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江湖》电子书库之——《一把好乳》[沈浩波著]
沈浩波：
《一把好乳》
自画像
又圆又秃
是我大好的头颅
泛着青光
中间是锥状的隆起
仿佛不毛的荒原上
拱起一块穷山恶岭
外界所传闻的
我那狰狞的面目
多半是缘于此处
绕过大片的额头
（我老婆说我
额头占地太多
用排版的专业术语
这叫留白太大）
你将会看到
伊沙所说的
斗鸡似的两道眉毛
它使我的脸部
呈现斗鸡的形状
是不是也使我
拥有了一只斗鸡般的命运
十年之前
人们说我“尖嘴猴腮”
而现在
却已经是“肥头大耳”了
一只肥硕而多油的鼻头
彻底摧毁了我少年时
拥有一副俊朗容颜的梦想
2001/6/20
阳光下
新鲜的妓女
走过街头
乌黑的皮裙
在阳光下
闪耀光泽
坐在门口洗碗的
小吃店老板娘
看着她起伏的胸脯
喃喃道
总有一天
你也会被割掉
不是上面
就是下面
不是乳房
就是子宫
2001/9/5修改旧作
一把好乳
她一上车
我就盯住她了
胸脯高耸
屁股隆起
真是让人
垂涎欲滴
我盯住她的胸
死死盯住
那鼓胀的胸啊
我要能把它看穿就好了
她终于被我看得
不自在了
将身边的小女儿
一把抱到胸前
正好挡住我的视线
嗨，我说女人
你别以为这样
我就会收回目光
我仍然死死盯着
这回盯住的
是她女儿
那张俏俏的小脸
嗨，我说女人
别看你的女儿
现在一脸天真无邪
长大之后
肯定也是
一把好乳
2000/8/5
光洁如玉
在这之后的很多年
你才知道，这个时候的身体
是用来腐烂的身体
而光洁如玉，也只是为了
等待一个更为腐烂的结局
一夜之间，当你呕吐掉你的青春
你变得美丽、性感、妖娆
和冷酷
在我的对面，你触目惊心
而现在，你10岁
在另一个女人的镜头里
你一丝不挂，已经是一个女人
但你并不知道
一如你此时
叉开空空荡荡的双腿
但你并没有闻到
那股天生淫贱的味道
2001/6/28
说说我自己
我和诗人南人
饭后到山岗上散步
聊一些家长里短
偶尔也谈及诗歌
南人问我
对自己的诗歌水准
有没有一个清醒的定位
我说这是评论家的事情
我自己哪里知道
话音未落
我就已暗自脸红
我的回答多么虚伪
像一个心思很重的知识分子
其实这个问题
我早已了然于胸
对于自己的诗歌水准
我的答案不敢有半点自衿
我每天都在清醒地体验着
那些更为优秀的诗人
对我施加的强大压力
这个答案也绝不谦卑
我从来就不是
一个热衷于谦卑的诗人
现在，南人兄
我要老老实实地告诉你
我觉得我自己
正在通往牛逼的路上一路狂奔
2000.4
一个女人的两次日记
1、
他们心急火燎地找地方
夏日夜晚的大学校园
多少人跟他们一样
都在心急火燎地找地方
水泥石凳过于冰凉
绿色的长椅又太硌
而如果就在草坪上干
昆虫、泥巴、坚硬的草茎
令有洁癖的女生感到恐慌
欲火中烧的男女
最终选择了
最不舒服的站姿
在灌木丛掩映的墙根底下
可怜的女生一边呻吟
她脚下踩着的
三块叠起的砖头就一边跟着
不断地摇晃……
若干年后，已经成为她丈夫的
那个男生，在她的日记本中看到
“我的第一次，唉……
就记得疼……就记得
三块砖头……不停地晃动……
我真想哭……”
2、
直到他干她的时候
这个有夫之妇才感到了恐惧
也许并不是恐惧
而是其他什么情绪
比如说后悔、羞愧、惊慌
或者是委屈——
像她这样的女人
第一次偷情
居然被他就这样
摁倒在办公桌上
文件夹、图钉和印章
都拨拉到地上
但她丰腴的屁股底下
仍然压着一支钢笔——
总之她突然痛哭失声
一边被干
一边涕泗横流
而在第一章中，成为她丈夫的那个男生
终于翻到了这一页
“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我都哭成那样，他居然还能
一直那么……硬挺挺地干……
他简直不是人……”
2001/3/17
卫慧来了
在藏酷酒吧
我和车前子
正在喝酒
听到有人说
卫慧来了
我赶紧
扭过头去
四处张望
可是找了半天
也没看清
到底哪个
是卫慧
过了一会
我有事先走
到另一桌
跟小崔告别
小崔说
卫慧来了
在她手指的方向
一个女孩
安静地坐着
比起照片
既不丑陋
也不漂亮
她长得就跟
卫慧一样
2000/7/19
我们拉
流动红旗插在黑板的右上角
大红花佩带在老师们的胸前
好孩子们手里拿着金色的喇叭
骄傲的女生挺起她们没有发育的胸膛
而我们并排蹲在学校后面的茅坑
嘴里衔着草叶，抬头望着蓝天
我们拉呀，我们拉
春天的河堤属于打猪草的少年
公园的长椅属于拥有爱情的男女
摩天大厦是事业有成者们的天下
温暖的炉火边没有异乡人的位置
而我们蹲在公共厕所里一声不吭
夹紧手中的皮包，看着灯心绒的裤脚
我们拉呀，我们拉
有多少孩子在广场上放风筝，就有多少
妻子和母亲在深夜里红杏出墙
有多少男人在酒吧里吐出胆汁，就有多少
少女用丝绸的睡衣遮住半只乳房
而我们坐在狭窄的抽水马桶上
看着镜子中那个脸色蜡黄的男人
我们拉呀，我们拉
总是这样，在街的拐角出现的
不是疯子就是警察
总是这样，连跳脱衣舞的女郎都以为
通往天国的路是金色的
总是这样，人们都在祝福好人一生平安
总是这样，天气一旦晴朗
我们就会咧开嘴巴
而我们将在这样的天气携带诗稿
冲上大学的阶梯教室，齐声朗诵
——我们拉呀，我们拉
2001/2/1
生活如此严肃
她们穿着
严肃的衣服
冬天到了
她们越发严肃
所有不严肃的部位
都遭到她们
严肃的封杀
她们严肃地坐着
严肃地敲击键盘
严肃地
接听电话
就连偶尔一笑
也要严肃的
用手捂住
严肃的软垫椅子
在她们严肃的
屁股底下
散发出
温热的气息
生活如此严肃
但你不能说
这股气息
也是严肃的
2000/11/20
海风吹过
我和伊沙、侯马、
于坚、黎明鹏
还有宋晓贤
傍晚来到
祖国的南海边
吃大排档
一边吃
一边看着眼前
波浪翻滚的海面
一边还
谈论诗歌
大家都觉得
特别牛逼
可是往往
一阵海风吹过
我们就
不那么
牛逼了
2000/7/18
强奸犯
他猛扑上去
一把撕开
这可怜女人
的衣衫
天哪
他惨叫一声
又是一个
平胸
2000/11/9
乞丐面前
乞丐来到
我的面前
我没有
避让
昂首向天
一言不发
任由他
百般哀告
在垂下头颅的
他的面前
我显得
十分高大
这种感觉
足以让我
这种鸟人
爽上
好一阵子
2000/7/28
棉花厂
姑娘站在小旅店的庭院深处
一棵大树底下
小马说：姑娘，把头抬起来
他用手托起姑娘的下巴
又摸了摸她的胸
然后说：就是她了
小马在里面打炮，我和小张
在外面等
老板娘对小张说：今天得收60块
“这是棉花厂的小姑娘
才17岁”
我说：棉花厂的？
老板娘说：我这里不光有棉花厂的
还有服装厂，和酱油厂的
2001/7/31
怀念一只鸡
她一坐到我身边
我就知道
这是今晚
全场最漂亮的一只鸡
她甚至已经超出了
一只鸡应有的漂亮的范围
她冷漠、骄傲
夜色中高挑的坐姿
给了我很大的压力
一个前来寻欢作乐的男人
此刻竟失去了调情的能力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的搭讪显得下贱
我不知道该如何把手掌
搭向她纤细的腰肢
今晚，在异乡
我需要的是一个伺候周到的女人
我已经没有精力
来征服一只
冰清玉洁的鸡
最终跟我走的
是另一只
会往我怀里钻的鸡
她在我怀里
钻了一整个夜晚
没有人知道
那是怎样一个
沮丧的夜晚
她握着我松软的阳具
我抱着她膨松的乳房
2001/6/21
近水楼台
学生时代
那场爱情角逐
我轻易
败下阵来
若干年后的
今天想来
我当时真该
心服口服
我的对手
又瘦又小
生就一副
尖嘴猴腮的模样
与他相比
我的优势
十分明显
而且我几乎
就要得手
但一夜之间
情势发生逆转
她不但取消了约会
还让我今后
不要再来找她
百思不得其解的我
在第二天课堂上
留神观察
果然发现有些异常
只见她脸色潮红
身子颤抖
并且死死向前
顶着课桌
而接下来
看到的情景
一下将我击溃
坐在她前面的
我的情敌
那个猴脸小子
正将右手
别在身后
从桌子底下
伸入她的
短裙之中
2000/11/15
肉体
男肉体和
女肉体
滚到一起
抱成一团
用牙咬
用手摸
用阴茎和阴道
完成抽送
不一会儿
就热了起来
两具肉体
汗腻腻的
又过了一会儿
女肉体
对男肉体说
你下去吧
咱俩别靠
这么近
太热了
男肉体
十分委屈
他没忍心说的话
女肉体竟
先说了
2000/11/23
如此而已
在酒桌上
我实在不愿意
回击你的挑衅
这已经不是
第一次了
突然挑起矛头
制造事端
你已经不会
令我感到错愕
其实你还可以
来得更猛烈一些
比如砸碎酒杯
涕泗横流
掏心窝子说话
把一切
都骂出来
然后绝交
扬长而去
2001/9/5
10点钟，或者是11点
——写给一个“离开”的朋友
10点钟，或者是11点
