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简短的前言：
长话短说。
这是一期迟到的月刊。迟到的原因当然是在我自己的身上，在此向大家道歉。
因为迟到，所以选稿的范围也有所扩大，以前几个月份的诗歌也在选择之列，但肯定会有遗漏，再次道歉。
与以往相比，这次我的选稿范围没有局限于诗江湖，本期内期月刊上的作品有不少来自“壶说吧”、“唐论坛”、“或者论坛”和“扬子鳄论坛”。
好，打住。
沈浩波
江湖——五月推荐
南人诗十九首
阴雨天
昨天写下这个标题
昨天一直下雨
昨天心情不好
昨天没把这首诗写完
今天醒在阳台上
今天天气晴朗
今天阳光刺目白云朵朵
今天心情好得让我一想起昨天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2002年6月11日于北京
离你超过36公里的一个鬼地方
你说不出那个地方有多深
你以为从家里开车开过去36公里就到了
可如果你忘了带钱或是身份证件不得不返回来取那样
总的路程肯定超过36公里，如果是第一次去那你还得
一处一处打听到底在什么地方你很有可能走错而等你终于走对了
算一算路程肯定超过了36公里，等你到达了那个地方其实那只是
一个位置而不是这个地方的全部，再想想你是白天去的还是晚上去的
你知道晚上的夜色有多深，夜色里的酒店有多深，酒店里的服务有
多深，服务里的小姐有多深，小姐的酒窝有多深，眼神有多深，笑容有多深
还有你的身体有多深，欲望有多深，钱包有多深，恐惧有多深，负罪感有多深
即使这一切都被你想得清清楚楚，那你知不知道警察的枪口有多深，派出所的大门有多深
拘留室的黑咕隆咚有多深，手铐的锁孔有深，看守张开的嘴巴有多深，走廊里把你叫出去的回声有多深
想想再想想
你去一个离家超过36公里的地方对你妻子和孩子伤害有多深
而你自己吓唬自己的一连串胡思乱想担心惧怕以及悔恨又有多深
2002年6月11日于北京
你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忙碌
大街上跑来跑去的都是你
一个你去上班
一个你去医院
一个你去集贸市场
一个你去买足球彩票
我一直坐在马路边
就一直有无数个你跑过来跑过去
可当我
对着人群
喊你的名字
只有一个人停了下来
2002年6月5日于北京
美丽的饥荒
你可以想象
那些让我心生歪念的女人
读到我的诗是一种心情
想到我的肥胖是另一种心情
我当然不会因她们而难过
她们本来就不会跟我发生什么关系
我只担心那些起初肥胖后来又瘦下去的姑娘
有一天她们也离我而去
这会让我产生一种
美丽的饥荒
2002年6月9日于北京
我的脑浆像酸奶一样
酸奶瓶子打碎了
酸奶流到饼干上了
那些快要发霉的饼干又多了一些
新鲜的酸味
狗跑过来吃饼干
我瞪着两眼望着它
它跑过来闻了闻我的鼻息和我那两片
已经僵硬的嘴唇
汪汪叫了两声
然后舔了舔我胖胖的脸
大家都说我死了
大家都说我的脑浆流了一地
可我那张胖胖的脸啊
还是感觉到了狗的舌头上
那种新鲜的
酸奶味道
2002年5月7日于河北
我和李艳有个约会
上个月去西安
遇到一个叫李艳的小姐
她对我很好
在被窝里她最信任我
这被我感觉到了
我差一点把她当成妻子
回北京后我打过去几次电话
我说我们是好朋友
后来再打电话那边说她已经离开那儿了而且
没有留下任何电话
在西安的时候我也没有留给李艳我的电话
她肯定无法再联系上我了
不过我们已经约好
二零三五年十月一日
在北京大观园的门口
我举一只写着“李艳”两个字的牌子
她去找那只写首“李艳”两个字的牌子
如果大家有兴趣
不妨一起来
听一个老了的嫖客和老了的妓女
讲讲过去的事情
2002年5月7日于河北
我愿意是一潭死水
我就是一潭死水
我就是不愿流动
我就是想被你遗忘
我也知道
挖一条浅浅的小渠我就会流动起来
就会流到你的面前
打湿你的裤脚，你的脚下
就会有水草长出来
就会有小鱼游过来游过去
就会有你弯腰的影子一直在我的水里
可我就是想被你遗忘
就是愿意变成一潭死水
躲在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
散发着属于自己的恶臭
在自已的臭气中体味悲伤
2002年5月7日于河北
做不了爱了
那真是个考验
要不要像那个老婆得了肾炎的体育老师
偷偷和班上的女学生幽会
要不要像那个妻子得了糖尿病的隔壁男人
趁办公室同事不在偷偷掏他们的钱包
用额外的收入嫖妓
我理解他们
家里的席梦思断了一条腿
他们就跑到家具店
看到满意的床
一屁股坐在上面
趁老板不在
他们就搡过来搡过去
搡过来呀搡过去
2002年5月3日于北京
被我隐藏的痛苦是不是垃圾
那时候，我在你面前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说这也没事那也没事这也好办那也好办，其实
我瞒着你，把那些丢人现眼的垃圾偷偷塞进裤兜并且
藏在床底下那个破旧的纸箱里
想一想当时
就是为了让你高兴
就是为了让你看到我总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不过现在
我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我的床下
散发出一股难以忍受的气味
我没有闻到
一屋子人喊臭
2002年5月3日于北京
床边的沙发
我迫不及待地剥开粽子
我迫不及待地张开大嘴
我迫不及待地咬着它雪白的身体
直到一粒枣核
硌痛我的牙齿
这枣核的颜色
跟情人乳头的颜色一样
是枣核的硬度让我醒过来
并且发现自己
是在吃一颗粽子
那些慌乱中剥开的粽叶
被我胡乱地扔在
床边的沙发上
2002年5月16日于河北
南人故居
从六里桥坐321路公汽
行程25公里
到云岗站下车步行10分钟
你能找到 我现在的家
30年后
如果一切不变
从六里桥坐321路公汽
行程25公里
到云岗站下车步行10分钟
你能找到 南人故居
2002年5月18日于河北
挥手之间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
站在黑夜里
朝一个亮着灯的楼道
挥手
他只想把手挥出去
他知道再挥一会儿就能挥断
像折一根钢丝一样
挥断两只手之后
再挥断那颗
面目模糊的脑袋
他还想
挥断的右手左手以及那颗脑袋
都能飞出去
最好掉进附近的一个垃圾筒里
天一亮就被垃圾车拖走
免得被旁人看见
并且产生一种
不正确的联想
2002年3月24日初稿
2002年5月18日改于廊坊
红红的领带
一分钟之前
它还系在我的脖子上
现在我把它系在小吕的脖子上
我从脖子上解下领带的时候
有过一丝犹豫
这条领带红红的
红得要命
我怕小吕想不开的时候
被这种红色蒙骗
2002年4月28日初稿于河北
2002年5月18日修改
自画像
一个胖男人
躺在床上
真像一块肥肉
打着呼噜
发着酵
眼看着就要
沸腾起来
2002年4月28日于河北
绳子
我天天给绳子
洗澡
梳头
喂它牛奶
有时，我还要带它去厕所
然后在厕所门口等着它出来
这一根跟了我几十年的绳子
并无衰老之相
它还很年轻
我要让它使劲儿长
长得很结实
长得很帅气
长得很长
长得能够甩到一棵树上
垂下来的那一头
能让我够着
并能像我的孩子一样
在我最难过的时候
搂住我的脖子
2002年5月15日于河北
我和情人有一只蛋
那只蛋放在桌子的中央
我们盯着它看
我们都想拿起水彩笔
在蛋壳上涂点什么
我们盯着这只蛋默不做声
我们想像这只蛋的内部
是满满的水
是一个新生命
还是一个空壳
我迟迟不敢敲碎那薄薄的一层看个究竟
我们呆坐在椅子上
在椅子背后
我们用一只手握紧另一只手
并且握出了汗水
2002年5月15日于河北
坟边的猪
清明已过
坟场开始长出青草
我看到一群猪
穿行坟堆之间
长长的猪嘴
拱拱这儿
嗅嗅那儿
我想在坟里睡觉的死者
肯定会感觉到摇晃而且
肯定会被摇醒
如果竖起耳朵
还能听到猪的哼哼
这哼哼的声音
与一年一次清明节的哭声比起来
是不是
更能排解寂寞并且
别有一番滋味
2002年5月14日于河北
药棉
我蘸着酒精
擦着你在我手心里写下的那些字
我怕我们的感情从笔划间裂开口子
这些口子会一直开裂下去
变成一种地震
震碎手指和手臂中的每根骨头
让我
捏不住一个吻
支撑不住一个微笑
2002年5月19日于北京云岗
街心公园
我没有像两天前一样呆在家里
陪老婆和孩子看电视
我一个人走出来
坐在街心公园的石凳上
有蚂蚁在地上爬
有树叶子和鸟粪从上面掉下来
有两三个烟头掉在离我拖鞋不远的地方
树叶的影子在我的字里行间晃来晃去
刚写下的墨迹很快被风吹干被太阳晒干
这一切都很安静
跟现在一样安静
2002年5月19日于北京云岗
马非诗歌10首：
天 空
我坚决认为
天空越来越灰暗
与我长期低头有关
而过去
我会经常仰望
那时的天空
蓝而透明
前天
我偶然抬起脑袋
发现如上事实
剃 刀
每天早晨
手提剃刀
我都会在镜子里
看到一个新鲜的我
随胡子努力长出来
而刮光胡子之后
我又变成了我
昨天的我
前年的我
我厌烦至极的
陈旧的我
我知道这一切
缘自我的剃刀
一把薄薄的
寒光闪闪的剃刀
有时它还会使我
不听话的下颌
见点血
等 车
一辆红色的的士
又一辆红色的的士
第三辆红色的的士
……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
看着鱼贯而过的
红色的士
开始很急
现在不急了
他在等
他就是不相信
在这座城市里
全是红色的的士
他在等
一辆不是红色的的士
然后招手
然后坐上去
一个忧郁的男人
城西工商银行门口
有一棵不大的柳树
他就站在它的下面
一个四十左右忧郁的男人
用忧郁的目光斜视
早晨八点半的运钞车
急速驶来 停下
从车里走下三个穿防弹背心的警察
两个手持冲锋枪
就在警察注意到他的一刻
他伸手入怀 心脏的部位
不久他抽出手来
将香烟叼在嘴上
并狠狠地打着火机
然后转身离去
“他每天如此”
其中没带枪的警察
是我狐朋狗友里的一位
他接着说：
“我们都很紧张
谁也保不准
他哪天掏出的不是香烟
而是手枪”
我去看过一次
不巧刚好下雨
我看见那个站在柳树下的男人
忧郁地叼着被淋湿的香烟
忧郁地打着被淋湿的火机
没打伞
网 络
网络
使身在北京的你
和身在青海的我
仿佛同处一个被窝
但遗憾的是
同处一个被窝的两具肉体
却感觉不到对方的体温
用“如果”造句
如果我不读那么多书
我一定会强奸你
生活在高原
有很多朋友电话里
或写信或当面
建议我离开高原古城
去内地一展身手
我理解他们的善意
也准备离开
可昨天看了午间新闻
即刻打消了挪窝的念头
午间新闻说：
“由于人类无序的活动
使地球产生温室效应
南极有一座冰山
顷刻间崩塌
融化的水足以淹没
一个大上海
全球水位一下升高3厘米
如果是千万座冰山
一起消融
……”
那时高原岂不成了海滨
我随手拿起电话
打给一位金陵友人
建议他搬来这里
生活在高原
会安全一些
而且将来闲了
可以直接从阳台上抛杆
钓鱼
疯 子
人人都认为的疯子
我就是看不出来
那个一见漂亮女人
就涎水四溢的男子
怎么就疯了呢
哪个男人见了漂亮女人
会不流口水呢
他不过是表现了出来
而我们这些衣冠楚楚者
将流到嘴边的口水
及时吸回
吞咽下肚
如果他是疯子
我的疯至少是他一倍
考古学家
他可以含笑九泉了
他付出毕生的心血
对一把陶壶研究
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
有了结果
那壶用来盛尿
是一把夜壶
他像猫一样上楼
他像猫一样上楼
从一楼到七楼
蹑手蹑脚
屏住呼吸
憋住咳嗽
憋住一个已经
走到一半的屁
他就是不想
让走廊里的声控灯
有可乘之机
从一楼到七楼
他在城市
自己制造的
难得的一小段
黑暗里穿行
并看到体内的灯
纷纷亮起
江湖——五月枪手
篱笆：
我的肤浅生活
鱼缸里的水不多
几条金鱼都露着脊背
大米一颗一颗地放
铺满锅底就够了
下水道锯掉弯头
疏通方便
牛仔裤从膝盖处剪断
穿着凉快
白干用口水勾兑
喝了不醉
忘记孩子的呼吸
戴上耳机
听些靡靡之音
不看老婆的脸
拿起望远镜
窥探对楼的男欢女爱
用牙膏和米醋治疗皮肤病
用两枚硬币拔胡子
用胶水洗手
用一根橡皮筋
来丈量腰围
这就是我的肤浅生活
没有味道
却让我精力充沛
就比如
每次做爱时
你只插入
一半
狱中真情
王东和三鸟
我的一对同志朋友
去年在一个酒吧被警方抓获
后来被关到了劳教所
一个在一车间烫衣服
