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外诗集：
《发烧》 作者简介：
外外：不详。
|
《发烧》
小和尚烧得满地找头发
小熊也想把星星
放进眼睛里
它一冲动准能办到
我带着我的烧
努力变成烧饼或油条
要不就窝成一张
写满心事的皱巴巴信纸
好多人不知道我通了电
往我嘴里扔火药
很快的，衣冠楚楚
烧成了原始洞穴
风托举我松软的四肢
像在五颜六色的肥皂泡中
一万个国家的军旗在我脚底下飘
《绿色环保话题》
饭店提供绿色的
地毯，我们是融入
水彩画里的小虫
有蛇的贪婪
却惧怕吃进刺果
如果配给墨绿眼镜
就回到植物时代
那么回到家中生机盎然
就附赠食客
一顶绿色帽子
回到夏季时光
市政府剃掉老树的枝叶
城市被摘掉了伞
《温度计》
进这会所之前
必须被测量体温
我前来吃饭的朋友们
都很气愤
觉得既不卫生
也不尊严
但他们的体温
并不因此升高
此刻的我
望着那支
被酒精擦洗过的温度计
心里想着你柔软的手
刚刚掌握过我
最硬的体温
那和卫生无关
更和尊严不搭
至多是一只兔子
初次陷落灌木丛中的惊慌
它不知道大自然的体温
这么热
大自然的样子，酷得超出想象
《盟约》
餐桌被移到
明晃晃的灯光下
三男两女面前
仿佛迅速摊开了
一张军事地图
菜肴纵横阻挡
言语反复交锋
烟雾笼罩了战略的堡垒
而我和你的手
绕过桌角偷偷地握了一下
就订立了
最甜蜜的盟约
《小偷日记》
马队的人
在沙漠中捡到
一只充了气的皮球
它被当作
日后的水上浮雕
光洁如新的晴雨表
一遍一遍
反复褪色
小偷躲进竹林
被记载成
一只透明的桃子
《她咬破手指》
一天之中
她剪光
自己的叶子
手指头
被咬出血
肠子拉出音乐
碎米粒
灌进耳朵
她发出尖叫
救护车
就直接开进大脑
《空心棉》
她的生活异常平静
象郊外树丛中的一滩狗屎
无人问津
一个兴致勃勃的旅行者踩了一脚
回到家发现了异味
很多男人呈现在她脸上阴暗的
表情，起伏于每月的轮廓
冷战时期的政治家
她以战士的名义降半旗
如果一个男人教给她
法国馆子里的孤独
手指插入手套
神经质地摩擦
另一个教给她空心棉
……拔出空心棉
塞进陶罐，花儿最后腐烂
一堆钥匙在手里昏迷不醒
她的狗，又去了郊外
《午夜的收音机，我给你的》
午夜的收音机
响成了一朵细小的云
飘到你窗口
静止下来
它也可以响成
一只猫
用爪子轻轻摩擦你的床
害怕被你看见
它还可以响成
一只行于你内心的船
缓缓顺流而下
黑暗中
你的手去摸索这种响
就像我的嘴
在你的黑发中寻找耳朵
最敏感的部位
你现在打开了
整个午夜
灿烂而轰鸣的响
于是翻来覆去
什么也干不了
《吻》
夜晚被我们吻出来灯光
你怀里最美的月亮
伸手可及
接着还要
用嘴堵住你多余的情话
像截住泛滥的河流
走向深渊的脚印
伸进树洞的
慌乱的手
吻
只是吻
飘满我们四周
最甜的嘴唇和最亮的嘴唇
寻找最咸的秘密
《4月28日的情诗》
我们老的时候
还要这样子可爱
像两只小笨熊
一前一后
或者一左一右
还要这样子
从城东到城西
从日出到下雨
无所事事
当作是一天
就环绕了地球
我们会很快就老吗
在这无望而快乐的时光里
在这老掉牙的出租车里
我们说尽了
情话边上的所有的话
既不吻你
也不摸你
更不爱你
只当作是在孤独
的时候，拼了命地想你