你挤上火车走了，并不是去什么开阔地
你只是离开
只是到一个另外的地方
10点钟，或者是11点
我们坐在酒吧里，一个歌手
也是你的朋友，在唱一首
名叫“出走”的歌
10点钟，或者是11点
你的妻子肯定还没有睡
肯定在哭，肯定还在
读你给她留下的信
10点钟，或者是11点
是你最终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刻
你肯定没有回头——这不是你的风格
就像任何一个旅客，挎着
一个普通的包
但你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离开”的人
10点钟，或者是11点
一个絮絮叨叨的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一个会写小说和诗歌的人
一个刚刚结了婚的人
一个曾经流浪、奋斗和努力过的人
一个早就决定离开这里的人
夹杂在灰色的人群当中
他看上去像一个老人？一个孩子
还是一只灰老鼠？
10点钟，或者是11点
一个应该离开的人选择了离开
一个像垃圾那样活着的人选择了出走
而另外一些应该离开的人
另外一些活得像垃圾的人
他们聚集在小酒吧里
他们当中少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2001/4/21
挂牌女郎
我呼吁
把普天下女人的胸
划分为两种
可以随便摸的
和不可以
随便摸的
并且每个女人
胸前都挂一大牌
上书：可以随便摸
或者：不可以随便摸
这样，当我走在街上
看到那些
丰乳肥臀的女人
就不用犹豫
不用彷徨
更不用把脸色
憋得象猪肝一样
2000/7
双人生活
粉红色的睡衣
像瘦小少女的连衣裙
他讨厌她这么穿
他要的是一个女人
脱掉她的睡衣
捏着她纤小的乳房
他们在床沿做爱
他很投入
亲吻着她的肩胛骨
她却听到风的声音
“呀，阳台上还晾着内衣”
他邀请她共浴
水珠从乳尖滴落
阴阜埋藏在水雾当中
他的阳具早已膨大
而她却面露难色——
“我还是习惯在床上”
2001/5/12
屋檐
一群不甘心的人聚集在
屋檐底下他们不甘心
就这么聚集在屋檐底下就聚集在
这么一个屋檐底下
屋檐底下聚集着一群不甘心的人他们不甘心
就这么走进屋去就走进
这么一间令他们如此
不甘心的屋子他们甚至已经因为这样的
不甘心而聚集到
一个同样令他们不甘心的屋檐底下
屋檐在滴水呀而聚集在
屋檐底下的人们伸长着
脖子他们
不甘心就这么走出去
2000/10/10
鸟人自白
“别看我老吹牛逼
其实是胆小如鼠
直到19岁那年
我才敢一个人
晚上跑出去上厕所”
“别看我衣冠楚楚
其实是肮脏不堪
一条皱巴巴的黄内裤
已经穿了整整5天
上面混合着
精液和尿液的骚臭”
“别看我人模狗样
其实是全无教养
一个在大街上抠鼻屎
在公共汽车上
挖脚丫的人
难道你还没看出他的底细”
“别看我一脸诚恳
骨子里委琐得很
在拥挤的地铁里
老是偷摸女人的屁股
说是偷摸
其实也只敢轻轻一蹭”
“别看我装得像条汉子
其实在床上根本不行
不是硬不起来
就是半途而废，草草了事
它都软成这样了
何况我这个鸟人”
2000/9/15
坐在边上的那个人
就像往常一样，
他是朋友们当中最快乐的一个，
他大声说话，卖弄自己的幽默与口才，
他显然注意到自己表情的丰富，
他问他们——“我看上去像不像周星驰？”
但在一片哄笑声中，他也注意到，
坐在他旁边的那位，他一直暗恋着的女孩，
今天有些忧郁，独自喝着闷酒。
他更卖力地耍弄着嘴皮子，并且即兴
唱了一首陕北民歌，
他的额上渗出了汗，但那个女孩，
仍然没有展开笑颜，只是突然站了起来，
手里捏着一卷手纸
在经过他旁边时，扶了扶他的肩膀
2001/4/27
花样年华
他们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轻
坐在两张木质的椅子上，靠得很近
又自然地有些分开
他们的背后，一排生锈的铁栅栏
不知道有没有阳光，黑白的胶卷
冲洗出更为苍白的脸孔
他们都很清瘦，男的像梁朝伟
女的像张曼玉
但照片上并没有情欲的气息
2001/4/27
关于乳房的一首诗
这一辈子
我都在寻找一对乳房
我见过沉默着的
它们被包裹在
一对对乳罩下面
它们不说话
但我看得见它们的呼吸
我也见过兴奋着的
它们就在T恤或者睡衣底下
风或者丝绸的摩擦
使它们挺得更高
晃荡得更厉害
我把乳罩、T恤或者睡衣
一一剥除
小得令人心疼的乳房
嫩红的乳头
肥大而浑圆的乳房
两圈暗黑的乳晕
柔软得如同面团似的乳房
时光会将它彻底毁掉
也有漂亮的
尤物般的乳房
长在一个骄傲的公主身上
2001/5/13
一个女人的午夜场
——写给我的朋友C
一个女人的午夜
有时也会如集市般热闹
来赶集的人都有充分的理由
他们爱你
他们要把你
从这混乱的生活中营救出去
他们在半夜砸你的门
一个绵羊般的男人
眼里喷射出公牛的怒火
他要把你从凌乱的被褥中拉出去
他痛哭，怒你不争
而另一个在电话里诉说衷肠的男人
正提着酒瓶
骑在10层楼的窗户上
他当然不会真的跳下
他只是想告诉你
为爱而死是多么容易
他们要你像他们爱你一样去爱他们
他们刚刚还在你的身上
赞美你的乳房
一爬起来
就耷拉着阳具向你求婚
他们拿出车子、房契、鲜花
还有炒菜的功夫，以及寻死觅活的精神
一个女人的午夜
她的腹背都承受着爱
而离她不远
另一个女人
正在为失去爱情而诅咒天气
2001/5/26
心沉下去
“心沉下去”
到底是种
什么感觉
诸君可曾体验
和书上说的
全然不同
不是因为痛苦
也不是
因为失望
当那个
深陷于沙发的老人
将埋在胸前的头
抬起来
露出面孔
我的心
“啪”的一下
沉了下去
那是一种
心灵枯朽的人
所特有的
日积月累的阴郁
那绝对是
发自内心的阴暗
密布在脸上
2000/11/19
偷着乐
坐在我前面的
那个小伙子
患有十二指肠溃疡
他旁边
坐着一位
很有风韵的少妇
但痛经的毛病
使她经常
脸色蜡黄
坐在我后面的
一个娘娘腔
总爱跟我们唠叨
他的关节炎
我的邻桌
则是一位
身体孱弱的中年人
我敢肯定
他是一个
阳痿患者
和我隔着一个桌子
是我的铁哥们
他的便秘史
只有我一人知晓
我每天趴在
办公室的桌子上
想象着他们
发病时的景象
2000/11/21
现场
这里被他们叫做“现场”
一个名叫“开心乐园”的现场
其实就是
荒凉的铁轨后
废弃的大食堂
而现在
这里是激越的鼓点和尖利的电吉他的现场
光膀子的主唱在抽筋般地嗥叫
台下是黑压压的尖叫着的人群
他们的啤酒倒在桌子上
精液般流淌
在人群当中
我还看见头戴白色棒球帽的崔健
这里也是他的现场
在这样的现场里
没有人会去注意
一个穿花裤衩的胖女人
正在穿过那些秃头、长发、阴阳头、鸡冠头
穿过他们左臂上的骷髅和右臂上的青龙
穿过那些高耸着的乳房
每走一步
一身松垮的胖肉就会抖动得更凶
就像抓小鸡般
从扭动着身体的那一群中
揪出了她的女儿
她的巴掌如同鼓点
那张原本像天使般欢乐的脸蛋
很快就肿得像个茄子
她的母亲跺着脚
歇斯底里地嗥叫着
像一头母狼
2001/6/3
朋友妻
与美丽丰满的
朋友之妻
在酒吧对坐
对我而言
简直是对
人性的考验
当时我满脑
都是肮脏的念头
几乎一直在想
要是能把
这个女人
抱上床
那该多爽
我不得不承认
我是一个下流、
阴暗的人
可事实上
直到最后
我都未敢将
我的爪子
伸向她的乳房
我压抑着
罪恶的心情
与她保持着
暧昧的距离
说到底
我是一个
内心怯懦的人
于是我只好
如此安慰自己
“朋友妻，不可欺”
你们看
我最终成了
这么一个
虚伪的
令人恶心的家伙
2000/7
我喜欢的朋友
我喜欢的朋友
长着一对
死鱼般的眼睛
突然就来到我家
一屁股坐下
一副不再走了的样子
我从兜里摸出工资
请他吃红烧狮子头
他吃完后抹抹嘴说
真他妈难吃
我喜欢的朋友
提着两只瘦长的胳膊
突然就来到我家
我给他点烟倒茶
他坐在我的对面
把茶叶吐在我家的地板上
我没什么别的可以招待他
只好把我在这个小镇
唯一的一条阴道让给他
第二天一早
他就带着那条阴道
远走高飞了
2001/6/7
四惠怎么走
从积水潭坐地铁，最好是乘坐
开往鼓楼大街方向的列车
经过安定门、雍和宫、东直门、朝阳门
到了建国门
你就该下车了
和你一起下车的，会有很多人
他们中的一部分
将和你一起，从环线地铁换乘一线地铁
牌子上的标识划得很清楚
顺着箭头指示
就会顺利地找到一线地铁
如果没有搞错方向
经过永安里、国贸、大望路
5分钟之后
你就可以到达四惠地铁站
随着人流，你从东南口出站
外面是高速公路和立交桥
桥底下停满了大巴、中巴、的士和面包车
随便坐上一辆
都可以把你带往高井、管庄或者通县
你一点也没有注意到
在你的身后，还有几个灰色的身影
悄无声息地从另外一个出口走下去