一个在三车间扮塑料压机
根本没有
相见的机会
不过每星期三晚上
轮到一个叫赵军的警察值班
他们就能
见上一面
赵军会把他们带到值班室
让他们互打巴掌
供他取乐
王东和三鸟
很珍惜这个机会
所以每次他们面对面坐着
目光温柔地相互凝视
可是下手的时候
却决不留情
推着自行车找生意
她们年龄偏大
姿色平平
一般只有
老头光顾
她们推着旧自行车
在滨江路找生意
谈好价钱后
她们就骑车带着老头
来到郊区的暂住地
偶尔碰着几个老当益壮的
她们就可以歇一歇
坐在后座上
用皮筋扎一下头发
遇到岔口了
再指指路
众神狂欢
许多平凡的男人
相对坐在长沙发上
驾着二郎腿
脱掉了一只鞋
一手搂着
各自的姑娘
另只一手伸进
她们的衣襟或者裤叉
两个男人的目光偶尔相遇
他们就宽容地一笑
灯光很暗
秩序很好
脚臭味很浓
姑娘的笑声很浪
身处这家大众舞厅
我真的有些感动
望着这些世俗的场景
我甚至感到了一种
众神狂欢的气氛
宋伟：南方日记（组诗选）
南方日记6：里面
我发誓我爱这一切，我的夜昼运来
种植的力量，宁静后面我驮着文静的大象
和星象孤立无援
我不会跟人讨论关于你的美
我把你收进家
喂养，就如同我的女儿
拒绝四面的声音，我聋了
就象此刻我又哑又老，房子里四处
漏风而我浑然不觉
南方日记7：设计
窗子外一些孩子在拍气球
呼吸，象凹凸的活塞，挤满肺
很多人排队的情节，黑色的
分针，歇着苍蝇粪，白色的，没有光泽的
面庞拉长。很奇怪，顿时想起另一个
德国佬，他的下巴
象皮衣一样光亮
吉普里跳下一个，一个，又一个
尖叫的妓女，白皙的历史
翻了个身，我于是
大踏步走开，十分钟后
我带了行李，坐上那冰冷的月亮般的
唱片，去更远的一个城市旅行。
南方日记12：哲理
我的猫发现的问题更多，甚至比我聪明
至少它不用为羞耻感而羞耻，不会失恋喝醉
不会象我每夜总在幻想
里拣钱，看着尖顶弘大的银行出神
呵我的猫背着手打转
呵我也在房间打转
它出来时无声无息，它出来了呵我仍在里面
转黑夜的轮盘，第一个浪我就哽咽了，下一轮我将淹没
南方日记15 ：片剂
一大滩阴影提醒我事实：活着
一大滩阴影遮住我（或者只是遮住我的眼睛）
一大滩阴影里突然有人生动起来
没人怀疑，这些个外国老头，他们本来已睡着可竟然会醒着
黑色的一大滩阴影里也隐匿着一群蓝色的精灵
凌晨三点我路过宿舍时它们愚蠢地伏击了我
·南方日记16 ：炼金士
这方正的袍子足以掩盖天穹
天亮后它的角落处爬出了
蜥蜴和老虎
夏天以及木杖
这没什么不好
可伟大傲慢的炼金士呵
你的罪，无可饶恕。
·南方日记17 ：矮种马
在乡间它咀嚼燕麦的牙齿
沿这块草皮散步，零落的房舍
露出幸福的米粒，这是在世界的晚餐前
稀疏的黄昏，那匹落寞的矮种马
离开了阴影
水木菁华：
希尼在去往英格兰的路上
要让每一首诗
都成为一个基本粒子
希尼说，既能环绕运行
又能独立支撑
说这话的时候
他正走在去往英格兰的路上
他舌头轻轻蠕动一下
太太急忙递上一杯水
他摆了摆手
他看到蘑菇从泥土中钻出
它为什么会从泥土中钻出
还戴一顶
黑色的帽子？
鲜花也是从泥土中钻出来的
为什么我们不能钻到泥土里
看看究竟？
一路上他想着
刚写的一本书
精神层次
它既是群分的
又是粒子的
正好应了前面的话
但我听到这话
是在二分钟后
或是在想象中猜到
或是对他表情的判断
或许他什么也没说
英格兰的天空真美
正适宜携夫人出游
2002.5.1
傻瓜--爷爷的幽默
爷爷是一个瓜农
种了一辈子瓜
开了一辈子菜园
种的瓜的种类
可谓数不胜数
以方向论，有西瓜、南瓜
以形状论，有佛手瓜、丝瓜
以颜色论，有黄瓜、花瓜
以味道论，有苦瓜、甜瓜
我问他，知道傻瓜吗？
你说啥瓜？他耳朵有些背了
我大声说，傻--瓜！
沙瓜。他摇摇头--
要是这种瓜高产的话
我们也引进些
反正地还有好多闲着呢
这种沙土适合它生长
2002.5.1
是该我出牌了
她摸我，把手怯怯地伸过来
我也摸她，抱住她光滑的玉体
在黑暗中我们情不自禁
一整夜我们都在看电视
经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厨房里的水已经煮沸
我们抚摸了很长时间
邻家的狗已不叫了
天空中寒星几点，莹莹欲滴
我暂时不打算回家，我在看牌
上面的裸体。朱丹会不会
也在看牌，决定和我在一起
完成这个虚幻的游戏
该你出了。另外三个人
面面相觑，一同把目光
对着我。这时电视机上传来
一个女人的尖叫。是该我出牌了。
2002.5.3
哥哥和妹妹
一九七一年，我们村
开始计划生育，
我生于一九七O年，属于
未被计划着的一群。
说来也奇怪：
我还有一个妹妹
生于一九七九年
当时村里跑反
名叫：水晶珠链
我们都是诗人水向东
的儿女
老爸一生悒郁
打下了乡
就再也没有回城
他隐居在一个小村子里
写东西
我们曾问老爸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呀
他作凝望状：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如此说来
我们还是
名门之后，帝室之胄？
如今
哥哥和妹妹
一个三十二，一个二十三
人称七O后
“七十年代作家群”
水木菁华写诗
水晶珠链作文
天造地设的一对
整日在网上飞奔
记得五岁那年
我偷看老爸的日记
上面有这样两句：
“我幻想能有一双儿女，
青梅竹马绕窗前。”
2002.5.4
结伴旅行
我们要不要开两个房间
一路上我们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临近西昌时，天黑了下来
我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她说西昌的夜景真美
正适宜在这里产生非非主义
在复大揭下她广告牌的时候
我心跳 了好一阵子
也与这次神秘的探源有关
她说进川入藏是她多年的梦想
我因人长得酷心眼又不坏
被选到她身旁作伴游
一天来我们走了很多路
但要到藏南春丕谷还须一段时日
传说那里有一个魔泉
人一靠近水就下降
人一离开水就上升
在泉眼旁边，有一个温泉
二十世纪初，男女脱得一丝不挂
混合洗澡，就像在伊甸园中看到
各种神秘传说，加快了我们的步伐
但天黑了下来，我们得等到天亮赶路
开一个房间不是更省钱吗
自然是两张床，共用一个卫生间
和一台电视。她选择了靠窗户和电视的那张床
女士优先，我睡在靠浴室的那张
有天晚上，正准备上床的那一刻
她几乎全裸地站着
好象觉得我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就猛地
用睡衣挡住正在发育的前胸和稀疏的阴毛
看什么呢你？她冲着我喝道
没什么，我在看F频道上的时装
然后，她哈哈大笑起来
她说有一句话不知是谁说的，真好
这句话是这样的
不做爱不足以表示我们所爱
就用静止的目光深深地望着我
2002.5.18
元音
她是如何被还原成
四蹄兽，或史前时代的
夜晚的资料语焉不详
现在她是两条腿
在街上走
光线晃着她赶往东四胡同
她三条腿，或四条腿的时候
更多的与夜晚有关
只是我们无法看出
她前掌着地
或躬下腰去捡拾
不知谁跌落在地上的钱币
与猴子穿枝跳墙是一样
迫于某种卑微的欲望
猴子终于没有过渡到人
奔腾的良驹何以到骡子那一代绝种
现在以当事人的身份
来看看
当她四蹄朝天
母兽般发出哼哼的元音
这时我多像一个太监
陷入面对一个姑娘的无能
2002.5.19
象形文字
我迎面走来一个女子
在五月的阳光下很入眼，肤色很亮
黄的体恤衫凸现出她上身
“M”形峰峦，一个英文字母
白裙子在款款走动中
浮现出很好看的“丫”字
不断消失，不断出现
连绵不绝
芭堤雅我去过
从市政府到芭堤雅娱乐城，共108步
这个距离，我在一个雨后步量过
那天我独自沉默地走着，没有一个人
看到我藏在伞后的窘迫，和我要做什么
风吹进我的衣服，我感到很热
芭堤雅娱乐城很大，淹没了我的视线
从芭堤雅到市政府，是109步
它为什么多了，我也说不清楚
不是泰国的芭堤雅，它没有它的狂热
但它像一棵树呼入的是二氧化碳，吐出的是氧气
那天我独自沉默地走着，没有一个人
看到我藏在伞后的疲倦，和我在做什么
风吹进我的衣服，我感到很凉爽
也带走残留在我身上的姑娘的清香
我在办公桌前坐下，一眼望见
芭堤雅，一个巴罗克风格的尖顶建筑
一下子就刺进了万里无云的天空
第十二个是犹大
我喜爱他们说话的腔调
我迷恋他们介入生活的姿态
我甚至爱他们中的女的
敬他们中的男的
这些年
喝酒，写诗，做爱，生活，
我发现我的文风
真是和他们一脉相承
他们是
于坚，韩东 ，杨黎，
吉木狼格， 朱文，伊沙，
吴晨骏，沈浩波，
尹丽川，水上漂，鬼鬼
可现在，我越来越不象自己了
如果把我放入其间
我是不是他们中的犹大
2002.5.27
<美丽家园>
我在长虹街门店的厨窗上
看见一个牌子
大书：美丽家园
有好多次了，我打这里经过
不知道是做什么生意的
有几个小妞赤膊露腿
在门廊里晃动
许多人秘而不宣
说进去就知道了
我问同行的李玉沉
因何叫美丽家园呢
他说，要是叫玉堂春、怡红院什么的
生意还怎么往下做
我想也是的
2002.5.30
南北：
《说说我的鱼缸》
我的鱼缸隔几天就会空掉
杀害鱼的凶手
都无辜的逃走
抱起这个硕大的酒杯
来到街上
倒掉污水
让汽车轮胎碾碎鱼的尸体
碎就碎了吧
鱼缸清脆的一声
我看见红色的液体
慢慢干枯
太阳白茫茫一片
丝毫没有暗下去的征兆
《夏天的热均匀洒向人间》
天黑前我得回家
还完欠的债
索要房屋押金
房东躲在城市另一边感冒
发烧
夏天的热均匀洒向人间
谁也不知道
我和女友半夜里吵架
白天我们紧闭嘴巴
花完最后一枚硬币
吃药打针
咳出浓浓的痰
我们手心发烫
握不到一块儿
《白天不懂夜的黑》
警察敲一间间熟睡的门
查询户口
开罚款单
偶尔光顾的小偷摸进屋里
被突然响起的尖叫破坏了
占有欲
匆匆跑掉
夜间走上十字路口的狗
把尿洒好
四条通往明天的路
就要被它踏出来了
2002.6.03
《阳光》
在很久很久以前
阳光还不是一种能量
它被作为地球的装饰
地球也不是一个球体
它混沌地漂移
直到到达很久很久以后
直到地球忘记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小明》
小明在题中
被加除各一次后
仍然和小红
想同
请问
小红等于几
2002.5.31
《下午》
人们错乱地跳舞
热蒸发掉他们冒出的
每一滴汗
他们在阳光里干燥
月亮升起来
人们哭出声
有水挂在身上
他们都亮晶晶的
泛着光
2002.5.31
木桦：
一、那片黑暗
你可以给我包扎，在黑暗里
对那些更为轻的，类似于刀的东西
闭上眼睛，我只念了一声
它就压在我身上，从右面紧紧抱着我
它穿短裙，但从不脱掉
背对我时，突然想起什么东西
在那里高高挂着，能看见肋骨
出门就向左拐，黑夜中有一种味道
穿着衣服，也能闻到
二、日常生活
肚子疼了，于是弯下腰
用手掌托起你的脸
靠进胃的是心尖
上面有一层灰，昨天夜里
流鼻血，仰起头，湿了一大片
一大片槐树中，我们只喜欢夜里的那几棵
阳光有时也照过来，5月24日，天气晴朗
我们在火车站分开，一个人进来，一个人又出去
夜里，没有梦见你，但我知道
已没有什么可以逃走
已没有什么可以逃走
三、光斑
我们走过那条街，从东面一直到西面
街两旁树枝和树叶
在天空的某个地方环抱在一起
感觉阴凉的时候，总是想喝水
喝完水就要撒尿，希望把什么东西伸进去
不流血，也没有声音，脑袋就落下去
和很多肉堆在一起，头被提着
被一双手抚摩，不一会就熟了
在夏天，不用抬头，我们就可以看见
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时
在地上留下的光斑
它们中有些晃动，有些刺眼
四、疼痛感
我们缠绕在一起，手里捏着对方的肉
坐火车的时候感到饥饿
对座的人望着你，找不到厕所
在里面呆了一刻钟，出来就笑
穿上高跟鞋下车，昨天
有人在车上喊我，下大雨的时候，我们才出去
崴了脚，然后用毛巾擦脸，你站起来搂着我
喘不过气来，杯子，在你出去的时候被打碎
你回来，又出去，把你自己留在外面很久
看见阳光的时候，气温很高
在里面某个地方睡上几夜或者更长，然后一个人离开
马铃薯兄弟：
《牛肉》
丢在灶台上的一块牛肉
是牛身体上的那一部分
它们乌黑
不觉疼痛
我忽然痉挛呕吐
这是曾经鲜红的
现在干燥在灶台
因为空气
因为灶台上的火
因为时间
而干枯
泛着若有若无的油脂
《很坏的爱情宣言》
