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几件烦心事》
女儿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那时她的一些事情
我想我知道得越少越好
(最好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男朋友或者丈夫
我不想见他一次面
我想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谈的
我的妻子
我的和我睡一床被子的妻子
越来越使我感到陌生了
我想在以后的日子里
我的失眠会加剧
我的恶梦会增多
我的77岁的老母亲
我做梦都想用普通话叫她一声妈妈
我也想像文学中描写的那样拥抱她
我知道我的母亲很老了
她老得都没有力气去死
她毕竟是要死的
她死了我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
我是哭还是不哭
(好在我的父亲在我15岁时就死了)
最后就剩下我了
我不想哪一天别人捡我的笑话
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
02.12.18
《我热爱一只青蛙》
我这样想象着
一只青蛙被握在我的右手中
可我觉得我握住的不是一只青蛙
而是一个心脏
它雄壮地震动着
像个马达 比我的心脏强大几百倍
我惊骇得松开了手掌
它打桩机一样踩踏着大地
以原始兽的风度
走向它酋长的领地
02.12.18
《厨房》
厨房是我们的中心思想
它指出家庭 生活 世界的意义
工业 农业和科技的结果在这里
我之所以歌颂厨房
是因为在这里 我抓住了许多闪光的细节
它们足以打败我的虚无和感伤
我感到我的存在
还不如一只土豆 一条胡萝卜 一棵青菜
把手伸向生命的深处
还不如把手伸向大米的深处
黄昏我向家里走去
老远我就闻到了厨房的气息
我想 在这个世界上
我活得还算真实 还不算太坏
02.12.18
《一辆吉普车总是要背着一只轮胎》
一辆吉普车为何总是要背着一只轮胎
因为它要逢山开道 遇水搭桥
一句话它要跑尽天下的路
一个妓女为何总是要随身带着避孕套
因为她门庭若市 阳具进进出出
一句话她根本不爱它们
一个杨瑾为何总是内心滚水沸腾
因为他不相信明天 只相信今天
一句话世界与他无关 他只爱他自己
02.12.21
《包法利夫人》
我 包法利夫人 35岁
此刻正在法国省外的一个小镇上吐血
血已经吐了一地
我命悬一丝
在这最后的一刻
我要作最后的陈述
我 包法利夫人 35岁
仍然风情万种
臀部后翘 乳房肥美
仍然能使天下的男人垂涎
我 包法利夫人
一个小庄园主的女儿
自幼丧母 在修道院呆过
读了不少的诗歌小说
嫁给了一个二婚的鸡巴软搭的男人
偷过几个汉子
我 包法利夫人 35岁
在生命最后的一刻
我要这样向你们陈述
如果你是一个小庄园主的女儿
你就不要想用银器就餐
就不要想坐着马车去参加鸡尾酒会
就不要看见身上洒着香水的男人就往上贴
如果你是一个小庄园主的女儿
你就要嫁给一个老实巴交身体强健的男人
如果你想搞婚外恋
你千万不要去爱男人
要爱只能爱那些品种优良的鸡巴
最后再说一句
我这一辈子给文学害了
02.12.21
《在加州旅馆酒吧的后面》
南昌市湖滨南路32号(五湖大酒店对面)
是加州旅馆酒吧
该酒吧老板的手掌可爱得像乌龟的蹼
他向我这样介绍
“我们这里是南昌酒吧中的一面旗帜
我们这里的风格是地道美国乡村的
我们的口号是
‘我不在加州 就在家里
不在家里 就在去加州的路上.....’”
“加州”可能确实不错
我常常去那里
可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看清楚过那里
在那里 我总是目睹到一个长发少女的背影
她一边抽着烟
一边摇晃着身子 和着英文歌曲尖叫
她转过来时
我总是看到她戴着一付眼镜
她嘴巴前伸 仿佛在说 吻我吧
“上帝可怜我 我不认识她”
每次我都合掌庆幸
在“加州”喝摩根船长朗姆酒
喝得差不多了 你至少得去撒一次尿
卫生间在后面
有一次在“加州”的后面
我突然觉得这里很熟悉
几辆破烂的自行车
一只3只脚的椅子上放着一个婴儿小藤椅
几件粗布衣服晾着 墙角
是一堆空酒瓶......
