

猛烈地燃烧

他们说

如果有个盒子

我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我笑了

我原本是只猛虎

却陷入了猪群

07.09.21

                         

《灵魂的样子》

 

有人在大声谈论灵魂

但他没见过

我就比划着说

你一咽气

灵魂会从嘴里出来

人群里

就多一个空地儿

还活着的人

拼命朝那挤

把你挤走

挤没

他听着

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说感到恐慌

追问我的灵魂

是什么样子

我顺手指了指窗外

风在吼

车在叫

蝈蝈在胡闹

一块白色塑料布

在飘啊飘

07.08.06

 

 

李勋阳《仿佛》三首

 

《仿佛》

 

撒旦背靠躺椅

在黑色的阳光下午休

穿着D调华丽的睡衣

阵阵阴风吹得

他的头颅在捣蒜

猛地一点

他惊醒来了

睁眼看了看四周

寂静潜伏在他的抬头纹

和浑浊的眼神里

他叹了一口气

用烫匙拌了拌咖啡

品啜了一口

有些泡沫挂在茂密的胡须上

他用手抹掉

并咂摸着嘴巴

死亡的味道不错

一下子

又陷入昏睡中

 

《人倒势不倒》

 

在博客的好友链结里

我描述管党生说

缴党费啦,过时不候

看着他的名字

有时让我笑着联想很多

比如上面那八个字

我经常在他的诗里看到

他关怀国内国际事务

满腔的热血横流

其实我还未曾见过

这位足以杰出的诗人

偶尔看到他的照片

头发斑驳花白

但却满脸的一种坏笑

我听说他把爱情

全部用来抽了牌子为

中南海的香烟

那个几乎比他差两辈的女孩儿

就只抽中南海这个牌子的香烟

甚至一贫如洗

依靠着八旬

老母的退休金

摔着膀子和两袖清风

我分明看到

一个和杜甫一样

没吃饱也撑着的家伙

他用诗歌这玩意

证明了自己

是一个高贵的存在

咳,我倒想起

丹凤有句土话

我自己也特别欣赏

人倒势不倒

 

《我没有自己的名字》

 

台风韦帕从菲律宾

一路偷渡过来

将泰国、缅甸、老挝

中国沿海的家当

甚至家眷一律捋走

看着荧屏上

风雨飘摇中的灾民

那种惶恐而凄凉的眼神

我却心不在焉

播音员一句一句地

韦帕

叫着它的名儿

我总觉得

一点不象是在叫一个

魔鬼灾难的名字

而好象是叫着

一个野蛮而忧伤的孩子

充满着同情或怜悯

上网一查

原来他们已经给它们

取了那么多好听的名字

桃芝、北冕、凤凰、凯撒娜

杰拉华、麦莎、悟空

玲玲、韦森特

珊珊、莫拉克、奥麦斯

等等

不一而足

我轻声念着它们的名字

口角生津 余韵绕梁

差点以为它们是一个个

美丽的孩子

各种肤色各种信仰各种

民族各种文化各种修养各种

全世界人民大团结

一点也没冲突

有黑人女孩

有黄皮肤少年

快乐无比 载歌载舞

而我自己却象一个老杂种

早就没有了自己的名字

 

 

王有尾《我的尿管党生的笑》三首

 

《异教徒的笑》

 

常常

双手和十

想过去的某些事

过去的某些人

然后摊开双手

别人用看教徒的眼光看我

我就抱之以异教徒的笑

 

《我的尿管党生的笑》

 

一群被称着发小的人

在死劝

其中的一个

还搬出了儿时旧事

逼我就范

那就再喝一杯

酒嘛!水嘛!喝嘛!

不知何时

我已高得不知所云

借口撒尿

远远看见他们的身影

在灯光下摇曳

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

本来是掏鸡巴

掏出来的却是手机

本来是打给另一个诗人

却接通了管党生的

过年好,过年好

管在电话里笑声很大

我扶着摇晃的身体

在凛冽的北风里站定

哗哗哗哗……”

哈哈哈哈……”

尿声和笑声混合在一起

那种感觉很美妙

一个被我排出体外

一个落进我心扉

 

《三人行,二人死》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一个我牛B

一个我装B

一个我举着

空空的酒杯

在偌大的天空下

慨叹人生无常

岁月不在

多年前

我就经常这样

手举空杯

做拔剑装

确切地说

举杯左右不见人

拔剑四顾心茫然

结局又只能是

B的那个我

烂醉如泥

B的那个我

被斩以剑下

 

 

魏风华《露台上的秋天》三首

 

《寂静》

 

像梅花鹿头上的犄角

一次次分叉

 

《海河右岸》

 

不仅穿过我的城市

每天

从它上面经过

也在每个晚上涌进我的屋子

用水草把我捆住

让我每一个梦都沉入水底

让我每一寸皮肤

都感到来自远方大海的

深深的寒冷

 

《露台上的秋天》

 

推着割草机的人

来回地

从草坪上走过:沉默、坚决,头也不抬

割掉盛夏所有的首级!