他们才是真正的四惠人
他们的村庄
被地铁和一排高高的栅栏挡在背后
2001/8/30
人老乳不老
她站在那里
依然仪态万方
一个耸着漂亮乳房的女人
即使年纪大些
也可以说是风韵犹存
2000/9/15
我是不是爱上她了
我抽的是中南海，
她抽的是圣罗兰
我喝的是百威
她喝的是玛蒂尼
另一个女人喝的是科罗娜
喝科罗娜的女人已经喝了3瓶了
她喝完玛帝尼
也换了一瓶科罗娜
我敢打赌
除了她的丈夫
她没跟别的男人上过床
2001/8/30
思考
这几天
我一直在
思考一个问题
我真的很少
这么严肃认真地
去思考一个问题
是啊
这可真是一个
很难思考清楚的
大问题——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我才能把
世界上的
那些正人君子们
全都恶心死
2000/7/14
师恩
每次给高中时代的老同学
打电话时
总忘不了加上一句
见了老黄一定代我问好
老黄是我当年的班主任
那时我是一个有名的坏学生
但老黄一直对我很好
从不给我脸色
还经常用些
温暖人心的话语
鼓励我追求进步
昨天早晨
我又在电话这头
要求我的高中同窗王小明
替我向老黄问好
王小明终于不耐烦了：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
你知道这老家伙
烦你都烦成什么样了吗"
我说不会吧
他那会儿对我挺好的
王小明说你真傻
像你这样的小街痞
老黄他根本就不想惹你
你知道他背后都怎么说你吗
他说你没准哪天
走在路上
会被汽车撞死
2000/7/15
黄四的理想
我和黄四
在他家的阳台上
喝啤酒
掷色子
黄四的手气
特别好
就像他
这几年的财运
黄四朝掌心
吹了口气说
如果是个豹子
我今年
就会实现
第一个理想
买一辆卡迪拉克
穿过天安门广场
他又吹了一口气
如果下一把
还是一个豹子
我就要实现
第2个理想
我要花100万
或者200万
把我们当年的班主任
就是那个
叫徐春萍的
半老徐娘
包上两个月
我要剥光她的衣裳
一边捏着她
干瘪的乳房
一边让她
给我讲
马列主义思想
2001/6/26
硬币
一块钱的硬币
是所有硬币当中
手感最好的一种
小巧、丰润
适合抚摸
现在它在我的手心
散发着光泽
我把它抛上半空
或者在桌面上旋转
无论最后是“字”
还是“花”
都已经不能
再改变什么
2001/9/5
大学时代
——给戴华
如果不是喝了很多酒
如果不是喝了很多酒之后
还要把王小山
送出师大东门
如果不是回去时
要经过女生宿舍
我怎么也不会
那么强烈地
想在夜晚两点
爬进女生楼
整个大学时代
我印象最深刻的
就是那天晚上
从中南楼女厕所的窗户
爬进去后
站在女生楼空旷的大院里
那种茫然的感觉
2001/9/5
我的心事
亲爱的，我的小美人
你总是问我
为何老阴沉着个脸
到底在想什么心事
我让你别问别问
可是你多么不懂事
昨天晚上
我们俩正在亲热的时候
你又问我了
你烦不烦啊你
那我就干脆告诉你吧
我呀
我现在整天琢磨的就是
有朝一日
我怎么才能
把那些所谓的亲人
包括你在内
象甩掉一把鼻涕一样
扔得远远的
2000/7/15
侏儒的爱情
侏儒每天
骑着一辆矮矮的摩托
在她下班之时
来到车站接她
和她六岁的儿子
而她每次
总是面无表情
带着儿子
来到侏儒身边
拍着儿子的肩膀说
你先跟叔叔走吧
妈妈自己回去
一会儿就到
这是一年来
我在321路巴士总站
经常看到的一幕
2000/7/16
我说打
用弹弓
对准一个老头
我说打
他的头颅
立即开花
他的儿子
是不是该感激我
是我帮他
解决了这个累赘
用弹弓
对准一个少妇
我说打
她的脸上
血水四溅
他的丈夫
是不是该感激我
破相后的妇人
终于不再
招蜂引蝶
用弹弓
对准一个胖子
我说打
他马上捂住裤裆
痛苦地蹲下
他的老婆
是不是该感激我
她从此可以
名正言顺地改嫁
用弹弓
对准一个少女
我说打
她摸着屁股
尖叫起来
亲爱的姑娘
你是不是
也该感激我
是我让你
一次爽够
2000/11/2
小德
染红头发的小德，撮着嘴唇
打响指的小德，坏孩子小德
梦想成为黑社会的小德，小痞子小德
小德说，“妈X，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小德还说，“操你妈，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德随身带一条长长的锁链，他喜欢把它
揉成一团，鼓鼓囊囊地，塞进自己的口袋
小德欺负别人时，就从口袋里
掏出锁链，一把拍到桌子上——
“妈X，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2001/7/31
曾淼
在新街口的麦当劳里
等曾淼
杯子里的可乐
还剩下3分之1的时候
曾淼来了
还是那个学生头
背着大书包
我说：坐吧
她却突然转身
头都不回地
噔蹬蹬跑下楼梯
10分钟后
她告诉我
刚才在麦当劳里
坐在我后面的
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我这才知道
原来曾淼这孩子
也已经是
有过男朋友的人
2001/9/5
失败得很
这一辈子，你只操过两种女人
在席梦思上一声不吭的，是你的老婆
你掰开老婆的大腿，就像掰开一根树枝
树枝不吱声，你小心翼翼，生怕掰断了她
在旅店的床上放声大叫的，是你遇上的婊子
你硬的时候，她叫得像杀猪
你软的时候，她叫得像猪哼哼
实在不行，她就干张嘴，像猪喘气
2001/8/1
我也提过刀
我也提过刀
在黄桥镇最大的一条街上
以前我们最多
只拿过棍子和钢板
但这次不同了
上面说
这次闹大了
你们这些
在帮会挂名的
学生仔
也得拿刀
“我也提过刀”
多年之后
这成了我在
酒桌上吹嘘的话题
“我也提过刀”
但鲜血
其实离我们很远
我们最多只是
站在街边的小混混
刀子攥得很紧
叫喊声却很虚弱
真正挥舞着刀子
叫声震天的
是杨明华和他的兄弟们
他们才是
黄桥镇上真正的大流氓
他们正在砍人
和被人砍
26个彪悍的H族人
正和杨明华们砍成一团
他们是坐着大巴士
从很远的地方赶来报仇的
据小道消息
3个月前
他们的一个族人到黄桥来
不知被谁捅死了
H族人的大巴
停在东进饭店门口
他们一下车
见人就砍
他们扬言
要血洗黄桥
他们还说
政府也不敢怎么他们
当小镇上的警察
正忙着给县里打电话的时候
杨明华他们
已经带着兄弟赶来了
然后是我们
然后是警察
骑着摩托
拿着电棍
站在我们身后
这是我第一次
见到传说中的杨明华
他是黄桥镇的大哥
已经被通缉了一年
警察们
根本找不到他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
见到他
舞着一把砍刀
满身都是鲜血
他那天
只穿了一双凉鞋
当那些H族人
被他们赶上大巴
冲出黄桥时
从县里赶来的武警们
已经荷枪实弹
包围了现场
通缉犯杨明华
和他那些
遍体鳞伤的兄弟们
只能束手就擒
再以后
就是公审大会
场面十分壮观
再以后
杨明华就被枪决了
据说他所犯下的罪行
罄竹难书
据说将其正法
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2001/8/15
牛逼的事情
突然发现
好多年来
我居然从未哭过
从未伤心过
从未怎么
被感动过
我把这一发现
告诉身边的朋友
张咪说：太可怕了
侯马说：你小子没心没肺
小崔说：你还没长大
小尹说：没有眼泪
说明你身体有问题
我操，怎么回事
我把它当作一件
牛逼的事情
告诉他们
而他们
却觉得我
已经傻逼得
不可救药
2000/7/17
情人
一个苍老女人的法语
优雅以及饱含世故的忧伤
她在给我们讲述
一段关于湄公河的谎言
是不是所有写小说的女人
最后都要用同一种爱情
来完成她们的人生
而这次，是在湄公河上
一个中国男人
开着豪华汽车的纨绔子弟
由于人种的原因，他没有机会
包养一个白皮肤的情妇
现在好了，你来了
一只待宰的羔羊
长着新鲜的乳房
他渴望着把你压在身下
用白种少女的鲜血
染红他床上的中国绸缎
但这对于你
一个野心勃勃的处女来说
是值得的
你将用他的财富
摆脱贫贱中的羞耻
你将有资格去参加
法国富人们体面的宴会
事情就是这样，杜拉丝小姐
在肮脏而浑浊的湄公河上
每天都有
人和牲畜的尸体漂浮
却从来没有
出现过什么爱情
更要命的是
你夸大了
那个抽大烟的
中国男人的性能力
就像忘记了他的姓名一样
你是不是也忘记了
他在床上的举而不坚
以及偶尔的早泄
2001/6/30
飞镖
一个眼神涣散的人
除了打沙袋
其他的时候
像极了一只瞌睡的猫
蜷着身子坐在沙发上
蜷着身子走路
现在
他蜷着身子扔飞镖
他瞄准着靶心
他说：9环