02.12.25
《2002年的圣诞夜我打了一个比我大的诗人》
他身子长腿短
他有一脸的酒刺
他的嘴巴像关不死的水龙头
他说话时浑身像长满了手
他自幼热爱文学
他像小锡匠一样敲打文字已几拾年了
但他不知道凡高
(这一点我最不能原谅)
圣诞夜我们在一起喝酒
(“我们”不光是指我和他)
我说我的诗天下无双
他说我就是不作兴你
我说你他妈的再说一句
他说我他妈的就是不作兴你
我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你小子知道吗
我打你并不是我想打你
我打你是因为我想拯救你”
他捂住腮帮子坐在地上哀嚎
“你打死了我
我的哥哥和我们老婆会找你算账的”
我被他的幽默逗乐了
“他妈了 我真想再揍你一顿”
后来 我竖起衣领侧着身子走在疾驰的寒风中
我看到好多人 他们都很兴奋
我看到一家商场门口有一样巨大的五光十色的枞树
我还看到一个充气的圣诞老人模型
可我想 谁也拯救不了人类
杨瑾不行 上帝更不行
02.12.25
《不尿足球这一壶》
世界上99%的男人都喜欢足球
惟独只有一个人 杨瑾
不尿足球这一壶
你们算老几
只是在600平方米的草坪上驰骋
我此生只佩服两个人
拿破仑
他曾把欧洲当作足球场
杨瑾
他天天在他的心灵上踢足球
02.12.26
《我渴望和所有的美人都有点关系》
我还在喘气的原因是
这个世界上美人如云
可有时我比较自卑
我觉得自己活了跟没活一样
因为我不是一个粗壮的国王
走在有树荫有阳光的街道上
来来往往的香气四溢的美人
都和我没有关系
我在内心张开了自己有力的双臂
来吧 美人
你这个具有风尘气质的美人
你这个办公室的美人
你这个比鞋底还结实的美人.....
不同的美人就像不同的道路
她们都会把我们导向激动人心之处
在那里 我们会突然肯定生命
可有时我比较自卑
我觉得自己活了跟没活一样
因为所有侏儒的老婆都比我的老婆漂亮
我活了跟没活一样
因为所有的美人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活着等于死了
因为我不是一个粗壮的国王
02.12.27
《我的胡子长得很慢》
我的胡子长得很慢
所有每天早晨不能打着赤膊
像美国男人那样刮脸
我的胡子长得很慢
基本上隔4天刮一次
我的胡子长得也很稀
这从刀片发出的声音很容易判断
我的胡子稀稀拉拉
所以很多第一次见我的人都会说
“你就是那个又写诗又练武的杨瑾”
我知道我不像绿林好汉
一点都没有野兽之美
我的胡子长得很慢
所以我烟酒茶一样都不沾
我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是
剪鼻毛 修指甲
看看内裤有没有翻到皮带外面
其实我也有我的心愿
那就是 在临死之前
杀尽所有的仇人
报答所有的恩人
02.12.27
《对一个女人肉体的抒情》
“我喜欢从后面抱住你”
“那你就多做这个动作吧”
我之所以喜欢从后面抱住她
我是有所考虑的
我先把自己固定在她阔大而结实的臀部上
然后再开始研究这个复杂的椭圆球体
当我的双手攀登上她的乳房
她就轻轻一颤 嘴里吐出银丝一样的叹息
她的双肩狭窄 她的膀子圆润
她的手腕纤细 她的腿脖子也一样
她有一双多么美好的手和脚呀
当我瞥见搁置在一旁的两只巧小的皮鞋时
我就一头扎进了她
她拍打着我像弓一样绷紧的脊背
“你把我充满了”
02.12.29
2003年1月1日的元旦
早晨的阳光散发着谷糠的味道
老婆把昨晚洗的被单晾了出去
公交车站等车的人特别的多
人行道上的人走得比平时慢
他们其中有的提着透明塑料袋
鼓鼓囊囊的 里面有圆圆的水果
我看见一个孕妇坐在一家酒店门前
她的肚皮大得有点夸张
我想在3月春暖花开的时候
她将生下她的儿子
春天出生的人都是诗人
她将生出另一个杨瑾
2003.1.1
冬日午睡
不用脱衣服
(连鞋子也不用脱)
不用盖任何东西
就这样进行冬天的午睡
把自己紧紧抱着
就像一棵卷心菜
我梦见一头在洞穴打盹的黑熊
(它偶尔会把舌头伸出来
舔一舔残留在下巴上的蜂蜜)
我们都准备把这一觉睡得长长的
一直睡到桃花盛开的时候
到那时候
黑熊将在树林里
找一棵最粗壮的桉树
蹭它痒痒的背
我却在呵欠声中