《森林》
她的梦
被冰山压住了
往事
无边无际
她的床沿
比不上花篮结实
一个梦被踩住
丢掉
陷阱里的尾巴
森林变成大片浮木
或者轻触她脸的无数手指
岛屿
慢慢晃动
《常识》
吃着碗里的
望着锅里的
人处于绝境
会望着天上
病进入身体
还会进入空气
闪电和雷声
几乎同时到来
《断句》
1，
我在床上
白天了
露出全身
婴儿吸吮
水上有植物
2，
光着头
光着脚
心脏在跳
3，
雨下下来
在窗帘落下之后
《银河系》
第一天她带来
松散的头发，
很快簌忽不见
我把第二天
用力挂在她的耳垂
像颗明亮的星
接着整个星期的滔滔不绝
是见不了面的两张嘴
分处于
暧昧的上下游边沿
终于她的身体
流出痛苦的一个月
而一年，实在太漫长了
该装进遥远的神话
我们在银河系里
只能飘飘欲仙
眼泪凝结成冰霜
心里冒些燃烧后的余烟
《代用品》
PUNK的现场
我不停地搂他的肩膀
想触摸的愿望
全部倾泻给了他
而她也是
恨不能虐待他
《命运》
我有一张席子
铺在地板上
凉凉的
躺下来
它为我铺开
一张很大的睡眠
这张睡眠
漂浮起来
铺开
一张无边无际的夜晚
一些昆虫长出了巨大的翅膀
王小明和我
还有他走失的妹妹
许许多多不认识的人
都躺在这张夜晚上
象一张张
纸牌
安安静静
其实我们是躲在夜晚的
这张CD里
等着被播放
《来去之间》
只有过了这条路才是我的家
只有进了家门才能看见碗儿
通常她喜欢在阳光下出门
正午时分的白云堆积在头顶
傍晚它们就消失了
而碗儿轻轻一转身
从侧面就进入我的内心
前方再无遮拦
我晴朗的窗户外面
到处都是离开家的路
《灵谷松涛》
灵谷寺就在那儿
就在你的眼前
一排排
高大的松树
封锁不住你看见的
那个塔顶
都快十年没进去了吧
听见风刮进松林里
一阵阵巨大的叹息
仿佛外面
大海奔腾而来
闭上眼
再睁开
这一小块陆地
只有两个人
按照某种说法
灵谷寺里的
两颗灵魂
它们溜进深松居吃了点素菜
又坐在外面的凉椅上说了会话
靠近秋天的时候
东郊的马路很宽阔
这两个影子
一左和一右
既不靠在一起
也不离的很远
《容器》
我一直居住在这道门内
扒着门缝往里看的人
都装的像不认识的
鬼模鬼样的
苍蝇眼
豆腐心
还有好多玫瑰火腿从云里伸出
而我的碗里
月光洒下多余的汁液
季节很快分开
留下了大雨瓢泼
这些事晨昏颠倒地发生
夜晚长短不一地插在一天之中
就像地图是方的
而里面的国家是奇形怪状的
被我怀疑是小孩子的尿样
《小鞋子》
蹲在修鞋匠的身边
像安静的徒弟
针和线
缝补边缘的记忆
电动汽车
毛线手套
妈妈
弟弟
全家不说话的时候
一个人
掏耳朵的快乐
对事物的怀旧和爱恋
在敲打中接近清晰
每当父亲修好了一样玩具
就是我们
最爱它的时候
《横与竖》
医院里的病人
横躺着
成为邻居
诊断书在抽屉里
摞在一起
覆盖很多心情
只有我
四处走动
或站在床边
像十字架中的一竖
《病人在半夜起来》
生病的人怀疑夜晚
这样动听
外面会不会正下着
细密的雨
一盏路灯熄灭了
一小片黑暗以及路有多宽
多细密的雨
让病人想念草地
奔跑的软底鞋留下印迹
大团大团细密的雨
冲刷斜坡和记忆
冲干净夜晚
这辆黑色的长轿车
以及车灯前方路有多宽
故乡的河面
如果有一只船
乌黑的外篷是
不规则形状的刀片
它切开了细密的雨
一个生病的人
内心的空房间
以及窗户外面路有多宽