却又是一个6环
这已经是第5个6环了
2001/7/25
电视的看头
最近几天
一直在看
一部庸俗不堪
拍得也不好看的
国产电视连续剧
在剧中
二十来岁的
男主人公
和一位中年妇女
发生了一段
忘年恋情
我固执地守侯着
想看到
这个由李亚鹏饰演的
大男孩
能将潘虹演的
半老徐娘
搞上床
2000/7/17
鼠辈
在一帮
文化人聚集的宴会上
觥筹交错间
诗人Y脱口而出
我觉得我们的诗歌
已是世界一流
此语一出
满坐皆惊
坐在我对面的那一个
来自某出版社的白面书生
更是吓得几欲掉箸
就这么一句话
他们就被吓成这样
真是胆小如鼠
但若以此为标准
放眼偌大中国
鼠辈遍地都是
2000/11/9
给自己的献词
他们都在骂我
在所有
我出没的地方
在所有
有诗歌出现的地方
那些敌人
和曾经的朋友
那些我曾经欣赏过
或者一直讨厌的人
我一张口
他们就骂
一个活在辱骂当中的人
似乎越来越
不可能是一个好人
于是
作为一个流氓
我横行无忌着
作为一个混子
我游刃有余着
作为一个恶棍
我朝所有面瓜般
善良的书生
露出狞笑
作为一个阴谋家
我和另一些家伙朋比成奸
吹着口哨
像天生的坏蛋一样
踱过你们原本干净的街头
于是我告诉他们
我心藏大恶
于是我把双眼
瞪得像斗鸡一样
于是我满脸横肉
我还要把我满脸的横肉
像明星照一样
到处刊发
给你们所有的人看看
今天上午
一个朋友打电话告诉我
又一个昔日好友
终于开始骂我的时候
我哈哈笑了
我说这一切
原本都在意料之中
我的朋友
当她挂上电话时
肯定没有想到
其实一个坏蛋
也有内心荒凉的时候
其实一个坏蛋
内心早已一片荒凉
寸草不生
2001/1/28
小花
新街口的
一家音像店里
架子上放着《小花》
刘晓庆演的
那时她很年轻
“我18岁
就演《小花》了”
昨天
她在报纸上说
刚才
在音像店门口
两个女学生
从我面前走过
其中一个
手里抱着的
正好是
一束小花
天蓝色的
美丽而干净
再过几年
她手中的花
就会换成
开得鲜艳的玫瑰
2001/9/5
前夫的眼泪
A对B说
她管你的阴茎
不叫阴茎
叫小白马
B无语
A对B说
她管她的阴道
不叫阴道
叫小马槽
B无语
A对B说
她情欲高涨时
就仿佛雨水
溢满了马槽
B无语
A对B说
她用舌尖舔舐你的乳头
再用牙齿
轻轻一咬
B无语
A对B说
每当你俩干完
她躺在你手臂里
喃喃自语：
“你爱我吗”
B忽然开口说
你错了
不是这句
她每次都说
“我爱你”
A泪流满面
2001/2/20
一日千里
"飞机上的
性生活"
"这是一条
谜语的谜面
猜中成语者
奖一年报纸"
诗人桑克
在他的
一首诗中
如此写道
他的本意
是说他的诗歌
如同"飞机上的
性生活"
狂飙突进
令我不解的是
在如此
生猛干脆的
谜底
和如此
文绉绉
暧昧不清的
谜面之间
为什么有人
总是喜欢
选用后者
而将前者
藏藏掖掖
要知道
从谜面
到谜底
看似很近
却往往远得
足以让人付出
一辈子的
白白努力
2000/7/20
我这个人
我这个人
是不是真的
很无聊
每天在家
陪着老婆
或者看看
庸俗的
电视连续剧
要不就
躺在床上
无精打采
像个死人
也没什么
兴趣爱好
不爱听音乐
不爱运动
就连看碟片
也只对
色情的
感点兴趣
我就是
这么一个
没什么
生活情趣的人
最大的爱好
是一个人
在街上
胡乱溜达
低着头
不看什么
也不
想什么
就这么
深一脚
浅一脚地
瞎走
像一个
傻逼
2000/7/25
心藏大恶
你告诉大家
我心藏大恶
我很快接受了这个评语
就好象
穿上了一件新外套
我懵懵懂懂
好象有点明白
你说的意思
但我更喜欢
你送给我的
这件外套
然后，我穿上它
到处炫耀
并用它
吓唬别人
2001/2/23
他妈的出租司机
"他妈的老堵车，从琉璃厂到马家铺，
在洋桥堵了他妈的一个小时，今儿他妈的太不顺了"
"刚才下车那女的，他妈的有个榜肩儿，
这老娘们儿，我认识她，就他妈是国贸的"
"全他妈晚上出来，你看这些大货车，开他妈这么快，
你丫要抖在石家庄抖去，到我们北京抖他妈什么抖"
"我说你丫站十字路口干嘛呀，你他妈站哪儿不好，
大晚上的，添他妈什么乱呀"
"真他妈操性，这么个破桥，修了九个月还没完工，
净他妈坑老百姓，三环上的立交六个月都他妈好了。"
"你看那棵树了吗，树皮掉了一大块的那棵，
前几天一他妈皇冠给撞上去了
你丫犯迷糊就歇会儿呀，这不是他妈找死吗"
"要真他妈死了倒也犯不着心疼这车了，
中轴都他妈断了，这小子得花不少钱"
"这路说是要修，到现在都没动静
真他妈麻烦，瞧他们办这么点事情"
"你他妈就住马家铺啊？哎哟，您可真会找地方
整个一杂草丛生呀，你他妈怎么找的"
2000/9/9
一瞬
突然之间 有一种感觉
从头部斜上方的两侧 倾压过来
又突然什么都没有 像是飞了
我认识它 它是幻灭
被填满又被抽空的幻灭
它袭击了我 又放过了我
我突然想流泪 却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我知道 但不愿意说出
也许有什么 死死地摁住了我
使我保持 一尊雕像的姿态 在这个时候
当一尊雕像是正确的 它将阻止我
深入幻灭的深处
它将阻止我投降 阻止我成为
另一个人 想象中的另一个人
有着荒凉的心脏
2001/2/23
临终遗言
"我这一辈子
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糟老头王得福
面对围在榻前的亲人
说出了这么一句
令人心酸的话
"我这一辈子
吃也吃过了
喝也喝过了
可是……"
糟老头王得福
将浑浊的老眼中
仅存的一点注意力
集中到他那
刚刚发育成熟的孙女身上
善解人意的好孙女
在母亲目光的示意下
乖巧地前趋几步
蹲在糟老头王得福的榻前
于是她便清楚地听到了
王得福嘟囔一般
从混沌不清的喉咙里
传出的最后一句
临终遗言
"可是我没嫖过呀"
2000/6
腰花
"先生，您吃点什么？"
我翻着菜单
漫不经心地说出一串菜名：
"松仁玉米、水煮羊肉、鱼香肉丝、
蚂蚁上树、火爆腰花……"
"先生，您吃点什么？"
我翻着菜单
漫不经心地报出菜名：
"鱼香肉丝、松仁玉米、
火爆腰花、蚂蚁上树……"
"先生，您吃点什么？"
我翻着菜单
随口说出：
"蚂蚁上树、水煮羊肉、火爆腰花……"
"先生，您吃点什么"
我急了
菜单一扔，
"我他妈想吃的
不就是那盘腰花儿吗？"
2000/6
客村女人
——写给晶晶
雨突然就下了起来
客村的女人
突然就在巷子里
飞奔起来
杂乱无章地飞奔
她们奔向
各自的杂货铺、小吃店
或者临街的阁楼
整条巷子
都是飞奔的女人
姑娘们或者少妇们
她们一样年轻
简陋的衣服被风吹动
她们有着一样柔软的腰
一样丰厚的臀
她们用一样的姿势
在客村的巷子里飞奔
这些世俗中的女人
她们有着
真正火热的腰身
2001/6/21
17岁
一遍遍地抚摸
仍然不能
变得光滑
已经和6个男人
上过床
她以为这样
能让自己的乳房
长得快一些
3年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
自己的第一次
那次是她主动的
她说：
“放心吧
我已经不是小女孩”
她感到疼痛
并且看到了
留在床单上的血迹
她问他：
“你觉得怎样”
那个瘦男人躺在一边
紧闭着眼睛——
“我干你
就好象在
干一个小石头蛋”
2001/8/7
穴居
我们是突然听到
热水在暖气片里
淙淙流淌的
我的小美人
脸色突然就好了起来
她扑到我怀里
在我耳边呼着热气
她说：
暖气来了
2000/11/9
抒情诗人
我读过他的诗作
很抒情
一副很散淡的样子
我见过他的照片
很瘦小
一副很可怜的样子
我听说过他的一个段子
关于他的一次嫖妓经历
说是那里的妓女
有一项特殊服务--
用舌头舔嫖客的屁眼
我们的这位诗人
拉完屎之后
故意不擦净屁股
他让妓女
就这么来舔
这个段子比他的诗作和照片
更令我记住了这个家伙
这个该死的四川人
这个鸟抒情诗人
2000/6
一桶凉水
“一桶凉水”
是一个
女白领的网名
像一切女白领一样
“一桶凉水”
爱坐在阳光咖啡厅的户外
喝咖啡，享受阳光
到北京出差
住的是高级宾馆
她问我们
“你们洗澡吗
洗一个吧”
她喜欢文学，偶尔
也写写诗歌
送给我一顶“阿凡提”的帽子
她让我
给她写一首诗
“名字就叫《一桶凉水》”
我们一起吃饭，打牌
她说：你只写过一首好诗
其它的，都太脏了
她又说：你们“下半身”
都太脏了
我扭过头
看着她双腿之间
我说：让我看看
你的下半身
是不是洗得很干净
她急了
抄起一杯凉水
浇了我一身
真可惜
是一杯，不是一桶
2001/8/15
落（lao）枕
落枕的人歪着脖子
歪着脖子系鞋带
歪着脖子上厕所
歪着脖子不敢伸懒腰
歪着脖子小口小口地喝汽水
歪着脖子挤上公共汽车
