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前言：
什么会成为懒惰的借口
沈浩波
又到了给江湖月刊写编者前言的时候，上个月诗江湖有朋友说看得意犹未尽，意思是嫌我写得太匆促。但没有办法，终日为稻梁谋，写这篇编者按时，又到了凌晨0：07分，估计又将是一篇匆促的东西。但我尽量将我想说的话说出来。
每次写前言都是在夸人，但这次在夸之前我想先“骂”几句。一种相似性极强的无聊乏味的写作正根植进一些年轻写作者的内心，我在编选过程中看到了大量的这种可复制的东西，而且有一帮固定的人在把玩着，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写诗，还是在把玩一种精致的器皿——甚至说不上精致，干脆就只是个粗糙的鸟笼子而已，我摘选了其中一些，附在这里——
《零钱》
地黄挂下电话
动身去老步家
他从工资里
数出五百块
欠老步的钱
另数出两百
请老步吃饭
又一刀饭庄
离老步家不远
出饭庄过马路
就有回去的车
车来了
地黄问老步
有一块钱零钱么
无人售票要自备零钱
我只有五块的
老步摸出五张一百的
看了看
继续在口袋里摸
《鱼缸很容易碎》
鱼缸放在电视机上
几个人经常看电视
在电视机前走来走去
挡住电视画面
还有鱼缸
但时间不会很长
《视线之外》
湖大广场
也叫东方红广场
我每天经过
匆匆赶去上班
对广场上的
那座雕象
它一直在那里的
那座雕象
我没有好好看过一眼
我的视线里
只有匆匆横路的人
有学生
也有老师
《怎么可以》
你不打我的电话
我就开始胡思乱想
其实明天
也找得到你的
问题是
你怎么可以
不打我的电话
《看见你了》
我坐在公交车上
十二路公交车
火车站到荣湾镇的
车过五一广场时
一个人影
迅速向后退去
这个人是谁
那么熟悉
我一直没有想出来
那个人是谁
下午四点
长沙县的老刘
递给我一根烟说
我看见你了
在五一广场
《你不在的时候》
老姜睡你的床
李皮皮穿你的衣服
麻子用你的手电
我花你的钱
因为大家都知道你不在
即便是
我们站在一起
大喊你三声
你也不会回来了
《两个人》
坐直线地铁
到光华路下
然后向左走300米
再向右走20米
你会看到
一个水泥台阶上面
有两个人
《方向问题》
站在月球上
看地球
与站在地球上
看月亮
决不一样
不信
你就试试看
2001，11，13，
《鸟之死》
一只鸟死了
什么都不留下
天空依然是天空
该下雪就下雪
但它却死了
躺在草丛里
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只是我走近时
它没有突然飞起来
2001/11/8
《红瓦寺和跳伞塔》
红瓦寺没有寺
就像跳伞塔
没有塔
它们是两个地名
在成都
有着很大的区别
跳伞塔没有塔
就像红瓦寺
没有寺
2001/10/23
《以后二十天，我们还有150块》
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谈恋爱
谈着谈着他们就住在一块儿了
昨天晚上那个女的从街里骑车回来
收拾她自己的东西
那个男的前天晚上就收拾完了
她给了我和我女朋友一人一个大苹果
还给了我们一桶油
说以后在学校吃食堂，用不着
她们说了半天话
后来芳宁还是硬塞给她五十块钱
《在那座铁路桥下》
在那座铁路桥下
是黄色的江水
很宽的江水。
之后就到了武昌站了
江水之前是他乡的事
江水之后是家的事
一到江上别的事都没有了
有一种叫孟婆的茶
是和江水一样黄吗
《老老实实的一天》
我老老实实过完这一天
2001年11月20日
并于2001年11月21日
到来之前
赶快睡着
《两个陌生人》
昨夜洗完头我去外面
吸了支烟
共有两个人看到我
一个和我一样仰着脸
另一个问道
这麽晚了你在干什麽
我说看看有没有流星雨
《钉鞋土》
我看见了土
在树根上
在钉鞋上
它们是
两个
两个
又两个
加起来六个
树上有片叶子
摸上去很柔软
钉鞋在下雨天穿
2001.11.16
《抗生素》
妈妈不知道
抗生素是什么
爸爸也不会知道
杨小五
和抗生素的关系
不打喷嚏的时候
杨小五总能在家里
吃到黄连素
2001.11.13
《平安镇》
太阳在下午四点出来
走完这条街
要是路上没有香口胶
也没有西瓜皮
穿什么样的鞋
都可以迎着阳光
走到另一条街
2001.11.13
《今天》
起床
吃饭
写
吃饭
写
吃饭
写
洗澡
做爱
做梦
中途几次小便
计划明天大便
这也是明天和今天
区别的标志
走出建设二路的两种方法
一种是往西
一种是往东
一种是顺风
一种是逆风
一种是底着头
一种是抬着头
一种是步行
一种是打车
一种是一个人
一种是几个人
走出建设二路有很多方法
但总的说来
只有两种方法
江湖——本月推荐
崔恕诗8首
只是换了个地方
有人在打扫着昨晚的残羹冷炙
那些没吃完的东西
已经开始腐败
在空荡的房间里
在正午的阳光下
在蚊蝇的喧闹中
而那些被我们吃掉的
仍旧会腐败下去
只是换了个地方
或者他们不腐败
腐败的换成了我们
忘忧草
我看不到你的时候
你会不会长成一棵树
枝干蜿蜒
树叶密布
再见的时候
你已认不出我
我在阴沉的天空下站着
我不吃不喝
我的头发开始枯黄
离散的人们走在风中
他们看着我
我看着他们
走在风中
我们都是植物
我有二十三颗牙
我有二十三颗牙
比冼小劫少三颗
右下角有两颗假的
太久没带了
现在它们在我的老家
和那些真牙一起
掉落在草丛中
我有二十二颗牙
在我三十岁之前
我所有的牙都会掉光
我会象上次在车上看见的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满嘴没有一颗牙
此刻他坐在车厢里
望着窗外
张口结舌
他双手捧着栗子
张口结舌
止疼药
我和我的老婆久别重逢
她来到床上带来了止痛药
在我张开嘴时她把苦涩的药丸赛进去
在她张开嘴时她为我口交
这些日子我依赖止疼药
如同维持生命的葡萄糖
止疼药止住多少疼
杀死多少时间和多少敏感的神经
那些疼我再也忍不住了
尽管那些神经早已被杀死
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正打算着等我康复之后
如果我还能抒情的话
我会站在窗口
为它们念首祭文
同胞兄弟
白云后面一座山伸出一座桥
一条小河缓缓流过
我的同胞兄弟住在旁边的小木屋
我妈生下我们时家里很穷
就把我们中的一个人托付给路过的人照顾
路过的人没有名字
他们成群结队走在风中
我常常会感觉一阵刺穿心扉的痛楚
无缘无故
比如我的左手、左腿
和大脑的左半球
我常常怀疑我的同胞兄弟
是不是已经半身麻痹
他忍受水深火热的煎熬
我一样感觉得到
那天下午我在西四迷路
走着走着走进了百花深处
我怀疑三尺外的身后
有人在看着我
这感觉萦绕不散犹如
纠缠不清的赌债
我回头时所有的人都在阳光中淹没
这天是十一月九号
是我的生日
按西洋人的说法我属于天蝎座
我兄弟也是
每个人一生下来都在寻找着什么
你寻找你的发妻
我寻找我的同胞兄弟
找得到也好
找不到最好
等找到以后还不是说一声再见
我弯下腰去,硬币掉出来
我一弯下腰硬币就掉出来了
你说是正面朝上还是反面朝上
你说的话一向很准
这次例外
所以你必须跟着我
抬头低头
弯腰起身
我一弯下腰去所有的证据都掉出来了
我一弯下腰去就藏不住什么蛛丝马迹
所以这次我不想再弯腰了
不想再去捡我掉出来的东西
那个下午她在旧居烧信
我不小心记住了那些笔迹
可是我忘记了那些字
笔划如何伸展
音韵怎样挤出唇齿间
走廊狭长昏暗
火光在闪
有人在毁灭从前
毁灭了就什么都没有
不毁灭也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阴道是一扇门
狭长昏暗
无论什么人进入
一样的荒凉
除非你愿意
升起一堆火
除非你愿意
把什么都烧成灰
把我烧成灰
老人院
你热爱这个窗明几净的家
没有人在半夜弹钢琴
也没有小孩子的哭闹声
从此我们相信电视和报纸
相信昨是今非
从此我们开始学会在午夜时分
被噩梦惊醒
门口乘凉的老太太
没有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每天走过
没有人知道我想什么
也许我们考虑的问题只是
老人院多老
而我们又能活多长
进来的人都是老的
抬出去的人都死的
人们痴痴呆呆
互相搀扶
没有女人的日子我感到无助
你们可以在午夜时分找我
我住在老人院
子弹诗13首
人老了
张开双腿
跑出最快的速度
仍然未能
在两片树叶落地之前
爬上那辆公汽
人老了
真的还有什么事
那么急吗？
听我把话说完
立正
站好
听我把话说完
不要像一条狗
那么忧郁
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带来什么呢
两堆快把你闷死的肉
一个快把你淹死的窟窿
除了这些
还有什么呢
而且带来了
还要带走
你认为这些
真的可以锁在你装满秘密的
小抽屉里吗？
让我们继续麻木自己
即使在黑暗中
也要
闭紧自己的双眼
因为一睁开
就可以看到
象黑暗
这种东西
跑步的老张
老张很老了
如果相对于我们这些
年轻人来说
我经常看见他
在一个方形跑道上
锻炼身体
他说他每天要跑1000米
就是说要跑8圈
每次跑到方形的对角
他就减速
过了这个对角
他就加速
他为什么不到圆形跑道上
去锻炼身体呢
他为什么不到稍微大点的跑道上
去锻炼身体呢
老张就是死了
你也不可能知道
虚构
对面的那栋楼
半夜里
还有四个房间
错落有秩的
亮着四盏灯
凭借这四盏灯
加上那四个女主人
我虚构了四部A片
爱情
我要把我的随身听
马上送给你
这随身听是自动倒带的
还有一盘磁带
里面充满这样一句话
我爱你
如果你想听的话
可以装上两节了五号电池
然后按下PLAY
电池用完了
你可以去买
我这里就是没电池
初中同学
我的初中同学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长大后当了妓女
生孩子后又教育自己的女儿
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
我用自己的方式爱你
你别说了
也别叫了
我他妈就这样等着
等着一辆车
撞向你
然后
死的是我
一支烟
一支烟在我的口里
只是一支烟
五分钟之后它就会熄灭
一支烟在一个姑娘口里
就不是一支烟
而是一种诱惑
像我们这种傻逼的爱情
即使一个人
操了很多
而另一个人
被很多操了
当这两个人
走到
一起
并且感到
温暖的时候
通常仍然会
把未来
想得
十分十分美好
我们的黄金时代
在草地上
我们看到
一片被截断枝丫的的树林
和另一些
正在枯萎下去的草
关于年轻
我说有两种方法度过
一种是
浪费
一种是
挥霍
你始终没有说话
因为一只蜜蜂停留在你的嘴唇上
让你
动弹不得
火机和笔的爱情故事
火机和笔
谈恋爱了
操
怎么可能
火机和笔有什么鸡吧关系
别这么死脑子
我们可以随便换的
比如改为
火机和火柴
谈恋爱了
这时
再也没有一个人插话了
我们是兄弟
我们在一起
或者不在一起
我们一言不发
找不到话题
即使一个人一脚踢飞起一只塑料瓶
另一个人也毫无表示
我们去喝酒
喝酒就够了
我们是兄弟
不是狗男女
水晶珠链诗15首
言不由衷
性每隔一段时间便招来些
男男女女
捏造一个春天又一个春天
都是些有去无回的言不由衷
废墟在废墟上行走
最终我也会从我深爱的
事物中依次退席
结束世上可有可无的圆满
以及我那百合花瓣一般的
言不由衷
11，26
暗示
有一种花具有迎合的性
她会主动俯向
附向她的昆虫
她会用她彩色的说话
暗示所有路过的昆虫：此时
她正梦见自己
长出了美妙的贝壳
11，26
失眠1
睡眠的亲不到的嘴忽远忽近
在暗箱里互相摸索
我没有被睡眠洗成另一张照片
睡眠哦
象一只合不上眼睛的大蜻蜓
与我面对面坐在黑暗中
一只胳膊血液不畅出走了身体
兀自醒在自个儿的麻痹里
于是整座身体的森林都失了火
一起注视这一条胳膊
遍布着一杯热牛奶的兴奋点
——最先烧着了
难得，一只胳膊用这样的方式教我什么是左
我翻来覆去，把左边反复提升为重点
睡眠象只合不上眼的大蜻蜓
用它大眼睛里所有的小眼睛
望着我的左胳膊在我身体上散步
这个夜晚一切都好
就是多了一条胳膊
颜色
斑马睡在斑马线上
黑色和白色睡在斑马身上
我身下的格子床单在晚上变成一道彩虹
所有的颜色都在彩虹的手掌心
睡着了
我身下是一道没有颜色的彩虹
通向斑马一家的黑白电影院
11，28
通感
一条路在我脚边分叉
黄昏在车窗外忽大忽小
温度是沉甸甸的
只有暖气片最爱冬天
一沓书坐在桌子上
等着我去比喻它们
一群鸟刚被我放进了
文字的花园
这是前人活过的天空
这是新鲜活过的天空
没有足够的愚蠢
你不能说你不是对一条河的抄袭
你不能说你不是一个影子割了半天的影子
11，28
紊乱
我们的目光一同沿着烟柱的缆绳向上攀爬
直到它从一条蛇变成一团愁云一团思想
消散在空气里
一条蛇的有序与一团思想间的距离原来
只有一枝烟的里程
你说
这就叫做
紊乱
11，28
无题
一张老CD下出一个个隐形蛋
排列在时间的纬线上
我的屋顶上站满了未受精的果子
明年这个时候
大概会有一大群乌鸦
从里面孵出来
飞到我的沙发上
11，27
梯子
你爬到里面 夜晚爬到里面
森林和火爬到里面
我怀了一肚子
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
梯子
我最后还要沿原路爬出来
我最后还要沿原路爬出来
我最后还要沿原路爬出来
11，27
偶遇
一个男人牵着一条白狗从黑暗中朝我走来
一条白狗牵着身后的一大片黑暗朝我走来
我望着男人、狗、黑暗和白，
发呆。
狗望着我身上的冰天雪地
低下了头。
11，27
一见钟情
我与他一见钟情
由于过度思念
这段爱情只持续了一天零一个黄昏