细碎的草叶在脚下飞舞

荡起一团团尘埃——

像有什么砸下去,溅到我脸上:

粘稠、温热

又像有什么从心里升起

让我舌尖感到一阵凉意

 

 

西风野渡《桑拿里的服务生》三首

 

《桑拿里的服务生》

 

都是十七八的小伙子

一生中最旺盛的时期

往往在他们送饮品进来时

女人已开始更衣

老夫老妻般,互不避嫌

完事后被伺候着沐浴

他们又将擦好的鞋

默默送进来

有几回女人正在系绑

内裤的带子

丰乳肥臀,活色生香

但他们依旧目不斜视

单腿跪地举着托盘

我知道那是要小费的意思

钱和美色之间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日日在脂粉堆中摸爬滚打

内心要承受怎样的煎熬?

又或者压根就不想,不情愿?

这是漫长寻欢生涯

留给我的最大悬念

每次想起都仿佛看见那些

温顺的眼睛里,泛出一种

被阉割的光芒,薄薄地

将我凌迟,但我并不拥有

一个帝王的悲伤

 

《今天才知道写字楼早就开始流行皈依佛门了》

        24岁的妹妹竟然说要皈依佛门,吓我一跳,一打听才知道,皈依佛门已在大城市的写字楼里,流行好几年了。——题记

 

之前他们说陈晓旭

陈晓旭死后他们又说

王菲

噢!菲姐,多有钱啊

佛门弟子的光荣与骄傲

他们还说起

某大公司总裁

在一次世界级峰会

的演讲后

说起佛法

简直帅呆了

在写字楼摸爬滚打这么多年

今天才第一次知道

皈依佛门

两年前已开始

在写字楼里秘密流行

剃度出家的少

俗家居士的多

但一样能修行,超度

噢!将普度天下的佛门

拦在一个言寺者面前

我理解为

自不量力的挑衅

但我倒也想看看

楞是将佛祖之屎

当念珠的你们

是如何流连在

酒吧精品屋美容院

把一个俗家弟子的

生动和可疑,轮番表演

 

2007-7-4

 

《为什么她总掏不出我想要的那件》

 

一个小小的

手握坤包

进门就开始

变戏法地

往外掏

闭着眼睛

我也知道

能掏出些

什么玩意儿

但每次都还

充满期待地

盯着

总希望掏出一件

能让我

意外

惊喜

且从没见过的

漱口水

消毒液

口喷

薄荷糖

跳跳糖

冰块

酒精

剃刀

生姜

打火机

指甲剪

安全套

脚套

湿纸巾

眼看快掏完了

那么小的包

能装多少啊

在我几乎绝望时

幸亏她

还在掏

瞪大眼睛

屏住呼吸

像个等着取圣餐的

饕餮孩子

啊!橡胶棒

可惜更多款的

我也见过

啊!弹弹球

我不仅见过

还知道

产于台湾台中

她终于把空空手包

翻给我看

我已经不失望了

已经开始回忆

小时侯

父亲每次出差回来

那个红军不怕

远征难的帆布包

定能掏出

我喜欢的一种

闭上眼睛

我突然有些孤独

仿佛被赤条条扔进荒原

又仿佛躺在手术台上

而医生已经撤离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哥哥我来为你服务

 

 

心地荒凉《雪泪》三首

 

《丑妞妞》

 

你好丑,但我并不在乎

我知道你脱光衣服后

就是我淫荡的天使

潮湿的天使,我骑上没有

翅膀的你,你会带我离开

离开这个使我感到

冰冷的地方,我的天使

你的身材真好,你的臀

掩盖了你的脸的不足

从后面操着雪白的你

跟操着一个大美女

没什么区别,我的丑妞妞

我都快爱上你了

但我知道我不会爱上你

我对你的爱,只在此刻

只在射精以前

 

《雪泪》

 

叫雪的姑娘

就像冬天下的雪一样多

就像冬天下的大雪

一样多,一样洁白

雪啊,你在高潮后

流着幸福的眼泪

我管你的眼泪叫雪泪

有时候我们在一起

只是为了做爱

我们一句话都不说

尤其是我,面对这个

无话可说的尘世

我懒得没话找话

我摊开两条胳膊

任凭你趴在

我的胸口上哭

你的长发像一块

温暖的布,遮盖

我的心脏,遮盖我

跳动着的空无一物的心脏

 

《草儿》

 

在床上,在椅子上

我喜欢你背对我

我喜欢把双手放在你

细嫩的腰上

我喜欢看着你的

大屁股像一阵龙卷风一样

卷起我的身体

我给你取了一个名字

叫草儿,呵呵

这名字多像操儿

草儿,中间就是日啊

下面是床,上面是天

我们在中间日啊日啊

一直从日升日到日落

我的草儿,你深爱着我的鸡巴

但你却告诉我你深爱着

我的才华,草儿啊草儿

你真虚伪,我他妈所有的

才华就是操,操个不停

用我的硬操你的软

用我的精液操你的爱液

用我的尿操你的尿

操得像砖头扔进河里那么响亮

操得像冬天吃掉秋天那么无情

 

 

张紧上房《透明》二首

 

<透明>

 

雨是我醒来之后开始下的

我醒来了

但身子还赖在床上

听外面下雨的声音

有人在雨里

一边跑一边喊

 

雨总是落在安静的地方

 

我想在雨地里挖个洞

让那些自己喜欢的雨

都落进我挖的洞里去

 

雨一直在下

一直到我忘了挖洞的事

雨还在下

 