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让你像一只幸福的袋鼠
让你在中年流落伤心
让你在晚年回忆
一个负心的男子
一个情种
《冯晓颖》
冯晓颖
冯晓颖
我在夜晚的南京
喊着这个女孩的姓名
这样的开头多么痴情
其实你知道得多一些
就会知道
这无关痴情
冯晓颖来到南京
她清秀 轻盈
可任凭你放开想象
你也不可能想到
她是多么地轻
冯晓颖跳上我的助力车
我带他逛逛美丽的南京
湖南路
你知道吧
就是那个几乎天天换门脸的地方
在外面有着很大的名声
冯晓颖上上下下我的车子
她对那些明亮的店面情有独钟
我就在路边耐心地等待
看着她走进一个门
又走进另一个门
湖南路的尽头很快就到
颐和路在前面显得幽静
江苏作家协会
民国时贵族的住宅
是它的特征
我想现在的南京实在没什么好看
不如去看看民国时的情景
我一边骑车一边导游
我说
这么好的地方
干脆下来走走
说不定哪一天
你拍DV用得上这些外景
我下了车子
想看看晓颖
这时我一下子出了汗
冯晓颖
冯晓颖她竟然不见踪影
冯晓颖
冯晓颖
我大声地喊
可是没人答应
我把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这个冯晓颖弄丢了
我赶紧回头
回到那个人头拥挤的地方
我反道骑车
不顾一切
只有这样
才可能找到这个冯晓颖
谢天谢地
她还在湖南路口
我不知道她是根本没上我的车子
还是她上了又下
她在打电话
对我笑笑
我如释重负
就像小的时候
找到了自己丢失的口琴
接连几天我都在想
这个冯晓颖
真是好本领
〈住在上铺的兄弟〉
同室从遥远的地方来
远得充满沧桑
这是一个脸庞红里透黑的兄弟
上面留着太阳近距离灼晒的斑点
他是一个新婚的男人
仍有点腼腆
看到美丽的女生
他的眼神总是无处躲藏
凭有限的阅历
我不能完全想见
一个已婚男人的苦恼
虽然我仅仅握过姑娘的手
后来我知道
姑娘和女人
还很不一样
但袭来的洪水已成一片汪洋
我们亲如兄弟
水瓶里的热水
罐子里的酱
墨水，还有纸张
我记得那一天
我需要一支笔
爬上好兄弟的铁床
书，烟盒
握成一团的枕巾
兄弟
我不能看着你乱成这样
我开始整理
忽然感到有点异常
凭着有限的经验
我感到一阵紧张
枕巾应该比较柔软
可它为什么那么硬棒
就像衣服上了浆
是的，那的确是上了浆
而且固定成了一种形状
作为一个男子
尽管嘴上无毛
仍然心明眼亮
那凸起的雷角
形状逼真
即使是一个纯洁的姑娘
也会轻易解出
关于生命与欲望的
歌德巴赫猜想
因为它太像拇指
或者类似的形状
兄弟，我知道
我们都一样
尽管我们难以交流
不过你如此粗心大意
我只能理解成
已婚男人的坦荡
这一点
让脸皮很薄的我
万分汗颜
我类似的勾当
总是不留踪迹
其中的隐私
我永不愿与人分享
兄弟
终于招来了自己的妻子
那个时候
上个世纪
80年代末
又是首都北京
这是最好兼惟一的
解决方案
不像现在
你随手可以拍一个妖冶的女郎
就有80%的把握
带她上床
这位进入中年的兄弟
日前来信
说已进入第二次婚姻的殿堂
我不由想起
当初的女人
不远万里
来到首都的模样
2．5
徐江：
花 火
0
不是声光碟影
而是落落寡合
1
悉心地擦电脑
我在抚摩你的脸吗
2
白色抛光地砖反射着阳光
我的哪一部分被点燃了
3
我听到红气球在阳台上
被正午晒爆的那一声
4
夜半被梦吓醒
然后再恐惧着睡回去
5
娃娃在广告里笑
你瞧，他们多软
6
T台上的黑女人，惊人的美
她是那个拳王的
7
一次次想象自己走在
那些过去的白杨树街道上
8
杯里的残茶
告诉我苦涩之外的事罢
9
一个又一个的时代啊
我摸到你们的肋条和反骨
10
巨大的放映厅里观众寥寥
我有幸是其中之一
11
新型轿车在我眼里闪着亮
这种东西，只要它是新的
12
听着歌，抚慰着痛苦
幸福就这样说它无处不在了
13
那些朦胧中写着谶语的人们
那些落回到深井的桶
14
春天
遍地开着忧伤的情欲
15
超市里的烤面包味
为什么是臭烘烘的
16
驴
有一天我突然又在马路边看见它
17
沙尘暴已送来楼兰的气息
被埋没的那一刻你们会停止做爱吗
18
互联网突然断了 互联网还在消息却断了
别跟我说一根电话线改变了这个世界
19
电视上他们在饶舌 足球流氓与足球小流氓的关系
有主见的人们历来如此
20
导演告诉场工：把太阳升起来
那一刻我多振奋啊！即使知道它是人工的
21
一路走来 反复摸着口袋
我丢什么了
22
年轻的父亲看见车外三个警察脱口而出：狗
两岁的儿子赶紧把头探出车窗：狗在哪儿
23
“我说夕阳你不要沉/可你还是沉了”
——我最初的一首诗
24
雨在柏油路上溅起细细的水烟
那种时候 你想起来了吗
25
星呵
你是我今夜最大的秘密
26
在马友友的唱片里
孤寂的我听到了纽约的孤寂
27
在马友友的唱片里
愉快的我并没有纽约的欢乐
28
为提琴写作的诗人 为摄影机写作的诗人 为广告客户写作的诗人
全世界诗意盎然 诗跑到哪儿去了 逃
29
“一个时代结束了”
一个时代躲在你们心里 迟迟不肯结束
30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小孩们不知道
我复述这句话时那种搞笑的心情
31
在女人的笑与哭里 我看见神
在梦在回忆在好起来的心情里 我看见神
32
在经年累月接到的那些 向我问候的电话里
我分明听出 鬼也是存在的
33
被泡在水里的玫瑰是怎样一种感受呢
被泡在吐沫星子里的名著
34
三分之一的永恒 是将来
三分之一的将来 是现在
35
每次离开电脑不久 休眠程序就把屏幕弄得一片黑暗
好 我接受这个提醒
36
一大早就听见风 听见春天
它们在窗外打架
37
我多喜欢《哈里·波特与魔法石》里那些漂亮的
怪模怪样的猫头鹰呵 它们竟然还给孩子送信
38
少年孔子走在吹鼓手行列中的景象
一直构成我眺望先秦诸子的一个角度
39
海和天
都可以叫做 “大蓝”
40
芦荟去年的叶子被取下 晒干
我望着太阳下变空的花盆想 芦荟呢
41
我的头发里藏着头屑和北中国沙尘的一部分
我的字里藏着你和生活的另一部分
42
想象纳兰难得的一次远游
想象仓央嘉措失踪前的一次泪水 费力地想想吧
43
那些最初写作时拼命试图记下的梦
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44
每个人都有过这种莫名想哭的时刻
但它真的会因此显得廉价吗
45
我头一回去摸一只大狗的头——它那对棕色的耳朵在阳光下倒来倒去
它知道吗 我正像它一样热爱着这个下午
46
清晨我常常会被装修声吵醒 被垃圾车吵醒
它们也来自我的体内吗
47
和那个坐在婴儿车里的娃娃对视
猛的 我俩同时张开嘴笑了
48
既然爆破也能成为这个时代的艺术手段
那就让我尝尝你们的肝尖和腰花吧
49
牙有时会疼 每个人都会
每个人也都无法看见
50
艺术是我们破碎了的生活
在冥冥中重新整合
51
爱一只电线上的麻雀 爱一只电话旁的鼠标
爱形形色色的人 爱着爱
52
午夜时擦桌上的烟灰
是擦过去一天的痕迹吗
53
电钟总是在寂静中突显自己的存在
发条钟也一样 改变的是什么
54
灯光阳光 把树影打在门玻璃上
无穷尽的记忆呀
55
我为什么总能在街上
发现与你相像的行人
56
风在夜晚摇曳吗
不 是心情
57
眼镜在桌子上
看我
58
暮春傍晚听音箱里的曼陀琳
冬夜 在吉他声中睡去
59
一只只发疯的马桶
在网路上飞奔
60
写的时候 迫不及待想走到户外去
散步时 总想象自己已游进了电脑屏幕
61
学生把小鸭子带到教室
我把鬼脸带给这些诗
62
电视冲着主人破口大骂
看你个头 你他妈烦不烦呀
63
恐怖故事鬼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还我心肝肺”
鬼难道是个作家
64
这么多不知名的花和虫子
这么少莫名的爱和仇恨
65
我有几百张影碟 有的人有几千张
梦呢 肯定都比小时候少了好些颜色
66
“网像什么”——诺瓦雷演的聂鲁达问那个意大利邮差
“忧愁”
67
民工在打量我脸上的墨镜 眼神里有他们对这座城的仇视
很快 眼睑压低了它
68
童言无忌其实可爱
童言有忌就成了恐怖片
69
时光在心中陨落
人在煎熬里升起
70
“诗歌是门语言艺术 讲究说学斗唱”
“有单口的 也有群口的”
71
他们总向我问起这座城市的海
可我对一百里外的那些泡沫从无兴趣
72
听萧邦《练习曲》 然后是瞬间的静
第15年 忽然想哭
73
“然后他们手指黑夜/您是不是来自那里”
——我大学时这么翻译贺知章《回乡偶书》的结尾
74
手在墙上像鸟一样飞呀飞着
影子啊记忆啊 我的眼皮在打架
75
孟子曰 予岂好辩哉
佛陀说 给老衲冲出去打
76
打便天才无敌手 岂敢
只是我眼中天才寥寥罢了
77
消防站一派静寂
火到哪儿去了
78
风 秋日 高楼间狭小的天空
影子上下飘飞 找着什么
79
无来由地惧怕某张图画
你有过吗
80
他们卖力地在周末闹市摇滚
为那些待售的空调和电池
81
这么多药店 这么多眼镜店
雨下过后街上有一点湿
82
中断的磁带 跑调儿的磁带
闪亮的CD终止了你们的忧伤故事
83
树荫下的小情人 多吻一会儿吧
在你们分离之前
84
我的朋友们
你们躲在坟墓里发酵什么
85
路灯下 打工女咆哮着在殴打那个打工仔
我在过街桥上看到这一幕
86
疯孩子在你家不停Rap
气象员准点出现在电视里
87
琴突然响了
那是风
88
想想吧 每一天
我们走在儿童的瞳孔里
89
蝙蝠和燕子
人们如此热衷混淆你们的飞翔
90
失眠
于是我跑在最细的那一根神经上
91
出了漆黑空荡荡的书店 走过县城的小牌坊
忽然怀疑 我的另一个童年寄藏在这里
92
导演回忆他童年的街道 “每张脸都不新鲜”
街道抱怨路过的导演 “每个人都是老一套”
93
恐高的我望着山下纳闷
“我来这里干什么”
94
谁的摩托在楼下发动了
另一种人生在奔驰
95
总是不时地想起大三时
被对门同学点燃后跳楼的那只刺猬
96
他说“你们不要骂人” 其实他想说“你们不要骂我”
还是露出了尾巴
97
多少的日子
都被这只油烟机抽走了
98
别奢望纯粹
力求诚实就不错了
99
可怜的清晨
人们的头不再悬在地球下端了
100
羊骨头牛骨头猪骨头
人骨头嚼着你们
伊沙：
妻在酒吧
妻在酒吧里的样子
显得有点局促
令我心痛
扳起指头算算
我竟是头一回
和她一起来到
这种地方
与我同行
把穷日子过到头
似乎也不是为了
通向这里
那份局促
只是因为
和我一起
作为一个女人
她竟能在此处
再度赢得我这
男人的欣赏
她在一支香烟
和一杯啤酒面前
所表现出的无限优雅
走前买单时
那舍我其谁
永远替我做主的
无意洒脱
令我陌生而又熟悉
倍感欣慰
当春乃发生
我在家中的阳台上
目睹了一场春雨的发生
那是前天上午的事
天气说变就变
春天的狗脸
说翻就翻
春天深了
那是在有颜色的事物
眼前亮了
那是在有光泽的局部
对于一场普通的雨
我无意观察得过细
只要你伸一伸手
就什么都会有
我在家中的阳台上
目睹了一场春雨的发生
重要的不是这个过程
而是我终于拥有了
过去我所没有的
更早的过去
也同样没有过的
一份心情
伪生活
心脏并未停止跳动
人却可以承受电击
并借助电击的力量
从一场昏迷中苏醒
并对一切洞若观火
急救室中的女患者
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是对手忙脚乱的男医生
幽默有加调情有度地说
“你怎么不给我做人工呼吸呢？”
稍加分辨你自会明白
上述事实皆为伪造
纯系谎言——具体来说
是一间盛大的谎言宝库中
最具诗意的部分
堪称亮点闪烁
它的制造者
作为一名诗人已然合格
但问题是她为自己创造了诗生活
也把别人置于万劫不复的伪生活
当年的学工劳动
在五金厂的车间
穿过日光灯的镀金吊链
在制药厂的流水线
用漏斗给空空小瓶装满药丸
最难忘是酱菜园
我用一只拖把棍在酱缸中搅着
搅啊搅啊搅啊
搅出的气息不堪
搅啊搅啊搅啊
搅出了屎的质感
随口往里吐了一口痰
没有人看见
幸福的沉沦
我知道
在这闹市的一角
有些无比好吃的东西
过去我仅是知道
从没有认真去找
现在好了
心情有了
这天傍晚
有人在北关新村的街头
看见一个胖子
一手托着
油纸裹着的一条薰肉
另一只手拍着肚子
脚下踱着方步
心满意足地走过
正是沉沦市井中
幸福的那个我
实在的虚无
我不知道
童年往事中的以下两件
哪一件更虚无
——四壁敞开
新盖的鸡窝已经面目全非
我养的鸡崽在夜里被黄鼠狼叼去了