歪着脖子没法扭头看身边的少女
歪着脖子直到夜幕降临
歪着脖子没有心情与女人上床
歪着脖子小心翼翼
歪着脖子不敢轻举妄动
歪着脖子维持歪着脖子的现状
歪着脖子不忍向窗外翘望
歪着脖子生怕一不留神
看到自己像落枕一样
歪着脖子走过的一生
2000/5/19
做爱与失语症
在星期六的诗歌朗诵会上
美丽的女诗人
正在朗诵一首
有关做爱的诗歌
她的声音柔美甜嫩
就像一切被生活和爱情
宠坏了的女孩子
尤其是当她脆生生的
读到"做爱"一词时
更是透露出一股
春天芳草般的幸福气息
而我就不一样了
对于"做爱"一词
我总是讳莫如深
即便我心潮澎湃地
抱起我心爱的女人
我都不好意思提出
"来吧，我们做爱吧"
这样美妙而直接的要求
我不喜欢这个词
觉得太酸
就好象是西方语言的翻译体
而我一旦觉得
我正在用翻译过来的
洋腔洋调
与自己的女人
进行性交流
我那可怜的身体
就会哆嗦不已
同样令我难以出口的
是那个"操"字
每当我试图用"操"
来代替"做爱"
我怀里的女人
就会勃然大怒
仿佛一个陌生女子
受到突如其来的性侵犯
以次类推
"干"是干不得的
"办"是办不得的
"日"是日不得的
一切男权主义的话语
在时代的新女性面前
全部失效
甚至连那个客观冷静的
"性交"一词
都遭到了女人
剧烈的反对
她说这个词语
会使她联想到
动物交尾
那么
难道非要我说出
"亲爱的，我要"
才能令她心满意足吗
可这样一来
我却又心意难平
我仿佛一个
嗷嗷待哺的小儿
正拉着妈妈的衣襟
要奶吃
就这样
我最后发现
我面对一具
美妙的女人胴体
就好象那些
学院里的知识分子
面对一篇篇
灿若星辰的口语诗歌
患了严重的失语症
不知从何下口
2000/4
还剩3天
假如
30岁的时候
我的生命
只剩下3天
第1天
我会包一个妞
让她
陪我说话
听我讲
我这
牛逼的30年
第2天
我还会
包一个妞
口舌工夫要好
我要在她
滚烫的舌尖下
把身体
扭曲成龙虾
流尽我
残存的精液
第3天
我仍然要
包一个妞
不管
搞得动
还是搞不动
最后
我都要让她
用乳房
覆盖住
我的脸庞
在她
肥硕的
乳房之下
我的鼻息
渐渐微弱
直至
消失。
假如
50岁的时候
我的生命
还剩3天
第1天
我要赶着
把自传写完
雁过留声
人过
要留名
争了这么多年的
虚名
如今
再努一把力
我他妈就
留下啦
第2天
我要忙着
给所有
我曾经爱过的
女人写信
告诉她们
“其实
我曾经
爱过你们
现在
我要死了”
最后
我还会加上
这么一句
“其实
我是一个
诗人”
第3天
终于
忍不住了——
“老婆
我都快死了
你就
成全我吧
我做梦都想
死在
一个年轻女人的
乳房之下。”
假如
70岁的时候
我的生命
还剩3天
思前想后
我决定
在第1天
写一封信——
《给青年们》
语重心长
告诉他们
我这
坎坷的一生
不容易呵
我被自己
感动得
老泪纵横
我看见鲜花
和人群
一个声音
在耳边响起
“大师
您慢些走”
第2天
意犹未尽
嚅动着嘴唇
从早晨
到傍晚
想给儿孙们
留下几句
最后
终于吐出——
“人生得意
须尽欢
莫使金樽
空对月”
我颤巍巍地
对他们说
“这首诗
是李白写的”
第3天
我只好
直挺挺地
躺着
等死
孩子们
一致认为
把一个
像我这样
德高望重的
老东西
背到妓院去
摸一摸
婊子的乳房
实在是一件
有伤风化的事
2001/8/19
她叫左慧
她叫左慧
左右的“左”
智慧的“慧”
我们有时叫她“左”
声音洪亮清脆
仿佛回到文革时期
仿佛她是
穿着绿军装的
美丽姑娘
或者有时叫她“慧”
声音一样洪亮清脆
仿佛回到八十年代
在理想主义的
温情时刻
这个名字熠熠生辉
我们通常
还是叫她“左慧”
这时声音略微低缓
但依然生动活泼
洋溢着灵气
让人联想到
“秀外慧中”之类
美好的形容词
并且让人
进一步想到
她之所以长着一双
水汪汪的大眼睛
一定是因为
她叫“左慧”的缘故
她之所以会在
繁忙的工作中
还能“扑哧”“扑哧”的
不断笑出声来
就像鱼儿
吐出自由自在的水泡
一定也是
因为她叫“左慧”的缘故
那么她在这个
枯燥无聊的打字车间
已经工作了整整五年
难道也是因为
她叫“左慧”的缘故吗
而当她好不容易
脱下车间里的白大褂
换上的却是一套
暗黑色的西装制服
她站在工厂门口
活象一口陈旧的黑匣子
在等候认领
这难道也是
因为她叫“左慧”的缘故吗
2000/4
让我们睡觉吧
如果她想横着
你就别想让她竖着
如果她想穿着厚厚的衣服
你就别想让她薄如蝉翼
如果她想抱着沙发靠垫
你就别想塞给她枕头
如果她想噙着我的阴茎
我热切地
盼望着这一天
2001/9/5
第8个是铜像
——纪念我曾经生长和居住的地方
1、
我16岁那年
邻居李晓结婚
那是我第1次
看见女人在冬天穿裙子
厚厚的皮裙子
穿在娇小的新娘身上
特别好看
从那时开始
一直到他们的女儿
会叫我叔叔
她一直是我
在黑暗中
渴盼的性对象
去年
也就是2000年
李晓死了
死于肝癌
2、
从我记事时算起
他是那个学校
因肝癌而死的
第8个人
3、
1986年秋天
分界职业中学
最好的数学老师
瘦瘦高高的屈明钦
就是死于肝癌
那年我10岁
正是最孤独的年龄
每天晚上
都梦见屈明钦
4、
我还记得
我们一家人
挤住在
母亲的一间
漏风漏雨的宿舍里
隔壁住的就是
屈明钦一家
地震来的时候
我们那一排
所有的家庭
都把床搭在门外
不敢进屋睡觉
只有屈明钦不怕
在宿舍里鼾声如雷
他对人说：
我命硬
76年都没震死我
还怕这种小震
5、
3个月之后
屈明钦的老婆
为了承包学校门口的
那家杂货店
上了校长的床
5年之后
她的儿子屈小华
考上了北大
8、
从1986年
到2000年
分界职业中学
先后有
8位教职员工
死于肝癌
他们昨天还在我家喝酒
陪我父亲打牌
一转眼
就再也不见了
9、
这8位死者
曾经给这个学校的人们
带来过多少
恐慌和谈资啊
10、
还记得吗
1992年和1993年
两届总务主任
周学书和丁兆龙
先后死于肝癌
吓得整个职中
再也没有人
敢去领受这一肥缺
11、
还记得吗
我父亲的铁竿牌友
一喝酒就要吵架的
黄家昌先生
有一年冬天
喝醉酒之后
在冰天雪地当中
搂住当地一位
著名的
花白头发的女疯子
在芦苇枯死的河滩
谈了半天感情
流了很多泪水
他是在1990年夏天
即将调离职中的时候
死于肝癌的
12、
最浪漫的
是曾经教过我物理的
钱如海老师
他在死前的一个月里
写了无数封信
寄给他能够记起的
所有学生
告诉他们
他即将不久于人世
让他们不要伤心
不要来看望他
他甚至要求校方
为他举行一个告别仪式
让全校的师生都参加
他要在会上
跟大家说几句
校方经过研究
让他在家安心养病
不要胡思乱想
13、
昨天傍晚
母亲打电话来
说分界职中已经被解散了
学校即将拆除
所有教职工
都转入其他学校
我呆住了
一个晚上
都没有睡好
那里曾经是我的家
我曾经爬过
学校里的每一棵大树
而现在
它将被拆除
我的童年、少年和部分的
青年时代
也仿佛一下子
被推土机轧得粉碎
14、
这下好了
江苏省太兴市
分界职业中学
永远不会再有人
死于肝癌了
2001/9/10
1999.长沙
如果没有凉风习习的夜晚，那就肯定没有长沙
没有橘子洲头灌入鱼腹的啤酒
一到白天我就消失在人群中
我是来干什么的？所有人都在数钱
我像一个失去身份的密探
只能眼睁睁地，数他们的肩膀
只有电视台的女台长风韵犹存
朝我抛媚眼的是她的手下，很年轻的姑娘
有一张蜥蜴般的脸
一盘蛇肉放在我的面前，我不吃这东西
我想把啤酒泼到女台长脸上
我觉得她看穿了我
用啤酒逼着自己恢复自信，在湍急的湘江边
强迫自己去倾听洪水的声音
陪我喝酒的诗人一文不名，脸上斑驳陆离
皱纹深如尸体
那时我还不知道坡子街的小吃
我还没有握过“新青年”的女主持人柴静的手
穿过一家家春药店，我隐蔽在夜色中
去湘潭打炮的人9点半就离开了长沙
听湘剧和吃土鸡的人还没有出来
马路牙子和茶肆的门口聚积着三五成群的小姐
分不清她们是即将奔赴疆场
还是已经凯旋而归
橘子洲头，看湘江北去，小姐南下
长沙人民有福了
我在宾馆，忍不住也叫了一个
精液射进避孕套，就像啤酒
灌进了死鱼的肚子
2001/9/22
最后一次经过石板桥
从我们破败的村子，顺着凤凰河
经新芹东去，自搬经北下
经受不住烈日灼烤的
劣质柏油路面，也换成了
层土飞扬的碎石子马路
过了夏堡，再前行不远，往右拐
从两座青色瓦房中间穿过
前面是细碎绵密的沙土路，要当心
轮胎打滑，有一次
回家探亲的舅舅，就被摔到
路边的苗圃地里去了
连续拐上三个小弯，再拐
一个大弯，弟弟高兴地叫道
“石板桥到了” 。
轮胎轧过板桥，桥面咚咚做响
那一年，我曾经牵着，小表姐的手
在石板桥上，反复奔跑，那咚咚咚咚的声音
令我们着迷，并面红耳赤
2001/9/25
注：新芹、搬经、夏堡都是地名。
那记老拳