随手拿过一张马粪纸
用短短的铅笔在上面
写下一首与春天有关的诗
2003.1.1
我从来就没有生活过
老婆和姐姐她们在比划着一件衣服
她们起码比划了一个小时
时而老婆把它穿在身上
时而姐姐把它穿在身上
我真羡慕她们
我只恨自己不是她们中的一个
2003.1.1
我为什么不是一个守着果园的人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伐木工人
我从来就没有坐在一棵刚刚被伐倒的树上抽过烟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菜农
我从来就没有指着那些红的白的青的东西对别人说
“瞧 这是我种的蔬菜”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守着果园的人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守着苹果园的人
(几年前我在西安一个果园吃过一个苹果
它是我这一辈子吃的最甜的苹果
当我把它吃到一半时
一只虫子从其中探出脑袋对我说
“嗨 伙计 这只苹果是我先发现的”)
天哪 为什么我就不是一个守着果园的人
2003.1.1
我可以正式入眠
黑夜和冬天都在窗外
火盆里的木炭噼哩啪啦作响
我拥着被子看书
渐渐一阵疲倦或睡意袭来
沉重的书从我手指间滑落
我进入了假寐状态
幸福 甜蜜 满足
昏沉 甚至愚蠢
我被这些词语包围
温暖的翅膀在房间里到处闷闷地响着
我知道还有人在路上
我也知道还有人用最后的力睁开眼皮迎接死亡......
每个人都有他的生 每个人都有他的死
现在 我可以正式入眠
2003.1.3
探望一位晚期癌症患者
南大退休的老教授王练
是我老婆的舅舅
自从去年查出癌症住院至今
情况越来越糟
老婆叫我无论如何要去看一看
王教授的五官已经在虚化
他从白被单伸出手和我相握
似乎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
王教授 这就是你吗
我欣赏你曾经的风度
你那时对任何事情都能谈出一大通
每次我去看你
你都倚着门框抽着烟
并且你都会说
“杨瑾 是一个诗人......”
此刻 我走出了医院
我觉得自己得了癌症
如果我真的得了癌症
我就会挣扎着走向深山老林
在那里 等待我的客人
2003.1.3
老人与海
尽管桑地亚哥曾经周游过半个世界
曾经目睹过许多港口与自己无关的灯光
目睹过在黄昏中饮水的狮子
他也曾经掰手腕赢过一个大个子黑人
然而在晚年的时候
他不能把一条大鱼从大海弄到陆地上来
当他把一条大鱼弄到岸边时
它已经变成了一具白净而美仑美奂的骨架
海水拍打着它
同样也拍打着那些空空的铁皮罐头盒
2003.1.6
2003年1月6日中午的雪
大雪纷飞迎面扑来
透过4层衣服
雪片直接打在我的胸脯上
我的胸毛像细钢丝一样醒来
我突然觉得 我们一生受难
无非是想获得一种穿过暴风雪的感受
2003.1.6
两个时尚少妇
我愿意把她们的年龄安排在25岁至30岁之间
她们身材修长兼具有美国和法国女性的味道
她们经常逛街这是意料之中的
她们相依相偎在一起步子迈得很大
她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她们有许多秘密向对方倾诉
我知道她们的丈夫
一个是中学教师 一个是企业办公室的主任
我也知道她们的情人
一个是做家电生意的 一个是卖注水牛肉的
丈夫们为她们守住一个家
迎接她们的疲倦 脏了的衣服 皮肤上的异味
而情人们让她们在时代的广场上迈开大步
如果你是一个诗人
并且又想和她们交往
那么你一定要把破了的衣服和裤子穿在里面
好了 她们可以为你作某种表演了
她们在穿衣镜前
为你试穿那些从街头上买来的衣服
一件件地穿 一圈圈地转
最后她们赤裸着上身穿上男式的西服
她们挑衅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他妈的作为一个蹩脚的诗人
这一辈子也就够了
2003.1.6
此人
此人从不戴帽子
此人从不戴眼镜
(有近视也不戴)
此人从不系围巾或领带
此人从不戴手套......