——白雪皑皑
站在雪地上的我差点没哭出来
我那名叫白雪的狗我怎么也看不见
我只知道
童年往事中的以上两件
让我一生虚无
和G同看《天安门》
这夜半三更时
充满秘密感的观看
看到了我们的老师
看到了我们的校友
看到了我们的同学
但是没有看到
你和我
忆往昔峥嵘岁月稀
骗我在宿舍等你
你却意气风发地游行去了
堵我在贴出北岛诗篇的路口
用斥责提醒我
我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我会在半年之内
第二次献血
我的400CC
流到哪里去了
亲爱的
只有你了解
为什么我会在毕业照上
虚胖得像一块
新鲜出炉的面包
借此重温一场革命
并试图做出今天的重估
庆幸我们当年
共同做出的朴素抉择
我们当年所做的
只是两个革命群众
为自己而做的
在此之前以及漫长的以后
我们早已厌恶了
对立双方的政治
以及政客的嘴脸
你哭——
在这和平的夜晚
为拦在隆隆坦克面前的
那个伟大孩子默默而哭
你哭——
我不拦着你
只是暗自思忖
这场革命对于
你我的意义——
那以后接踵而来的
轻浮岁月中
风花雪月多
注定相伴永远的人
必有共同穿越的
如上风景
革命为爱情而发生
生死相托过
两老无猜者
目光延伸
我看见一辆白色的客货两用
我看见这辆挺旧的客货两用
正在大街上朝前开着
我看见它敞蓬的货箱里
一半装满油污的空桶
另一半的空间里坐着一个人
我看见那是一个
空桶般油污的男人
嘴里叼着一支过滤嘴香烟
满身寻找打火机
我看见了他的打火机
——不，是一盒火柴
他划着了火柴
点燃香烟的瞬间
我也随之凭空吸了一口
我看见这个舒服的男人
幸福得目光迷离
也注意到他身后的双排座上
只有开车的司机一人
那个司机 那个司机
为什么不让他坐进去
我看见了不平等
就觉得幸福已经不在
不管那支烟吸罢之后的
这个脏男人已经睡得香甜
靠着脏桶沐着春风
那个司机 那个司机
或许仅仅只是感觉他该在那里
高原上做爱
亲爱的
在西宁的宾馆中做爱
我有一小点心理障碍
据说是追赶公车的人
也会喘得跟牛似的
可你我已经顾不了许多了
出乎意料的是
一切都那么好
甚至比在平原的家中还要好
我伸手去摸
那干后赛神仙的一支烟
却摸到你滚烫的指尖
亲爱的
你猫一样乖的表情像是请求
“明年带我去拉萨”
平安驿
车入西宁前的小站
叫做平安驿
恍惚间我仿佛是到了
日本北海道
而自己也顿生
高仓健的感觉
总是扮演探长的
那个高仓健
这时——
在列车的另一面
山上的一块巨石松动了
朝着车窗
和我的脑袋
砸将过来
在塔尔寺和马非谈诗
你说：有人看见
一群绵羊
从天上的一团乌云中
走下来
走在大地之上
便急不可耐地写诗了
你说：他没搞明白
这些绵羊
正走向屠宰场
我说——我忽然不想说了
还是看看我们的四周吧
伦伦和浩浩
我们的儿子
他们正在寺院之间的
甬道上追赶蚂蚁
一脚紧似一脚
他们试图杀死那些生命
但就是无法得逞
北京2002
从北奥大厦到新大都酒店
那是在凌晨三点
大街空无一人
出租车从四环开上三环
再开上二环
司机很不北京
不是一个饶舌的人
让我享有喧嚣之后的片刻恬淡
多么好啊！与朋友尽兴之后
又不必回家——不必面对
小区看门老头怒气冲冲的脸
和老婆满含狐疑的目光
对于一名已婚男人来说
这种幸福显而易见
这些日子
不知为什么
所有幸福的瞬间
都让我有失而复得之感
倍觉珍贵
现在是我对司机同志说
“哥们，悠着点儿开
最好能来点音乐”
咖啡馆之诗
星期六的上午
我在一家咖啡馆写诗
陪伴我的
是一杯蓝山
冒着热气
我已经写完了一首
正准备写这一首
热情的女侍走来
问寒问暖
她热情的超短裙
叫我不好意思了
在这种场合
忽然脸红的
只能是一位
埋头写作者
可耻的是
我还想到了海明威
一想到海明威
这诗就没法不俗了
但有时候
情况是相反的
瓤俗皮不俗
江湖——五月新人
咄（诗10首）
《本来想说说——昆明》
很多地方都有昆明湖
但昆明只有滇池
正如昆明湖
中国还有很多太平湖
但上海没有
上海只有太平桥
以前是一片棚户区
我的祖母曾在这儿长大
现在已经成为中心绿地
叫太平桥绿地
正好落在市区的中心
很多人从四面八方来这里游玩
正如那些出名的景点一样
它的中央有一个不错的人工湖
三个月前我在这里看过鲤鱼和乌龟
但今天我和母亲只看到鲤鱼
乌龟始终没有如我所说地
向投放面包的游客游来
《去爬》
男孩努力去爬栏杆
栏杆的高度大约是
两个男孩的高度
我骑车经过
我是成年人
假如也站在那里
大概会比栏杆
矮那么一点
《火车》
沿着铁轨走
可以去很多地方
但小羊没有这么说
他只是提到
经常一个人沿着铁轨
走走
我想了很多
晚上从网吧里猛地冲出来
站在铁轨旁呕吐酒水的时候
一辆火车真得就
从刚才还很热闹的街市中
那么缓缓开过去了
《野兽》
谁都知道广西就在云南的旁边
但从上海到桂林
快车需要25个小时
从桂林到昆明
是19个小时
回来之后我在隔壁的药房称了体重
又轻掉整整两斤
晚上摸摸胸口与腹部
摸到很多质感的东西
假如是野兽
那就是兽骨
假如是鱼
那就是鳞吧
《中心绿地》
和母亲一起看鸳鸯
对于鸳鸯的性别
我们同样很有心得
"看，那只艳丽的
是公鸳鸯"
我点头赞成母亲的话
很多鲤鱼在池子里游动
有红的有黄的有黑的
当然也有白的
但都是一律花点的底纹
"一个混血儿"
我向母亲低声说
她转过头来
开始努力想看清
旁边那个国际家庭的小孩
但总看不清楚
在两旁种满植物的小径
我们又一次讨论起各种灌木与乔木的名称
我的母亲
一个来自安徽农村的中年妇女
再一次展现了她良好的知识结构
但对于那些
故乡没有的树木或花草
我的判断
就会显得更为坚定
《高处》
从高处往下看
和从别处看
有多少不同
这一天的正午阳光强烈
从高处
顺着阳光往下看
树木枝叶茂盛
树木的影子
茂盛又凌乱
树阴底下等待公车的人们
和影子和枝叶和枝叶的影子
纠缠在一起
分不清楚
两个小时之后再从窗口站起来
往下面看
也还是那样
《皇后的绒毛》
挥舞着
有桔色绒毛的笔
头发上有绒毛
脚趾上也有绒毛
嘴唇里
就很难说了
等到晚上漱口的时候
你要好好地看看
别把整夜的梦
变成下大雪的田野
但是到底有没有
那桔色的绒毛
还有最后到底
梦到点什么
你也不必
急着告诉我
《我与朋友有相同的爱好》
松岛菜菜子
日剧女王
称不上真正的大美女
但在麒麟生茶广告里
她的一举一动
都可以让我窒息
昨天晚上
我终于第一次喝到了
麒麟牌生茶
这是一种
不同的茶饮料
和我喜欢的绿茶不同
等到喝完了
我拿着空瓶
站在超市门口的花坛上
做了三个缓慢的动作
几乎和菜菜子在广告里做的
是一样的
《鸡腿诗》
一晚上只写一首诗
和一晚上只吃一个鸡腿的差别
是不存在的
但是在没有进晚餐的晚上
谈论这样的问题
又让人的肠胃觉得不很舒服
今天晚上没有鸡腿
（当然没有熟的可以立即吃的鸡腿）
但是诗
可以再写上一首
或者两首
或者三首写不完
都算不上
很怪的结局
《我要相信我的祖母，她是个好人》
和我的祖母说一句话
都是很困难的
她可能会不理你
也可能回答你的问话
然后就哼哼唧唧地
哭起来了
但你可以放心
她是绝不会
就此流出眼泪来的
因为她已卧病多年
也可能
她根本就没想哭
只是觉得你很烦
或者是她不知道
该怎样
与我们交谈
小宽：
石头记
我的脖子上总戴着一块玉石坠
是椭圆形的，有些透明
用一根红线系着
玉石坠，很好
如果不是我光着上身写这首诗
如果不是我光着上身照一下镜子
我根本就不觉得
脖子上总还有一块石头
知道
外面的杨树静止不动
我知道是因为没有风
一株杨树
真的没有动
我看见了
还看见了眼前经过的风
我知道有风了
有风杨树叶子就应该
发出哗啦啦的好听的声音
可是杨树没有动静
我知道是风太小了
我知道其实杨树已经在动了
只是我没有看到
一夜之间
一夜之间
能有多少事经过
我只是一点点老
你只是一点点老
巨大的梦带着睡眠
一夜之间
就在别处
一夜之间
我们一点点老
头发脱落
还有老鼠走过墙角
还有苍蝇死去
从我到你
如果我现在走出屋门
向东
到楼梯口
下楼
再朝北走一段距离
进5#楼
顺楼梯走近三楼的一个屋子
敲开门
就会看到你
或者在看书
或者在睡觉
但是如果你不在
我就不知道
从我到你
是一个怎样的关系了
考古
一个建筑工地
看起来像一个考古现场
民工拿着铁锹
不停挖掘
现场的土
现场的人们
地下的土
地下的人们
旁边的土
旁边的人们
去年
去年
我上大一
快乐得像个傻瓜
整天写诗，喝酒
有许多朋友
喜欢四处游荡
喜欢在周末
和女朋友骑车在大街上走
去年
去年夏天很热
今年也是
顶楼的阳台
树叶沉静
窗外的树叶沉静
伸出的手，瞬间折断
喀--吱--
手的阴影渗进来
渗进来
白色的人也站在屋顶
红色的衣服也站在屋顶
可是树叶沉静
时钟转过来
时钟转过来
黄昏的树叶沉静
天空是橙色的
阳台上的脸露出来
露出来
不要试图认识每一个在你身边经过的人
没有用的
春天已经过去
破房子已经拆除
新的建筑物还没有崛起
花朵已经开放
名字还是叫不出来
夜晚已经降临
不要试图掩盖什么
邹洪复：
那一页有一首好诗
翻到86页
这是应该的
那一页有一首好诗
它从窗口探出头
就像一朵裸体的花
从被子里爬出来
披头散发
关键是你别忍不住
看一眼
又看一眼
关键是你
别仅仅看一眼
又看一眼
要跑过去
把她紧紧抱住
我是那个一捆柴草的捆
我是那个一捆柴草的捆
也是那个你用嘴
捆住了我
我用嘴捆住了你
的捆
天空用天空捆小鸟
裤子用裤子捆大腿
声音用声音捆性爱
好名声捆了好名声
椅子捆了屁股
欲望坐在身体里
捆了身体
如果爱情是一个欲望
我就是那个
被欲望捆住了的欲望
也是那个不想
让它捆住了的
捆
合唱团
团员们穿一样的衣服
张开一样的嘴巴
他们唱着一样的歌词
站在那里
随着指挥棒棒
升降一样的感情
合唱团
团结就是
愚昧的力量
妈妈告诉我
合唱团是一个
最有凝聚力的地方
大多时候，它又像是
一个训练动物的地方
合唱团，它整齐呆板的歌声
就像这场雨
就像音乐指挥
鼓了一泡尿
哗地来了
又一次把我们淋湿
连鸟都给吓跑了
房屋访问阳光的时候
房屋访问阳光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了
或者说是忽然亮了
我拍了一下自己的光屁股：
“哟，该起床了
别对床藕断丝连的”
可以的话，能赶得及时间的话
我会冲一杯咖啡
高精尖的活我是还做不了
只好留给有公积金的人来做了
我是那种轻于鸿毛的人
刻在石头上也不会有不朽
就是死了也没有人去回顾
除了我的亲人
减肥方法之一种
春天头发白了
它把自己扔到河北边
我坐在这里
手托起叫腮的东西
一呼，一吸
一吸，一呼
就这样子已经一天了
也不知做什么好
一个人出神的时候
大概就是这样
一个人想另一个人的时候
心情跌跌撞撞会结冰
连微笑也很凄美
一个人一整天在忙着
把思念从这儿搬到那儿
再从这儿搬到那儿
遥远的一切飘去又飘来
不会出声
总是魂不守舍
这是减肥最好的方法
三个月见效
想一个人的时候
音乐也会憔悴
她有一个手机
只要不出门，只要她自己在家里
她总是把手机从挎包里拿出来
仔细端详那一个一个的空洞号码
她想着那每一个给她打手机的熟人
不孬，也不好。那透明、亲切或暧昧的故事
让她一时陷落在时光里
这时候，儿子在一旁就咯咯地
咬着指头对着她傻笑
她有一个手机。她总是把一条红色围巾
套在脖子和肩上。或许是想把寒冷和孤独挡在外面
有一阵子，她像一个孩子，陶醉在虚拟和玩耍里
她用手机倾听外面的声音。
通过手机，她对着空荡荡的原野
吐露心音
现在，春天的大门仿佛已经打开
漫山遍野爬满爱情的花朵
诗意和幸福弥漫
在充满蓝色的每一天
我明白她颗那纯净如水的心
一直那么清澈柔和
弹奏着心中爱情的竖琴
她有一个手机。只为爱情开着
刚才，她通过手机对我撒娇：“老东西，
你要是不永远爱我情我，看我不揍扁你！”
这是在2002年三月一日
凌晨零点十六分的时候
我的额前都是她调皮快乐的影子
她有一个手机，一动不动粘在她手掌上
永远弥漫着百合花的芳息
我悔恨自己
没有在前世也和她一起甜蜜
对一个女孩子说
对一个女孩子说
像爱足球那样
爱她
还要对她说：
只要看见你
脚脖子就痒痒
我喜欢足球
所以整天折磨它
慢慢地，足球就听话了
我让它到哪儿
它就乖乖
到哪儿
大家都是虐待狂
很多人在草坪上
凌辱一个足球的时候
大家都看
还喝彩
喜欢一个东西
别靠近它
也别试图拿起它
拿起它
也要赶快把它放下
喜欢它
就要远远看着它
要一直看着
一直这么看着
别走开
直到它被别的人
喜欢
直到它喜欢别的人
成为
机器，让人有时
成为机器
慌作一团的草原
有时
让我成为野草