《新的城市》
我把自己的唱片
寄给广播局
每一张的尾巴上都刻上一段声音
关门的声音
家里的自来水的声音
后来在每首歌里
都录进这种声音
或者录在歌与歌之间的缝隙里
象一个挤压出的婴儿
我觉得这样很好
一段声音引出了一首歌
一首歌引出了一段声音
甚至是一首歌引出另一首歌
这样生生不息
无限繁殖下去
直到整个城市都住满了我的音乐
《三个女子的AA制》
三个女人
去吃晚餐
很棒的西式晚餐
她们说好了
是AA制
三个人的AA制
不是说各点各的
然后就各吃各的
而是说
三个人一起点
吃完了平摊付钱
三个时尚女子的AA制
就是三个A
三个都是最大
站一块也不分彼此
就像这样
AAA
对于那些不使用
AA制的人
她们说
那些傻B
《上午，从楼上看身边一条老街的街景》
离我的前额不远
离中饭也不远
很热闹
长年累月
用半口气
和城市调情
一个附庸风雅的女人搞大了休息日
低头看见自己的胸
她的食物在马桶里被冲掉
《回忆》
房屋
漂浮
在水里
象树叶一样
发大水了
我和弟弟
去看妈妈
她在医院里
某张病床
我们不得不
光着脚
走上城墙
后来是
围墙
一截截的
以为是
列车的
顶
有些发黑
路很远
天光微凉
《农场音乐》
--------给sparkle horse
一个人在农场里想做一张唱片
他断了两条腿走不出去
他的朋友们用两条公路汇合进来
并带来面包果酱咖啡大麻卷烟茶叶通心粉
有个女孩带来长毛绒玩具、电动游戏
还有谁肯定带了避孕套
他很长时间没去过酒吧
唯一他能记起的酒吧里有各式各样的酒
各式各样的酒鬼，绝不跑到外面来
他的音乐里酒精荡漾，像夜光杯里的弧
朋友们扭起舞来
说这个酒吧把别的全灭了
清晨安然无恙
一只水桶自上而下
他的朋友们醒来怀疑他要自杀
跑到窗口看见猎枪冒着烟
不远处一只野兔窜过茅草丛像奔往天堂
几只鱼鸟高视阔步
微风吹来阵阵清香
他们来时的公路上阳光热烈但空无一物
《疯子》
天寒地冻
下班回家
我骑车靠近一个女人
她双手扶把
对着前方喋喋不休
像一个抱怨的卡车司机
人们怎么就能猜出她是疯子呢
谁也看不见她嘴里的白沫
谁都憋了一天的话
庞大的精神病院在行军
她不过是个领唱者
声调奇怪
像在梦里
《空地上的交谈》
空地上两人的交谈
从一个人先进入空地开始
另一个保持距离尾随而入
前者向前
发出他最大的声音
像一种呼啸
已经多年没有听到过
这声音绕回后者耳中
使得他张开嘴应答
送回对话的能量
一前一后
这列声音的火车
紧密相接
其间短暂的中断
是谈话脱离了轨道
《情书》
很多感动是因为一种缺陷
你知道的比如说
孤独的老瘸子站在山顶美美地看下面的灯火
漂亮男孩的日记里被撕掉记录手淫的一页
一帮穷人去悼念帮助过他们的富翁，遭到拒绝
这些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
你只记住了黑暗中的彼此亲热
过去其实只是一堆
早已不新鲜的肉
摸一下都会有生理反应
何况它还将持续那么长的时间
那么长那么长，长到象
一根鞭子的不断抽打
逼着我说出这样的话
"如果我真的是瘸子、男孩和穷人
我愿意你是灯火、日记和富翁
和我一起互为因果
成为我抽象的绳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