此人总是不停地疯跑着
像一枚出膛的子弹
至今为止
它还在射程之内
还没有碰到任何障碍
2003.1.6
钢管秀
这个叫来吧的酒吧
原来是一个码头货仓
它装修的材料以原木和铁为主
在它的中央 竖着一根钢管
笔直 坚硬 闪着幽蓝的光
使得来吧酒吧有了存在的必要
同样 因了这根硬得快要把自己胀破的钢管
使得南昌的时代晚上有了存在的必要
事情往往是这样
在钢管快要挺不住的时候
或者 在我们快要挺不住地时候
舞女出现了 像一匹光溜溜的牝马
散发着星光 露水 烟草的气味
抱定钢管倾述 就是舞女今夜的主题
也就是我们称之为“钢管秀”
所谓“钢管秀”
就是说你有多硬 我就有多软
所谓“钢管秀”
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事
什么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
大千世界 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所谓“钢管秀”
就是向你展示肉欲 也就是放火烧山
一场“钢管秀”
不可避免地带来一场彻底的性革命
明天一大早将有100多人个女人
洗她们男人的内裤
也将有近50个胳膊不太粗的男人
去健美俱乐部制订他们的训练计划
然而 这一切还不是最后的结果
就在“钢管秀”到达钢管的顶端时
混在我们之中的一只猩猩
居然拍着双爪喊出了一句人话 我操
2003.1.12
溶雪的时刻
就像碰到一群胖乎乎暖洋洋的农妇
我一大早一出门就碰到了阳光
阳光弥漫 雪眯缝着眼睛
鞋底和汽车的橡胶轮子
可能比谁都了解雪溶化的过程
一场盛宴之后
谁能承受那种空 谁忍目睹那种乱
但可能有些雪不是那么容易化的
比如古老酿造厂一隅的一堆雪
或者停尸房外的那堆雪
还有 那第一片雪
那飘落在我和世界额头的第一片雪
要溶化一定得等上一段时日
尽管阳光在死劲地翻扬它的陈年谷子
尽管我和世界都眯缝着眼睛
2003年1月1日的元旦
早晨的阳光散发着谷糠的味道
老婆把昨晚洗的被单晾了出去
公交车站等车的人特别的多
人行道上的人走得比平时慢
他们其中有的提着透明塑料袋
鼓鼓囊囊的 里面有圆圆的水果
我看见一个孕妇坐在一家酒店门前
她的肚皮大得有点夸张
我想在3月春暖花开的时候
她将生下她的儿子
春天出生的人都是诗人
她将生出另一个杨瑾
2003.1.1
隐侠
这是一个水果一样的江南小城
城郊 出北门5里开外
骑大宛名马要两分钟
骑骞足之马要10分钟
就是石头镇 被桃花 柳树 湖泊簇拥
我 一个年届6旬的江湖客
就住在这里
曾经凭着一把厚背阔口大砍刀
我令天下耸容
这里的人们似乎知道我的一点来历
这里的人们知道我的银两可以用到死
我 一个年届6旬的老头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胡须刮得干干净净
没有一根鼻毛探出鼻孔
穿布鞋 着葛藤纺织的衣裳
所到之处 纤尘不起
常常负手笑看
桃花灿烂 柳树摇曳 鱼儿欢跳
我 一个年届6旬的老家伙
像一条处在下游的江河
意兴遄飞之时
和大家闺秀切磋艳情诗
和妓女谈人生
在农妇红肿肥厚的手掌里放下角子
最爱上那杏花树
欲穷千里目 我多般坐在2楼
凭窗一瞥 我的心情便莺飞草长
爱不够那轻狂的少年客
纵马而至 勾肩搭背 大呼小叫
看不够那丽人行 粉面含春 步步生莲
店娘的丰乳肥臀是江南的水哟
而侍女的眸子是那绕屋喳喳的雀儿
待到月上柳梢头
别人相约黄昏后
我便和自己回家
我步履沉稳 内心却烂醉如泥
我 一个年届6旬的老不死
不可遏止地想起了当年
翻出那把断了10分之三的大砍刀
我舞起英雄十八刀
我练得一点都不严肃
犹如顽童戏耍
最后我扔掉刀 纳头便睡
管他哪 明天再来过年
2002.12.2.