因为某件事

我打着伞出了门

打在伞上的雨

一路跟着我

还有人在雨里喊

这次我看见了他

这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他就在

离我不远的地方跑

雨依然只落在

安静的地方

 

雨停之后

太阳并没有露面

雨后阴天里的城市

也没有马上恢复喧嚣

我的心情

渐渐在这片阴霾里

晴朗起来

 

而我忘了

我的手上

还打着空空的伞

 

现在没有人喊了

 

9.17

 

<一刀切>

 

我从来都意识得到

在骄傲的时候

自己的微不足道

我并不把这

称为必要的反省

其实是性格

造就了

我切身的矛盾

而最可笑的是

为了说服自己

我常常

让自己虚惊了一场

 

 

朱剑《国学》三首

 

《街头一瞥》

 

窄窄的街上

一辆奔驰

小心避让着一辆

横冲直撞的三轮

 

蹬三轮者

得意的吹了

一声口哨

我看见了

由于玻璃反光

开车者有何反应

我不得而知

 

《国学》

 

国学大热

乃至于我从炎炎烈日下

走进空调大开的书店

依旧感觉不到一丝凉爽

 

国学长寿

我发现几乎所有国学大师

年纪均在八十以上

老寿星眼窝深不可测

 

国学还时尚且性感呢

如果你握大师的手

一定能体会到马王堆千年干尸

独有的弹性与质感

 

《猪》

 

猪肉价格

上涨

 

猪农

笑裂了嘴

 

猪有身价倍增的

欣喜吗

 

去往屠场的路上

人,高唱就义歌

 

猪哼

什么

 


 

南人和西风野渡的情诗展示:一个叫L,一个叫月影

 

南人给L的情诗十首

 

《姑娘,你就是我的蒙古马》--致L

 

姑娘,你就是我的蒙古马

小的时候,你更像一只羊

草原上的小伙子们

全都打你的主意

 

姑娘,你就是我的蒙古马

如今你出落得俊俏而靓丽

并且有了骏马的脾气

不中意的男人们

被你毫不犹豫地

甩下马背

 

姑娘,你就是我的蒙古马

你说你只属于你钟爱的男人

说这番话的时候

我已跨上你的马背

你驮着我在草原上

一路飞奔

 

姑娘,你就是我的蒙古马

旗帜翻飞群马嘶鸣是我们的情欲

我们在青草间纵情打滚

我们在河水中相互洗涤

我们用蹄印写下日记

我们用篝火说出梦想

 

姑娘,你就是我的蒙古马

我们用白云充饥

我们用蓝天解渴

我们用雨露酿酒

我们用野花铺床

一望无际的草原啊

是我们的天堂

 

姑娘,你就是我的蒙古马

我要骑上你一辈子

我在你的背上高歌

你在我的身下快乐

直到精疲力竭双双死去

我们的眼睛里也毫无悲伤

 

2007913日于北京

 

《思念》--致L

 

相见之后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我的眼睛思念你的眼睛

我的嘴唇思念你的嘴唇

我的森林思念你的森林

我的脚趾思念你的脚趾

 

这让我

想起相见之时

我们身体的每个部位

如同两家一见如故的孩子

眨眼之间就混得厮熟

 

孩子们玩得那样开心

让你不忍心

将他们分开

 

2007914日于北京

 

《致L》--致L

 

我在网上写了很多致L的诗

我估计用不了多久

肯定会有人问我

L是谁?

 

而我的答案就是

一年半载之后

我要搞一次专场诗歌朗诵会

除了邀请大家

我还将邀请我所有的女性朋友

 

我让她们散落在大家中间

在朗诵完所有献给L的诗歌之后

大家可以在她们中间找找

谁是跟着我

低声吟诵的那个

 

2007915日于北京

 

《替L写给我的一首情诗》----L

 

我们第一次聊天的时候

如果你不贴出你的诗

我就走了

 

别人说你诗好

我就觉得是我写的

当然自豪

 

我是真的在你这儿

才感觉到有人全心地管我

 

来吧

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

 

宝贝,你快四十了

可那儿还像十七、八

 

《蒙古马》是你写给我的最好的一首诗

我非常非常地喜欢

你也是这样吗

 

以后爱了别人或一时喜欢了谁

要告诉我

我试着把你

抢回来

 

今天突然觉得有了这些诗

我的一辈子没有白活

 

附:L的一周作息时间表一张(保密)

 

2007915日于北京

 

《高潮》

 

当那一刻来临

亲爱的

我把你脑海里的全部词汇

统统掀翻在地

我问我是你的什么?