那记老拳
是怎么砸到
我脸上的
它到底是砸在
我的脸上
还是后脑勺上
它到底是
怎么砸下来的
伴随着它的
到底是
怎样一种
强烈的仇恨
我真的已经
记不起来了
那次挨打的经历
我其实已经
忘了很久
而今天
我又是怎么
突然就记起了
当日躺倒在
桌下的情景
全班的人
鸦雀无声
我被班长揍了
躺在桌子底下
一只手掩着头
另一只手
死死握住桌腿
我的眼睛睁着
盯住一块
掉在地上的橡皮
它已蒙满灰尘
我没有感到疼痛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只是感到了
自己的躺着
感到地板的平坦
和桌腿的坚硬
我躺在地上
真想伸平四肢
一点也不想站起来
2000/8/31
耍流氓
她说：
你抱抱我吧
我抱着她
她说：
你抱紧点嘛
我抱紧她
她说：
你抱这么紧
耍流氓
我松开她
她说：
开玩笑的
你抱抱嘛
我又抱起她
她说：
你亲亲我吧
我没亲她
她说：
你闭上眼
我亲你吧
我还没闭上眼
她已经亲了
在我的嘴上
她说：
你又耍流氓了
然后从我怀中跳开
咯咯咯地笑着跑掉
她是我一位
远房舅舅的孙女
年方9岁
2000/7/27
男人女相
他们说我
南人北相
这是富贵之相
我听了
心下大喜
他们又说
但这还不是
大富大贵之相
要是男人女相
才是相中极品
比如伟人M
生就一副女相
嗓音也很阴柔
这才能成就伟业
再比如当下政要J
一张又白又胖的脸
细细看之
俨然是一副
老太婆的面相
当晚回家
对着镜子
我用剃须刀
将刚刚留起的胡子
缓缓刮去
直到露出
光洁的下巴
又给自己凌乱的头发
喷上一遍哩水
直到润泽顺滑
这时
老婆推门而入
我柔声问她
你看
我是不是有点
男人女相
2000/11/11
高速公路
像一条死狗
喷吐着酒气
蜷缩在
出租车的后座上
女人的脂粉味
还残留在嘴边
就在刚才
我还在“北奥”的歌厅里
搂着小姐
借着52度“蒙古王”的酒劲
啃她的嘴唇
揉她的胸
放浪形骸地大笑
而现在
出租车正在高速路上飞驰
窗外路灯凄黄
一阵寒意袭来
我突然想起三年前
也是在北京
也是在这条高速公路上
我也是坐在一辆车的后座上
前面坐的是
长我10岁的Y君
那时我见他如见兄长
他在前面
用谈诗般慷慨激昂的口气斥责我
怒我不争
他说：我在你身上怎么看不到一点年轻的样子
他说：年轻人就应该去嫖
他说：都没嫖过女人算什么年轻人
他口气果敢
如同斩钉截铁
令我，一个大学校园里的处男
倒吸一口凉气
感到无地自容
三年过去了，Y与我已形同路人
我已经从一个处男
成长为一名嫖客
成为歌厅里丑态百出的好色之徒
出租车依然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蜷成一团的我
并没有闻到什么
年轻的气味
相反，倒是感受到了
腐烂的速度
2001/11/2
她想把我办了
在一个黄毛朋克们
乱撞的摇滚场合
我听到了这个
吓我一跳的消息
在现场轰鸣的摇滚噪音中
Z对我大叫着说：
“她想把你办了”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一个小朋友
我认识她的时候
她更小
才14岁
一直盼望长大
我给她买过果冻
陪她坐地铁，聊天
有一次
一个女人问——
“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说：“我觉得，
他就像是我舅舅”
而现在，有人告诉我
“她想把我办了”
“她想把我办了”
我反复咕哝着
我怎么就觉得
有些不舒服了呢
我怎么就搞不懂了呢
我真的不懂了
你就当我老了吧
兴许
我真的是老了
2001/11/2
《卧虎藏龙》
统治沙漠
玉大人的
千金小姐
玉娇龙
被马贼捉来
躺在一条
青石板上
脸蛋俊俏
胸脯起伏
骠悍的
马贼首领
外号
"半天云"的
罗小虎
干脆利落
把玉娇龙
给办了
这一剧情
在我的
意料之中
被办的
玉娇龙
和办了她的
罗小虎
他们在
夕阳下
青山畔
吐露心扉
这一幕
也在我的
意料之中
接下来
罗小虎的
衷肠
终于使我
吓了一跳
罗小虎说：
我一定要
好好干
干出一番
事业
让你的
爸爸妈妈
瞧得起我
2000/7/28
是什么让我想起从前
从前我很瘦，幻想自己
会成为一个眉清目秀的人
现在不敢幻想了
我长成了一个胖子
有一个永远下不去的啤酒肚
从前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死
会变成神仙，像孙悟空
现在我知道了
人总是会死的
我甚至比其他人，更害怕死亡
从前我喜欢站在很高的地方
向下张望，往下跳
现在不敢了
生怕折了腿，闪了腰
从前我一看见30几岁的人
就会紧张，甚至有些自卑
现在不会了
倒是有些更小的孩子
见了我会紧张
从前我居住的地方，一到夜晚
就有很多狗和青蛙的叫声
现在没有了
睡熟了，连蚊子都没有一只
从前我爱读古书，喜欢那些
温柔娴静的姑娘
现在不是了
我爱上了所有
从我身边走过的风骚婆娘
从前我恨那些抽烟的人，恨我父亲
他用烟叶熏黄了自己的牙齿
现在不恨了
就在我父亲染上烟瘾的年龄
我开始买烟，一天抽半包
直到恶心，想吐
从前我以为当一个诗人
就是大人物了，就像李白、徐志摩
现在不敢想了
我在黑暗中写作，作一个诗人
永远不能名动天下
2001/9/22
乞婆
趴在地上
绻成一团
屁股撅着
脑袋藏到
脖子下面
只有一摊头发
暴露了
她是个母的
真是好玩
这个狗一样的东西
居然也是人
2000/8/5
有什么用
所有人都
不敢看他
整张脸上都是
皮肤被撕掉后的
那种肉的红色
并且是那种
快要腐烂变质
快要滴出水的
肉的红色
其中还布满了
疙疙瘩瘩
眼睛被烧成
小豌豆的形状
鼻孔塌在
上嘴唇上
两只小得可怜的黑洞
就象死鱼的眼睛
他可真够牛逼的
被烧成这样
居然还敢
腆着个脸
来到人民中间
可是你再牛逼
又有什么用
你将永远
也找不到一个
敢于跟你作爱的女人
2000/8/5
写给一位据说是美女的网上诗人
20分钟前
我刚刚在“诗生活”网站
看到你对另外一位诗人的访谈
那些陈词滥调的废话我就不说了
让我有点兴趣看下去的
是你提出的一个问题
“你对那些拉开拉链写诗的人有什么看法？”
被提问者是如何回答的我已经忘了
我感兴趣的
是你提出的这个问题
如你所知
不才在下正是你所说的那路诗人
但你为什么不直接问——
“你对那些掏出鸡巴写作的人有什么看法”呢
亲爱的据说很聪明的而且还是个美女的小姐
你的文雅实在令我感到满身不自在
甚至对你大倒胃口
如果哪天你坐到我的面前
请您放心
在您的面前
我肯定没有“拉开拉链”的冲动
嗷，不
我还要将我的拉链锁得紧紧的
哪怕锁阴，生出霉斑
2001/11/2
最痛苦的事情
最痛苦的事情
即将来临
而我却没有
看到丝毫的征兆
我正处在幸福中呢
一个刚从外地来的女孩
已经慕名给我打了3次电话
发了4条短信息
我美不滋滋地说——
“操，纯属性骚扰”
终于按捺不住
约好9点钟
在“豪运”酒吧
一个小资集散的地方见面
如果她仅仅是意料之外的长相平庸
这还不算什么痛苦的事情
如果仅仅是长相平庸，毫无女人味
没有一点幽默感
却表现得自以为很幽默
这也不算什么痛苦的事情
如果仅仅是没有女人味
缺乏幽默感
痴痴呆呆，反映迟钝
还时不时地学着新人类装疯卖傻
莫名其妙地尖叫
这仍然不算是最痛苦的事情
如果仅仅是这些
并且还一个劲地跟我谈艺术
还自诩为摇滚青年
这依然不能算是一件最痛苦的事情
令我感到最痛苦的是
她总是时不时地提醒我
她是有男朋友的人
不要打她的主意
2001/11/2
男人之老
很少有人知道
他的真实年龄
有一次
一个被他骗了的小妞
“气呼呼地说——
他他妈65年生的
都奔40了
还整天装嫩
冒充70后
我还跟他上过几次床
想起来都腻味”
现在
这个装嫩的老男人
正坐在我对面
让我看他
写在便条笺上的一首诗
我却在这首诗的上一页
看到潦草的两行字——
“今天，我交到了第一个
生于80年代的女朋友”
我抬起头
这位老哥正诡秘地笑着
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那么
我是不是应该
出于礼貌地夸他几句呢
比如说——
哥们儿，你真牛
已经和80后
上过床了
2001/11/2
淋病将至
“方舟书店”①不开了，“开心乐园”②不搞了
咬牙买下的贝司被老爸砸了，一起混的发小已经学会挣钱了
艺术青年们无家可归了
都站到大街上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世贸中心倒掉了，五角大楼炸掉了
自由女神被忘掉了，老美们看见外国人眼睛都绿了
怀揣绿卡的人们们无家可归了