这段爱情只闪了个小腰进来
就走了
我今天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今天象个从没爱过的人一样干干净净
11，27
不过如此
随便找个人来推动你时钟上的指针
随便找个人来你去推动他时钟上的指针
无非就是这些
你们的指针叠在一起
你们叠在一起
象一对时间的连体婴儿
你用用我的心室 我用用你的心室
其实根本也不是那么回事
蚂蚁
皮肤挨着皮肤跌倒了，在皮肤上
我在你身体的蚂蚁里睡着了
我在一只蚂蚁的黄昏找到了你的睡眠
我滑倒在一片阳光的肥皂泡里
喝下续满阳光的夜晚
我在我醒了3次的睡眠里找到一群蚂蚁
11，27
方向
方向是为了打乱方向
方向把风装进四座迷宫
四座迷宫把“娘们街”摆成了互城河的私处
河东还是河西
找不到我就先砸烂所有东边
吃定两个方向你就是太阳啦
吃定一个方向你就是党员啦
吃定四个方向你就是麻将牌啦
没有方向你就终于和我一样啦
11，29
伤口
伤口只为伤口活着
甚至不是为了我
或夜的任何一种变体
我一翻身又压住了睡眠
压住了我的需要
你留下的树枝划伤了正要入睡的我
房间里有人在哭
有不存在的眼泪变成了红色
有不存在的脚踩住了荆棘
请描述我
你描述我 我才会存在
我才会走到你湿漉漉的床边
一只彩色蜥蜴爬到我的床上
我的床遇到的第二只爬行动物
是我遇到的第三只
想念很合理 下午很合理
用一个下午来想念
也很合理
11，29
性别
性别的白面包摆在我们的办公桌上
一个人吃，两个人吃还是三个人吃的问题
“让男孩更男 让女孩更女”
让我们的话题被亲热地提升一次
由我去组合世间男性 一个点的
有机位移 上升或者下降
单调的性别局限了我的想象力
这是上帝早年的局限
你说你和她也没什么
我说我不过是随手排列一下人物关系
男男女女 还要我怎么排？
不是爱的球被踢来踢去
就是爱个球咯。
11，29
江湖——本月枪手
南人：《总有一款自杀的方式适合我》组诗
一/上吊
第一步
像狗钻进项圈
被你牵着
第二步
把项圈解下来
钻进绳套
你一使劲
我被吊在树杈上
第三步
你们都走开
我自己来表演一次
二/吃药
把这一瓶子药吃下去
我的病就会痊愈
就当它全是红豆豆
从我的嗓子里种下去
浇进去一杯水
它们真的会生长吗
从我的嘴巴鼻孔和眼睛里长出来的
是白色的虫子
三/投水
看到一个呆子
在一条散发着恶臭的水沟里洗澡
我就不想跳下去
多脏啊
我向下一条河流走去
下一条河流或许能埋葬我的躯体
连同我
最后那一点虚伪
四/车祸
小时候在麦田里
一脚踩下去
麦子就倒了
等我一离开
它们又竖起来
像所有年轻的雄性生殖器
一直竖着
直到被人收割
五/子弹
子弹不瞎
它的眼睛躲在某个地方
嘭的一声
鲜血和脑浆流在脸上耳朵上头发上
我就这么倒下了
你过来看看
顺着那个洞洞朝下看
那是个时间的洞吧
它的对面
也许是泥土
也许是石头
也许是一滩
被捂热了的
狗屎
六/自刎
一堆血
憋急了
在我的身体里找厕所
一刀下去
我给它拉开了唯一的拉链
七/碰壁
用锤子
钉钉子
使的劲儿大而且瞄得准
一锤子就可以钉进去
如果劲儿不够或者瞄得不准
哥们
那就接着来吧
千万别砸着手指
八/自焚
天空就像一只倒扣着的锅
我们在锅里烧火
把锅烧得烫烫的
烧啊烧啊
我们都等着上帝的一泡尿
像雨露一样洒下来
滋润我们
烧焦的心灵
20011201
巫女琴丝:《等待的少女》等4首
等待中的少女
她穿白衣白裙
怀里抱着一只黑猫
坐在广场石阶上
街灯都亮了
她还坐在那儿
怀里的猫
好像睡着了
2001，11，27，
红旗
远处的工地上
飘扬着一面红旗
下大雨的时候
就看不见了
下大雾的时候
就更看不见了
半年前
我从窗口望去
它还鲜艳夺目
现在却灰暗了许多
我在想
半年之后
它会不会变成
一面看不见的白旗
2001，11，28，
宿命
成都的冬天
很少有雪
但和北方一样
寒冷
夜里打霜
菜叶子上有冰块
我总是带着手套
写字
直到某一夜
龙泉的梨花桃花
漫山遍野开放
2001，11，28，
黑夜是一条河
当我敲下这几个字
一条河
就开始漫延
漫过屋顶和天空
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冬天的水里
也许漂浮着冰块
我举起一盏灯
看见无数的死鱼
钉在木板上
像表情一致的标本
我浮出水面的时候
只剩下了骨头
2001，11，26，
鬼鬼：《志同还要道合》等6首
忧患
最近认识很多新朋友
都说我过得不开心
是啊 怎么能开心呢
西北风的刮上了
好多朋友都冬眠了
2001.11.24
志同还要道合
亲爱的
今天收到你的信了
你的字和你的声音一样
虽然不美但仍让我着迷
你说你是趴着写的
当时我妈妈就在旁边
我站着看了两遍
坐着看一遍
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再看了
等晚上吧
妈妈不在我旁边了
我一定趴着再看一遍
如果没睡着
就再躺着看一遍
2001.11.23
不过是距离的问题
远处是雪山
美丽的山
美丽的雪
美丽的牦牛
世界都清新了
更别提空气
旁边有几个穿着简单的农妇
花白的头发
扛着农具
一头老黄牛
拉着一辆破车
牛车上拉着干稻草
和干牛粪
2001.11.28
忍让
温柔美丽又可爱的我
被你比喻成猪
这怎么可以
谁让我爱你呢
你只能叫我小猪
如果你敢叫我大猪
我就不爱你了
2001.11.23
骂
你看你买的衣服
好象我爷爷的老羊皮袄
你还好意思羊毛朝外穿
别看你现在是个山羊
过不了多久
就变成绵羊
你那一身羊毛
滚了疙瘩
就成羊粪蛋
2001.11.9
橘子树林
当午夜的钟声敲响
橘子脱掉皮鞋
小心穿过一道红墙
一头钻进树林
寻找自己那棵树
却没有看到
整片林子已果实累累
长满草莓的
橘子树林
2001.11.9
独孤九剑：《下午是铁质的》等6首
思念
衬衣折叠起来
一种颜色开始下坠
月光下的水
爬上树枝是唯一的机会
声音拱身而卧
他摘下手表
时间就砰砰乱跳
男孩站在远方
手指敲响一双女人的眼睛
一双脚在草地漂浮
门突然扑倒
屋顶张开了嘴巴
一张唱片被反复转动
他在刀下生长
血，是他冬天的粮食
夕阳下的栅栏已经腐朽
骨骼从肉体出走
他端起的碗破碎了黄昏
无法辨认的今天
呼吸，是他唯一的夜晚
药片
紧闭的眼睛
虫子在皮肤上爬动
手臂伸入水下
看风景的女人已经离去
漂在左侧的思想
逐渐走进夜里
钉子锈在被窝里
他的道路是血
整个秋天记下了他的长度
在黑白之间
他想象的姿势
使一个护士竖起了耳朵
他看不清墙壁
无法掀开那层棉花
可疼痛惊醒了他的牙齿
他摸了摸脸
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腿
他想起车轮滚动时的那种光芒
这是药片，一个声音苦涩起来
三块玻璃黑色地走近
医嘱是必须躺下
直到门被一双手推开
他默默拉上被子
握紧那块长方形的冰
下午是铁质的
下午卷起来
起床者坐着不动
手在假日里
推开那些松动的窗户
道路上的标语
集体开进单人小床
目光一截一截地断裂
一个男孩在奔跑
妈妈跟着一个影子离去
铁轨在他的身旁躺下
他推了推陌生人的身体
地铁广告上的女人
被一只乳罩
束缚得大声尖叫起来
他再度走回屋子
丈量床架与阳光之间的距离
烟灰缸掉在地上
衬衣的第三个扣子里
她的愤怒在下午结束
他侧耳倾听了很久
看到人们从坍塌的大楼爬出来
鱼
上午他伸出一只手
在空气中
做了个抓的手势
那棵树就倒了
一个女人穿着去年的内衣
站在10点10分的叶子上
一条鱼飞过了院子
门依然在雨外开着
他脱下鞋子
左看右探脚上的伤痕
动了一下小脚趾
三张脸思考一个问题
花开了，藏匿的书读出了诗句
墙上掉下一枚钉子
他感觉手臂酸疼
树上的果子越来越少
儿子在床上与母亲争论明天的气候
鱼还没回来
他很想退出一只脚
却无意缩回了一根手指
插图
我不能再对你说什么
天黑已经下来了
陌生的脸在风中一闪
象一把明晃晃的军刀
被灯光吞没
我看见一片黑色的原野
象一匹马，跳出了你的眼睛
仔细倾听或者沉默不语
都是可以延伸的想象
一个滴血的伤口走进了零度
门口是一种弯曲的声音
弱者的耳朵，在雨水中伫立成墓碑
我能抬了抬头
听到你在十年前的怒吼
想起那支黑色的笔……
午夜
河流是青色的
我伸出的手是红色的
一棵树倒了下来
某个隐蔽的角落
温暖开始涌动
我想撬开你的眼睛
塞入一条鱼
道路是崎岖的
你见过那种草地么？
蛇在灯光下扭动
潮水高涨，失去了听力
你的眼睛依然闭着
窗外的星星默默滚动起来
照着我的汗水
头发短了一些
被子被地板偷走
跪着的影子或者放肆的内衣
它们亮了起来了
开始或者结束
黑暗中的猫叫
令我再次毛骨悚然
宋烈毅：《昆虫记》等8首
昆 虫 记
中年留下的风湿，继续影响
晚年，蛇在屋角蜕皮
冬虫夏草。他说：
冬天我是一条虫，夏天我就长成了草
植物越来越像动物。
窗外的树对窗子的攻击性
风对于手指
已经越来越清晰。
秋天，一种蝴蝶像落叶：枯叶蝶
而另一些甲虫在翻身
在伪死。屎壳螂
对粪堆的嗜好
屎壳螂的生活不可理喻
捕蝇草，含羞草
只能看不能碰
他在菜汤里发现的一条
菜青虫。想美丽
就得吐丝，作茧自缚
然后离开他飞走的
一个女人。人工授粉
嫁接，分株
是为了结出一种
味道更鲜美的果实
房子老了，屋顶上开始长树
燕子在吊灯上筑巢
毁于白蚁，毁于
一瞬，毁于坏心情
一座钟楼哑了
灰尘里，光线里
肥胖引起的嗜睡症
嘘——口水的流淌声
钟表嘀哒，他耷拉着
他瞌睡着：他等待
乌鸦大于窗口
天天遮天蔽日。
“我住在疯人院里，
我种仙人球仙人掌仙人山仙人树”。
见习护士的嫉妒
导致的碍手碍脚：静脉曲张症
一张电击疗法的椅子
坐着。但却浑身不适
丢胳膊，丢腿，丢身子
那些捡食烟蒂的日子
一个人一边走着
一边翻着口袋
扔一枚硬币，正面反面：
自娱的一种方式。
自慰者躺在浴缸里
自慰者漂浮四肢
“他从小手淫，黑暗极了
无可救药。”
童年的两片叶子
抽出更多的枝条，更多的叶子
“他一遇上墙壁、铁钉就缠绕。”
第一天开花，就湿淋淋的
不怕生人，假装
咬手指
要有贼胆。上帝说。这是第一日。
种夜来香。
住夜来香旅馆。
那天他碰见一个夜来香女人。
——都是因为夜晚
都是因为香气。猫在屋顶
上叫春，他在被窝里手淫
他是一只雄螳螂。嫩公鸡
笼子里的蝈蝈，细线拴住的蚱蜢
他迷恋那种生活，他迷恋草腥气。
2001.6.5
弗吉尼亚·伍尔夫
墙上的斑点想了一生
她疯了，不，她摔碎了闹钟
婚姻是一只闷盒子
只能看不能想：回形针
房间被布置以蝴蝶标本
抽一支烟，从侧面去观察男人
早晨需要阿斯匹林
哦，一只患了抑郁症的花瓶
喜欢带有尼古丁味道的男人
喜欢优雅的手势
“让我们谈谈眩晕症吧
或者避孕药如何使用”
她害怕套间，抽屉
她说尖叫吧；女人应该歇斯底里
坏天气，潮湿的婚姻
她对安眠药的依赖性
她偶尔谈到孩子
她的子宫忧郁症：耽于幻想
和自我封闭。
她疯了，不，她摔碎了闹钟
2001.5.9
游 荡
弹弓与斜眼的人 春天与
毛茸茸 啄木鸟和空洞
瞎了眼的人摸鱼 摸一次
听觉的水花 就激荡一次
磨鹅卵石 讨厌光滑滑
喜爱发脾气 赤脚踩沙子
感受波纹 一圈圈包围着
一个空心 稻草人烧了十几只
稻田里站着喊麻雀的人
黑压压的喊声 青山遥远
轮廓不清 墨镜的欺骗性
手指的误导 指哪不是哪
山里有雷声 形容一场雨
用细微 用筛子 用沙沙声
也用一个人的啜泣 燕子
还是去年的 但少了一只
旧燕子 新燕子 房子越老
越安静 墙上挂草帽
容易引起怀念的一种方式 感伤
的一只抽屉 两只互相敞口的绿信封
别针别着 一条旧式拉链的痛苦
壁橱里挂着旧衣 镜子照着日子
死者种在土里 柳枝反衬着
细颈瓶 发芽的孩子 长不高的枣树
打枣的快感 细竹竿和细蛇
爱和痛交织 往往是
一口井养活了天空 和鸟群
累死的养蜂人 涣散的蜂群
往往是 马蜂窝非得捅
树长满了瘤子 用一身的野藤
诉说报复 往往是
交尾的两只昆虫 一只吞噬了另一只
往往是 无数的卵需要依附
需要澄清 只活一天就够了
但要活得细致 蝶纹那样
雨点那样 雨后的蘑茹
只被采撷 不被注意
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
牧童的一天 草地和蚱蜢
的一天 浑身草屑
趴在地上 从蚂蚁开始观察
学习接触 和路径
观察者必须忘掉观察
否则 只是怜悯 只是观察
燕子筑巢 女人湿润 孩子膨胀
有时候卑微者 伟大
2001.4.3
神 经 质
耳垂穿孔。
她坐卧不宁
水壶坏了
花败了
叶子上全是洞
好漂亮的一只瓢虫
2001.7.14
小 旅 馆
小旅馆
女招待肥胖
阁楼里挤压。
老鼠比猫大
碰瓶子 捏鼻子
不声不响地打喷嚏
马槽里捡到了
一个脏孩子
2001.7.14
抽象的夜晚
香烟盒的形状
冠状沟的那种恐惧永远说不完
我认识它们
肥硕的蛾子，大头针，独身女子的夜晚
火柴湿了湿了湿了……
我的指甲尖极了
2001.7.5
女 人
两个女人走到一块
她们谈堕胎
她们总想聊点别的什么
但说来说去，她们还是
害怕地谈起了堕胎
2001.7.8
细 语
蹑手蹑脚地走回去
挂着水滴
望远镜里，经过压缩的一分钟
他脊背上的一只大甲虫
早晨的臃肿
呵欠的形状像钟
体验在舌尖
缩在舌根，站在岬角
一遍遍的高潮，喃喃声
自我无意识
一种贝壳状的感觉重复
被吸收的水分，干花
干巴巴的女人，虫媒
人工授粉，喇叭花
保持了一天鲜嫩，水果
贮藏在冰箱里，鱼全部
剔掉了刺，眼睛
眼白，瞪着你
脂肪过剩的心情
女人痛苦，雌雄异株
只长叶子，不结果实
两次嫁接，嫁祸与人
栽刺，吃葡萄，吐蝉蜕
聒噪，细语
一句口头禅激起的涟漪
公愤，疣状物突起
消斑灵，治秃
自在一生，清凉油的爽劲
小腿肚子抽筋
贴身的湿衣服，凸显
说出，道不明
肉色的故事，
浪尖上的遐想
无限的色情
冷静加克制，加萎缩
加瘫痪，加绝望的冰淇淋
只转了一圈的轮椅，
走不出这沮丧，房子十平米