你说:

 

你是我的主人,你是我的上帝

你是我的好人,你是我的坏人

你是我的,哦,你是我的

哦,别停,哦,别停

 

你是我的海洋,你是我的陆地

你是我的火车,你是我的飞机

你是我的,哦,你是我的

哦,别停,哦,别停

 

你是我的固体,你是我的液体

你是我的化学,你是我的物理

你是我的,哦,你是我的

哦,别停,哦,别停

 

你是我的小说,你是我的散文

你是我的诗歌,你是我的评论

你是我的,哦,你是我的

哦,别停,哦,别停

 

你是我的东西,你是我的南北

你是我的天上,你是我的人间

你是我的,哦,你是我的

哦,别停,哦,别停

 

你是我的昨天,你是我的今天

你是我的明天,你是我的后天

你是我的,哦,你是我的

哦,别停,哦,别停

 

……

 

你是我的我,你是你的你

你是你的我,你是我的你

你是我的,哦,你是我的

哦,别停,哦,别停

 

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

别--别--别--别

哦,哦,停--停--

 

2007916日于北京

 

《一百岁结婚不晚》----L

 

亲爱的

我们都不是那种

只图自己快活

不顾别人死活的人

 

你不愿意离婚

我也下不了狠心

 

过去的爱情

在我们心里

开花结果甚至有了孩子

我们无法从血液中

将它们一一清除干净

 

惟一的办法只能

练就一副好身体

培养一份好心情

努力把80岁的生命

活成200岁的奇迹

 

等到

100岁时

那些爱终于被

妥善安置

 

亲爱的

 

我们

 

马上结婚

 

2007917日于北京

 

《诗模》----L

 

你的人体模特

只可看

不可摸

所以你的画

只能美到美人的表层

 

我的诗歌模特

既可让我看

又可让我摸

它让我的诗

一下子美进了美人的深处

 

所以我敢说

我的诗

比那些画好

 

我这个诗人

也比那些画家

更加快乐和幸福

 

2007917于北京

 

《触不到的恋人》----L

 

时空频繁拥抱

男女主角

频繁

擦肩而过

 

这种感觉

突然让我想

在我们约好的相见之前

再安排一次相见

 

好让我们的未来

再多一次

 

回忆

 

《肉体钻戒》(下半身版)--致L

 

宝贝

还要他妈什么婚礼和钻戒

来吧

我们都亮出自己的下半身

 

我亮出我的把柄如亮出我粗大的手指

你亮出你的漏洞如亮出你温热的钻戒

 

我伸进去

你迎上来

 

我将你撑满

你将我套牢

 

2007919日于北京

 

《中秋快乐》--致L

 

亲爱的

今夜我们无法一起吃月饼

这多遗憾

 

不过

从明年开始

这个问题有望得到解决

 

此刻

我已经构思出一种

独特的月饼

--冰淇淋月饼

 

这种月饼

可以包进去各种馅

但外层要裹上冰淇淋

做成月圆形

每个包装里放两只

再配上精致的小手柄

一眼看过去

就活像两只

正在聊天的

QQ

 

这种冰淇淋月饼

不爱变质

最适合青年男女的口味

肯定会畅销

肯定会流行

 

哪家企业想生产

请赶紧与我联系

我要求不高

请在冰淇淋月饼的包装上印上这首诗

或者

把这种冰淇淋月饼注册成L

2007925日中秋节于北京

 

 

西风野渡献给月影的情诗八首

 

十七点四十分的暴雨

 

隆隆一声惊雷

起于下班之际

马路上的小人儿

啤酒般迅速溢开

公车在站牌下

迟疑着,不肯走远

仿佛在办公室枯坐一天

不停抽烟一天

烦躁不安一天

就为了等这声惊雷

此刻伫立17楼窗户前

幸灾乐祸地

打量这场雨

内心的闪电扭作一团

 

月影月影

 

月影月影

月影月影

我想为你写首诗

名字早想好了

溶溶又婆娑

的名字

可此刻深圳暴雨

刚写头两行

就写不下去了

以往也是这样

深圳连日阴霾

深圳酷热难耐

我都是只写到

溶溶又婆娑

的名字

就写不下去了

今天只好告诉你

每当我感到孤独

每当我想

淌过流金城市

抵达明月边疆

都迫切想为你,写首

广袤又荒凉的诗

 

月影,原谅我再借一次你的名字

 

月影,此刻又是

十七点四十分

又是一声惊雷

和前天那声,一样的响法

一样的猝不及防

但前天,天空是阴的

很阴很阴的

那种阴,阴得

很适合打雷

但今天不同,今天

深圳上空万里无云

好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

那是一种,只有在

童年的陕北高原

1996年的云南以南

2000年的新疆北疆

2006年的内蒙大草原

我才有幸见过的,一种湛蓝

那时我刚在会议室

主持完一次会议

我知道我十分不情愿但又

必须主持这次会议

然后就听到这声惊雷

月影,我真的真的是

循着雷声才注意到

深圳上空万里无云的

当时我还有些吃惊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月影,世界总是这般离奇

管它呢,我们只管

写诗,相爱,等死

你看我写下的这首诗

多么絮叨又多么平静

 

黎明之诗

 

月影,深圳下雨了

雨是从黎明就开始下的

并未伴随雷声的

绵密的小雨

像个女小偷,把柔软的身体

缠绕在窗户上

我担心明天一早

她就会跌断腿

把秋天倾泻大地

这两天烟瘾猛长,失眠,咳嗽

肺部,像一架老旧的风箱

吱扭吱扭响个不停

我终于又变回

人们讨厌的那个阴郁又忧伤的人

这是我的软肋

和病灶

我知道这个时代不喜欢阴郁和忧伤

我自己也不喜欢

一年多来我努力藉残酷的决绝的有力的

诗歌

恍然已将它摘除

是你的出现,将我所有的努力

化为乌有的吗

但月影,你是谁?