雨中的城市
下水道排水不畅
到处是积水
几家报纸都用重磅字做着标题
“雨水数日 洪城一片泽国”
风掀翻一把把伞
就像掀翻一顶顶帽子
有人穿着锡箔雨披
横过马路
他要到对面的银行抢劫
一个豁嘴老妪
冲进雨中
捡起浸泡在水中的一块硬壳纸
商铺的屋檐下
是一排排的俘虏
他们的体温已下降至零度
他们等待着敞蓬大卡车
把自己运往遥远的不毛之地
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他妈的心怀鬼胎
我知道我永远也看不到
腰间别着两把板斧的男人
看不到提督女儿的宝马香车在街上缓缓流过
一切就是这个样子
一座城市经受不住一场大雨
2002.12.9
性保健品店
我今天非得要与那个
拄着双拐的老板算算帐
“你他娘的这里是什么黑店
你不说清楚
老子要放一把火烧掉你的鸟店
什么印度神油 人之初
男宝 雄起 金枪不倒
还有美国的伟哥
全都他妈的不顶个屁用”
老板笃笃地逼近我
“请问这位老哥您是干哪一行的”
“老子是写诗的”
“哈哈哈”
拐子仰天大笑起来
“写诗那玩意有个屌用
整个没事找事跟自己过不去
你知道美国的总统克林顿吗
他的鸡巴像一根永远烧不完的粗大雪茄
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这是因为他总是跟这个世界过不去”
“哈哈哈”
老板在大笑声中仰天倒下
他得意忘形地举起双手时
忘记了自己是个拐子
我看见他的裆部
有点像美国大兵在阿富汗沙漠里
支起的帐篷
2002.12.9
姐 姐
下午5点半
我开始给她打电话
“我请你吃饭”
“你得说出一个漂亮的理由”
“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早过了”
“像你这样的女人
男人应该每天给你过生日”
“算你会说话
我们到哪里”
“我们6点到富豪大酒店”
胸脯轻轻地抵着桌沿
左手举着一枝乌有之花
她夹着菜往嘴里放送
女人呀 你在这个世界上到处撒播春药
这餐饭吃了3个钟头
其间
我装得像一个绅士一样
说了300次“请”
微笑了500次
沉默了3分钟(分3次进行的)
我还讲了15个严肃的故事
两个有点颜色的段子
其中的一个
把她笑得像半桶水一样晃荡
“饭吃完了
杨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支支吾吾了
去我那里吧
不过今天我们不打的”
我们路过一个花店
“送我一束花吧”
她怀抱着鲜花唱着歌
夜色无边
夜色温柔
女人呀 你的眼睛就是我世界上的光
你的摆动之臀就是我生命的橹
10点 我们来到她的床边
这是一张多么美好的单身女人的双人床呀
它平整如镜
15分钟后 我们安然下床
我知道
净时间其实只有5分钟
为了这5分钟
我努力奋斗了4个小时零30分
也就是270分钟
刚才波涛翻滚的床
又被抚平如镜
每天几乎都要上演这一幕呀
女A不变
男A走马灯似地换
“嫁给我吧”
“不可能的
我结过两婚
我热爱生活
但我不相信生活”
姐姐 我知道这一切
你现在只要世界不要我
我知道这一切
你需要“保时捷”
我却埋不起单
姐姐 你知道吗
你知道为何我今天还有力气哭泣
那是因为我只要你不要世界
2002.12.9
鲁智深
我的兄弟鲁智深
是一条关西大汉
身高1米80 体重250斤
放到现在 他不是一个重金属摇滚歌手
就是一个重量级拳击手
在没有当和尚之前
他是渭州府的提辖官
上司不召见的时候
他就去潘家楼喝酒
常常一个月的工资几天就花完
“店家 洒家的账挂上”
“鲁提辖 就怕你不赊”