被分成细格子
琐碎的钟表零件拆散了一地
胃溃疡
胃空，胃的主人
胃空虚，冒冷汗的早晨
喝苏打水，冒冷汽
长出胆结石，怨妇
怨气，埋怨的一生
馊味的空气
这样的日子，从天花板
开始的潮湿，任你猜想
的图案，无穷的可能性
顺延的墙壁，形成窄巷
挤着，沉默不语
墙头草，老房子
老钢琴，牙床光秃秃
咬耳朵，几个人
蚊子叮衣服
野外躲躲闪闪
灌木晃动，假意推挡
实则允许，动手动脚
舔一舔敏感区域
躺在草丛里，一丝不挂
还原为真正一个人
口袋里不断跳出蚱蜢
惊慌大于惊慌者本身
被蜇咬，红肿
违规的行为，亮红灯
堕胎，阑尾炎
打掉身体里
的寄生虫，无性繁殖
单细胞生物
像水蛭那样
像蚯蚓复制
垒蚁巢，拔蜂刺
恶狠狠，描述，吸附
2001．4．13
沈浩波：《矮个子兄弟》等6首
我是怎么老掉的
这几天
我一直在想
我是怎么老掉的
在那些特别年轻的诗人
写得特别年轻的诗面前
我觉得自己的诗
写得就像发硬的馍
我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呀
有的还比我大
可我什么时候年轻过呢
从小
因为个头小
我就害怕别人说我“小”
每天都在向往30岁的面孔
装出特别深的城府
不哭鼻子
不撒娇
不和小孩玩
不喜怒无常
不玩电动
不吃口香糖
一头扎进大人堆
从此再也回不去
2001/11/30
“老大”在打鼓
唱歌的是小宋
弹吉他的是一个长头发男人
萨克斯被一个日本人吹着
就像我们写诗一样
只要一开始
他们就变得表情严肃
虔诚得
一塌糊涂
只有打鼓的男人在笑
真的在笑
一直在笑
笑得自然极了
漂亮极了
爽极了
两根小棍子在他的手上乱飞
就像两根长长的大鸡吧
因为激动的不可抑制的情欲而突突地跳动着
太牛逼了
丫完全是在乱打
丫都快把两根鸡吧敲断了
丫的胳膊都快飞掉了
丫快疯了
丫像是抽了大麻
丫真的抽了大麻
丫就是因为大麻抽得太狠了
才不能混乐队
才跑到河北躲起来
丫今天才回北京
丫非要过瘾
丫真的疯了
丫还在笑
丫笑起来比哭好看多了
2001/11/30
不看你的诗
不看你的诗
说不看
就不看
我已经看过你的人
干嘛还要再看你的诗
你的人比你的诗
要好看得多
你有一对那么大的乳房
那么大
那么大
那么大
2001/11/30
分田到户那一年
那时天底下栽的
全都是水稻
桑苗圃里的青蛙
像我们扔出的石子一样
全部跳到了
稻田里无边的水中
那时村长像一只红脖子公鸡
因为分田到户
到处跟人吵架
那时父亲像另一只公鸡
因为分的田地太少
到处去找村长吵架
那时是我不爱说话的童年
我瞧不起那些玩泥巴的孩子
就像我父亲
瞧不起红脖子的村长
父亲和村长打起来的时候
我就站在旁边
但我帮不上我的父亲
那时天底下栽的
真的全都是水稻啊
我亲眼看着父亲
被村长扔进了稻田
一个高中毕业的书生
被一个农民
像扔麻袋一样
扔进了稻田的水中
那时夜晚亮着的还是煤油灯
玻璃的灯罩被熏得乌黑
奶奶坐在灶前流眼泪
妈妈还在城里读师范
我坐在门口的一张小板凳上
目送着父亲拿着手电
连夜到村长家去赔礼道歉
2001/12/3
矮个子兄弟
天上亮着一颗白矮星
草原上奔跑着一匹矮种马
矮个子的男人
拖着一条
永远硬着却找不到着落的鸡巴
贪慕乳房的是好色之徒
喜欢结实臀部的
是些性欲旺盛的家伙
只有我的矮个子兄弟是天真的情种
爱上了一切比他高的女人
那天我们逆风赶路
他向我比画，新近爱上的女人
“她有这么高”
他把手掌挥到脑后
高出头部足有三寸
偶尔也有得意的时候
更多的男人，被突袭的寒流吓得不敢出门
我的矮个子兄弟
正在舞池里
搂着一个很高的女人
那晚西风正紧
无数少妇辗转难眠
一颗又白又亮的星星
划过窗户上最高的一扇玻璃
落入她们闭不上的眼睛
2001/11/27
你妈逼
你羞羞答答起来让我多么别扭
就像一头母猫压低了声音
你妈逼
你以为我没见过会害羞的娘们儿吗
你在我面前装什么逼呢
你妈逼
有种你就一直装逼装下去
但你能阻止你下面那个真正的逼不流口水吗
你妈逼
我看着你的左腿搭上了右腿
我知道你下面已经淫水横流
你妈逼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此时笑出声来
一个装逼的女人，笑起来多么淫贱和市侩
你妈逼
在你老公面前你装得像个良家妇女
在我这儿你再怎么装也不像啊
你妈逼
我偏要把手伸到你的内裤之中
你叫吧你扭吧我还不信你不让我进去了
你妈逼
我揪下一根阴毛来看你还叫不叫了
“噗嗤”一声你笑什么呀，怎么不装逼了你
你妈逼
看你一副骚劲上来的样子
我还真不想让你这么受用了
你妈逼
别把那两片嘴唇给我凑过来我受不了那股庸俗的热气
告诉你大爷我洁身自好着呢
你妈逼
刚才你不还在装逼的吗
现在又跟我玩什么纯情呢
你妈逼
把这些好听的留给你老公听吧
今天搞完之后咱俩明天谁认识谁呀
你妈逼
你妈逼你妈逼
你说你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宝贝逼来了呢
哎哟，你妈逼
2001/11/29
春树：《蛋炒饭》等12首
在天安门广场等人
天 安门广场可真是个
牛逼的地方
就是人们打扮得有点土
中国人一到了冬天都像猪
不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
我站在栏杆上
顾盼神飞
觉得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理想
走过去的青年妇女 中年妇女
还有各个省的臭男人们
都纷纷看我
他们是有理由的
这时我看见一个女的走过来
穿粉红色的外套
那外套值不了多少钱
脸很白 粉擦多了
我刚起了嘲笑她的念头
突然觉得她长得有点像我妈
我真的笑不出来了
无论再走过多少人
我都笑不起来了
2001，11，29
京伦饭店和凯宾斯基
从一年前起
我就想住京伦饭店
后来
我又看上了凯宾斯基
我第一次见到它那个可爱的模样
当时就惊了
发誓有朝一日发达了
非住不可
也过把瘾
这就叫一见钟情吧
对了，我可以叫所有八十后的诗人都他妈的过来
住
先睡觉
后讨论诗歌
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2001，11，29
蜜浆
我经常半夜回家的时候
会突然发现对面楼上的一个窗口还亮着灯
我住的是二号楼
那幢楼自然是一号楼
那时候我拉灭了灯
窗帘静静地垂着
当我坐在床上手淫的时候
就能看到那灯光
2001.11.7
即景
从窗户望出去
是一条公路有汽车飞奔而过
颜色是蓝色的
阳光正好
估计正洒在这条路上
能看到远山和塔
那个塔叫什么名
我不知道
它像一个建筑物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2001，11，7
远看是看报近看在撒尿
——给我的爱人
他看到我就想起一个词：
浪迹天涯
有些怕我
不知道原因
还浪迹天涯呢
我除了北京几乎哪儿都没去过
我只知道你给我背过一首诗：
“长得像公主一样的女人
你们长大后会爱上一个坏蛋
浪迹天涯 永不变心”
我们到一个偏远的地方
远离这一切嘈杂
或许我可以像我喜欢的柯妮拉芙一样
你到一家加油站上班
我到无上装酒吧跳舞 直到我人老珠黄
那时候我们就去领救济
可是亲爱的稀稀，
我们知道这里是中国
我并不想活太长时间
关于诗的问题你要再给我好好讲讲
我就像高原上的雪风一样寂寞无知
2001，11，7
给竖吧（不是诗）
哈哈，我又在傻笑
你不喜欢我
我已经做了该做的
所以走人了
我们曾经拉着手在北京的大街上走
走两步便停下来接吻
在路边坐着听流行歌
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你还给我讲诗 讲杨黎
北师大的校园被我们走过后
明年的草一直不发芽
2001，11，7
蛋炒饭
正准备要做爱的男女
因为有人端进来一碗蛋炒饭
放弃了做爱
热烈讨论蛋炒饭的意义
2001，11，7
地里的打谷场
有时候我会想起农村的老家
夏天到来的时候
我们会帮着大人收麦子
和妹妹逮蚂蚱
给它们穿上绳，烤着吃
这是我快乐的童年
我曾经想一辈子住在那里
只看落山的夕阳、野花和麦穗
爬山，早早结婚
了结一生
2001，11，7
在阳台点了一支蜡烛
蓝色的蜡烛
有点弯
也许曾经塞入一个女孩的阴道
现在我点燃它
它一会就会燃完
2001，11，18
关于一个女人 About A Woman
柯妮——拉芙
我真是嫉妒死你了
一个美国女人
和我一个星座
在二十年之内搅得摇滚圈不得安宁
和她已自杀的老公一起成为新一代摇滚乐的国王和皇后
柯妮拉芙
我现在正在看你的照片呢
从照片上看
你穿着一身艳粉红色的吊带裙涂着粉红色的唇膏 拿着把吉他
气质高傲 漂亮死啦
你早就成为了我的偶像，哦不，是榜样
金黄色的头发，大嘴巴、大胸脯、大嗓门、大个子的女人
身上有伤痕
柯妮拉芙，总有一天我要去美国找你去
我们好好聊聊
我要向你介绍自己：我是中国来的一个诗人
你会不会笑我？
尤其是最近，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也愈加对你尊重
所有人都虚伪，就你不
当网上那些虚拟人物一古脑儿地骂我时
我就会想起你来
2001，11，7
哎呦
那天你送给我一把锁
红色的小锁
刻着两个字：永固
那天晚上可能有月光
我把它拿在身上
一直找不到一个链子来配它
红色的锁 我向你发誓 真的
如果哪天我出名了 我一定把它挂在脖子上
给所有的人看看你给我的这把锁
2001，11，22
痕迹
我希望我死的时候满身伤痕
我的还没有发育完的身体
你拿着刀片
在我的背后划下一道伤痕
红色的伤痕
你说 一刀划不出两道痕迹
其实你完全可以再划一刀的
你可以在我的身上划下一百道痕迹
我把这个权利交给你
2001，11，22
尹丽川：《诅咒》等4首
诅咒
我绝不赞美
贮存白菜过冬的人
绝不赞美
一个吃烂白菜的冬天
我绝不赞美
一位母亲含辛茹苦
我绝不赞美
拾破烂的父亲拾出期望
就让你们的儿子当一个混蛋吧
就让你们的女儿做鸡
我绝不赞美
勤劳的双手生满冻疮
我赞美今晚
吃一棵新鲜的白菜
第二天饿死
或者去抢
2001/12/1
历史人物
盯住
墙上的挂钟
不动
我是说你不动
盯住不动
它就慢慢鼓起来
鼓，鼓，鼓成一个圆
圆，圆，圆成一个球
吹，吹，吹出一个泡
吹泡泡
泡泡
破了
流出一滩
时间的脓
好多小人儿从里面
杀出来
把我按倒
他们的脸
鼓，鼓，鼓成一个圆
圆，圆，圆成一个挂钟
2001/11/28
乞丐
这是我第四次想起乞丐
第一次，我十八岁
身边的男孩
对她很凶
第二次，我二十三岁
扛着摄像机
对准她的脸
她对我摇晃着
一个可乐纸杯
第三次，年月不祥
我的女友
对她竖起中指
第四次，是昨天晚上
夜里有风
2001/11/27
愿望
如果我已经五十岁了
多好
就可以坐在藤椅上
我的爱人
如果我还有一个爱人
也可能坐在藤椅上
如果我们不再穷
屋里至少要有两把藤椅
如果他像今天一样年轻
他就会哼起一首歌：
我们年轻时有一个愿望……
2001/11/27
巫昂：《角色转换》等8首
角色转换
我慢慢地长成妈妈那个样子
她上了山顶上的家
拧着两条新鲜的鱼
我跟在她后边
湿漉漉地跟着
紧紧跟着
路上的人以为
我要看紧那两条鱼
其实
我只是想要跟住她
2001/11/13
麻烦不断
到了麻烦不断的时候了
下雪，要拼齐四种图案
好中可口可乐的奖
剪刀不知道塞哪里去了
不能去机场
不能用别人的身份证
我要保证
水是干净的
地板上有一两滴血
也是自己的
2001/11/13
应该听什么音乐
我刚刚瞄上了一个北欧歌手
叫KVID的
她有两首歌磁盘受损
她有两根指头
在封面上始终弯曲
我上完厕所
她突然唱了起来
声音好象被谁凌迟过
2001/11/13
祝你幸福
他们收到介绍信了
介绍信从东城区寄到朝阳区
分别盖上了两种邮戳
在同一体制下
我们荣幸地结了婚
工作人员要我们
在照片下方签字
他们还问
认不认识好的牙科诊所
他们吃喜糖吃坏了嘴
最后我们走出门去
门口那个疯子
很自然地
给我们让开了路
还说：祝你幸福
2001/11/13
给朋友们
年近三十
我们依旧无所事事
在太阳底下
故做快活地闯荡
敲敲人家的门
吐一口口水
约与被约，傻得不行
用百分之八十的时间
想生计，另外
想早就烧完的热水气
2001/11/13
失眠
可以说
我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
每天下午四点以后
我不再喝令人兴奋的东西
也不抽烟，不看任何恐怖电影
甚至，不在墙壁上
留下指纹
我控制自己的情绪
经常做伸展运动
清洁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晚上十一点半后
当机立断地
裹到粗糙的被窝里
好象一只
清心寡欲的老鼠
2001/11/23
请高抬贵手
麻烦你，太麻烦你了
我用我的性命保证
我已经麻烦过太多的熟人
我还会麻烦那些不认识的人
帮我把一百块钱破开
给我某个领导的电话号码
看我的牙
检查我的行李
涂改我的身份证
让我考试及格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我整天道歉
向搁在案板上的猪肉道歉
向我洗个头就用了十升的水道歉
向喜欢清静的邻居道歉
还有我的阴暗心理
尽管我知道
必须把这些习惯
坚持到底
2001/11/23
运动会
运动会
大家在比赛谁跳得高
谁跑得远
正式开始前
他们装模作样地
活动四肢
我注意到
有两个人眼睛已经变绿
还有一个在偷偷地擦鼻涕
他们互相看了看
像是在丈量对方的尺寸
争先恐后地
把手藏到了
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2001/11/23