你为何要将我早已摘除的病灶

送还体内,让它复原

噢!月影,我似乎写不下去了

但窗户上那个女小偷还在一个劲咳嗽

难道她也有着

同样的病灶和软肋吗

天快亮了,我好想睡一会儿

可脑海中的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2007-7-56

 

噢,月影,也许这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首诗

 

噢,月影

整个七月

我都是那么忧伤

这是一个老男人

不可理喻

有些羞耻

还多少带点儿

奢侈的

忧伤

噢,月影

整个七月

我闭门不出

为你写下那么多诗

每个字都像在忧伤里泡过

但现在

深圳的雷雨季已经过去

你告诉我南京的暴雨也已停歇

那就请你在读这首诗时

把每个字都

小心拆下

用身体烘干,捂热

再贴在唇边,给它一些甜蜜的气息

瞧!我们共同完成的这首诗

现在它才像一首完整的情诗

 

雨天再次想起月影

 

噢,月影

骤雨又是在

快下班时来的

先是天空,暗了下来

然后就听到雷声

在大楼顶上隆隆驶过

但这次

我并没有无比激动地

奔向窗口,并没有

把闪电卷进内心

而是颓然地

陷在大班椅中

像一个和世界无关的人

一个再也不会爱的人

是啊,仅仅一月不到

我已经不爱你了

尽管这个结局早已料倒

但我还是有些伤心

曾经很长时间

我总是那么顽固地

爱同一个女人

上一百次床也不够

后来才是

一上床就厌弃

但现在,往往手都没拉到

我就不爱了,不爱得

毫无征兆

此刻雨好像更大了些

打在玻璃窗上啪拉拉的

透过窗帘缝隙我看见

天空的大嘴,一咧一咧

但很快就消失于大楼背面

等它再次张开我一定……

噢,月影,如此恶毒的想法

只有你才能猜透

 

2007-8-9

 

一首朦胧诗再致月影

——你一沉默就变成海的女儿

 

你说你从此沉默

说完一抿嘴

心跳却泄了出来

秋日夜晚的一枚落叶

从一片屋顶

跳到另一片

无疑,落叶是秋天的

镜子与风骨

 

远方大海上一只工蜂

嗡嗡嗡围着

美人鱼翻飞

它闭紧双眼

装作不刺探她

顽石的隐私

装作守护她

多盐的睡眠

 

后来月亮把一切揭穿

它高高挂在那里

让一切无处遁形

风吹过田野吹过你

下腹部的阴影

你化身而出,与我赤裸相见

我们终于互为玩物

赶在死神到来之前

 

 

我的爱情已转移

——这首献给FY

 

她说为什么你只为月影写诗

后来又说,给我的那两首

明显没有给月影的

婉啭优美,总之

不太像诗

说实话我也纳闷

为什么我写月影的诗

确实要好一些

我更无法解释

为什么我总喜欢为那些

抓不住的,十万八千里外的

影子般的女人,写情诗?

有几回我差点就找到答案了

当我们分居城南城北

见面不过15分钟车程时

那份遥在南京的不可触摸之爱

就显得那么重要

今天她再次暗示我好好写一首

我也确实想为你写一首

为什么不好好写一首呢

但真正下笔只有这两句——

每当我想,为你写首诗

就决定动身,去你身边

 


 

九月江湖好诗

 

陈衍强《嫂子》一首

 

嫂子

 

与往年一样

她赶回来过完年

又要离开越来越面目全非的老家

把日晒雨淋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留给身体快要干枯的公公和婆婆去建设

每次出走都是仓皇叛逃

她只有趁女儿在隔壁看电视

才轻手轻脚的

绕开门口那条正道

走一条通往县城的邪路

等女儿发现和哭喊时

她已经被K356次火车

春运到有好多工厂和发廊的

南方的南方

2007.09.13

 

 

春血《刮开》二首

 

《等》

 

担心后半生,没有两条命的人会说话。

活久了会花眼

活久了岁数会成为问题

 

推开门,留声机响了。满屋子都是说话的人。

十六岁想到死

剩下半家子人活着

 

活久了真会哭出声

这时候你推开门爬进来

 

《刮开》

 

终于退下了外衣

女孩有些羞涩

别过脸紧捂住胸部

这应该是想象中的事情

就像最后要退去内裤

要退去胸罩一样

最后全部脱光

他伸出舌头含住奶头

他伸出手

从乳房上拔下一根毛发

不去理会喊叫

他厌恶斑点

蒜苗总是拨去一层又一层

 

 

黑人《悲剧》二首

 

《伤口》

 

我的伤口在

夜里暗暗作痛

正因为如此

我把黑夜看成白天

忙碌无为

这样我就容易忘记

伤口上流着的血

让我安静

 

2007-9-3

 

《悲剧》

 

人最痛苦的时候

想自杀

 

每年九月

我就为自己反动的一面

献一首诗

这一月我出生

 

想着小时候

我还是深信不疑

今天的伤感

 

来得适合

我深知其美

 

2007-9-5

 

康蚂《啊,大海》二首

 

数绵羊

 

我曾坐火车

看到窗外有一群绵羊

Z提议我们比赛数绵羊

看谁数的多

火车一闪而过

我有些头晕目眩

但还是大声地数着:

5只,6只,7 只,8……

火车最后载着我们到了远方

那些绵羊还停在原地

像画里的风景一样美

2007/9

 