走在热闹的街市上
乐哈哈的智深兄弟
踩起了安阳的鼓点
有时他像个警察叔叔一样
把迷路的孩子送回家
他最喜欢做的
是揪住恶少横冲直撞的马的尾巴
“直娘贼 别把李婆婆的鸡蛋摊子弄翻”
见魔杀魔 遇神杀神
我的兄弟鲁智深
军班出身 手段高强
禅杖扫出一片天地
戒刀杀开一条血路
我的兄弟鲁智深
因其臀部肥重 所以轻功平常稀松
他只有在陆地上练他的罗汉拳
练得性起 便把五台山的凉亭撞塌
智深兄弟 朋友不多
常常独自坐在猛恶的林子里
敞胸露怀 喝酒逍遥
见有人探头探脑 便高声断喝
“兀那汉子 想做哪趟买卖
要么跟洒家一起喝酒
要么跟洒家打上一架”
杀人要杀死 救人要救活
我的兄弟鲁智深
一生杀人无数
最著名的是3拳打死那个杀猪的
我的兄弟鲁智深
一生也救人无数
最经典的是救过两个很不错的女人
可他到死连女人的一根毛都没有摸过
什么是真人 智深兄弟也
有一天他不想跟这个世界玩了
便沐浴更衣 坐化而去
不挥一挥手 不和任何人说拜拜
我的兄弟鲁智深
留给我 一套袈裟 一条禅杖 一把戒刀
袈裟我穿不了 因为我比较苗条
挥动禅杖时 我常常摔个狗吃屎
舞起镔铁戒刀 我常常手腕脱臼
我 杨瑾 身高1米76 体重142斤
迷恋冷兵器时代的风范
在清风朗月中摇晃
学得几路拳路
对刀枪剑棍略知一二
白天要在上司面前作鸡啄米状
晚上睡觉前要伸手摸摸米缸
我顶多这样放言
“我的兄弟鲁智深杀人要杀死
我写诗就要写得飞起来”
2002.12.11
啤酒
一群男人在黄昏时分开始喝啤酒
(我是他们中的一个
我热爱啤酒
但我不会喝啤酒
我喜欢看他们喝)
一个乡村少女拎着一箱啤酒进来了
哼哧哼哧地 满脸通红 她拿出了取子
嘭的一声 那个铁皮盖子 先是跳到桌子上
尔后又跳到地上去了
铁皮盖子落在桌子上是一种声音
落在地上是另一钟声音
弯下腰 我悄悄地把它捡了起来
在一次豪饮中
谁也不会去注意一只啤酒瓶上的铁皮盖子
可现在它就被握在我的右手掌心中
它显然是变了形
但它仍然是一个铁皮盖子
它有它的重量 它的硬度 它的尖锐
(我不会喝啤酒
但喜欢看他们喝)
啤酒被倒在了杯子里
我听到了啤酒巨大而无声的狂欢
它们是一些细小的魔鬼
(在男人的一次豪饮中
很多东西可以忽略
比如服饰 发型 身份 收入 长相
只有一样东西不可忽略
它必定是真实可靠的
那就是把一杯杯啤酒倒进肚子里)
我搂着一只空啤酒瓶子爱不够
我的一只手握不全它的腰
可到了上面 它又不可思议地细了下去
天哪 这么多的魔鬼 这么多的暴乱分子
装在了里面 出口这么小 铁皮盖子
只有咬紧牙齿 在玻璃上留下自己的齿痕
(我开始阅读那瓶子上的说明
配料 水 麦牙 大米 酒花
........
警告 切勿撞击 防止爆瓶)
我多么渴望此时此刻就爆瓶呀
我也渴望喝啤酒的他们打起架来
(人们说啤酒是液体面色
我看啤酒是液体的气
被压缩的气 就像被压缩的弹簧)
被啤酒滋养的男人
身体好像厚实的橡木酒桶
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滚着
在国家 政治 诗歌之外滚着
他们只跟生活 女人和啤酒发生关系
(一次再伟大的豪饮都要面临结束
结束是为了下一次的到来
在这其间
他们之中
有一个要在他的杂货店里
打发凌乱的苍蝇乱飞的时光
另一个要在一个汽车修配厂里
推滚“红岩”平头货车的轮胎
还有一个要和他高大结实的老婆作一次爱.....)
对一个在诗歌里杀人放火的人来说
我无法不热爱他们
我无法不热爱啤酒
2002.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