君儿：《因为孤独或前生》等5首
盲目
有一天我在屋子里想
什么是我的宿命
什么是你的宿命
我们的城堡
钟声击落的灰尘
穿越永恒
在阳光的桥上
我不扶你
你也不会来扶我
我们同时张了张口
都怕说出那个词汇
在无多的时光里
我还有好多东西要给你
它们为你储备
我们都怕太多的沙子
封死了出路
我们的入口
长着一株孤独的小树
因为孤独或前生
在这个世界上我孤独成癖 不说话
我是一缕来自遥远年代的光阴
为了把这样稀微的热量耗完
我倾尽全力 配合神的一次次异外和暗喜
我捡拾灰尘 以泥土入胃
风是我四季不变的衣袖和房屋
我常常会因寒冷躲在树的身体里
或者石头 对我来说反正它们一样缄默
不需要付出言语
于是就有这样的夜晚 镜子里的前生
只恍惚记得是在一条流动的水边
我捣衣 浣洗 轻轻唱起一支歌 流泪
生活在我身后喘着粗气 哦上帝
我该向谁倾诉这与生俱来的躁郁
和颓废 我总爱提到我的城堡
它们年深日久 开始斑驳 脱皮 日晒风吹
等坍塌的那一天 我不允许别人来碰我的
瓦砾 它们一个个灵牙利齿 都会说话
会反驳 会挖苦你的用心和用意
然后 只请你 我两世不遇的人 拚起我
用那些曾经的眼泪和雨水 我本来除了胆小
不信命 除了怯懦 不相信谁能击垮我
我把混沌的一生押在第三世 那时候
不管你多老 不管我多老 都不要嘲笑
抱抱我吧 然后放在向回流的水上 这样
我破啼为笑 我其实早就会笑 只是可以
笑的机缘那样少 现在 我说现在其实是隔着
两度花开花谢 你还在吗 如果是的
你就轻点我的额头 你就问我也问你自己
我们所要的已都得到
夕阳的光
夕阳的光越过高楼的窗口
越过花朵
越过灰尘
越过会议桌
越过人们的表情
越过空旷的秋天
越过大气污染
越过语言
铺在我的面前
片断组合——幸福来过吗？
应该设想我们已得到了幸福
当城市合上晚睡的眼睛
当汽车开向未知的星空
我们抖开窗帘的手也抖开平静
我们多么温暖地彼此戒惧
在木床上各分东西
我们隐秘的疾病像花朵息在水中
老了才会忧伤才会这样怕看自己的面相
鱼在鱼缸中交头接耳它们的聚会无限延期
它们被豢养、被观赏、被低气压撑破肚皮
这些都无所谓
这些都无所谓，只要主人的手节制、有力
不把它们赶进无所适从的空气
还有这间厅堂，你无法打通墙壁迎接更多的过客
灰尘来了又去，来了又去，灰尘四季分明
你的节目演到了哪里，下岗的人现在在哪里安居
他们不想买枪了不想爬上楼顶了
他们不用人教导和引领了吗？
现在是几时几分，几月几号，现在星座在指着谁的运气？
关上灯你终于想睡了
11：50，BP机沉默无语
11：50，顾城掩上了童话里的字句
11：50，世界不轻也不重
11：50，你的急脾气喊停
深夜11：50，你合上书本，躺到床上
在暖气片下烤热一个由黑而白的梦
你不知道幸福是来过了还是又偷偷地溜了出去
只是那时我独自一人
已是第二次
我看到在街口小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坐着一男一女一对老人
一片秋叶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漩
落在老人的身边
我不知道这个场景对我有什么意义
也许若干年后是我坐在这块大石头上
只是那时我是独自一人
谢湘南：《在楼顶上跑步的人》等5首
在楼顶上跑步的人
一圈、二圈、三圈……三圈、二圈、一圈
顺时针；逆时针
太阳照着他的脸；太阳晒着他的背
雾来了；风住了；夜的脸
起了鸡皮，又显出星光——哦！
他要跑到什么时候？
他要跑到什么时候？
楼那么高，好像还在往天上长
地上的人都已散去
汽车像悬棺样睡得整齐
惟有一只只飞机
在暖昧的眨眼
像黑色的鸽子；又像镀金的纸鹤
（2001/12/3）
造飞机的人
他有一个梦想，他不说
谁也不知道他的梦想，他不说
他的梦想就只属于他自己，他不说
他的梦想仍然每天来找他，他不说
梦想是白色是蓝色是绿色是鲜艳的红是温馨的橙
他不说他不说
岁月就只是自己衰老
但他说了
他和他的梦想站在一张报纸的写实版
显出点悲壮，又有点
可怜
（2001/12/3）
快乐的指挥
她指挥着她的快乐
她指挥着我的快乐
她指挥我们共同的快乐呵
她指挥一个乐队
人世的小提琴，人间的大提琴
猫身上的口琴，狗体内的风琴
我的弓，我的弦，我的鼓
我的笛眼，我的颤音
（2001/12/3）
德德诊所
一大早它的门就开了
无语的早晨
婴儿的啼哭被母亲抱在怀里
医生说
孩子没事，是他的梦
病了。也许是受了惊吓
医生光光的头顶着早晨的阴霾
每天我刷牙，从卫生间的窗口里
看到的第一件事
就是他用手推开诊所的玻璃门，站出来
一只手扣着白褂的扣子
一只手摸摸秃光的头顶
警察来过三次
将他的门用白色的纸条封起来
那时候，他像一盏熄着的灯
顺从地站在黑暗里
警察一离开
他不声不响地把封条撕了
诊所里——接着来了
两位女孩
我时常看到握着血淋淋手指头的人
急奔奔地被人拖着
来到诊所
辣辣的太阳照着
一个中午大街的安静
像泛起些水花
诊所门口的斑点狗
嗅了嗅滴在眼前的血迹
然后又继续
睡去
2001/11/16
写在父亲生日这天
一棵树活到七十岁
它的精彩呵
没人领会
在后山坡上
云彩领着自己的羊群
在屋前屋后的鱼塘里
鸭子游出扇面
薄暮了。它嘎嘎叫着上岸
羽毛穿着斜阳呵，身上没有水珠
（2001/11/30）
阿斐：《大雪过后》等4首
大雪过后
大雪过后
一切残酷都变得安静，充满想象的余地
我漂泊惯了，懒惰惯了
和蛇一起走进冬眠的窝
沉睡不醒
夜宿天河
在天河村，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存
从五楼往下看
人们来回游走
目力所及的窗户里面
家庭的温暖，爱情的结晶，初夜的激情
其乐融融，尽收眼底
往上是一望无际的昏黄天空
那里有我遥远的家乡和久别的亲人
他们坐在天堂的台阶上
思念麻将桌与新婚之夜
地平线的那头，曙光正缓缓收拢
龟缩在海蚌身体的最里层
它们一束一束，瑟瑟发抖
对外面的灯光美景熟视无睹
对喧嚣的车辆暗流置若罔闻
在天河村的一幢民房五楼
我感受到了一种缓慢的温存
它流过我的思维和肉身
和着夜色漂向尽头
拓荒
一滴汗水哺育了一窝森林
一口唾沫唤醒了满地蛆虫
拓荒的人们油光满面
正在替未来面带微笑
拓荒的人们一声吆喝
未来的男人瞠目结舌
拓荒的人们成片倒下
未来的姑娘蜕掉皮囊
为了拓荒
离开了家乡父母妻小
为了好好地死一场
拓荒的人们大声吼：
人生如梦，死不足惜！
坟墓侵占了开拓的荒地
拓荒的人们找到了家
荒地越来越荒，惨不忍睹
拓荒的尸体散如乱麻
一个想法生出了一代人
一次劳动劈开了全世界
拓荒的人们不再醒了
拓荒的人们撒手人寰
飞机从头顶飞过
飞机从头顶飞过，一去不返
我仰望蓝天、白云、灿烂的太阳
直到两眼生花
直到置身幻境
游走在太空之上
思念情欲和女人
一天天痛苦不堪
纵身跳入风尘
杨邪：《蛇羹》等9首
蛇羹
大家把汤匙纷纷举向
酒席中心的 那盆蛇羹
可你用一个小心翼翼的问题
让我嘴里 正欲返程的汤匙突然
长久地 滞留在了那里
“哎……这是……什么蛇
……不会有毒……的吧？”
你碰了碰我的胳臂
真是要命 看着你发青的脸色
毫无理由的 我忽然想起
你的爱好是每天读《参考消息》
和看《新闻联播》
而最擅长的是模仿众多政治人物
发表讲话 从口气到手势
一律惟妙惟肖
于是我猛地被这一汤匙
鲜美的羹汤 呛着了
2001.9.26
羞涩
“嗨——” 你对我笑笑
露出了一个女人的羞涩
美丽的女人
你就说了这么一个字
你就发出了这么一个音节
一颗显赫的雀斑 就在你的脸上
倏忽冒出 并且盛开了
2001.9.27
青草
一根青草的力量
一根青草 嫩嫩的
有如一丝儿绒毛
它刚刚 从雨后的大地上
慢慢抬起头来
而它 高高地弹起了
一只硕大的 蚱蜢
2001.9.29
大象
电视画面里先是出现
一头逃跑的 四条腿的大象
紧接着多了一头
急急追赶的 五条腿的大象
纯洁的少女发出了惊呼
她为看到了第五条腿 而兴奋
然而这也成了她的疑问
“为什么，会有五条腿的大象？”
这真是个相当尴尬的问题
我尴尬的注视着 这第五条腿
我发现 它倒真的像一条腿
（无论粗壮或者颜色它都像）
一条平空多余出来的 大象的腿
只是它不着地 与地面始终
保持这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当五条腿的大象经过十多秒种的追赶
终于让前面逃跑的四条腿的大象 停下来
镜头终于转向森林和一条小溪
我也终于想出了一个答案
“没错，这是非洲的五腿象，一种奇怪的大象，
很原始的大象，它们都长了五条腿！”
2001.9.30
果子
小黑狗踏着一路梅花足印
在雪地上急急小跑
来到风口的老楝树下 骗腿
把一泡热尿 撒在树桩脚
老楝树早已经掉光了叶子
也几乎 掉光了果子
它的剩下的最后一枚果子
打中了小黑狗的小脑袋
看着那枚果子随即没入雪地
小黑狗抬眼瞅了瞅 那高高的枝丫
那高高的 老楝树的黑脸
小黑狗咽下一声低吠 眨了眨小眼睛
2001.10.4
鸟窝
电梯里 我年轻的鸟
按捺不住雀跃起来
荒唐的是 与我同梯的
她是个 半老的徐娘
我把双手插入裤袋
我在暗骂她 浑身上下的鬼气息
我把双手攥成拳头
我在暗骂她 那副左转右转的鬼身材
当拳头也无济于事时 我只好
躬起身子 把屁股坐到梯壁的扶手上
电梯升到了18层 扭腰出去时她那双鬼眸
仔细地瞥了瞥 我那要命的不断膨胀的鸟窝
电梯继续上升 盯着对面的大框镜
我看见一个欲盖弥彰的男人
这男人沮丧不堪 他从裤袋里拔出了双手
但是 他按捺不住的鸟 已经振翅欲飞了
2001.10.6
诗人
诗人甲正眉飞色舞
用一双筷子 形象地比划
对着诗人乙讲一个
精彩的 黄段子
诗人丙开始朗诵自己 一首磅礴的诗
他疯狂起立 捭阖的手势
划过甲那嚣张的乱发岗
乙清楚看见 丙的一线长长的垂涎
经过丙的糟胡子丛
顺便掉在了甲的金丝眼镜框 再渐渐
流落 甲那涨红的 塌鼻梁
丁诗人是我 这顿晚餐的买单者
我在圆桌对面 看乙怎样
就着黄段子 接连仰脖喝下两杯啤酒
然后把暖暖的目光递向
包厢的门口
门口站立着腼腆的端盘子小姐
她来自贫穷的邻省 此刻她正低头
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 大胸脯
2001.10.7
反光
飞机冲上云层的一瞬
我看见了 太阳的反光
它来自窗外的机翼
来自机翼上 一枚
小小的 螺丝帽
螺丝帽上的油漆剥落了
所以露出了锃亮的螺丝帽
整整十年了
我是个 每天都与螺丝
打交道的人
根据经验我知道 这枚已经
退出了一小圈螺纹的
锃亮的螺丝
它几乎是 彻底松动了
2001.10.9
骚扰
这起码是 第二十几次
接到你的深夜电话了
锲而不舍的
骚扰者 这一次我终于
忍不住喊出了
你的名字
并且加上了亲切的
两个字 “你好”
2001.10.11
江湖——精妙短诗
他的爱情(儿歌)
每天早晨
他要从南四环
换乘三次车
到北三环上班
其实，他可以只换两次的
但那样的话，有一次
他不能用月票
他说他已经用了
6张月票，自从
他和她同居以来
给死神打个电话吧（非亚）
给死神打个电话吧
它是不需要号码的
它是不会占线的，它随时在那里等着
听着
它呆的那座尖塔，它住的木屋，
它欣赏的血色黄昏
有人拿一把刀，在劈空气
有人在雨中，盲目地滑行
也有人，顺着台阶，在巷子里
左转右转
也有人被伤害了，在电话亭，
哭泣着打电话
梦游的老人（但影）
在深黑的夜里
那位梦游的老人
一次次地从床上坐起
来到空荡的大厅
一次次地把大厅中央那面钟
倒挂过来
森林（沈浩波）
就像夜色
从山岗上剥落
少女脱去了她的
黑呢子大衣
露出满身
母袋鼠般的温软
十八岁的少女
身体里已经
蓄满汁水
像一只金黄的桔子
悬挂在绿沙发的枝头
我在远处看她
用的依然是
少年时的眼神
2001/12/3
苹果（缪克）
苹果，苹果，多少人的嘴嚼碎你
你像一个女人的肉我不敢亲近
苹果，苹果，有人在夜里嗅你
谁的鼻尖碰到了你的香味
多少年我就这么看你欣赏你疼你
你就那样在别人手里展转
我就想用窗外初六的月亮切开你
无人的海边（竖）
我还是能
在一个人怀里
跟个孩子一样
抱着她
说怪话 傻笑
哭
现在就能
还能把刚才
唱的那首歌
从头到尾唱一遍
战争与和平（篱笆）
王东从广西回来
带来了一张照片
他的左脚在中国
右脚在越南
王东说他鸡巴正对着的
就是国境线
十几年前
他的哥哥在这里
踩上了一颗地雷
从此就失去了
生育功能
蜜吐（纤维）
她站在瓶子中央
大声说：蜜吐
那玻璃瓶子
有一个漂亮的木头塞
能听到里面有嗡嗡的蜜吐
蜜吐蜜吐
瓶子一路招摇着
大胆地滚到桌子边儿上
我注意到
她开始变白
抽根烟的工夫
她就瘫成了大半瓶炼乳
一个初中生的野心勃勃与他的鸡巴勃起的正比例关系（口猪）
昨天翻出一个旧本子
分明记载着1987年9月
我的企图，长诗《允许我爱上的女人，李清照》
可题目下面没有一个字
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2001.10.25
下雪的时候（大高）
下雪的时候
我在睡觉
梦里喊不出来
也迈不动腿
马路上都是水
我出来的时候看到
天已经晴了
一些事情让他们无可奈何（子弹）
男的本来还想来一次的
女的也特别想
如果不是这个月
他们没有钱买足够多的
避孕套
他们现在绝对不会
无可奈何的
并排躺在床上
厌恶（杨邪）
他们 在十字街口
狭路相逢
不约而同的 他们
用极度厌恶的眼神
对视了 两秒种
然后错身 而过
他的耳根 带着
昨夜里 她的猩红唇印
她的体内 带着
昨夜里 他的粘稠欲液
2001.10.8
大 螯(宋烈毅)
用手电筒照它
用草拨
轻轻地
不要惊动它
让它伸出大螯
嘿！那些穿制服的家伙狗日的警察
2001.7.15
春天的树(南人)
春天早已过去
这我知道
我看见春天的树