啊,大海

 

人潮汹涌的步行街

我偶然发现一个秘密

一片大海静静地爬在城市下面

几条鱼被海浪

冲刷到岸边

 

没有人看到过我说的大海

多少个醉酒之夜

我一个人蹲在街角

看惊涛骇浪,看暗流涌动

 

我坚守着这个秘密很多年

与迷惘有关,与爱有关

一只梦游的鲨鱼被晒成青灰色的路面

 

远远的,一辆洒水车急速驶来

没有人看见海,正一步一步地后退

包括那些翱翔的海龟和姿势优美的鱼类

也向后退去,车轮从路面碾过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2007/9

 

 

 

老德《差距》一首

 

差距

 

我的家族

有一半的人埋葬在山上

他们按自己辈份

呈扇形排列

而昂首于山顶之上的

自然是我的祖父和祖母

父亲早已

逃脱了这支队伍

他不屑与他们为伍

‌“都是群什么人呀

生前勾心斗角

死后貌合神离

把我的骨灰撒于赣江吧

让它向大海流去

可我违背了他的遗愿

把他葬进了灵园

他的断裂自始自终

而我的断裂半途而废

这就是我和父亲之间

最大的差距

‌07.9.10

 

 

了乏《老骗子》三首

 

老眯

 

生儿养女三十一,个个体健勇猛

吠声远近闻名

陌生人不得靠近

它乖巧懂事,忠心不二

陪在母亲身边已有六年

是母亲的编外女儿

那天,我扔给它一块肉

它闻了闻,叼起来

丢给四个月大的小狗

这让我一下子喜欢上了它

而真正让我喜欢的是

每次都会跟母亲去山神庙烧香

趴在母亲身后

盯着神龛前的半只猪头

一脸的虔诚

2007.08.26

 

老骗子

 

多年来

我一直相信

窗前玉兰树叶子掉光的那一天

冬天就来了

这是张美丽的话

现在我叫她老骗子

原因如下:

去年最后一片玉兰叶

1026日飘落

时值农历九月十六

秋日正浓

张美丽发来短信

说在海南与海浪共舞

其实是在潍坊人民医院

1306号病房29床接受化疗

这是我在一月后的葬礼上

知道的

2007.09.20

 

原因

 

上班路上

慢悠悠跟在陌生人后面

看着他如鸭的走相

开心极了

 

像是猜到了我的意图

他突然慢下来

让我超过去

 

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

感觉怪怪的,有些发毛

像是被窥探了某些秘密

 

于是

我停下来

让他超过去

 

就这样走走停停

一会他在前我在后

一会我在前他在后

 

直到在单位旁边的街口

他左转

拐进一条小巷

 

我以百米速度

冲向单位

结果

还是迟到了

2007.09.11

 

 

任知《对峙》二首

 

《诗会》

 

因诗聚

因诗散

无论帝王将相

还是鬼魅魍魉

老天自有安排

也许就有一 二个

不怕天打五雷轰的人

却能惊天地泣鬼神

无他也

有着弥天大勇

也至少比污浊的渤海坦荡

我们常说"造化弄人"

其实造化也弄不了人

那些不小心

被时代所诟病的人

无论他死与不死

都会咸鱼番生

偶露峥嵘

 

《对峙》

 

一个旧金山白人妇女

在电车上拒绝与黑人坐一起

即使他在座位上

为她留出空儿也不成

她说她不愿意

与一个逃兵役的黑人坐一起

她又说他至少可以像她儿子

在硫黄岛为自己的国家而战

这时那黑人

将身体从车窗边挪开

露出空荡荡的袖子

平静地说:

那就叫你的儿子

把我的胳膊找回来

我把它留在那儿了。

 

 

三个A《诗神》一首

 

《诗神》

 

我现在发现

这么一个规律

诗写得越好

我生活中

遭遇到的困难

就越来越多

不知道这其中

是否有什么

内在的瓜葛

但相信这已经成为

我现实生活中的

一个很大的问题

尤其当我

写出好诗的瞬间

我就会变得

无比的悲伤

假如这样的悲伤

也是注定的

不可避免的

我决不再空等

决不再悲伤

我要勇敢地敞开

有力的双臂

去拥抱我生命中

以及这个时代的

最伟大的诗神。

 

 

吴建明《证词》二首

 

《梦》

 

所有的梦

都忘了

除了这一个——

我梦见自己对镜子反复说

这世界

我从没来过

 

《证词》

 

寒风中

伸展嫩臂

学鹰

你从没学过雀

一遍遍

你摔在地上

 

多年后

巨雷

大雨

你透过车窗玻璃

一叶扁舟

正粘着

珠江怒浪

 

你习惯性地

展开双臂

却被四座

误以为

伸懒腰

我记得那刻

你心暖不可言

 

 

 

猩猩他表弟《艺术人生》一首

 

艺术人生

 

 

朱军做艺术人生的时候

总要揣一块手帕

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丫的胆子也真大

那要是哭不出来

可怎么办

 

 

张好古《窗--狼》二首

 

《公园里的椅子》

 

没有人去坐

那张椅子独自等待

像一个人那样

有一点孤独

但很好

 

后来有人坐了上去

那张椅子沉默无语

像一个人那样

有一点孤独

但还好

 