都站到大街上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眼看国庆要到了，天安门又要戒严了
胡同里的保安揣上电棍了，街心公园里不准乱搞了
逃避遣返的民工无家可归了
都站到大街上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发黄的颧骨越来越高了，眼影下的皱纹越来越碎了
紧身的弹力裤实在太土了，巴士上的小青年不忍心碰你们的屁股了
被北京的风沙卷走容貌的黄脸婆们无家可归了
都站到大街上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眼屎越积越厚了，堕胎已经两回了
小敏小丫小兰还有玛丽你们太傻了，成年的男人不是东西你们现在知道了
兜里只剩一包“都宝”的小女孩无家可归了
都站到大街上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北风砸得窗玻璃哐哐做响了，小白杨冻得是哆里哆嗦了
穿棉猴的老爷们缩着脖子了，涂脂抹粉的大妈大婶儿没地儿乱扭了
喜欢穿着长裙漫步后海的怀旧的小娘们无家可归了
都站在大街上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20岁你就发胖了，30岁割去胆囊了
40岁跟小姑娘做一次你就气喘吁吁了，50岁你丫暴死街头了
挥霍年华就像挥霍酒精的傻逼们无家可归了
都站到大街上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北京的鸡婆发话了，俺们这旮沓③不比你们外地了
打一炮起码300了，要有美刀那就更好了
外省来的副科长们无家可归了
都站到大街上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女儿都送哈佛了，富爸爸都开大奔了
站在四环可以望见五环了，开着奥迪直接就奔奥运了
祖国和人民达成共识了，穷人和艺术家有碍市容了
把他们统统赶到大街上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谁说年华容易度过了，谁说馒头可以阻止饥饿了
马路牙子上蹲着的是人不是恶狗了，为什么立交桥下面到处都是沟壑了
写着写着我已经快要写高了，有点伤感你们说我是矫揉造作了
把像我这样的杂种统统赶到大街上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那天遇上一个女的名叫曹艳了，喝得有点飘了她给我唱了一段越剧名叫《断桥》了
什么叫做眼波流转如今我算知道了，兰花般的指尖划过夜色了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吻过之后什么都没了，拿起拎包转身我就下楼了
有多少像我这样衣着单薄的光头佬半夜时分跑到街头淋雨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淋啊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淋着淋着
就淋成淋病了
就淋成淋病了
就淋成淋病了
就淋成淋病了
就淋成淋病了
………………
2001/9-11
注释：1、“方舟书店”，乐评家郝舫所开，位于北京百万庄大街，
是摇滚爱好者和艺术青年最爱去的书店。
2、“开心乐园”，北京地下摇滚乐队经常在此表演，位于五道口，
从外表看，像一个大食堂。
3、东北方言，北京的“小姐”大都从东北来。
坠落
如果我一脚踏空
如果我所居住的24层楼房突然坍塌
如果我从19楼上跟你玩个自由落体的把戏
如果我站在高高的大巴士顶上
如果巴士突然加速而我一个趔趄
如果我光秃秃的脑袋在想入非非的时候砰然落地
如果我真的掉进你的怀抱
如果你也有一对硕大的破麻袋似的乳房
如果你把我按捺在你的肚皮之上乳房之下
如果你让我窒息如果你就这样把我扼死
如果我像一条蛆虫死在你的身上
如果我在下坠的时候变成一只乌鸦
如果我是一只肮脏的乌鸦却长着老鹰的爪子
如果我每天夜晚从枝桠上飞下来
如果我一个呼哨所有的乌鸦都从枝桠上飞下来
如果我们每天晚上清点你们的生殖器
如果所有被我们拨拉过的男人都再也硬不起来
如果所有男人阳痿所有女人都不需要性高潮
如果你们鸡巴软塌塌的乳房干瘪瘪的
如果操逼和被操仅仅是为了生孩子
如果你们一辈子只需要搞那么几次
如果我掉进十字路口的巨大超市
如果我在绣有蕾丝花边的胸衣里藏进铁屑
如果我在大药房的药水里植入大肠杆菌
如果我把所有的安眠药都换成春药
如果我在自慰器里安上会厉声尖叫的警铃
如果一按门铃倒反而变成了叫床的呻吟声
如果三明治中间夹着的不是火腿而是密密麻麻的蟑螂腿
如果宠物食品中有捣碎了的巴豆
如果收银小姐绷紧屁股的超短裙里都抹上了果酱
如果蜜蜂和蚂蚁飞着爬着钻进她们的下半身
如果我从天而落就像舞池上突然坠落一个追光灯
如果我砸死了一对正在跳华尔兹的男女
如果他们至死都死死搂着
如果那个女的居然是我的老婆而男的不知道是谁
如果我一向端庄的老婆居然有半截乳房露在外面
如果我哭天抢地一头撞死在舞池边的大理石柱上
如果根据我的遗嘱我和我的老婆被合葬在青春公墓
如果他们无法把那个瘦高个和我的老婆分开
如果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我们三个合葬一处草草了事
如果我为此在坟墓中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如果我在沙尘暴中被一阵大风从脚手架上吹落
如果我穿着民工的衣裳叼着大前门香烟
如果尊敬的警察先生拦住我要看看身份证
如果我必恭必敬地掏出却被他随手扔进了下水道
如果他微笑着问我还有吗然后把我带走
如果我被押送到昌平去筛沙子
如果我们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只准蹲着不准站
如果我他妈的是一个孕妇挺着7个月的大肚子
如果他们也让我蹲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如果我终于流产了鲜血流了一地
如果我从阳台上一个倒栽葱坠下就像我那死鬼四叔
如果我就是我那死鬼四叔秃着个脑袋闷不吱声
如果我四叔每天坐在楼下的石凳上拉二胡
如果我四姐每天坐在房间里抚摸她那黑色的钢琴
如果二胡呜呜咽咽钢琴也呜呜咽咽
如果一整个春天他们就这么呜呜咽咽我们都快疯了
如果我四叔强奸了我四姐或者我四姐勾引了我四叔
如果他进去的时候我四姐正光着白屁股坐在会呜咽的黑钢琴上
如果我每天想象着我就是我四叔
如果我最终从阳台上倒栽葱坠落脑浆飞溅
如果我是一个天使光临本城
如果我在天使云集的迪厅喝着啤酒扭着屁股越飞越高
如果一声刺耳的枪响把我们吓得从云端坠落
如果一群全副武装的人扛着冲锋枪冲了进来
如果我告诉他们我是天使而他们却用枪拖顶住我的臀部
如果我和一大群人一起被带到深山中的戒毒中心
如果一桶桶冰凉的水浇到我的身上溅起来像大朵盛开的花
如果我瑟瑟发抖却因为发了牢骚被他们狠扇大耳刮
如果我穿着单薄的衣衫徘徊在春寒料峭中的病房
如果我像囚徒被关了三个月再也上不了天堂
如果我一眼就看到医院里那个花粉过敏的女医生
如果她正在走廊里擤着鼻涕并涂抹在自己的白大褂上
如果我投胎转世变成她14岁的小女儿
如果我是一个圣洁的处女有着洁白小巧的乳房
如果我热衷于手淫学会花样百出地刺激阴蒂
如果我爱上了那个在小巷里拦住我然后掏出阴茎的中年男人
如果我们疯狂地口交热乎乎的精液填满了我的口腔
如果我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肯让他进入我的阴道
如果他每次硬邦邦的刚要捅进就被我一脚踢开
如果他像一只野狗趴在我身边泪水濡湿我的小腹
如果我终于发现我是落在了一个巨大的鲨鱼的胃中
如果我发现你们所有人都在它的胃中蠕动
如果你们湿漉漉的你们将被反刍出去
如果你们已经被反刍无数遍了你们仍然像鱼籽那样密布
如果你们像从肝脏里吐出的汁液那样发着恶心的绿光
如果你们的五官都已被消化你们脸孔变得扁平
如果我的鼻梁正在融化我也将像你们一样脸孔扁平
如果我已经和他们长得一样而你却还不肯把我吐出去一次
如果我苦苦哀求可在一片静谧中只有胃壁的回音
如果我终于瘫软委顿被你消化成一粒鱼籽
而如果我是一把尖刀，如果我是高高的电视塔
如果我是一颗你永远消化不了的结石
如果我是一包砒霜，如果我让你胃出血
如果我是病毒，如果我要你跟我一样得败血症
如果我不干，如果我非要跟你干到底
如果我撩开你身上春天的花裙子
如果我发现你其实阴毛稀疏早就已经湿不了了
亲爱的，在这个春天，如果我想跟你分手