长满秋天的山坡
叶子掉光了
那些爬上树的人
终于被我看见
2001/11/25
江湖——诗人说话
以更高的形式延续下半身
土豆
在江湖月刊九十合刊上。沈浩波提出下半身纵横出没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提出一个这样的说法，我觉得下半身写作团体可以成为过去。但是作为一种写作的本质，下半身理当继续下去。这种继续方式不是单纯以肉体作为诗歌语言的载体。他更多的应该是体现为一种精神，一种气息。
不论别人怎么说，怎么当街骂娘。当初下半身写作团体的那些人在今天都获得了相当的成就。这些不是你一句傻逼就可以埋没的。下半身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最好的。我们看待事物不可以一叶障目，不可以根据这个写作群落中一两首失败的诗歌就一巴掌打死一群！换句话说，你那么牛逼你怎么没向下半身这群人一样名声显赫？有些话说多了其实一点用也没有。我不写下半身并且反对以身体作为诗歌写作的载体。但是我尊重这群诗歌的探索者。他们身上所显现出来的先锋气息是那些扯着脖子骂娘者所不具备的。
那么当下半身这个写作群体在某种程度上销声匿迹时，我们是不是应该站出来，以另一种方式把下半身继续下去？这种继续方式不一定就是 鸡巴 阴部 乳房 操逼。他可以以一种精神和气息的方式长久的保持下去。
而这种气息和精神不一定是一种固定的模式。不一定要用技术方式来达到。他是一种内在的，一种深入写作本质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那些下半身作品的内在。在那些诗的核里。而怎么样在诗中具体的体现出下半身的写作本质，我觉得这是因人而异的。具体的写作者有各自的表达方式。可以延续之前下半身作者用身体作为诗歌载体的方式（我本人并不看好这种方式）也可以在有自己个性的作品中体现出下半身所具有的冲击力和表现力。而表达的程度，则要看具体的写作者所具有的诗歌天分和对下半身作品内核的理解程度。
我们都知道，如果单独提出 “精神”两个字，这并不具有说服力。这种形而上的表达其实是空洞的。但是为什么今天我还要提出这两个字呢？我觉得这需要我们各自挖掘诗歌以下的东西。你不必一看到下半身三个字就想到操逼。（当然如果你下作到看见这三个字就想操逼，我也不能说什么，但是你要记住，你操逼的时候其实比谁都下半身）你完全可以以一种平常心态面对这些作品。当你真正的从这些优秀作品里体会到一种气息，那么我说你的眼睛是锐利的。你是一个真正用心去体会诗歌的人。而在这之后你更应该把这种感受提炼出来。并使其成为自己的东西，这完全可以是一种写作常识，他不同于非非这样几乎有定式的写作手法。他是随心所欲，无处不在的，他甚至可以不是一种写作的风格，他就是气息就是精神。就是形而上而又具体的存在于你的诗歌之中。我们完全可以证明，离开鸡巴和逼，我们一样是最赤裸最原始的下半身。一样可以直接的把生活的原本在诗歌中体现出来。而这时我们可以说诗到生活为止！语言只是一种表达思想的手段。这种手段可以是诗歌，也可以是音乐或者行为艺术。而作为一个诗人我们要做的就是用直接的语言，用离开鸡巴的语言赤裸的表达生活。
而这就是下半身，一种以更高形式存在的下半身。
接近七窍生烟
木桦
这时代是喧嚣的，到处充斥着现代和后现代时髦的东西。在某种不分明的界限里，有人竟然喊出了这是一个无诗的时代。话语权利，主流意识，民间写作，知识分子写作等等超越了诗的名词和概念相继被发明了。而诗人的独立姿态也是建立在这些概念之上的，我不知道这是否也是文学界的一个通病，但既然在诗歌界里发生了，就足以说明问题了。诗永远是诗，无论你怎么进入诗，无论你是否是反抒情的，是否反时间，是否反流派，黄金永远是黄金。
今年6月份，在诗江湖网站我听到这样一句引人发笑的话，有人说站在湖南诗坛最前面的只有七窍生烟和金色山庄两个人。据说这句话是《芙蓉》的一个编辑说的，顺着这个所谓的线索，我找来了七窍生烟的诗，读了几手，感觉很不错。但好象并未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在湖南的诗人中，远人，唐兴玲，唐朝晖等人的作品其实更接近于学院派写作的那一套路，在湖南，其实根本没有一个相对宽松的口语写作氛围。在七窍生烟的诗歌里，我能感受到这种孤独的存在。
再次接触到七窍生烟，是在《芙蓉》上面，当我得知汪志鹏就是他时，说实话，我被震惊了。感觉上他已经相当成熟了，相对月两个月以前的七窍生烟来说，他自觉很多。“小贵画了一张速写／画在毛皮纸上／胖胖的脸／小小的眼睛／戴了眼睛／戴了帽子／小贵说／画的是鹏鹏／画完后／贴在墙上／有人说／好象有人说／这是谁”。这是他的《有人说这是谁》，废话说完了，诗也写完了，但那种怪怪的味道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了解到，七窍生烟已经３５岁了，妻子是个青年画家，一想起这些，我就忍不住要笑，诗人是天真的。
杨黎说，七窍生烟是第二个竖。我不同意这个观点，竖本人也不同意。在我看来，竖只有一个，七窍生烟也是唯一的。杨黎的本意好象是说他和竖的“口水式”的表现在某一层面上是相似的。他们都是废话的忠实信徒，崇尚废话入诗，同时也是完美的理想者。我没有见过七窍生烟本人，所以我不知道诗人生存的大环境，大背景以及诗和人之间的差距。我只能通过阅读他的大量作品而获得他的生存状态和背景。在他的诗里面，我们不难发现，出现频率很高的一个词语就是网吧——创世纪网吧，嘈杂的网吧，深夜的网吧。我们也不难发现，诗人的作品就是以这样的环境为基本色调的，在社会的最底层，用一种平凡人的视角观察着社会。在他的笔下，任何事物（美的，丑的，庸俗的等）都可以进入诗，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诗，这和当今那些鼓吹权利话语和主流意识的人相比，是完全不同的。他强调的是日常经验，独立品质，这些正是大部分湖南诗人缺少的。他们过多的依赖主流意识，依附着一个庞然大物。
七窍生烟的品质真的向“非非主义”靠近了么，答案是否定的，在这样的时期里，七窍生烟的诗风只能说是接近非非里面的某个诗人，而不是真正意义的接近。他们是反人的，反对主观意识，主观情绪对作品的直接进入，反对悲天悯人的语言，他们是自觉的一群。通读七窍生烟的作品，不难看出，主观情绪对诗歌的介入还是占很重要的地位，对事物的进入不客观，有时过多的依赖情绪和个人品质，而不是以事物的本体进入事物，缺乏洞悉事物本体的能力。也就是说诗人没有完全的解放，有时还是在依靠才气来写作，我想随着他不断的写作，这些问题会得到解决。
现在或将来，我们的诗都不可避免的被遗忘。反时间的东西是否能够经受住时间的考验呢，还是把这个权利留给后人吧，因为现在我们还没有这个权利。
希望七窍生烟的诗和人不会被时间遗忘。
赠“下半身与你一样”的回贴
口猪
下半身，我一直觉得它极其重要，特别是以生殖器为变异的生理对称形式，以青春期手淫为核心的磨擦中心，它一直让我觉得一旦离开了下半身，人无法活；或自觉产生一种自杀的冲动。克服它带给人可能的精神伤害性，一直需要人的尊严和勇气支撑。下半身，不言而喻，它历来不是一个贬义词诞生的荒谬理由。
下半身与诗搭上关系，是我半年前才知晓的。以后便陆陆续续见到了一些有关下半身团体的诗作。一句话，挺好。好得令我不屑与我争辩的人进行争辩。尽管如今的下半身团体不见什么大动作，与诸多团体一样终将归属自身的历史宿命。
十年前，作为一个典型的文学爱好者，或者叫作文学小青年吧，尽管浑身散发着中学生校园文学社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但是在中学的一个小小阅览室里，当一代大学生还在称道他们的权威刊物《诗刊》时，我已彻底地尝到了它已败坏了我的胃口。从此，在十年间，我不再有一丝的兴趣去翻阅有关诗的刊物，哪怕偶尔在犹豫间伸出一下手，也是一丝的变态心理在怂恿，瞧它们腐烂到什么程度了。当我的文学社校友已发表了几百首诗作时，我总对他说，惭愧惭愧我没诗情呀。我很愉快我与他的分道扬镳。
在十年间，“诗刊”二字的印刷体已从我记忆中渐渐模糊，我也很少有机会见到实实在在的作品。只偶尔从刘翔处得到过一本民间刊物《北回归线》，而里面的诗文不能令我满意。但我一直相信有人腐烂，有人必在生长，而生长必结果实。现在我回味这一个感觉，发现充满着糊涂的理性，没有错。
于坚的《O档案》浮现，对于我是一个震惊，作为一个先锋作品，它从容地支起了一个坚实的骨架，充满血充满肉。而对于我来讲，韩东的《甲乙》也是一个无可替代的天才之作，我至今仍能体味出当初一见到它时被迷住的心境，天，这是一口井。隐而不现。至今，它还勾引我一再的阅读欲望。那是真正的享受。而长安伊沙何小竹等等接下去遭更多人争议的唾骂的而在我这儿暂且省略的一串杰出诗人的名单，这真是一份美好的名单，感谢这份名单催勃了我重新阅读中国当代诗歌的兴趣支柱。我这才发觉在这十年间我本应该享受到的快乐在民间象珍珠一样的默默散落着闪光着。
而我这才发觉一个下半身团体早已轰轰烈烈地在诗坛成形。它的坯在一夜间由沈浩波朵渔们幸福地拉起。
它招来风雨。或者，呼风唤雨。
它同样吸引了老龄化的唾液的攻击，这更加说明下半身是一场革命的举动。它同样吸引了低龄化的唾液的攻击，因为下半身并不是他们所能理解和认同的下半身，青春的下半身并不能等同于新鲜的下半身热血的下半身勃起的下半身。青春也会腐烂吧也会冷却吧也会软塌塌吧。
当我在前不久见到有人搬出“垮掉的一代”企图用来压扁这么捧的“下半身”时，我就感到大跌眼镜。这难道就是我见到的一个挪用文化对另一个现存文化的压迫吗？尽管下半身连文化都不屑一顾，以免烂熟于已。
怎么了，“垮掉的一代”是牛B，但牛B不是来揶谕牛逼的。这牛逼的“下半身”是中国大陆的“下半身”，它发生在一个现实的生存现场。它不是发生在几十年前的美国。下半身走在关注中国当下的前列。
口口声声要翻出文化里层的文化裁缝师，既然摸不着裤裆的位置，难道就看不到这种时代夹在下半身的无聊吗？难道嗅不出这种无聊的硬梆梆的永不软下去的意义吗？得赶紧跑到大光明眼镜店去换一副近视眼镜或老花镜的时候了，得赶紧赶到狗的家族去换一只动物鼻子时候了。人性，人性吗？看一看谁更人性。看一看谁更装得像一个人。
得奖何必如此
伊沙
鲁迅文学奖来自于中国作家协会的创设、举办、评审和颁发，给人的感觉是“国家文学奖”。至于这项文学奖有无权威性，我想这本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至少在我个人眼中它是截然没有的，中国特色的大锅饭式的获奖和各个领域评奖时普遍存在的专业标准的缺失，使这项评奖的权威性恐怕很难在短期内建立起来。而这项文学奖在深具民间传统的诗歌领域所遇到的抵触情绪也是不言自明的事实，这便是当新一届的鲁迅文学奖的获奖名单一公布，身在“先锋诗”这个大范畴内的诗人西川赫然在目在业内引起一片哗然的原因。
我在几家诗歌网站上亲睹并亲历了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一位网友提供了鲁迅文学奖的评选细则，大家了解到想获此奖的话必先有本人向当地作家协会提交的申请——也就是说是先有西川的申请才可能后有西川的获奖，于是众人便对西川的申请表示了严重的不解和不满。这时候，《西川的诗》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责任编辑王清平站出来说：西川参选鲁迅文学奖的事是在西川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由他一手经办的。于是网上一片大哗。又有网友发言说：西川应该拒绝这个奖。当时我想西川会的，他有这个拒绝意识。前两年《诗刊》搞过一个嫌疑多多的面向读者的评选，评选结果出来之后西川就公开向媒体表示了对这项“荣誉”的拒绝。可是不久以后我就在电视上看到西川了——确实是我多次亲见过的那个人，必恭必敬地站在鲁迅文学奖获奖者的行列中，站在人民大会堂的舞台上接受颁奖。一个“先锋”诗人，因为自己多年以来所取得的业绩，获得了以鲁迅冠名的“国家文学奖”，得了也就得了，他没有打算拒绝的话就该视之为自己的“光荣”并“欣然接受”，本来也是如此嘛！可是很快我又看到了西川在一次诗会上面对记者采访时说出了如下这番话：“得奖前中国作协曾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我想自己如果不要，以后先锋诗就别想获奖了，再说对责编送评也不好得罪，所以我只有委屈自己牺牲一回……为了整个先锋诗歌，为了国内外的安定团结，我就只好接受。”
呜呼！前两天我还和诗人于坚在电话中议论“盘峰论争”以后“知识分子诗人”集体变傻智力急剧下降的问题，现在他们又送上了更为新鲜有力的佐证。于坚说：他们过去就这么傻，从来都这么傻。我想于坚说出了问题的症结。“盘峰论争”是不是像他们说的形成了一套新的话语权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正是在“盘峰”以后的崇尚人性崇尚个人的鲜活语境中，他们开始了集体性白痴般的胡言乱语——当“半神”（实为“半仙”）不得不成为一个“人”的时候；当梦呓者被拍醒不得不“说人话”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口吐白沫的德性。尔等骨子里的那老一套俗，我就不说了吧，因为这逼我非得说出一套相应的大俗话。反正西川已经为我们“牺牲一回”，至于是不是搞定了“国内外的安定团结”，容我再观察一阵子。
略论中间代及中间代诗人
唐欣