如他所说有时
他让自己成为时尚
在风里边
花朵为春天鼓掌
它们成为去年
花朵的倒影
如婷婷所说
她活着她让自己
偶尔成为往事
有时让我也在里面
果子：
《京石高速公路将越走越远》
我已经很久不向车窗外面张望
如果张望不准确
你也不用急
我暂且把它改为凝眸
2002．6．1
《李子，或者西红柿》
毋庸置疑
李子的鲜红色
胜过西红柿
可是我喜欢吃苹果
不能再酸一些
不能再甜一些
2002．6．1
《我爱你爱到一半》
其实，树叶的翻动
只需很小的力
你非要看看白杨叶子的背面
不错
它是银色的
2002．6．1
《事实胜于雄辩》
一辆车和另一辆车追尾
不是一条公狗在嗅一条母狗
反过来也不是
2002．6．1
《白云看起来轻》
那只肮脏的羊一定吸吮了
一些湿气
一些青草
一些异性
2002．6．1
《为什么要在崔庄停下来》
为什么要在崔庄停下来
为什么到了崔庄就要去方便
我没有看到谁不去方便
还好
我也必须去方便
崔庄就是为了给人们行个方便
崔庄
崔庄
不能送我去天堂
2002．6．1
《大多数人都活得不容易》
除了这朵花要开
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2002．6．1
《塞内加尔》
塞内加尔胜了法国
法国败给了塞内加尔
爆冷门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但是米卢说：
中国不是塞内加尔
2002．6．1
《衣柜》
衣柜里的衣服
像是站着的
如果我不去动它
它就这样直戳戳的
还好
没有肉体在里面
2002．6．1
《当布什爱上普京》
当布什爱上普京
他们互相揽住肩膀
除了有点像同性恋
暂时还看不出别的什么
2002．6．1
《死在高速公路》
有一天我会死在高速公路上
像一只鸟
那些穿黄色背心的清道工
会把我拾起来
抚摩我的羽毛
让我在他们手上再死一次
2002．6．1
《第十四首》
我一定要写下这第十四首诗
我不能只写十三首
我写到第十四首
纯粹是为了高兴
今天原来是儿童节啊
今天不是儿童节
我也一样高兴
德国8比0胜了沙特阿拉伯
德国就是0比8败给了沙特阿拉伯
我也一样高兴
我可能更高兴了
谢谢大家
2002．6．1
芦花：
你
你略带疲倦的站在
夕阳下
你的颓废比夕阳还美
你狠狠的抽烟
你把这根烟抽死
为了下一根
你的面前车来车往
你目不斜视
你隔着一条浅薄的街
朝生活这边吐了口痰
你无法掩盖你的蔑视
你转身离去
在人群中
你毫不起眼
别
天快黑时你将离去
留给我一些细小的火焰
我把手伸进火中
取出幸福的灰烬
你把火含在嘴里
吐出幽静的花园
你叫我别去抚摸那些河水
因为她们曾让火哭泣
我点头时天就黑了
你徒步走过花丛
身后芳草寂寂
手
一只手
伸出水面
一只手
没有握成拳
也没有弯曲
而是五指摊开
就那么一动不动的
伸出水面
这只手静静的
不说话
指向天空
也许有风
从手指缝间穿过
也许有脚
从旁边走过
黄 昏
临近黄昏的时候
天脏的像块抹布
夕阳像孕妇
手扶着山尖一吐再吐
夜
就这样被吐了出来
白
你抬起头时
云群从眼前走过
你低下头时
羊群从远方走来
你转过头去
飘落一场大雪
等
你等的人没来
却等来了一场雨
雨落下来
使伞幸福
你伸手接住雨滴
它们冰凉一片
起 风
我走过这所房子
刮起漆黑的大风
我走过这所房子
四周一片寂静
另一些
一些水和水亲吻
一些风走在风中
一些纸被纸抱着
一些人转眼失踪
另一些水口渴而死
另一些风尘埃落定
另一些纸叠成火焰
另一些人留下叫喊
动物凶猛
鹰站在高处终日思考不言不语
豹子傲慢的表情后面写满自尊
狼成群而呼啸掩饰不住那孤独的心
野猪为生活东奔西跑盲目而浮躁
狮子无所事事在草原上游荡进而迷失
虎独来独往独自欣赏和忧伤
谁丧失了凶猛谁就会慢慢地死掉
清凉经
鲁力
这一年不品茶
不饮酒
不喝咖啡
免去苏打可乐
有雨水接雨水
有自来水开自来水
有瓶装矿泉水买瓶装矿泉水
这一年不施虐
不做爱
不跑不跳
不闻不问
不念三字经
听虫鸣
听风吹
无丝竹之乱耳
多煮白米饭
外加青菜萝卜
偶尔煎鸡蛋
每顿皆空碗
剃光头
穿布鞋
每日入厕
不愁吃穿
夜晚开窗裸睡
不安空调
不开风扇
不卖力挣银子
不骂人是猪狗
洗澡劈头盖脸
或仰或卧
或倒立
不用风油精
不戴耳环手表
不问今夕是何年
烦恼的事情很多
丑石
比成叶子
就是一片片的
落叶掉下来的时候
通常是
背面朝天
正面朝地
如果有风就不一样了
站在南山最高的
悬崖
不知道风
是哪个方向的
一首无聊的诗
汪志鹏
一
公元前218年
你不在这个世界
我不在这个世界
他不在这个世界
二
罗马帝国
从那个时候起
开始扩张
三
在征服
西西里岛的战役中
罗马帝国
碰到了旗鼓相当的
伽太益帝国
四
伽太益帝国的海军
是强大的
罗马帝国的指挥官
就在陆地上
模仿水手的动作
训练海军
五
罗马帝国
征服了西西里岛
六
汉尼拔
伽太益帝国的一个将军
汉尼拔的祖先
征讨过罗马
七
汉尼拔
带领 4万大军
和36头大象
沿陆路
向意大利进军
八
伽太益帝国
在现在的突尼斯
九
汉尼拔
4万大军
36头大象
他们越过了
阿尔卑斯山
十
后面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了
我去上了一趟洗手间
当我再去看时
伽太益帝国
已经被夷为一片平地
罗马人
在伽太益人的土地上
撒下盐
让一切植物不再生长
十一
从此
伽太益帝国
消失
这一朵花和那一朵花
汪志鹏
阿兵开着依维珂
走近解放路口子时
阿兵喊我去看
从蔡锷路走过来的
两个妹子
阿兵说穿白衣服的好看
那个穿黑衣服的丑死了
我说春天里的花
你能说那一朵好看
那一朵不好看
阿兵听了
整个下午没有说一句话
五一桥
魔头贝贝
杨树挨着杨树。
大嘴乌鸦，小脚翠鸟。
童年的流水和寂寞。
虽然变了，来此走走
还蛮有趣的。
绿色的言辞和麦苗混为一谈，那成片
成片的青草。
2002.4.26
慢下来……
鸡屎
穿过粉尘积聚的良峰公园和中山西路
我的眼睛已经没有了泪水，换句话说
我已缺乏弄湿事物的本领
我自己就是一件洗不干净的衬衫
尤其是在靠近腰部的地方
布满鸡血和花生油的污痕
而指甲的泥垢似乎更多
我盼望的不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或饭后慵懒的流行音乐伴奏一支轻佻的香烟
或摆弄女人柔软的耳环和细脖
我盼望一阵大雨，小雨也行
再添加半勺“月月牌”洗涤剂
洗刷一下肮脏的铁锅和筷子碗碟
包括没有热水器的卫生间,蓝色的马桶
我甚至可以在午睡时勾搭一个22岁的
荡妇，她年轻美丽丰乳肥臀——
只要我想这么干
这个下午就不会无所世事
就可以在写作中裸露出
媚俗而矫情的欲望——我不可能这样做
而事实上我做了，像所有一夜成名
的诗人一样，要学会和庸碌的人群打成一片
或者做一个热爱革命的群众
虽然我不想老是一个人呆着
可是我害怕人群甚于害怕自己
我想一个人有时无法掌握自己的行为
就像一只被关押的饥饿的野兽
时不时地露出它肮脏锐利的犬齿
（2001年5月16日中午）
更黑的地方
小引
更黑的地方，只有河流，善变的河流在静静流淌
我搂住那个肥胖的姑娘，坐在盛夏，坐在漫长的江堤边
当时有许多鱼看见了我们，他们在浑浊的江面下，逆水而行
盛夏的果实，在身后逐一破裂
我们听得见他们逐一破裂的声音，在更黑的地方
看不见的白蝴蝶中暑了，尽管有一点潮湿，让空气变的沉重
那个夏天空空荡荡，善良的人越来越少，一点光
笼罩住固定的几条公汽线路，几个梦游的人沿街走动
有许多昆虫，陆续围拢过来，绕着一切高出平面的物体飞
显然，我们不得不停止对幸福的幻想，松动的纽扣，被解开
更显然的是一封南方来信，打破了日子的平衡
如同一只可怜的乌鸦，在更黑的地方叫了一声，在另一个省份
我们身后游荡的人群，他们全都不怀好意，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在胭脂路口，在小东门，在武汉关，或者就在
一张多年没有更换床单的木制床板下
有许多疲惫躲藏在那里，呼吸的触角，鹅卵石般圆润
和我短暂生活的姑娘，总在拨打自己的电话，她的影子
由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组成，破碎，和灯泡保持微弱的距离
而我们生活在两只耳朵的范围之内，快乐地骄傲，并且自卑
感冒，皮肤过敏，疾病一直流行，无法抗拒的炎热刺痛皮肤
我们不是第一个染上，也不是最后一个消失
更黑的地方，还有什么呢？除了失常的生活，和一只泛黄的胸罩
“寂寞让人如此美丽”女疯子们暴露身体，在栏杆背后呼喊
汉口在江对岸，那里灯火通明，庄稼般的高楼大厦还没有坍塌
这一切都让人恶心，菜刀在安静的厨房闪着寒光
想象出一千种做爱的姿势，象一个舞男，在更黑的地方进入生活
我们虚伪的泪水在纵欲之后坠落，坠落，还没有落地就被无情蒸发
2002/6/6于珞珈山
宽巷子，窄巷子
小引
雨从成都东面来
鸟飞向下
鹅卵石路，铺向下
河在不远的地方
静止不动
三轮车夫
回忆1965年的大事
在抽烟，在假寐
午后的一场暴雨
通过阳光生成，有人
动了动手指
半边身子在雨中
火柴
湿了
长发也剪短了
麻将落听
而小剧场里
青年们正在排练
他们反复说
宽巷子里长满槐树
窄巷子里窗帘紧闭
移动
小引
夜晚在移动
城市随之移动，毛巾移动
冬天如果进入浴室
怜悯也随之移动
火柴盒握在手心，忧郁在移动
烧过的烟灰
仿佛灵魂在移动
三小时他们一直在移动
入睡以后我拼命朝你移动
肤浅的花饰，最后的晚餐
移动你的手指
把绳索套住脖子移动
你在潮湿的电话中移动
移动春天，移动那场温暖的午睡
祖国的东面是太平洋
而太平洋，正在移动
我很疲倦了，不要移动
我想了想，想哭
比较蓝的天空正在移动
移动的还有那些光秃秃的枝微末节
鸟
杨柳依依
空气的切割 发出铁锈的光芒
阳光 月光以及尘埃 疼痛难忍
是谁 让我们单腿立在亚健康的电线上
然后 声嘶力竭地兜售 兑了水的血 钙 锌
我们是得时不时地补些 黄澄澄的小米
给喉咙养颜 顺便 让我们的农民兄弟
赚几个零花钱
不必飞翔 那是一条死亡之旅
像人一样 把翅膀典当给白日梦吧
当我们唧唧喳喳围而啄食一条鲜活的鳄鱼
几条坚硬的钢筋 顿时 瘫痪在地
嘶哑的歌唱吧 在钢铁尖叫的时代
必将成为一首遥远的绝响
我们就是这样一群鸟 整天被上帝的手
提溜着 日夜梦着把胳膊甩成羽翅
在城市这样一棵没有叶子的大树下
悬挂 或 行走
忍受着黑色金属切割的痛苦
却仍要唱出天籁的合鸣
2002-6-6
后来
何殇
后来
就不仅仅是这样了
还有尸体烧焦的味道
和钻心的疼
后来
就不仅仅是这样了
还有曲张暴起的静脉
和流淌不止的鼻血
后来
就不仅仅是这样了
还有萎缩变形的阴茎
和死猪一般的哼哼
后来
就不仅仅是这样了
还有发自肚皮的荒凉
和寸草不生的内心
后来
就不仅仅是这样了
还有后来的后来
直到你蜷缩成一条可怜的毛毛虫
伤感不是一种情绪
水上漂
伤感不是一种情绪
小洋说伤感可能是一个下午
屋子里很安静
阳光象一个迟暮老人
他说话的神态已经分辨不清
可他还要继续走下去
他说他不认识一个伤感的女人
就象他不知道今天的温度
走过窗口时他也会偶尔抬一下头
然后告诉我说，哦
这应该算是个炎热的季节
你看，他说有很多人躲在树荫下
只是为了安稳地吃一顿晚餐
那么伤感是从哪里来的
小洋说不清楚，漂舞也不懂
她说伤感可能一只透明的花瓶吧
一些精致的东西在里面晃动
一些死去的记忆开始复活
一个人走出门口或者走进黑夜
其实是很自然的事情
一只鸟可能会突然折断翅膀
飞机失事了，黑匣子至今下落不明
而花瓶易碎，人也容易衰老
我们就这么坐着，心事重重地思考着明天
好象伤感真的成了我们的朋友
好象你真的要离开我们独自远去
做一个普通的男人
水上漂
我已经好久没有写诗了
我已经写不出诗了
一句也写不出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把这个情况
告诉了身边的女人
我告诉她
我可能做不成诗人了
不能象李白杜甫
普希金和艾略特那样
扬名立万或者留芳百世了
女人默默地看着我
看着我一脸苦恼的样子
她一点也不叹气
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
她只是用她的嘴唇
不停地吻着我苍白的脸颊
然后是一双温柔的手
缓缓伸进我的裤裆
我立刻感觉我的阴茎正在坚挺起来
来吧亲爱的,她说
为我做一个普通的男人吧!