再后来椅子拆除了

留下一片空地

我路过那里

有一点孤独

也还好

2007-9-13

 

《窗--狼》

 

窗子捕捉了明月

悬在我的桌前

 

我躲在她的背后

写关于狼的诗

 

而狼

只存在于虚构

2007-9-14

 

 


 

湖.“秦”部落

 

艾溅果《盛夏》二首

 

《热闹》

 

子尤是在去年10月份离开我们

陈晓旭,今年5月也不见了

前几个月王小波的逝世10周年

搞得也很红火

但是现在

人们很少会在想念他们

因为电影大师杨德昌

才刚死不久

7811

 

《盛夏》

 

有夏天的地方必有湖水

湖面上盛开的莲花中间

必藏有少年溺成的水鬼

07/09/6

 

 

鬼鬼《罪过》七首

 

《罪过》

 

一个人死于香蕉皮

但是不能判那个香蕉皮的罪

因为香蕉皮没有错

错只错在那个扔香蕉皮的人

 

但是也不能判那个扔香蕉皮的人

如果扔香蕉皮是死罪

那么扔瓜子皮也该是死罪

 

《身份证》

 

他说

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是诗人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是我唯一敢承认的身份

07.8.16

 

《体会到一个人的用心良苦》

 

千夫所指的

不见得是坏人

众人唾骂的

也不都是坏事

07.8.15

 

《仙人掌》

 

我要是写武侠

男一的独门绝技

就是仙人掌

07.8.14

 

《买卖》

 

他又回到了疯狂的人群中

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仿佛望着刚刚买下的商品

她仰起头

不想再看他一眼

07.8.14

 

《没人能数清黄金万两》

 

他们贩卖尸体和纱布

这里缺医少药

牛在坡上顶人

眼镜蛇成群跳舞

船在水上飞行

我可以接住十层楼扔下来的砖头

却离不开 那没有医生

盛大的

混乱的

人比鬼还笨的地方

07.8.16

 

《木桦不干了》

 

二胖子要给某光棍做好逑

木桦不干了

问为什么不给他做一个

给南某和烧某征女友之后

木桦不干了

问为什么不帮他征一个

要把某女介绍给某男

木桦又不干了

问为什么不介绍给他

07.8.16

 

 

土豆【差一级的人生】四首

 

【把一只猫扔到半空】

 

在半空中

它先是张开胸膛

前爪变成轮胎

后腿变成尾翼

它把尾巴转成一个陀螺

在清晨 缓慢的降落

没有谁比它更自如

慢慢的睁开眼睛

喵喵叫了两声

 

那是神秘的梵文

第一句对我说

我是它的跑道

第二句对上帝说

自己是最好的飞机

 

【小宇宙 三十七】

 

我一直无法解决

内心的孤单

没办法站在山上

心中毫不扭捏

那些脚下的尸体

始终蠢蠢欲动

他们中的一些 变成了灰烬

另一些会爬上天堂

 

而我之所以害怕

并不是因为 陷入了

死尸的重围

我只是难过

天下如此空旷

活人太少

一种巨大的孤独

来自四面八方

 

【差一级的人生】

 

这是差一级的世界

所有的事情必须差一级

假如有人对你说

XXX这人还凑合

那你就必须明白

在他眼里

XXX如同一泡大便

 

在差一级的世界里

一切都特别含蓄

飞人刘翔是飞不起来的

飞人乔丹也比不过兔子

差一级的世界里

XX核心 就是开会坐在中间的倒霉蛋儿

XX领袖通常后半生冷冷清清

这些懂得差一级定律的人

通常会把话顶到天上

他们知道在差一级定律之下

必须保证下一级同样含蓄

 

差一级的世界 广告至少提高两级

只有这样

差一级的百姓才可能相信

难言之隐一洗了之

也有可能相信

民主的美国不爱中东的石油

 

我们生活在差一级的世界里

就必须知道 历史是差一级的

事实也是差一级的

一个人的名声差一级

一个人的罪恶也会差一级

差一级造就了我们活下去的最大公约数

我们必须习惯差一级的联合国

差一级的地方政府

差一级的香格里拉

和千千万万差一级的各色牲畜

 

X县的乳房】

 

凶杀案

 

六岁时 我在出生地X

收到了两只乳房

就扔在发电厂旁边的水沟

那些苍蝇盘旋而过

警察们忙着测量

他们勾画乳房的体积

然后呼啸而去

两团烂肉被收入透明袋子

地下是一对浅浅的泥坑

这些家伙太不仔细了

所以不知道 在泥坑的底部

还有乳头压出的小坑

在小坑的尽头 是一撮

卷曲的毛发

 

一根根的毛

 

夏天的天气太热了

水沟里越来越臭

从上游堆积过来的泥沙

先是填满了乳头

接着补平了乳房

孩子们带走了那撮毛发

每个人分得一根

有的夹在笔记本里

有的夹在教科书里

它就那样委屈在

数学公式的中间

 

但是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拨清波

属于我的那根毛

藏在一首诗歌的背面

 

X县的侦探

 

X县的迷案太多

但最出奇的就是乳房案

只有两个乳房在那里

砸出了标致的泥坑

人们找不到她的主人

所以有人说

是发电厂犯了太岁

也有人说是X县盛产乳房

在那之后

二十年之后

X县的乳房进了北京 到了上海

X县为了填补本县的空缺

引进了安徽和四川的产品

那些南方的乳房

比本地的更能忍耐干旱

 

假如你到过X

 

在县城的东北方向

有两座山

形状如同奶头

X县人民叫她奶头山

事实上,她才是X县的图腾

多少X县的男儿 看见她

就治好了阳痿

 

甘子山上的一丛树

 

X县的乳房离开了水沟

人们都忙着寻找母亲

但是我发现 在泥坑正东

五百米外的甘子山上

长出了一丛茂密的小树

可你知道什么是甘子山吗?