也许与中国晚近历史的阶段性相关（每一个阶段总会出现新的图腾和新的折腾），在当代中国文学评论界和出版界，代际划分一直是一种惯用的和有效的分类法则和切入角度（历史和年龄已经先期和潜在地划出一些分界线了）。但奇怪的是，在小说界、散文界、学术界乃至美术界和电影界的新生代出笼以后很久，早已登台亮相并日益在90年代以降的中国诗界占据重要位置、拥有绝对份额、扮演主力角色的60年代出生的诗人们，却一直还是“妾身未分明”，他们多半是作为单个的诗人，或者一小撮风格相近的诗人群体被提及，被议论，这当然是个遗憾。现在，由黄礼孩、安琪主编的一本装帧精美、分量厚重的《中国大陆中间代诗人诗选》（《诗歌与人》第三期）首次把他们集结在一起，并赋予他们一个崭新的命名——中间代。
这一命名是适当其时又意味深长的。它中性的、宽泛的、富于弹性的外延包容和覆盖了几乎所有的60年代出生的诗人（这些人业已构成谁也不敢、谁也不能小觑的力量）。这一命名至少给他们提供了一种自我指涉的可能性，一个尚待填充的想象空间，一个可以用来自怜或者自恋的修饰定语，也许，往大里说，还给他们强加了一种历史使命感（好在他们已经被授予好多次不同的历史使命感了，再来一次也无所谓），这肯定会激活或引发种种或新或旧的自我定位狂热（但愿吧，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总会安心些）。命名，即是用语言去制造现实，这是诗人的常识，也是评论家的常识。至于它制造的现实是否有悖初衷则另当别论。其次，这一命名的好处还在于它可以给60年代人中那些相对不太有名、不太重要因而也就不太自信的诗人们提供一种跻身大彪人马里面的归属感和庇护感（组织和单位仍然是重要的）。其三，它给那些热衷于宏观把握，擅长于贴标签的评论家准备了一个结实、管用、容量可观的大筐（这些智商有限的人想必会窃喜：这下简单了），最后，它也可以给那些比较外行却又喜欢说三道四的读者一个方便的说辞或遁辞，他们可以用一句中间代嘛，取消并打发掉阅读中很多令人头疼的问题。
中间代的说法的合理性是，60年代人确实有不少共性。诚然，人们无法选择自己的时代，但时代总要给时代中的人打下烙印和戳记。在中国，情况更是如此。中间代诗人的成长史上，预先设置的革命家氛围和以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商业化浪潮，把他们置于一种上挤下压的尴尬处境（人们每每用夹缝中的一代来形容），而大一统体制里阅读时尚乃至写作范式的长期无形熏染，也是一种很难摆脱的宿命般的限定，前期朦胧诗的影响以及伴生的影响的焦虑，目下更年轻一代诗人更轻松的网络诗歌的大面积崛起，几乎构成了他们共同的精神背景，这样，他们想必会有一种血缘和家族的近似性和亲和力，我想，这大概就是这一命名的合法性基础。
要说清中间代是什么好像很不容易，要说它不是什么倒是容易的多。我们也无须去进行与鲁迅先生的中间物概念的复杂联想，采用一般归谬推理就能大致体会它的涵义，诸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诸如不三不四，不伦不类；诸如不够深刻也不够浅薄，不够执着也不够机会主义等等，但又与传统文化中的安详到死亡状态的“允执厥中”无干，毋宁说，它指代的可能是相反的焦灼、冲突、茫然和困惑的精神境况。于诗而言，中间代这种情形，未尝不是一个歪打正着的有利契机，因为诗天然地与对自我的寻找和认同有关，与对周遭环境的追问和考察有关，与内心的痛楚有关。有人把60年代出生的这些感觉不适却又病因不明、无根基亦无归宿，缺少朋友甚至也没有像样对手的人们称作精神上的漂泊者，他们的文化身份有待确定，他们的整体形象尚未完成。为了修补破碎的灵魂，为了缓解外在的压力，诗歌涌现了，这既出于自然也出于必然。这是我们理解中间代诗歌的一个起码判断。
但是，在划定中间代的有效范围之后，我更想指出这一命名的潜在危险，即它可能掩盖了另外一些重要的方面，甚至是根本的一些方面。在诗歌写作中，个人与历史的关系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也许正是诗人能在多大程度上挣脱和超越这种关系，从这个意义上说，中间代的命名取向，更多的是社会学的而非诗学的，它忽略了这一概念下巨大的分延和差异。尽管中间代诗人有太多的共性，但他们的特性可能同样多，如果不是更多的话。而我们必须记住，不是同质性和普遍性，而是异质性和特殊性造就和决定了诗和诗人。中间代诗人中，每个人特殊的生存境遇和内心冲突、每个人特定的知识结构和思想履历，每个人隐密的文学传乘和大师谱系，以及由此而来的感应方式和写作偏好，每个人的语言策略和风格样式，都是各不相同并一直处于分歧和争执之中。因此，所有试图概括中间代诗人的统一特点、统一倾向和统一风格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们在诗学上的定义就是不可定义。中间代这一概念也许只是使他们意识到与自身不同、拥有另外的追求和品位，甚至与自己构成反题的那些同时代人的存在，意识到他们共同处于一个更广阔的诗歌版图中。事实上，这些差异也会给他们提供反向的刺激，这种影响甚至会比来自相同倾向的诗人的影响更为强烈。中间代诗人的希望正蕴含在这种不同诗歌理想和实践的冲突、碰撞和融合之中，虽然诗歌是个人的、独自的事业，他们需要相忘于江湖，但前提大概正是，他们先得相望于江湖。
在诗歌评论中，对大概念的谈论多半是吃力不讨好的。一种说法总会遗漏另外一些说法，一种视点也总会遮蔽其他的视点。也许只有进入中间代的内部，把他们还原成一个个具体的诗人和作品，我们才能获得一些感性的、因而也是可靠的认识。
从个人趣味而言，我自己更喜欢被伊沙称作新世代的那些诗人。这当然因为我们是朋友，但成年的友谊正基于对工作的相近理解和相近方式。伊沙式的天花乱坠是大家所熟悉的，但不知人们是否意识到，这也是伊沙式的世界观：“我爱这城市/这是我的兄弟们操人的城市/也是我的女人们挨操的城市/我爱这公平合理的城市/这一天/当我在地下通道里为你弹唱/我的头上/是一万架轰炸机/飞过的隆隆巨响”。如何处理与现实的关系，这始终是中国诗人的首要问题。拒绝或逃避，差不多也就是席见的积极或消极浪漫主义的基础。伊沙在这里显示的是另一种先坦然接纳和认可现实，不管它是多么令人难以下咽，长驱直入到黑暗的核心，再从内部进行颠覆，在我看来，这是最为强健的介入策略。中间代诗人注定要在反叛和突围中为自己开辟道路，但这必须在方法论和认识论两个向度同时进行，所以，解构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简单，解构其实就是建构：“他索性抓起梳子/没命地梳啊——/那头顶上没有的”。这是一种在无意义中创造出意义的大智大勇。侯马呈现的则是他特有的标识性的敏感和锐利：“天上飘着新雪/地上堆着脏雪/她热爱这漫天的雪花/也心痛两只光洁的脚丫”。正是这种发现使诗和诗人成立。而徐江的诗混合了悲哀、孤寂、对华丽下的荒凉的洞彻：“雾把窗帘后我孤独的脸遮没，朋友你只听到了我放松平常的声音/如果这时你想哭，但你还是不要哭/因为雾在这片土地上，会散的”。有着类似心境的人，我想难免会被触动和感染吧，这些诗正包含了我所理解的某种60年代气质。
臧棣曾经称诗为特殊的知识，的确，他代表了另外一路被叫作学院派的诗歌倾向。如果我方才提到的新世代诗人致力与敞开，那学院派似乎可以说成是善于藏匿：“这里面倒是包含着精确的迟疑/但却不便像柑橘似的剥给你看”。经过他们的互相解释，我发现这确实是深藏意味的诗，这种需要注解和破译的诗确实是有难度的，但不是灵魂的难度，而是某种技术的难度。一种类乎修辞技巧、智力测验、相关背景资料的综合。我的一个偏见是诗应诉诸人的直觉和感应力。如果诗歌有技术，这种技术应该是不露痕迹的。臧棣等人的诗令我迷惑，感觉就像他自己说的：“我所做的，不过是挪动了一下/它们的位置，至于它们的本性/则丝毫没有改变”。这不是艾略特所谓的的“躲避情感”，而好像是缺乏情感。
古马的诗更多地让我们感觉到与传统诗人和诗歌传统的密切关联，也更接近一般人心目中的纯诗标准，即借助通灵术，穿越世间万有并寻找和建立其中的神秘联系，使诗歌获得一个飞翔的、超现实主义的高度：“鹞子冲天/天下嘛，白日梦里一个小小的村庄”。这是一种持续了很久、可能性已行将耗尽的写作，诗人不得不在民谣和古典之间，在惯例的极限处，对词性的效果、色彩和承载力进行测量：“一根枯树枝上倒挂的蝙蝠/有着和花一样红的血/尽管它是黑色的神秘的果实”。树才发现：“这已不是以诗人为骄傲的时代/钟声提示我：生活不在此地/墓地外的街道才流淌着生活/吵闹，商业，恋爱，妄想……”因此诗性注定是悲凉的。王明韵意识到：“我几乎是带着全部的错误前来赴约的/在这伤心花园，来到枯死的/蝴蝶的翅膀上做梦”。而岩鹰确信：“一场大雪，并不能/把一只乌鸦染白/一只乌鸦更可能把一场大雪/染黑”。这当然是对日常生活中的精神病理学的克服，仍在抒情，但自我已隐蔽，书写自然，但已与自然无关。这是虚构的家园，心智的风景。诗人们微弱而充满尊严的声音，让我们相信，仍然足以抗衡世界的喧嚣。
女诗人是需要另外论证的。这虽然在政治上不正确，但在诗歌分析中，往往被证明是一个有效的解读角度。女诗人的天生优势在于她们更容易蔑视成规，从而享有越界的自由特权。这样也就经常能为诗界提供新的灵感和语气。赵丽华的轻声独白是建立在这样自足的个人感觉之上的：“我想我的爱人是世界上最好的爱人/他肯定是最好的爱人/一来他本身就是最好的/二来他对我是最好的/我这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而跟她的安静澄澈相反，安琪的矛盾和混乱，则指向另一种真实：“我被吓住的声音听到了灵魂的沙堆上的残阳/募捐关于迷糊的爱和激情/一段十年前的光线正在变淡/我的同学，我们的悲凉！”在这些急促的、难以索解的语词挥霍中，我们既感到她灵魂的紧张，也体会到时代的激荡。贾薇的诗轻松、自然，有一种脱口而出的说唱感：“夏天一到/蚊子来了/附近有菜地/附近有水塘/蚊子飞进来/听音乐/爬墙/飞东飞西”。这里有一种不须训练的四两拨千斤的才智，而她笔下的许多色情场景竟也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明媚。杨黎发明的一条原则是诗是废话，我不妨再补充谈诗也是不正经的话、怪话、俏皮话，现在，能够震撼我们的，可能就是这些了。
我在这里抽取和议论的诗人，只是中间代里的一小部分，我只是想指出我感到的一些特征。谁能够说得清整体呢？它的千差万别，它的互相消解，它无法概括的丰富性。但马策的这首诗可以看作是他们的写照：“花朵啊，你为什么说开就开了/已没有人能阻止你走向凋落/就像没有人可以赶着你回到花骨朵/你说开就开了，多么好看啊：必然的花朵”。
中间代只是一个说法，说法有时侯并不重要。诗人汗漫说得好：“类似于蝴蝶，它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人定为蝴蝶，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构造和飞翔原理，惟一的任务就是：飞。”中间代诗人，也就是不太年轻的人，有了些经验的人，没有成名也大概混了个脸熟的人，即便是生人，也肯定经过数年默默历练。现在的问题是，怎么继续写下去。是惯性的、维持身份的写作，还是必须的、情感饱满的、有话可说和有话要说的写作。另外，中间代诗人其实还在发展和变化中，远未完成和定型。所以，我们先也不必忙着排列座位和分配福利。毫无疑问，他们中间的某些人将进入经典作家行列，而大多数人则同从前的以后的许多同行一道，湮没在无边的黑暗，成为诗歌和历史的祭品。惟一可以告慰的无非是：自己曾经写过。好在这一切最后都由时间说了算，我也就可以闭嘴了。
江湖—— 好诗选读
研磨机：乌鸦的伎俩（外2首）
渴了
要喝水
但是没有水
有也不多
盛在瓶子里
淹没一小半瓶子
所谓多于哉不多也
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
话里露出了古代的口音
古代也有渴字
说明渴了是有根有据的
看官也就是先生您看到这里烦了：
“渴了喝水，憋了尿尿！”
你还一肚子牢骚
“你烦不烦呀？”
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这是世界上的事情
不是脑干里的幻像
孔子喝水还得用长袖遮着嘴巴
灌进胃里去还听不见一点儿水声
何况 渴了的不是人
渴了的是一只鸟
告诉你吧
一只鸟没有手
但是我没有时间告诉你它为什么不长手
好就好在它没长手
长了手不就像你一个猴样
不用说是半瓶子水
就是一沙灌子药汤
早就灌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渴了
你明白了是一只鸟要喝水
不干你我什么事
还是让它自己喝吧
2001/11/11
阿菊的男人
是Chian人民共和国湖南省郴州市苏仙区
北街尾下水巷往里约300米左右
磨剪子镪菜刀的老张头铺子隔壁
挂着逗笔字招牌的正宗下露塘鱼粉店的刘老板
刘老板到底是不是苏仙区华塘乡下露塘村一、二、三组的村民
吃鱼粉的回头客不知道
阿菊觉得男人说了是下露塘的肯定就是下露塘的什
难道一个地址也要掺假
犯得吗
所以客人问阿菊是哪里人
阿菊理直气壮地宣布
我呀 下露塘的什
阿菊觉得睡都睡在一起了
她当然就是下露塘的媳妇嘛
阿菊其实是宜章县太平乡坡子村的
出门便要爬坡
这便是祖辈顺口取的村名
阿菊家猪栏里的猪莱也就是在山坡上割的
阿菊还沿着雾里的那条山路上过小学四年级
中途辍学也因为没有爬出这条山路