献诗之四
张玉明
闷头闷脑的一个人
闷头喝酒
闷头抽烟
闷着头走路
闷着头回家
闷着头不知道
望一眼头顶上的星空
然而，上帝也无法阻止
奇迹的发生
闷头闷脑的人
与另一个
闷头闷脑的人
1987年的
萍水相逢
然后，相爱终生
2002.5.25.
九 点 钟
谷禾
九点钟黑夜已经枯萎
九点钟，白昼刚刚泛绿
花朵吐蕊，露水大面积撤退
大街上人头攒动
齿轮咬着齿轮
蠕动的汽车仿佛乌龟
九点钟我看见那些晨练的人
那些遛鸟的人，骑自行车的人
那些步履匆匆的人
戴小黄帽的孩子们，排着队
消失在青草的歌谣里
我在喧嚣的尘埃里看见他们
九点钟我走进办公室
把身体捆进座椅
眼睛投向未知
阳光透过巨大的管道
照射着一张疲倦的脸。满屏秘密
有多少已被病毒吞噬
九点钟我和你谈到上帝
是因为灵魂需要拯救
肉体也需要
九点钟我试着学习爱，学习生活
我写下这些笨拙的句子
头顶的灯光一片安静
我想这是
早晨九点钟
也可能是晚上九点钟
江湖——五月佳作
无题
东岳
她告诉我
她告诉我
她总是梦见
她的小学时代
那所旧房子
土坯桌子
小板凳
一根朽木
在房子中间
撑着
蜘蛛网在房间里
飘
惟独不见人
连蜘蛛也没有
她说她本来不想告诉我
但五天之内
已梦见三回
一模一样
令她恐慌
她说她不会写
“也许写出来
就没事了”
她说
她跟我说的意思我懂
她知道我经常写一些东西
因为是早晨，阳光和我的心情都很好
我便捏着她的乳头向她保证
今天准把它
写出来
野导手记
沈浩波
从我公司所在的发廊密布的小西天一直往南
再从香水喷街的平安大道一直往东
过了滚石和酒吧云集的朝阳公园
继续往东，过了苇子坑
或者从我居住的管庄一直往北
途经郊区罕有人烟的荒凉
在东苇路和平房路的交界处向西拐
大约3公里的样子
就是我想让你来看看的姚家园
我一定要让你来看看这个名叫姚家园的地方
不是因为那里有回民烤出的膻乎乎的肥羊腰
也不是因为姚家园的公园里
树丛下和草稞间会在雨后钻出一撮撮野蘑菇
虽然我们曾经饱餐过一顿野蘑炖粉条
当然更不是因为那里还住着一个名叫李红旗的写诗的家伙
他和他的媳妇都长着一张热情好客的山东人的脸
我想要向你介绍的东西正在姚家园一带满街溜达
盘踞在马路中间，或者倚着墙根撒尿
我一定要让你来看看姚家园的狗
不是小西天文慧园的狗，不是管庄京通苑的狗
不是平安大道两旁四合院里的狗
我说的是姚家园的狗
不是京吧、沙皮、斑点、杜宾、松狮
不是法国贵妇、美系可卡
也不是酒吧里女人们怀里抱着的那些
像猪的狗像羊的狗像牛的狗
我想让你来看看的，是那些长得像狼的狗
我一定要让你来看看姚家园的狼狗
跟我一样，你们已经很多年没有面对这些大家伙了
但在姚家园，它们随时会拦住你的去路
与记忆中的印象完全一样，但却是一只真正的
竖着匕首般耳朵的狼狗，迎面盯着你，
那人类中的突厥种般剽悍的体态和冷漠的气势让你相信
它随时会纵身一跃，咬断你的喉管
如果你足够胆大，愿意与它对视
那么腿已经软掉的你就会看到
我一定要让你来看看的那目光中深藏的兽性
2002/6/9
在河边
水晶珠链
坐在河边，尽量整个地
坐在河边。我是神父，靴子，洞穴，
一只可以装入楼房
和它们水中倒影的袋子。
你们说的话，我全部吸纳，
象水在吸收倒影
似乎是全部
其实只是偶然
2002，6，1
6 X 6 =36
李岩
六座灯塔六首诗篇
六个欢乐的城市六个春天六颗碧绿的种子
六个诗人六个孩子六个梦
六个处女和六座妖里妖气的桃树林结着彩灯
六座牢房里的六个愁眉苦脸的犯人
六个少年的六次放肆的遗精
六只公蜂和六只蜜蜂嗡嗡嗡
六个旅行家带着六位聪明绝顶的夫人在环海旅行
六个陵园里发出六个吓人的声音
六个少妇作着六个不害臊的春梦
六个女中学生被六个数理化教师同时看中
六只麻雀飞在半空中
六座空城里住着六个游手好闲的丑八怪和妖精
六个不节俭的妃子把六个国王的身子掏空
六个大臣六双诡计多端的眼睛
六座山上六堆纯洁的鸽粪
六次丰收的艳遇 六次圆满的爱情
六颗种子里六条羞怯的彩裙
六扇盛开的窗子 六只翻飞的雨燕
六个杯子似满溢的姑娘六次愉快的性之旅
（我不安分守己的六只酸虫子蠢蠢欲动）
六个温暖的子宫六个潮湿的婴儿
六只酒瓶里六双酒鬼朦胧的眼睛
六个疯子六次高亢而激越的精神病
六次小心翼翼的触摸六次不知所措的月经
六个初恋的少女收到六封情书后六次莫名其妙的头晕
六次雨后六座干净的树林里漂浮着六朵乌云
六座寺院里六个苦行僧
六副棺材里躺着六个刚刚复活的死人
六个寡妇六根光棍六个患者的六种不治之症
六个沙漠六次失眠六个夜晚的六颗星星
六只飞船六个宇航员遇见六个外星人
六个天神为六个强壮的儿子娶亲；六只柔软的花轿踩在空中
六张报纸六次弄脏版面的头条新闻
六座花园里 4 X 6 = 24 次花信风
六个黎明里六个在春风里荡漾开的幸福村镇
春树
KURT
在北语遇见春树
是一个导火索,
从那以后,
春树在<北京青年报>上,
春树在<我爱摇滚乐>上,
椿树搬家公司,
椿树敬老院,
……
作为同时代的
青年,
她是一个知名的
诗人,小说家,朋克.
在我所涉足的领域,
她冒着枪打出头鸟的危险,
俨然成了一个扛旗的
先锋.
而我即将成为
她扛着的那面
大旗.
赌鬼何秋谈
儿歌
那是在九六年
赌鬼何秋谈
终于一次输的
直不起腰身
欠下的赌债
够他挨三千刀
他只好逃离小镇
过上漂泊的生活
但赌鬼何秋谈
有一天喝了几口酒
还是跟我谈了谈他想的
生活，他说他
就想找个偏僻的村庄
清清静静的
看看唐诗
读读宋词
翻翻野史
在他的描述中
惟独没提到女人
但在所有的构图中
他总要燃上
一根檀香
沉默了片刻后
抬起头他说：
我晓得
这样很颓废
2002/5/11
悠长假期
儿歌
五一节，七天假
很多人都会出走的
坐火车汽车或者飞机
离开他们可以厌恶的地方
去很远很美的地方
去他们想象中的地方
新鲜的
做爱吃饭拉屎
并摆着好看的
意味深长的姿势
照相留念
那些没有走的人
一定是贫穷的人
一定是绝望的人
一定是挤300路挤傻了的人
一定是没有想象力的人
一定是碌碌无为的人
一定是只用一个姿势做爱的人
一定是爱喝苦丁茶的人
2002/4/29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鲁布革
道路热爱蚂蚁
鞋子热爱脚气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苹果热爱梨
梨热爱牙齿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黑热爱黑 白热爱白
大力水手热爱菠菜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鱼热爱鱼网
鸟热爱鸟笼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约翰热爱玛丽
卫慧热爱安东尼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机枪热爱子弹
以色列热爱巴勒斯坦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形而上热爱形而下
民间热爱知识分子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文件热爱档案
政府热爱机关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菠萝热爱蜜
农民热爱起义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海热爱海啸
天气热爱预报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森林热爱大火
火车热爱悬崖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坐台热爱小姐
超市热爱百货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经济热爱贸易
老鼠热爱大米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风光热爱无限
婴儿热爱老脸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春热爱夏 秋热爱冬
往事如风 往事成空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你为什么爱我
你为什么爱我
姑娘，你为什么爱我
1983年夏
鲁布革
香槟开进团部
啤酒叫成马尿 老爸喝高了。
他42岁 比现在的我
大了一轮 我醉了就
管不住嘴 和老二。
他捉住一只快生崽的老鼠
屁眼上缝了六针。
李西平和我在沙堆里单挑
他的爹妈 湘西某寨子的
一对表亲 有人说是逼婚。
我俩一块看了《少林寺》
豁嘴歪牙的 又差点被我
打成了眼瞎。
老妈袒着乳房 在里屋走动
我装作没看见 头扭到别处。
一没人我就爬上书柜
一本厚厚的《解剖学》打开了
眼花腿软 我差点
一头栽倒。插图上的女人没画阴毛
结婚了才知道。
一座电影院在知了声中
渐渐拔高。
柏油路上倒映出海市蜃楼。
暑假里我越发无事可做
像一只小狗 在荫凉地
哈舌头。一个丝瓜长到了99厘米
开救护车的司机王正友
拿铁丝戳它：
“鸡巴咋这么长”
广东兵阿坤蹲过两次禁闭。
喷淋下 他翻开包茎
一遍遍洗着龟头
爱不释手。
我呛过好几口澡池子水
我想吐。想灌肠。
澡堂拆后
那儿盖起食堂。
电影没开演
装拷贝的三轮车
就被蹬走了。
放映员朱娃子追过来
我俩对骂 他操着四川话
满口“龟儿子”“瓜娃”
差点没把我肚皮笑破。
媳妇开始对他还不赖
学会跳舞就把他踹了。
操场上堆满了武器。
我拼命想抱动一挺机枪
枪比我还高。
蓝毕咔换下了绿军装
党中央一声令
铁道兵全给裁掉了。
一束巨型光环飞过介休上空。
夜如昼。奇迹来的似乎太早
我还没听说过UFO。
我看傻了。第二天
张彦鹏嘴一瞥
“又做梦了吧 你”
我的确爱做梦。很多。
我糊涂了。
而秋天
已如期来临。
2002.4.26
雕像
鬼鬼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晃荡着二郎腿
开始我还没觉得怎样
直到后来几千人
浩浩荡荡从我身边走过去
我就慌了
人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漂亮的丑的
最多的还是像我一样的人
在人群里怎么挑也挑不出来
一只只鞋子走了过去
空气一下子就浑浊了
扬起的灰尘慢慢飘着
落到衣服上头发上
鞋子上
有很多都溜进鼻孔耳孔
咧开的嘴里
一个人按着我的肩膀过去了
又一个人扶我的肩膀
我被人当成雕像
仰面看见几千个巨人
扶着我的肩膀走了过去
2002.4.15
遭遇
旷野
水透过细小的栅栏
发出沸腾的呼喊，因为无法离开。
麻雀们使电线微微下坠，仿佛被蓝天的冰箱
冻住。
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
然后继续朝前走。
你模仿着擦肩而过的路人，
对周围的一切，装作
很有把握。
太阳无用的高悬着，却不能当作食物被吞咽。
而轰响的歌声突然从街角的小店里涌出
像一群海盗，猛烈地抢劫着耳朵。
一些无辜的日子
纷纷落地。
在那里，敏感的手指正拨动着体内
生锈的锯条。
人才之歌
谢湘南
人才市场高在五楼
每位人才都须攀登，才可找到
它的入口。爱走捷径的人才
会用身体去塞它的电梯
黑麻麻的电梯塞满沉重
用它的缓慢爬着高度
电梯在建筑内部摇晃、呤唱
这些优秀的脑袋——用中国的寂静
碰出火花照明
“这穿越和上升为何这么漫长？”
从一楼间隙升起的喘息
未到二楼就开始揣测………
每一次电梯的到达都像一次泄洪
上上下下的人才如同浪头
在电梯口绞成漩涡拍击
市场里依次摆开的摊位成了固定观众
看着这大嘴巴吞吞吐吐频繁表演
与电子屏幕上人才们变幻的好运气
每天——心照不宣
当人才们急着用肢体语言去填写
另一张履历表。载货电梯在夜里停下
刷了绿油漆的铁门蹲在一楼，看不出
一点沧桑
巨乳
谢湘南
她的乳让她害怕起来
她不敢平躺着睡下
她怕那乳压着了心脏
她开始不愿坐车
她怕车的颠簸把她的乳颠掉了
她减少一天中活动的次数
呆在家里，拍少量的照片
自从她的乳上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她的乳或者是她就开始不安起来
她在身上的二十一个地方动了刀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自己的身体
不满意。她的鼻子、下巴、小脸、
眉、眼、臀……能变的部位都变了
她说喜欢在手术台上挨刀子的感觉
这种爱好可有点特别，可不是吗
……后来呢？
也许仍在麻醉中吧……
她的乳让她暴毙在室内
世界上很多报纸都登出了那乳的
照片。那的确是一对举世无双的乳
在报纸上闪烁金属光泽。有如埃菲尔铁塔
压着世界的报纸——
黑子哥
大草
他开货车，经常走山路、夜路
小时侯，我跟他去过山里
他经常半路上停下来
捎上位姑娘，或者
从座位下面
掏出一管猎枪
对着河对岸，砰——
一声枪响，河谷摇晃，他哗哗过河
在姑娘的目光里走得十分果断
回来，便拎了一只野鸡
往后车厢一扬。那时候
他一身皮夹克，一管猎枪
走过不少地方
打过不少野鸡
这次回家他已老了
那只已经下岗的手
握着我仍然有力
坏头脑的红色少年在奔跑
春树
这夏天清凉的夜晚
如此清晰 如此茫然
如此闪亮
灯光下照耀着细碎的钻石
少年在一声不吭捂着肚子奔跑
有血在流淌
滴下来
流到地上的缝隙中变在泥土般的褐色
我想哭着奔跑
跑到天边跑到海边
舞台上响起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
少年细小的胳膊在闪光
你住在伟大的首都
革命、英明、腐烂的地方
你的眼睛别再看着我
我已经承受不了纯洁的光芒
把我的眼挖出来送给你
用球鞋碾碎它们吧
2002，4，29
我今生最想拍的一部电影
春树
我今生最想拍的一部电影
是一部反映文革的电影
我要拍出那些年轻人的阳光一般的手和脸
那样纯洁的笑容
数万人聚集在广场和街头
红旗随风招展