如果我告诉你我太累了我想一个人呆着
如果我仍然爱你或者如果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如果这严丝合缝的生活我已经厌倦
2001/4/11
我的诗歌有道理 （代前言）
沈浩波
1、诗人宋烈毅给我打电话时说，“你是一个聪明人，肯定有你的道理。”这话虽然质朴，却很对。我当然有我的道理。有自己道理的诗人并不多。
2、最好的诗人，必须是既感性又理性的，只凭感性的诗人，最多只是一个脆弱的天才，而只有理性的诗人，最好的出路是改行，退而求其次，可以去当一个学院派的知识分子诗人。
3、聪明可以成就一个诗人，也能毁掉一个诗人。我见过太多耽于自己的聪明和过于倚赖那么一点小才情的诗人，他们不知道，真正的聪明是不会让你一眼看穿的，真正的才情是不会纯净如水，一眼看尽的。
4、如果你把诗写得很“熟练”，千万不要误以为这就是“成熟”，也许你已经走上了成熟的反面。
5、同样，有人说你的诗写得很匀称，或者有人认为你的诗歌中平衡性很强，这当然都是对你的某种肯定。但，你的平衡中有不平衡吗？没有，那你又太平衡了。
6、迷恋技术，甚至不能自拔，这当然是玩“小”了，但我想问问那些坚决抨击“技术”的人，你有技术吗？如果没有，也请闭嘴。
7、我说“反文化”，我又骂某些人是“文盲”，有人于是便抓住了把柄似的。他们不知道，没文化的人是不懂得什么叫“反文化”的。而在那些自以为会写诗的人中，文盲俯拾皆是。
8、于是又有人以为理解了我的意思，他说：“那你就别说得这么绝对呀，你应当说反对文化中的某些腐烂的部分。”错——反文化就是反文化，不是反对什么腐烂部分。
9、在盘峰论争期间，孙文波骂于坚和伊沙：你不就是写了个啤酒瓶盖吗？你不就是在发廊里捏了发廊妹的屁股吗？这句话堪称弱智之经典，是典型的文盲逻辑。而现在，这样的文盲同样不少，比如在提及“下半身”时，有人说，不就是“鸡巴诗”吗？不就是“黄段子”吗？在我们的诗歌面前，他们所能看到的，或者他们所愿意看到的，就只有这些了。最近的一次，诗人徐江在网上说：“下半身”，不就是“下三路”吗？我不大愿意相信这是他真心所想，否则，历史真是惊人地相似，徐江这话，竟像极了孙文波当年说的。
10、一个汉学家，坐在我的对面，说了很多话。我于是相信了他对诗歌的热爱。但我同时也知道，他永远也无法了解汉语诗歌——虽然他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诗歌是语言的艺术，而他却只能进入知识分子的书面语言系统。而真正伟大的、自由的口语语言系统，他根本无法进入，语言的精微之处他更是无法理解。不光是他，很多操持汉语许多年的所谓诗人，其实仍然是“语言”的门外汉。
11、一只手是“语言”，一只手是“肉体”，两手都要硬。我不相信那种“唯语言”的写作，但“语言”却必须是我写作的前提。
12、那些相信和追求崇高的写作为我所不齿，那些期待神灵拯救的写作也为我所不齿，那样的诗人选择的是匍匐在地的姿态，期待被救赎是一种卑贱的心理。
13、诗歌中的悲悯情怀是诗人最可耻的一种情结。
14、诗歌也是有阶级的。比如“盘峰论争”，其实是两个阶级的论争。一些人在奢谈“沟通”，还有一些人在说“都是写诗的”。都是写诗的，但我们流着不一样的血。
15、“我写我心里所想的”，“我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可以左一点，也可以右一点’，“只要真诚就行”——这都是些貌似正确的话，其实这是自欺欺人，这是在“真诚”的幌子下与艺术自觉的南辕北辙。
16、选择了“先锋”就意味着选择“冒险”，选择“华山一条道”，选择“坚决”，选择“孤独”，选择“无法左右逢源”，选择“不被承认”。你当然可以放弃，但请不要打着“真诚”的旗号，更不要告诉我这是性格的原因。艺术的自觉是唯一的，如果不谈“先锋”，你就是彻底放弃了艺术的自觉，那就不要跟我谈论诗歌。
17、更可怕的是，有的人居然以“不追求先锋”来标榜自己，他不知道，他早已失去了成为一个诗人的基本资格。
18、你仔细想想，到底是哪些人在喜欢你的诗歌，你想想，再想想，想想他们在写着怎样的诗歌，你会惊出一身冷汗的。
19、“诗歌只有好诗和坏诗两种”，这样的话，看起来振振有词，其实只是浅薄无知的武断，说这话的人，肯定不能区分什么是好诗什么是坏诗。“你们现在玩的我们那会早就玩过了”，说这话的，肯定是一个不学无术之徒。
20、真正对诗歌有所体悟的人，你说一句话他就明白你在说什么，而对于那些门外汉，你即便磨破嘴皮也是没有用的，于是你只好回答“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于是对方就跟你急了——“你怎么能不讲“学理”呢？”
21、对我来说，具体的在场感是重要的、细节是重要的、粗砺而有质感的语言是重要的、不同寻常的角度是重要的、内在精细的处理技术是重要的、说出与不说之间度的把握是重要的——居然还有人认为我的写作没有难度！
22、难度，不是给阅读者看的，真正的难度，恰恰存在于阅读者看不到的地方。
23、批评家和汉学家天然是为知识分子和学院派的诗人所准备的，因为只有他们的诗歌，才能满足批评家们“解读”或者“文本细读”的心理需要。而真正杰出的诗歌与真正内行的阅读者之间，根本不存在这种解读关系，它们的关系是“相互遭遇”，并且“一见钟情”。“解读”之于诗歌，其实是一个伪概念。
24、一些诗人在强调个人“词汇表”的重要性，另外一些诗人在自夸“天知道我掌握了多少技术”，这两种诗人，都是毫无创造力的诗人。
25、“你们写性，写得过米兰.昆得拉吗？”（大意如此），一位名叫敬文东的批评家在网上如此质问。天哪，连操逼他都有一个文化的经典范本。
26、诗歌遇上网络，这是2000年以来对中国先锋诗歌的发展影响最大的事情。我以为，这两年，在网上，年轻诗人们的成长是加速度的。比如一个叫“新鲜虫子”的诗人，5月份，他还是一个冒失的诗歌新人，7月份，他已经写出了令我震惊的长诗《无论如何》。
27、无疑，这种加速度是由某种突然来临的“自由”所带来的，但在这种“自由”之中，谁能保持警醒的“自觉”？谁能在如此“轻”的“时间”中把握住“时间之重”？这才是最要命的。
28、诗人凡斯在送给我他的诗集的同时，又送给我他已故多年的诗友冰峻的诗集。在火车上，我读着冰峻的诗，体会着凡斯作为一个朋友的苦心。像凡斯这样的朋友是伟大的，他知道，对于一个诗人来说，他最真切的存在就是在“被阅读”当中。
29、“诗歌在前进”，谢有顺的这句话被一些资深诗人们广泛质疑，甚至作为他“不懂诗”的证据。我认为，诗歌固然有其不变的核心，但在具体的美学环节和前卫精神上，这么多年来，诗歌一直在“前进”，并且还将继续“前进”下去。
30、当然，这种“前进”只发生在少数洞悉了先锋精神的诗人的写作内部，它有可能辐射到这个时代的整体写作，但它绝不会成为新一代一定比老一代强的证据，事实上，永远也没有这样的证据。
31、如果一个杰出的诗人说，“现在我几乎看不到什么好诗”，这可能是一句既自负而又内行的话，如果一个几乎没有写出什么优秀作品的诗人也这么说，这就已经不仅仅是眼高手低的问题，而是证明了他对诗歌的虚妄和无知。我从来不相信有谁的眼光遥遥领先于他的写作能力。
32、经常听到有人说，“也许我写得不行，但我看诗是很准的”——拜托，请君闭嘴。
33、如果别人喜欢你的诗歌，仅仅是因为你诗歌中那种与众不同的迷人口气，或者仅仅是因为你诗歌中的某种情绪，那么到目前为止，我认为你的写作是失败的。
34、许多人都已经说过的话，但又有几人领悟？比如周伦佑和蓝马的“三个还原”，任洪渊的“第一次命名”、“第一推动力”，朱文的“第一次抒情”，这些精辟的见解洞穿了写作的真谛——诗人的世界首先是“原世界”，诗人的语言首先是“原语言”，然后乃有创造、命名的冲动，然后乃有诗歌照亮世界，乃有“上帝说有光，于是便有了光”。诗人即上帝。语言即光芒。
35、所以，真正有创造性的诗歌，对于原有的世界，对于原有世界中的人们，就构成了“伤害”；所以，缺乏“伤害性”的诗歌，往往缺乏创造性。
36、和李红旗谈诗，我说，要反对诗歌中那种目的性太强的东西，李红旗说，“对，形式的目的性和内容的目的性”。
37、把玩语言和把玩感觉的诗人最终都是小诗人。真正的大诗人，是“对世界有话要说”（伊沙语），或者说，是能够说出一个完整的“世界”的诗人。
38、别误会，我不是说那些假大空的“史诗”写作者。同时，对“世界”有话要说，也并不是对社会或者对某种事物有话要说；有“话”要说，也不是指一些具体的说法——我怕你们又搞错了，所以才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