阿菊听说阿香阿春进城打工去了
阿菊觉得她也要下决心
离开这个猪栏里一段日子
阿菊是和阿香一起吃鱼粉和刘老板熟悉的
阿菊和阿香不同的是她需要找份差事
不能十天半个月拖累了阿香
阿菊觉得自已要是穿了阿香的衣服
一定比阿香穿自己的衣服好看
阿菊红着脸不吱声是因为刘老板又在偷偷看她
阿菊甚至觉得刘老板有些儿土气
她知道找她做事就像坛子腌菜一样在理
阿菊开始料理粉店的时候当然是住在阿香那里
生意旺时间晚一点儿刘老板还会一步一步陪着她穿过黑一点怕一点的巷子
有时候 阿菊在前 刘老板在后
或者刘老板在前 阿菊揉着辫子跟在后头
阿菊瞧着形只影单刘老板心头上还真有点儿酸楚可怜的样子
后来也不知是谁的手碰着了谁的手
两只手终于艰难地握在了一起
后来阿菊喊刘老板时叫他强伢子
强伢子 你买鱼了吗
葱呢
没人的时候又改口叫他死鬼
死鬼 你又瞎摸什么呀
人家在干正事呢
死鬼 昨晚上你还没干够呀
一副色相
当然刘老板这个时候也不叫她阿菊
有时叫她猪肝
有时叫她奶子
以后老板和老板娘叫什么名字
当然是他俩互相呼唤自己
2001/11/10
窟窿
呈现的形状表述起来无非便是
不规则测不准
你可以看清但说不清它究竟什么样子
你说的喋喋不休
绝对还是模糊的
但让我听起来可以觉得生动
像一个及物的动词
你说窟窿很黑或者黑漆漆的
这说明窟窿不是光源
当然也说明你是个猴急的傻比
你应该把研究的对象置于光里
实验实际上无非是将结果还原成现象
除此之外说明窟窿是真实的窟窿
至少在你的焦点里
有感知的深度
说明你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看见黑乎乎的
没有说成白晃晃的
说明窟窿也不是你自己的
你是窟窿的旁观者
说明你津津乐道的事物
我也可以观察
说明你是假货水货
我是窟窿这个标题唯一的作者
2001/11/9
范漠雨：来自昆德拉的诗之萨宾娜(外2首)
一个裸体的女人
切开自己的画面
沉迷于内部神秘的黑暗
她感到真实的丑陋
皮肤象光洁的谎言
包住躁动的灵魂
一滴殷红的血流下来
就裂开了整个生活
她在油彩的后面沉思
让日内瓦的夕阳在窗外坠落
一顶古老的黑礼帽
贯穿她凄凉的一生
画室中央的大床上
聚集着所有的目光
她仿佛看见一丝不挂的托马斯
伏在自己的身上，昂首
在眺望天堂
来自昆德拉的诗之聚会
闻名遐迩的温泉
泡着肮脏的肉体
女人们为着一个目的
来到人世间，泡沫
象已逝的年华，如今
在摺皱的皮肤上翻涌不息
这些女人都用一张面孔
她们只代表一个模糊的性别
因为仇恨，人们相聚在这里
这水中掺满看不见的伤害
女人们自杀的同时狂笑
看着其余的女人惊惶失措
她们喜欢一无所知的人到来
泡在水中无辜的样子
她们咬牙切齿地想起从前
只有一样的肉体，没有
不同的死亡，这些著名的温泉
象一朵朵惨白的浪花
开放在山区
来自昆德拉的诗之告别
穿白袍的上帝
只关心自己的光环数目
小天使快乐地飞翔在
幸福和悲伤之间
也许一束花就等于
一道眩目的光圈
腹中的生命已经看见
只把欢喜表现在
湿漉漉的花瓣上面
最后一次挽留
把你溶入巨大的黄昏画面
没有别的生命能
进入干干净净的明天
当小姑娘推开门手上
捧着一束美好的祝愿
你发现先贤头上的那圈
淡蓝色的光环
就象一枚浅蓝色的药片
邓兴：三条街以外（外2首）
三条街以外
是武汉音乐学院
那里住着一位诗人
在去年里
我读过她的诗
一直想要见见她
那时我是一名学生
不知道该怎么
去做这种事
现在我走过的地方
想必她也在走
想必我们早已见过
只是大家都不认识
她叫易羊
给你讲讲一条鱼
有一条鱼
长得很难看
在他类的眼里
更是如此
出月亮的天气
大家都赶往江心
嗅一嗅
温柔的月光
主要是想互相吸引
他只好在岸边看着
二十一天前
他刚刚学会
像一条狗一样游泳
每次不会游过三米
可笑的在后头
他还想到上下游看看
他觉得在那儿
能碰上好运气
但他每次游不过三米远
放心好了
我不会写他
三米三米地游下去
我也不会这样写
某天，他被摆在你的饭桌上
那样都不符合事实
事实是
他目前只能打算
事实是
我还只知道
他的前二十一天
不过，我相信
在二十三天的那天
他会学会
像一条鱼一样地游泳
他会直接游往别处
而不是去到那个江心
那里没有几条
真正耐看的母鱼
这时候，夜晚的河流最深
我真的想
写好一首诗
再把它送给杨勺子
我答应过他
在一首好诗里
提及他的名字
那么多的晚上
我就坐在桌子旁
想这件事
偶尔看去窗外
不远的临江大道上
已经没有一个人，一辆车
他们都是胆小鬼
这时候
夜晚的河流最深
它甚至使我害怕
会写坏这首诗
刑天：启示或预言
只有不停的寻找才会发现
只有不断的敲门，大门才会打开
篱笆遮掩不了视线
阳光流入嘴唇很甜
开阔的林木啊
隐藏了真实
鸟窝在蓬松的头脑内部
蛇的身体错误的指引光滑的词语
鳞片如嶙峋的山石
山石令我们误解
从语言到语言
真实象消失的空气
我们窒息时结果已经降临
燃烧吧智慧的干柴
而所有的希望象这灰烬出现时那么真切
洪水、熔岩推过城市
一切似乎消失
3天之后他站立起来
7天之后他向我们布道
结满果实的草地
被人类的目光所临幸
自然的美丽因我而具有价值
一切的错觉
充满视野
看不见
看不见
看不见
看不见
看不见
没有门
没有门
没有洞开的墙壁
没有锁
因此没有钥匙
没有钥匙
因此没有希望
没有门
没有门
四处是结实的墙壁
无法打开
因为没有门
因为没有锁
因为没有钥匙
因为没有希望
我们用锤子凿开了墙壁
力量使岩石酥软
啊，原野如此开阔
河流和大地出现在眼前
现在我在说
我们需要新的锤子和力量
没有人相信我
因为我们拥有了门
因为我们拥有了锁
因为我们拥有了钥匙
因为希望象遍野的无花果
我宁静的注视着一切
年轻人在衰老而后死去
野狼：天越来越冷了
天越来越冷了
我早早地就加厚了衣裳
像个大面包
我知道冬天对我意味着什么
懒惰 嗜睡
不爱运动
还有肾虚和无火气
天越来越冷了
生活一天天都没有冷过
它热火朝天
它一点也不怜悯我
还挥舞着沾过北极冰雪的鞭子
抽打着我
威逼着我
你给我起床━━亚当
夏娃和该隐
要吃饭读书
快给我出工
冬天就是刘文才
就是半夜鸡叫
就是严厉的父亲
我恶狠狠地骂着、嘟囔着
又无奈地趿拉着破鞋
迎着北风而去
2001/11/9/
竖：少年秋厚布
把刀磨快
以茶代酒
在第二天早晨
有蜜蜂
盲人
猪肉
和国际歌
别忘了那个足够高的地方
让刀子掉下去
插在地上
再给它一万三千年
辛欣：老邵的月经
跛脚的老邵
起伏在傍晚的空军大院里
跌跌撞撞的背影看上去
像只三条腿的猫
可再也没有什么耗子让他去捉了
他添着自己的胡须打着嗝
目送着哨兵走进厕所又走出来
然后将剩下的半截好时光
完美地夹进自制的卷烟里
把嘴唇熏成了金黄
老邵那跌跌撞撞的婚姻已维持了20年
儿子也已长成了漂亮小伙
瓮声瓮气地喊他爹
那英俊的外表地足够杀死一车的奶牛
再也没什么让他牵挂的了
唯独那久久不来的月经
像一把软刀子
18岁的老邵喜欢斗殴喜欢写情诗
像匹多才多艺的种马
女孩们在他的尖叫中慢慢变成女人
勇敢地用胸卜去堵枪眼儿
过去的鲜血总算没白流
大部分跌跌撞撞聚向了天边
成了火烧云
如今的老邵坐在自家的菜园里
血红的夕阳让他感慨万分
草丛中连只野兽都没有更别说女人了
他喃喃自语着：
一年比一年少了
但一次比一次更鲜艳
妈妈的
老邵吐了口吐沫站起身来
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然后一脚踩死一堆活蚂蚁
妈妈的
胡蔚中：花在坠落时（外1首）
花在坠落时，才发出尖叫
瓜烂在地里，才散出香气
人被搞臭时
才多少有了点名气
我们属于那种无聊的群众
就是唾沫、流言、砸窗的红砖
与英雄、美女、政要……
完整地构成生活的表象
不及物的事物，成为隔靴之痒
对身体的忠诚，最后变为自虐
花妖过于妩媚
迷惑世界，又伤及无辜
那些奋不顾身的人
同时又虚掷了年华！
花最终被推下树枝的悬崖
岁月把头发上的黑色素，分批撤回
酒店内，依旧觥筹交错
我们被生活驱逐，被迫回到内心
空荡荡的内心呐！
01、10、10
梦见一个御剑飞行的人
可以不问，可以盲目地吃喝
食物蛊惑着肠胃，又毫无节制
身边的人，用一举一动
勾勒出身体的原貌
太相似了，竟让人不辨真假
受伤的皮肉，会慢慢愈合
一张CT，对心脏的阴影熟视无睹
我们漫不经心，对规则烂熟于心
就像早晨，我们离开梦境
在瞬间适应了曦光
同时开始享受鸟鸣和车铃
这么近，又那么远
肩上的家庭，怀中的爱情
流转的黑白和风水
反正已沉溺于声色
笨重的车门，每次关上，就像是一种了断
橱窗新异，把颜色搅洋。
竖起的耳朵，却无法警惕乔装的妖言
身边的人，都走得那么快
他们互不关心，各行其事
有一日，我酩酊大醉：
梦见众人突然停了下来
我？仿佛是那个御剑飞行的人……
01、11、14
花枪：杠上开花（外1首）
这是一手好牌
第一次跟三个女人
打牌
开手就抓到
这么好的牌
三张二饼
一张二条
一张四万
三张一饼
三张红中
一张发财
一张幺鸡
上手打出一张幺鸡
我抓来一张一饼
暗杠
摸来四万
也把手上的幺鸡打出去
后来对面打出红中
我杠
抓来二饼
连续杠
却摸到一张幺鸡
我决定赌一把
把发财打掉
后来又抓到一张四万
我咧开嘴巴
笑得像四万的“四”字
然后打出二条
却被下手逮个正着
她说杠
她说她等我的二条很久了
但我已经听牌
我手上有三张四万一张幺鸡
我说我要的是幺鸡
最后那张绝张幺鸡
她们说绝不会打出幺鸡
即使抓到也不打
宁愿死牌也不打
我不要她们点炮
我决定自摸
而且还要杠上开花
果然
在抓最后一轮牌时
四万
我说你们看
是四万
我杠
我说幺鸡幺鸡
一定要抓到绝张幺鸡
一定要杠上开花
我手一伸
一摸
真的抓到绝张幺鸡
真的杠上开花了
我把绝张幺鸡一拍
很响亮的一声
杠上开花
绝张
四条杠
绝杠
翻四倍
给钱！
2001/12/2
黑衣人
黑衣人在黑夜里飞行
潜伏屋顶上
子时已过
院子里灯火全灭
黑衣人倒挂檐梁上
手里一把剑
光芒冷白、闪烁
这时候雪突然停了
月亮安静照耀着
黑衣人放弃了A计划
实行B计划
他一个翻身
重新跃上屋顶
掏出一条红色丝巾
系在树枝上
黑衣人含着泪花
和雪团扑簌扑簌
落在墙根
那时候天刚蒙蒙亮
半个时辰后
太阳升上来了
黑衣人躺在白色积雪里
一滩鲜血显得特别灿烂
而美丽
2001/11/26
口猪：太阳照明的时候（外2首）
拖着一块黑
拼命跑
拖着一块黑
拼命跑
大路上的车队
大路上的女子长跑队
耗着油和汗
拼命跑
我坐在下午三点半
楼顶上望过去
拖不动任何一块
黑
一块黑
静静地躺在我的身旁
2001.10.11
我一路慢吞吞地走着
一辆自行车碾过了胸部
一辆桑塔娜碾过了头部
又一辆搬家公司的小货车碾过了头部
一个老头拦腰穿过还吐上一口痰
这一天夕阳西下走路的影子足足有五六米长
2001.9.16
新中国
一九四九年
一九五零年
一九五一年
一九五二年
一九五三年
一九五四年
一九五五年
一九五六年
一九五七年
一九五八年
一九五九年
一九六零年
一九六一年
一九六二年
一九六三年
一九六四年
一九六五年
一九六六年
一九六七年
一九六八年
一九六九年
一九七零年
一九七一年
一九七二年
一九七三年
一九七四年
一九七五年
一九七六年
一九七八年
一九七九年
一九八零年
一九八一年
一九八二年
一九八三年
一九八四年
一九八五年
一九八六年
一九八七年
一九八八年
一九八九年
一九九零年
一九九一年
一九九二年
一九九三年
一九九四年
一九九五年
一九九六年
一九九七年
一九九八年
一九九九年
二零零零年
二零零一年
二零零二年
木桦：乱石山 （外1首）
我拿着两块兰色的石头
在走廊里走
我向左走向右走
我向前走向后走
我沿着楼梯跑上去
从一楼跑到顶楼
再从顶楼跑回一楼
我真想
开着一辆白色大卡车
顺着楼梯开上去
冲出顶楼
然后开到乱石山去
飞
在黄土坎
我们扒苞米，挖土豆，杀青蛙，杀鱼
生火抽旱烟
喝从家里带去的红高粱
谈各自的杀人经历
每次，我们总是在天黑之前赶回家
冲凉水澡，最后睡觉
天乐：来自冬天（外2首）
这首歌很冷 来自冬天
你说我们的内容像文件夹 打开都是空的
暖气在屋子里像件旧家具 绳子捆绑空气
最后的真理：感冒的人都是慈祥的
感冒和傻冒是两顶帽子 那是我全部的内容
有坏人惹哭了四个女工 烧麦端上来是凉的
买晨报的人吃着螺丝钉 胸前挂着十字路口
有人给九运比赛场扔下矿泉水瓶子 原创
有人把身体放在火车道上等待凉风 灌水
就这样 两个骷髅拥抱着睡着了
22:24 01-11-22
这个样子
电视里的雪花暗示着什么 这是冬天吧
灯灭了 脸上雕刻的版画消逝了 让人想起
吃罐头的人穿梭在巷子里 声音像个荒原
宇宙太大了 只好说一根针的锋利
心理学溃烂在嘴里 身后全是发霉的天气
让人想起 一根弯曲的铁丝躺在丝绸之路上
看着星星 让人对日子好生活下去
你这个样子 陨星坠落下来
23:15 01-11-27
就在这个时候
雨滴从地下跳上了屋檐 边跑边喊
雨停了 鸟儿与人飞走起来
鸟人还睡在屋子里 一个粗糙的下午就被淹没了
怀念一个下午是多余的 肚皮越过怀念的海岸线
我胖了 雨点与雨滴是有区别的
总计算着多一点少一点 烦恼就来了 骑着老虎
乱得很长很长 说的是头绪 不是你的长发
撞得很响很响 话没说出来 陌生人说着方言走进墙角
就在这个时候 我被人推了一下说：你着火了
10:32 21-11-16
恶鸟：有人在河对岸点起了一堆篝火（外1首）
在这寒冷的冬夜
我们都想到对岸去
烤火取暖
河面很宽
没有桥
也没有行船
我们就只好从河面上
走了过去
那一切是怎样一去不返的
她从很远的地方打来电话
说
过得蛮好的
那真是个很远的地方
这边大雪的时候
那边大雨
我躺在地板上
看天花板
想一些人
和
一些事
还想起2001年一个大雨天
我冒雨回家
土豆:三张纸牌(外2首)
杨黎的撒哈拉躺着三张纸牌
我的就别在腰间
红桃Q张带着笑面向臀部
黑桃K咧着嘴涎水能喷到头颅