这是红色和绿军装的海洋
那些年轻的生命
洁白的牙齿
那些耀眼的青春
虽然我不是导演也不懂摄影技巧
但我仍然下定决心：
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拍这么一部电影
来纪录我从未经历过的火红的年代和心灵
我在梦里曾看过他们被幸福和痛苦折磨的身躯
我看见那些脸上的躁动和眼泪
我也哭了
为了没有经历过的年代
为我在历史的长河中无法接近他们的心
我今生最想拍的这部电影和历史无关
我只关心这些少年的青春
2002，4，17
再看春树的书
管党生
春树的书
看了又看
在枕头边
在
写字台上
画了许多杠子
批了许多字
我看到了你的酷热的感情
和对生命的渴望
我看到了你的疯狂和孤独
我想和你见面
和你谈谈未来和艺术
今年我去北京
不需要请我吃饭
我请你喝茶
在茶馆
没有钱我就不去见你
江湖——五月网事：
朵渔原作：
翻看一部诗集心里越来越烦
他目光孤立 四肢微胖
如此脆弱的一个人，却在不停地往生活里加盐
三月里，有人看见他踩着雪去了郊外
还有人看见他向一个瞎子打听方向
他不断地出游，暂时还不想工作
在伊犁州的西部，学习当地人的语言
有人在景洪南部遇雨，他却说淋湿了自己
他坐在家里弹琴，据说是模仿孔雀的叫喊
有一天夜里他写了五首诗
第二天一早同样写了五首
他想用一扇窗来隐喻一整个世界
其实世界正好被他关在窗的外面
一个在谷仓里长大的人，对黑暗的理解就是一条缝
他只要一开口，世界就恢复了愚昧的嘴脸
2002\6
|
驸马仿朵渔创作的四首同题诗
翻看一部诗集心里越来越烦
其实第一眼见她的时候
并不是这种感觉
一百首诗就是一百个少女
我天天把玩她们
妄想把她们死死记住
让她们在我暧昧的眼神中
怀孕
生几个孩子
这其实是件好事
我仅有的那么一点点烦
是因为最初的那些冲动
现在都已经
变成了习惯
一个丈夫和爸爸的习惯
2002/6/8
|
| 在一个入党积极分子讨论会上的发言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
可以给人带来愉快的人
如果我沉默
那意思是我反对
如果我反对
事情往往不可思议
而如果我吐了吐舌头，还说了
一大堆废话
那正是我人性中残留的弱点
2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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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入党积极分子讨论会上的发言
我想给他们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
我说我引用著名诗人朵渔的一句话
“我不是一个幽默的人”
如果仅仅说这句话
我想肯定会达到我想达到的效果
可他们偏要问我
“朵渔是谁？”
200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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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和舌头让我们互相看见
该安静的时候你牙齿紧闭
岁月的阴冷从齿缝中溜出
你为我讲解在郊区的生活
间或洒上一些性感的词汇
我说我喜欢这种略带生涩的经历
它曾是我青春期的宗教
我闻到自你体内飞出的气味
那是一种成熟的枇杷的清香
我在黑暗中伸出手去
碰到另一只手使我暗自吃惊
我以为我们之间隔着玻璃
其实只是一层污染的空气
暗街巷 红茶坊
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软了
考虑到雨季不久到来
我挽起衣袖 为你种下罂粟粒
2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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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和舌头让我们互相看见
舌头很快就对玻璃
说出了心里话：
“我们做吧”
这何尝不是我们的想法
我看到它们那么大胆
可能只比我们多大胆了一点点
玻璃就割破了舌头
红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200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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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伟大的鸟能飞多高
我咳嗽着越过围墙
去寻找一个阅读禁书的人
阳光的碎银铺满了小巷
我所熟悉的那些庭院
已改变了模样
江湖黯淡 酒徒落索
一代青年涌上了采金路
我想把诗集送给一个
在阁楼上做梦的人
他却摘下生锈的耳朵
将诗集东躲西藏
直至扔进了洗手间
考虑到年近三十还没有女朋友
像这样幽蔽的天才
我只能悄悄将他原谅
2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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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伟大的鸟能飞多高
你不要被我的标题吓住
我只是告诉你一个减法
一个最伟大的鸟能飞多高
等于
一个最伟大的鸟人能飞多高
减去
一个最伟大的人能飞多高
2002/6/8
|
五月网文
普珉
诗歌之痒到诗歌之疡——宇向诗歌漫谈
1
每年都会出现不少诗人，他们多数是为诗人或诗歌而出现，宇向不在其中，宇向写诗就是她个人深潜的内心世界和过去岁月的瞬间开启——或者说她无意之间就这么裂开了，我们由此看见她的心灵、情感和过去。诗歌就是我们感受宇向的最佳途径。
2
大概是三年前，我最初看见的宇向的诗歌，好像写的是坐交通车的感受，写到了对她自己和售票员的感受，语言特别轻飘细腻也特别阴暗。她当时还只是在有意无意地尝试诗歌这种表达方式，她那时涉猎的范围比较多：油画、小说、诗歌……，但都不像正式的作品，只是交往的朋友多是艺术家和诗人，她看多了，读多了，玩多了，思考多了，就难免要尝试，但是从那些习作的片段里已经可以看见宇向独特内心世界：过去生活的沉积物、孤僻的意识、尖刻的个人趣味、还有就是矛盾的事物……
3、诗歌之痒
宇向写诗开始得很晚也很自然，和其他初学者比较，她有自己的幸运之处，就是她不是为理想、为生活、为朋友、为艺术之类的东西写作，是一种发自身体内部的需要促使她写作，是岁月的空虚促使她去用文字去填满这个不可琢磨的空洞，她的诗歌因此是触动本质的，她的诗歌也因此可以不停地继续写下去。她写作就是痒了——一种诗歌之痒。
4
宇向写诗还不足两年，但是已经有了一些独特的因素。一方面是她滞留于过去的生活，那是她心灵的温床；一方面是她和外界和不可能交流的事物交流的愿望，这是她生活的动力所在。我们可以在期间看见冷漠的宇向、伤感的宇向、期待的宇向、恐惧的宇向、爱的宇向……这个幽灵般的人只能是宇向而不是别个人。
5
2001年上半年我首次集中阅读宇向的诗歌，阅读是漫不经心的、迟顿的，一是看见宇向如此正式地提出自己的诗歌我还是感到惊讶。其次，我对专业写诗的行为一直表示怀疑，我越来越倾向于写作的随意性是有益于诗歌的。我觉得她诗
歌中（其实还包括我看见过的她的几篇小说）都有个特别的问题——就是只有过去，总是在一种过去了的时态中展开，看不见现在和未来，她的文字中多数如此。这种异于一般表达的方式其实显示宇向独特的趣味与特征。非常独特。
6、身为女性
身为女性的宇向原来大概是非常内向的，现在则开朗尖锐。开朗是和朋友一起吃饭聊天时的状态，尖锐是她对生活的态度和取舍。开朗使她的诗歌结构和内容不单一，比如她写了风格诙谐的《８月１７日天气预报》，里面成功地拼贴了消息、广告、时尚和诗人的奇思妙想。尖锐使她拒绝平庸文艺作品与潮流，保持着偏狭的艺术趣味。这对她已经开始的诗歌写作当然有百益而无一害。我喜欢她的这种态度，即使写得很简单，也简单到独特，不信就看看这首诗歌《低调》——
一片叶子落下来
一夜之间只有一片叶子落下来
一年四季每夜都有一片叶子落下来
叶子落下来
落下来。听不见声音
就好像一个人独自呆了很久，然后死去
这种不惧怕不旁顾、坦然承受、持之以恒的状态，这种大境界当然轻松超越了死亡这个单词。这就是第一流的诗歌。这样的诗人也是最好的。
7、她 她们
女性的诗歌在《诗经》已经非常突出，妇女题材和婚恋生活都特别丰富，其间的直白、曲折、细腻、感性、叙述和抒情无不成为中国诗歌内容和形式的滥觞，六朝以后中国的妇女文学基本上迷失在男性（正统）文学之中，我们当代的妇女文学虽然开始复苏，但在接续《诗经》妇女文学的伟大传统上仍然做得不够，宇向的写作基本可以归入当代女性写作这个范围里，前面我说过她的文字滞留于过去，在这个所滞留的过去里，宇向为我们刻写了一组女子群像（见《她们》）和个人像（见《痛苦的人》、《自闭》、《一阵风》），在这些作品中，宇向呈现了女性生活里的琐碎与小伤痛，这些破碎的生活细节都和命运纠集在一起，成为女性生活与性格的被特别放大了的背景。对别的女性的关注是宇向探索女性的心情与生活的重要途径，她写她或者她们，她揭示出被生活和文化隐藏起来的一颗女人之心——
这发型不适合这张脸
唉。这张脸不化妆，经常哭。发脾气
懒散，抽烟，酗酒，喜欢男人
她为这些而痛苦
……
她为我盯住她看而痛苦
……
唉。我痛苦的时候她痛苦
我快乐的时候她也痛苦
——《痛苦的人》
把自己、把女性写丑而后令她们的美丽迥异于世俗的趣味，宇向用一面镜子就做到了。女性的伤感、痛苦在这里显得琐碎、直接、挑剔、尖刻、阴暗，但还有点温情脉脉。
8
《诗经》中的女性诗歌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妇女的劳动生活成为写作艺术与技巧的重要源泉，几乎没有一个技巧不与女性的劳动与生活生活相联系。女的观察大大优于男性也在此体现出来了。宇向的诗歌也常常取材于家庭劳动和生活但是内容变了，内容完全心灵化了，但是细节还是不脱离具体劳动行为，比如《痛苦的人》是诗人在擦一面镜子时的端详和沉思，《圣洁的一面》是诗人在擦完窗户后的观望，我们能看见一个孤单的人的劳动，这个劳动不是必须的，是爱做不做的，行为本身消解了这一劳动的健康属性，诗人的心灵在劳动过程中放松、蔓延、溢出，安安静静又荒凉无比。
9、忧伤的黑
宇向的文字里荡漾着一种拂不掉的忧伤，它是梦是过去，它有着巨大的压抑的黑暗的背景。要轻松处理这个题材光勇敢地去写还是不够的，还得长期沉浸其间，也就是说你可以自然的、本能的去处理这一题材，由此你可以断定宇向并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她可以享受快乐但仍然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因此她在交谈中和写作中都会瞬间爆发出一种激情。这种激情就是她暂时脱离这黑暗背景的动力。比如在《阳光》她写到——
我已经抚摸了你
我还要到你的耳边
说出爱
我是灼热的
10、诗歌属于人民
一直有人说诗歌属于人民，但实际上属于人民的诗歌时代是有限的。《诗经》时代算一个，汉乐府时代算一个但是但是已经式微。还有就是《格萨尔王传》的写作和传播也算一个。因此诗歌属于人民应该有这么几个条件：一是有自觉的作者和读者，二是和生活（包含物质与精神）关系密切，三是非艺术化的（完全消除文化的影响）。我们今天的诗歌在后两点上都是大有距离的。但是我依然觉得提倡诗歌人民化的写作还是很有意义的，一方面可以让诗歌像诗歌，一方面可以回避诗歌艺术技巧对诗歌的反面作用。我希望宇向的文字是能够更本色一点，而不是所谓的人民性。
11
我前面说过，宇向周边的朋友有很多艺术家。她自己也画画或介入别人的艺术活动，因此她是有艺术观念的。她在观察入微的同时，还特别留意语言表达的细微之处。我出入过她那个圈子，当她转述哪里的人对我的疑问时能转述的特别好。我记得我对那句话问话一笑了之。其实那句话恰好说明了发问者和宇向和我的位置和关系，也完成了含蓄的评价。宇向在转述这句疑问句时没有做任何处理，但是却能够恰到好处。在谈到她所说的绘画语言时，她能给你非常仔细的解析，在运用诗歌语言上，她一样细致深刻，这是她开始写诗就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比如《自闭》整首诗都是如此。
12、羞怯与自信
宇向诗歌里几乎没有羞怯的，我记得在最初，就是写早上乘交通车提到了她或售票员头上出现一根羽毛时是洋气和羞怯的，而后就是在上面提到的《自闭》她又羞怯了一回——
当我老了
寂寞是我一身的皱纹
孤独就是我小腹的刀疤
它使我不敢宽衣解带
不敢与人相爱
在最后两句中的退却就显得过于柔弱，尚未抵达诗歌的深处，没有把羞怯写尽，所以这两行可作为本诗的败笔。宇向的自信则在文字中多处出现，是处招摇。在《所以你爱我中》被铺张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13
有事物、有情感、有色彩、有疼痛、有结实的语言。一颗敏感多愁的女人之心荡漾期间，这就是宇向的诗歌。
14、《绘画生涯》
这首诗共6节45行，书写了宇向的绘画生活。其实更多的是显示出了宇向个人的艺术见解、艺术趣味和艺术追求，可以这么说，宇向把自己引向的是未完成之路。过程即是目的。她所能揭示的可能只是生活这件衣裳上面的装饰筘的背里，或者是衣褶里的点滴岁月。
15、诗歌之疡
宇向写诗以后给人的感觉是越来越温和了，这个漂亮的女性所写的诗歌则仿佛生活中的溃疡——持久的裂开的生活肌体上的一个部分，它是疼痛的却止住了更大的疼痛。它是这个时代女性精神世界的一个窗口，这就是宇向诗歌的意义所在。