甘子就是烧剩的煤渣子

一丛灌木长在一毛不拔的甘子上

这样的奇迹

当年就我一人独享了

 

乳房走失后第二十年

 

X县的小铁矿

诞生与2005

他们爬满了奶头山

南方的女人们

会在阴历七月

烧黄纸

她们的丈夫

已和走失的乳房

结拜为兄弟

 

矿山

 

我做过一个梦

X县的无数矿洞和南方的阴道

连在一起

他们在X县的地下四通八达

我和X县的男儿们

都光着屁股 在里面钻来钻去

地道里 凉快急了

但那是干巴巴的凉

 

宋国义这只小苍蝇 成长得真是艰苦极了

 

宋国义的母亲

有硕大的乳房

奶过两个孩子之后

便下垂到了腰部

宋国义个子太小了

小脸儿 小手 小脚丫

所以我想不明白

他该如何捧起他妈的乳房

肯定就像一只苍蝇

抱住一块肥肉

可那肥肉 本是

更大的苍蝇

 

小宽《家谱》二首

 

守身如鸡

 

我势必做不成一个守身如玉的人

先被理想搞了一遍

又被生活搞了一遍

我只能把鸡的原则坚守住:

你可以搞我,但需要付出报酬

 

我终究也成不了一个彻底的人

彻底的生活只能叫我彻底的沮丧

我嫉妒那些彻底的人

就像嫉妒那些拳击台上的运动员

他们互相,打出血来

我无非是个看客,一个不彻底的庸人

我又把鸡的原则放到我身上

生活给了我报酬,我就得装作高潮连连

 

家谱

 

上溯五百年,1507年,明正德年间

我的祖先,不是乱民,不是贼党

也不是官员或者知识分子

他得以娶妻,生子

 

上溯三百年,1707年,清康熙年间

我的祖先,子又生子,毫不间断

他们都姓赵,应该默默无闻

 

上溯一百年,1907年,清光绪年间

我的祖先,梳着散乱的辫子,农耕,浇田

不问世事,对革命没有兴趣

子又生子,并无穷匮

 

上溯五十年,1957年,中华人民共和国

反右正是火热,大跃进正在酝酿

我的祖先又躲过一劫,农民没有发言权

也不会对国家造成危害

我的父亲已经出生,我的祖父尚未死掉

甚至我的高祖还在人间

他们分别叫:赵茂元、赵庆壁,赵志成

 

上溯三十年,1977年,打倒四人帮

高校开始重新招生,这和我父亲没有关系

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上溯十年,1997年,香港回归

我忙着逃课,手淫,学会了喝酒

给姑娘写情书,知道了精液的味道

我的姐姐已经结婚,姐夫姓张

她成了张家的儿媳妇

 

上溯一天,2007年,二十一世纪

新北京,新奥运,时刻准备着

我的父亲呀,在旧居里喝了三两二锅头

而我妈,陪着邻居打了几圈麻将

我和一个姑娘做爱,体外射精

没有打算要孩子

 

上溯一个时辰,我坐地铁回家

夜色中的北京,令人恍惚

一代代的人,在我脸上重合,又分解

是漂在水面上的油星

或是天上的星辰,明明暗暗

我作为一个鲜活的人

呼吸,走动,心脏每分钟跳动65

简直就是个奇迹

 

 

真十《炎症生长在床头》四首

 

《忧虑》

 

你不停地看手表

我不停地看你的裙子

裙子上有很多3鸽子

它们的羽毛已经脱落

仿佛意味着世界末日

你不停地看手表

眉头偶尔皱起

发条中紧锁我不安的心

 

《炎症生长在床头》

 

蓝格子床单长满皱纹

皱纹间血迹斑斑

医生在床单上写满病症

每个字都与火有关

小火堆上炖着一锅热汤

生满炎症的皮肤

在锅里上下翻腾

病情得靠脱落的头发

和身上的灰尘进行控制

 

《电影》

 

我坐在老家的黑屋子中

身后总有一只手

不停拍打我的肩膀

有两处微弱的光

一支燃烧的香烟

插在龟裂的花盆中

在另一边的窗台上

手机上正在播放恐怖电影

一根香烟正在疯狂生长

显示我迷茫的增长速度

 

《太阳雨》

 

一个个太阳从天而降

在城堡里生成一座红色的花园

我的儿子再一次死去了

他还是没来得及诞生

我能看见江面上

载着小蜡烛的船儿

我身边的几个人也能看见

它仿佛一座住着人家的小岛

 

对于一个悲剧中的人物来说

他只有祭日

没有诞辰

我们能看到他的影子就够了

即使他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

在轮回中生生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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