我的红桃A正搓着双手
他是一个孩子
想象温柔
想象前程
哦，就是这样
这个冬天
我躺在A的上面 企求
一次善良的指引
杀死时间
杀死不切实际的上弦月
空想存在主义
一直以来
我都梦想成为一棵杨树
在夏天穿厚厚的衣服
在冬天赤身裸体
用目光斜视别人
高昂起头 随时狂笑
我卓而不凡
午后随笔
你坐在栏杆上面 回忆
昨天晚上从一个男人的床上爬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
脚下的蒺藜随时准备进入你的身体
你的呻吟准确爆发
你在整个冬天用做爱抵御寒冷
沉默的眷恋春天
从十月份开始 你
音信全无
挂起电话远走他乡
你的笑容遍布各地
你从不怀疑自己充满自信
你是那么的无所谓
出门大笑 我不可救药
江湖——新作发表
告别——最后的抒情(独孤九)
——给兄弟孟云
兄弟
这是我守候你的最后一晚
明天你就会向我告别
向所有人告别
像多年前
我们放飞的那只风筝
再也不会回来了
挥一挥衣袖
去追天上那么多的云彩
你难得这样安静
周围的人都在哭
请你继续笑我
我要唱歌了
让你在天上轻松飞翔
还想为你朗读
最近的诗歌
就算嫉妒
你也得听 那么
我就喝着你剩下的酒
为你朗读
以后你将在空中轻松游览
你看见
在人间
我们努力而笨拙
幸福而艰难
你在天上不要发笑
你在天上不要沉重
你在天上忍受孤单
你在天上等着我们
我散光(陈天雄)
我散光
看不清四周的生活
朝阳和路灯
在镜片后斑斑驳驳
布满绿锈的河水
我散光
我可以说它清洁
比马路上的行人显得清洁
卖花的姑娘吸着鼻涕
我散光
她没吓走我
倒让我看出了她的美丽
朋友们用一双好眼看我
我是那么健康
我用散光的双眼看世界
世界模糊一片
2001/10/12
吟罢低眉(河西)
黑夜从头到脚裹住我，那是
一件睡袍，虽说宽松得让人怀疑
有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地钻进来，不打一声招呼。
然而，电灯亮起来了，
两侧厢房，还有嚼着饭的厨子，
听到铜盏相扣的声音，清脆
悦耳。
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的一条腿突然不能走路了，
脚趾红肿，化脓，发出臭鸡蛋的味道。
女护士捏住鼻子，面容严肃。
宽大的袖摆好看地抖动着，
像湖中模模糊糊的倒影。
于是，我是一条被捕住的大鱼，
白床单无法挽救我的命运。
四条铁腿撑着一个孤岛，岛上的居民
都是些丑孩子，又黑又瘦。
他们无法说出他们知道和不知道的，
我少了脚，他们少了舌头。
从来都是安静的一天，他们的骨子里非常干净，
有谷子和响声。我知道
在他们中间有多么卑鄙，我像一条疯狗，
一个动人的小丑。
而小丑从来都没有人认识，我也不例外，
我低下眉头都就看到了腿，
它完好无损。
这一天的夜晚零散、简短，
在印象中，“山光悦鸟性，
潭影空人心。”
肖云坤(王顺健)
肖云坤是一年级王驰的同学
上午放学时我开车接王驰
肖云坤说
叔叔我也想坐你的车
我说，不行，后排太乱
吃午饭时徐慧说
肖云坤的父母离婚了
没人管
我这才觉得
他的小衣服冷过四肢
他的小脸比年龄无情
午睡中有人接门铃
一问，肖云坤，找王驰上学
我让他进门等一下王驰
他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等，风暴的生成
因为无辜，才有超长的忍耐
等，伟人或大恶也将同在一身
让他这样的人埋葬我
我才甘心，被葬两次
这一次葬在他
一再被我致歉的
孤苦的心灵
11/28 20：59
诗人们(陈云虎)
而世界是什么样的？
诗是什么样的
我们是什么样的
我越来越痛恨我自己
嘲笑、贬低自己
像一橛粪在这个世上
谁也不想把它捧回家去
活着是多余的
存在是多余的
人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人人都只热爱自己
而我无法热爱自己
无法热爱一橛粪
夜深人静
看不到一点意义的动静
如果生活没意义活着有何意义？
如果活着没意义死又有何意义
写诗有何意义
诗歌有何意义
说出来有何意义
如果说出的是不能改变的
说与不说都一样
诗人是最软弱的动物
触景生情、感物伤怀
诗人们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诗人们狂自尊大，自以为是
以为写了几句诗就有灵魂优越感了
诗人们躲在感情的世界里想入非非、白日做梦
把一些词拼拼凑凑，神经错乱
自以为说出了什么惊人的真理
诗人们狗屁不如
诗人们不切实际，不懂经世之道
不察世故人情，没有责任感
自私，自杀，小儿科，自名不凡
自视清高，自恋，自虐
不爱劳动，衣衫不整
幻想婚外恋
躲在门旮旯
抚弄自体
咏哦作句，优雅酸臭
四处游荡，高谈阔论
办地下刊物，把一堆印成铅字的纸
四处散发
2001.11.28
王顺健，明天我一定要问问你（水上漂）
我们终于喝完了酒
喝完了酒我说要回家
时间已经很晚了
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
这时你看着我
看着我很悃很疲倦的样子
你笑了笑你肯定笑了笑
因为我也笑了尽管我很少笑
送我到楼下
你说早点休息吧
我说是的我要早点休息
那么你呢，我问
你看了下手表
好象又看了看夜空
我想去水库走走你说
我习惯在晚上散步
我很快就脱衣上床
我很想快快进入梦里
可我突然不想睡了
躺在床上竟然一点也没有睡意
我好想知道，这个时候
你在水库的哪一边？
面对月光下安静的水
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写诗的冲动
王顺健，明天我一定要问问你
我羡慕死了（外1首）（儿歌）
我羡慕12岁
6年级的教室
是我们学校最高的楼
的最顶层
并且，6年级已经可以
使用钢笔
我羡慕18岁
我给他扛着
他那根雪亮的钢管
跟在他后面
从县城东门跑到西门
他扬言要捶死那个杂种
他用纸板
把绿军帽撑得有棱有角
纸板上浸透了
他老妈使用的发油
我羡慕24岁
他结婚了
我看见他的新娘
真漂亮
这下，有了老婆
就不用手淫了
我羡慕22岁
离他们学校不远
就是市里最大的图书馆，而且
他家里每月给他寄好几百块钱
没完没了的恋爱，他说
他常去学校旁边的一个湖
他最喜欢那里
我羡慕18岁
那里什么都有
那里什么都没有
一逼急了
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羡慕8岁
噢，玩去喽
唉，我真羡慕死了
雪耻
我依然坚持着
在西单广场的等候
我知道，他们迟早
会到这儿来的
不管是工作、出差
还是旅游，只要
他们到北京
就肯定会来这儿
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第一次来这儿时
遇见了高中同学王三周
一看见我，他就发疯似的
狂笑不止
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还一个劲的说
你也来了，你也来了，你也
来了，来了
我仿佛当头
挨了一棒
这个狗日的杂种
杂种！
他……（外1首）（非亚）
在餐桌上他吃掉了残羹剩饭的过去，拿着刀叉在窗前，
开始吃现在这块蛋糕，半个小时后，
他伸手过去，想去吃放在纸箱的
面包-------明天的食粮
他站在那，不胖不瘦，不幸福，不悲哀，
他是我见过的人群中的一个，他走过南京路，
买桔子和香蕉，他走进了大门，他从台阶，
踏上二楼的楼梯，他掏出钥匙，他转过头，
看到楼下那块水泥地，又走过几个，
东歪西倒的人
2001，11，13
驱散的……
我坐在七楼，在一台电脑前，画图，打字
我的身后，是浅绿的窗帘，和窗帘外
一座火热工地
在吊塔和黑暗的大楼间，飞过又一辆汽车
两侧的树，像一团团，围拢过来的雾
而灯光始终，喜欢把一些东西，驱赶至角落
我从七楼的窗口，看见有人，在医院的门前拐弯
而夜晚则一直，试图把黑暗
赶到一座，我要向上攀的楼梯
2001，11，20．
盲（但影）
他张着黯淡的盲眼
茫然地穿行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
他嘴里衔着口哨
一次次震天地吹响
呼啸进人们的耳里
他握着一根开路棒
一次次向左右两边横扫
像扫开荆棘从生的茺道
那是在一段高楼从生间繁华的街道上
那时街上的人很多
琳琅的商品很多
像疯狂的野草遍布了大街各个角落
那时街上的阳光很明媚
在一张张明亮的眼里
如今
我闭上眼
悄无声息
独自穿过茫茫的旷野
外遇（刘春）
“有馊味了。”他夹起昨天剩下的白菜
细心地扔进垃圾袋，然后
温柔地询问明天能不能换换口味
“你还想怎样？”她呷着清汤，不置可否
他注意到，她的脸色和白菜一样油清水淡
草草的晚餐过后，他靠着结婚那年购置的
仿皮沙发，漫不经心地研究斑驳的房门，抱怨
工作的忙碌，要夜以继日地加班
“这不？今晚也是如此。”
说这话时，他的脚正在尝试新买回来的远足皮鞋
如果有必要，可以先去单位打一转，以应付
可能随之而来的咨询电话。但这与一家之主的身份
多么不相称啊！因此更多的时候
他一出门，就会叫上一辆的士直奔西区
某幢新楼里的某套房子，晚餐有更新鲜的内容
生菜，七成甚至六成熟的牛扒，生葱汤
新的风俗，正在被习惯。其中一段时间
他从一个女人的肩膀上多次抬头
窗外，进口推土机在忙着推倒旧建筑，更西边
欧式教堂的尖顶乌云缭绕
凌晨三点，或者两点，他步履匆匆，心满意足
——“唉，讨厌的工作！”
她靠着床看电视，翻来覆去地换台
长久的沉默之后，黄昏出门的人，终于
像那扇风烛残年的门，经不起推敲
2001年11月25日星期日
朋友的新家（新力军）
这是一个朋友的新房
百十平方
属于装修的很可以的那种
如果你是一个二十好几
结婚为房子发愁的男人
你会不会
看到白刷刷的墙上
有几个烫金的大字
有钱人终成眷属
裸体好象明媚的春天（李傻傻）
在黄色录象之前
照例放一段新闻联播
这一年有飞机失事
火车颠覆
瘟疫蔓延
蝗灾、水患、地震
有天女散花、处女失身
张学良逝世、邪教
死灰复燃
尤其是离我们学校不远
的边家村的录象厅的
一个女人在电影里的
澡堂洗澡的时候死掉了
她那死掉的裸体
散发着热气
好象明媚的春天
鼓舞了满屋人的斗志
走进下午的阳光（外1首）（辛欣）
走进下午的阳光
我感到阳光照在身上
很暖和
同时我还发现
阳光里许多人影在晃动
他们显得神秘而匆忙
过于谨慎
表里如一
像一个个君子
偶尔君子们也会动手
尤其在拥挤的人群里
这种事经常发生
甲踩了乙的脚
乙撞了丙的胸部
丙把一口痰吐在丁的身上等等
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被打破
君子们大打出手
作为影子中的一员
我偶尔也会驻足观望
更多的时候将一闪即逝
据说
这种事与国民性有关
整个下午
我混迹于公共场合
坚持像影子一样活着
对其他的影子不构成威胁
阳光把我晒得又黑又红
像根固执的阳具
感同身受
不要嘛………………
呜…………嗯………
嗯……呜……呃……
啊……嗯……好啊……
呼……呃……啊……
哎呦……等等……
噢……啊……嗯……
呼……嘻嘻……
哎呦……别急呀……
呃……嗯……嗯……
啊……嗷……哈……
哎呦……舒服啊……
你真棒……啊……
啊……啊……呃……
轻一点……啊……
对……就这样……
嗯……嗯……嗯……
别停……舒服啊……
呃……呃……呃……
好爽……别停……
呼……呵……呃……
别停……爽啊……
爽……爽……爽啊……
你真棒……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
嗯…好爽…呃…啊…
别停…嗯…继续…
嗯…啊…哎呦…哎…
啊…哎…嗯…呃…
呜…爽…爽啊…
啊啊…哎呦…呃…啊…
嗯啊…嗯啊…嗯啊…
用力…别停…用…力…
嗯啊…嗯啊…嗯啊…
嗯啊…嗯啊…嗯啊…
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
嗯啊嗯啊嗯啊嗯啊嗯啊
别停啊用力嗯啊嗯啊嗯啊
嗯啊嗯啊啊啊瑁啊啊啊
哎呀哎哎哎嗯呃啊呃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呜…………
嗯……………………
…………呵…………
遗忘（旷野）
打开的乌云令人怀疑
你打开的笑容让我警惕
六点钟的闷热被拆散了
堆在地上
他们环绕着他
在夜生活的股市中打转
快点干，把滤清器装好我们就下班
汗水像钉子一样
恶狠狠砸进土地
还在，还必须快乐的拧紧
每一根螺丝
厌倦却不能停止
又一位总统上台了
手指指向旧报纸的第三版
休息时，他让你看了又看
你讨厌总统
你却总被别人统治
新的，皱纹，无人收拾的杯子
像成年的眼睛
落满看不见的污迹
走在每天的街道上你没有
丝毫的怜悯
树荫下蹲着的
是一些陌生的面孔
和陌生的口音
经过他们时
一样的细雨穿透了身体
那些像你一样
被晚餐遗忘的人
冰（杨过）
冰一般是在夜里结的
白天是水
第二天早上起来
就是冰了
很长时间都不化
有时是一个冬天
仿佛天生就是这样
走在上面也掉不下去
不过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冰是怎样结的
没人知道
有一次我几乎看见
半夜被恶梦惊醒
那些脆弱的冰正在形成
我一身冷汗
满怀恐惧
在我看不见的外面
整个黑夜都充满了
这种细微而紧密的声音。
越来越象鲁迅的人（大高）
越来越象鲁迅的人
都,横眉冷对千夫指
不,俯首甘为孺子牛
仿佛吃进去的
都长在牛逼和牛皮上了
挤不出来只好拉
又臭又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