2001-1
粒子
中间代：一个策划的诗歌伪命题
写下这个题目，完全没有否定黄礼孩、安琪编辑《诗歌与人》以展示诗人诗作的意图，或者他们编辑的认真，做书的劳苦，特别是黄礼孩多年来为编辑诗歌而付出的艰辛与慷慨。我只是想就“中间代”命名的真伪进行探讨，以一己的思索、以学理的探索来释疑解惑。
文学发展进程中，诗歌的命名和流派一直很多，且不说“湖畔”、“七月”、“九叶”……仅仅新时期以来，冒出的诗歌思潮或流派就多如雨后春笋——“朦胧诗”、“他们”、“非非主义”、“莽汉主义”、”、“整体主义”、
“汉诗”、“海上诗群”、“大学生诗派”以及稍后集合在《南方诗志》和《倾向》周围的一些诗人与诗歌……这些群体和派别为新时期以来中国诗歌的发展贡献了优秀的诗人、诗作；贡献了新的诗学理念和诗歌审美价值取向。
眼下喧嚣的很“红火”、很“热闹”，许多文学期刊也在争相推出的“中间代”这个诗群或者“运动”、“派别”，在我看来，是一个策划出来的伪命名或者说伪命题。
命名者振臂疾呼：“中间代”是时候了——“希望籍着本书（《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的编选与出版为沉潜在两代人阴影下的这一代人作证。”因为“谁都无法否认这一代人即是近十年来中国大陆诗坛最为优秀的中坚力量，他们介于第三代和70后之间，承上启下，兼具两代人的诗写优势和实验意志，在文本上和行动上为推动汉语诗歌的发展作出了不懈的努力并取得了实质性的成果。”
既然命名者如此推崇，我就不妨从“中间代”命名的角度来提问题。如果“‘中间代’是时候了”。那指的是什么时候？出场的时候？集群的时候？诗学观念形成的时候？还是诗歌审美风格接近统一的时候？“中间代”作为一个诗歌运动或群体的概念，究竟是年龄的划分？诗歌风格的划分？诗学审美价值取向的划分？还是……
任何一个文学群体和派别的命名至少有某种本质性的因素和实质性的内涵在其中，比如说，“朦胧诗”命名，虽然是外在因素强加于诗人的，它至少从接受美学的视角展示了阅读者对于诗歌创作现象的感受和体验；比如说“先锋小说”指的是一种内在的创作精神和创作姿态，以及对于既往小说结构、叙述方式、语言运用的颠覆和新的实验、探索……“中间代”诗歌指的是什么呢？其命名者指出：“中间代诗人大都出生于六十年代，诗歌起步于八十年代，诗写成熟与九十年代，他们中的相当部分与第三代诗人几乎是并肩而行的。”
命名者进而解释为何使用“中间”一词说：“一、积淀在两代人中间；二、是当下中国诗坛最可倚重的中坚力量。它所暗含的第三种意义是：诗歌，作为呈现或披露或征服生活的一种样式，有赖于诗人们从中间团结起来，摒弃狭隘、腐朽、自杀性的围追堵截，实现诗人与诗人的天下大同”。
作为“中间代”诗人集体亮相的《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所选诗人，只要是出生于60年到69年这一时间段，不分诗歌的创作理念、审美取向、艺术形式和语言风格，来了个大杂烩。就像一把伞想遮蔽所有的行人躲雨而无奈，必然有很多人被拥进或被挤出一样，“中间代”的命名因缺少诗学本质的含义，而显得漏洞百出，毫无意义与价值。
本来一个诗歌流派或者群体，如果仅仅从年龄上划分，就非常不确切。特别像“中间代”这样的划分方法，因为每一个十年都可以成为其他两个年代的“中间代”，五十年代可以成为四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的中间代，六十年代可以成为五十年代和七十年代的中间代，七十年代可以成为六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中间代……如此类推，以致无穷。任何一个十年，就既是其他年代的“中间代”，又是其他年代的一个“边缘地”。所谓以十年年为界的、真正严格意义的“中间代”是不存在的。虽然提出者以为，“中间代”现在提出了，以后的任何一个十年就不可能再提出，也不可能成为“中间代”了，“中间代”是不是无穷的，而是唯一的。在外看来，组的辩驳是孱弱而无力的。事实的存在比语言更有里地说明以年代划分的不合理和茫然。
为了分析的方便，我对入选诗人的出生时间进行统计后发现，从60年的莫非开始到69年的朱朱等收束，六十年代每一年出生的诗人，《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都有入选者，王韵明、西渡、臧棣、树才、伊沙、侯马、周瓒、马永波、非亚、森子、蓝蓝、赵丽华、安琪……退一步来看，即使“中间代”的命名勉强可以说得过去，能够与“第三代”、“70后”鼎足而立。那么，当我把“中间代”和“第三代”、“70后”比喻为一个等边三角形，就发现属于“中间代”的这条边明显地与其他两边不相等。因为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开始写诗，创作成熟于九十年代，而且与“中间代”毫无瓜葛、属于“第三代”、“他们”、“莽汉”、“非非”而无法纳入其中的诗人有很多——如吕德安（60年）、韩东（61年）、庞培、张枣（62年）、西川、刘继明、李亚伟、李元胜（63年）、海子（64年）、张执浩（65年）、吴晨骏（66年）、朱文、沉河（67年）、宇龙、（68年）、小引（69年）……，他们中有“第三代”诗歌的中坚力量；诗歌思潮或运动的代表人物；新诗学观念的倡导者；独领风骚的优秀诗人，具有独特审美追求的民间刊物的主办者……如果纳入他们，“中间代”的命名是杂糅而混乱的。如果不纳入，“中间代”（少数诗人例外）恰恰是他们共存于同一时段，同一地域同一文化背景下的无名者、忽略者、弱者。如果推理不幸成立，那么，所谓的“中间代”岂不成为一个当下诗歌弱势群体的大联盟？那就成了进入“中间代”的必须是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开始写诗，在九十年代尚未成名、尚未贡献他们优秀诗歌作品的诗人？这倒让我想起了唐、宋诗词研究中的一个现象：李白、杜甫、李贺、苏轼、黄庭坚都刨到犄角旮旯了，二流诗人研究得差不多了，三流诗人也大致梳理过了，研究如何进行？去寻找当年不入流的诗人去进行挖掘、整理，为他们做年谱，写传记。文学历史大浪淘沙，当年都没有痕迹的诗人，今天的研究价值何在？同理，把一些本来就被当时的诗歌运动、思潮淘汰出局的诗人，重新汇聚起来，编织成一个“中间代”，既没有诗歌审美的创新，也没有诗学意义的创造，更没有诗歌艺术形式的新探索，这样的命名在我看来是没有审美价值与诗学意义的。
从《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入选作品来看，几乎囊括了当下不同的诗学理念，不同诗歌艺术形式，不同审美追求的诗歌作者——“知识分子”写作的西渡、臧棣、桑克；“口语诗歌”的伊沙、徐江、侯马；曾经是“他们”诗歌成员的朱朱；受到西方诗歌影响极大的树才、马永波；民间诗歌刊物的主编森子、老刀……
“第三代”所以被称为诗歌运动，是因为他们提出了
“诗到语言为止”、“拒绝隐喻”以及“诗歌最重要的是语感”等极富创见的诗歌观念。如果说“中间代”是一个自觉形成的诗歌运动群体，他们的主要诗歌观念是什么？“个人写作”显然不是“中间代”的专利；“记忆的诗歌叙事学”仅仅属于“知识分子”写作的西渡、臧棣；以反讽的口语写出时代关切的“口语诗歌”的只能是伊沙个人；徜徉于西方诗学中的东方心路只为树才诗歌所独有；用“诗歌污染城市”是世宾的行为艺术；遵循简约主义的形式但是黄梵的创作理念；谭延桐以悲天悯人的诗歌精神承接苦难；史幼波用无限重生的群像返照万物……举了如此之多的例子，而每一种诗歌写作都属于极少数人或者诗人个体，每一种都有自己独特的价值标准和审美走向。任何一、两种诗歌写作理念、方法、形式，都无法使“中间代”的诗人共同遵守、操持，“知识分子”+“口语诗歌”，或者宗教意韵+形式主义，都无法涵盖“中间代”全部的诗歌创作。雨果的《<克伦威尔>序言》（1827年）统领了法国浪漫主义文学；新时期韩少功的《文学的根》阐述了寻根文学的立场；那么一篇《中间代：是时候了！》并没有阐明“中间代”的文学观点、诗歌主张、美学原则。或者有人会说，“中间代”强调的就是多元化，实验性，探索性，可是别忘记，一个诗歌的群体，诗歌的运动，没有了诗歌本质的介定，抽离了对于诗歌的诗学考索，审美价值的追求，就犹如一个人给抽去了脊椎骨，像一滩萎地的肉泥一样，如果“中间代”诗歌没有了支撑的骨骼，那它又如何去连接它自以为的两头——第三代和七零后？如果连一个连接的作用都起不到，那它存在的意义何在？
一个文学运动或者群体，不管是自发的还是自觉的，总有它的代表作家或者说领军人物。有它的代表作品。小说如此，诗歌亦然。提起德国的“狂飙突进”，就想起歌德和他的《浮士德》，席勒的《阴谋与爱情》；谈到“垮掉的一代”，绝不可绕过艾伦·金斯博格与他的《嚎叫》；说起俄罗斯的“白银时代”，必然与曼德尔斯塔姆《火与冰的泪水》、索菲娅·巴尔诺克的《皮埃里亚的玫瑰》相连；“朦胧诗”有舒婷的《双桅船》，顾城的《弧线》；“第三代诗歌”运动有韩东的《关于大雁塔》、《你家过大海》，于坚的《作品89号》；“知识分子”写作有王家新和他的《帕斯捷尔那克》以及欧阳江河、西川、西渡、臧棣等一批诗人；“非非主义”有周伦佑、蓝马；“莽汉诗歌”有李亚伟、马松；“口语诗歌”有伊沙、侯马、徐江；倾向诗歌有陈东东；“下半身”有沈浩波、尹利川……而中间代呢？谁是“中间代的代表诗人？什么是“中间代”
有价值意义的诗学界说？有更新创意的诗歌观念？有独特追求的诗歌审美创造？有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界说、更新、追求是可以包容涵盖这个群体的全部，或者大部分，可惜回答是“没有”，“找不到”。……而中间代呢？什么是“中间代”
有价值意义的诗学界说；有诗歌观念的更新创意；有诗歌审美创造的独特追求；有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界说、更新、追求是可以包容涵盖这个群体的全部，或者大部分，可惜回答是“没有”，“找不到”。虽然在《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中选出了那么多诗人和作品，却没有一个或者几个人可以作为它的领头羊。西渡、臧棣显然不是代表；朱朱、树才不是代表，伊沙、徐江、侯马不是代表，安琪自己可以代表吗？她的诗歌只属于她自己，恐怕更不足以代表“中间代”。当中间代的绳圈大张旗鼓而不是悄悄拉起的时候，我不同意敬文东将“‘忍受’夸大为所谓‘中间代’诗人的第一个诗学核心”的说法。因为“忍受”与“伤感”并不能成为中间代的整体诗学美学风格。因为马永波的感伤是属于他个体的而非群体的。他的“忍受意味着诗人既看清了事境的真相，也对事境真相表示了宽容和善意；忍受意味着它既是描述的（即灵魂的现象学），也是解释的（即灵魂的解释学），但决不是将事境拔高到过分的程度。”本来“知识分子写作”强调的就是这个“个人”，它所维护的就是个人的尊严、自由并以此赢回被体制践踏、被民间抛弃的人性。马永波的诗歌是带有特别强烈的知识分子意味的写作。但他也不是“中间代”的代表诗人。安琪指出：“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诗歌时代，中间代是回首性质、盘点性质的，它是先有成熟的个体，再有统一的命名。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诗学理念和自己的诗歌审美取向。中间代并不想也无法化零为整，它尊重每一个体，它只是用一个概念把大家的诗歌观念重新“发表”了一遍
。”“应该可以看到入选中间代选本的99%的诗人完全称得上优秀，他们谁都能够代表中间代，谁都可以领军中间代。
”可安琪忽略了一个基本的常识：个体诗人的优秀并不标志“中间代”整体就一定优秀。任何人都可以代表的事物，恰恰证明所有人什么都不代表，他只代表他自己。他只是以个体的意义存在着。既然都是个体的，缺乏代表性的。那么刻意地划分出一个“中间代”又有什么必要？许多被罗列到“中间代”的诗人，曾经直言不讳地声明，“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代表中间代”。既然如此，一盘散沙的“中间代”，又如何让人信服它是代表了一个时间段里诗歌整体的文学、艺术成就？也许有人会说，“中间代”就是这样，我们是实事求是地描写历史。可是我却以为：有时候，历史是在实事求是的幌子下被篡改的。正如郭沫若所说：“知者不便谈，谈者不必知。待年代既久，不便谈的知者死完，便只剩下不必知的谈者，懂得了这个道理，便可以知道古来的历史或英雄是怎样地被创造出来。”我们接受这样“创造”的历史的教训还少吗？
新世纪刚刚拉开帷幕的时候，我们尤其应该警惕那些急功近利的、“人造”文学史、诗歌史的书写与重现，因为它掩盖的恰好就是文学或者诗歌的历史发展、演变的真实内核与本质存在面目。我所以说“中间代”是一个“策划的”、“人造的”诗歌伪命名，就是因为在“中间代”这个命名下所遗漏、所掩饰的、所曲解的，不仅仅大量优秀诗人、诗歌作品的现时写作，历时存现，更是对于当下存在的诗歌创作的个人化，诗歌审美观念的多元化，诗学理论探索的审美化，以及诗歌语言的深层艺术化存在曲解。不了解这一点，就不可能认识到诗歌伪命名对于诗歌本身的损害，对于诗学理论的歪曲，也就不可能对九十年代诗歌作出恰如其分的评价。“中间代”这样的诗歌伪命名，充其量是某些个人的功利主义的活剧，简单看看还是可以蒙一下，一旦深入进去就很容易发现其真伪。既然是个伪命名，在我看来，没有它也罢。
安琪：《中间代：是时候了！》，黄礼孩、安琪主编：《诗歌与人——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
安琪：《回答粒子关于中间代的质疑》http://bj.netsh.com/bbs/80584/messages/13643.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