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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浩波诗集：
《你妈贵姓》 作者简介：
沈浩波：男，江苏人，1976年生，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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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酒诗
那人说道
兀那厮沈浩波
也是个不爽利的汉子
说这话时
必是喝酒之时
那人先饮一杯
我却小抿一口
为啥——
不喜欢白酒那味
白酒我忌辛辣
啤酒我忌平淡
洋酒后劲太大
红酒过于温吞
又不是声色犬马之时
又不是肝胆相照之人
又不是失意人执手喝闷酒
又不是多情自古伤别离
你我喝酒
相见而已
吃饭而已
嚼点花生而已
说点闲话而已
我又何必爽利
于是那人说道
兀那厮沈浩波
也是个不爽利的汉子
我不爽利不要紧
你也不要太爽利才是
每喝必爽者大都酒鬼而已
爱拍胸脯者必是小人无疑
谁配与我对饮
使我烂醉如泥
2003/1/1
新年颂词
2001的时候
觉得2002
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等我好不容易适应了2002
它却又已经2003了
时间
就跟娘们儿一样
你永远跟不上
她的步伐
而每写一首诗
我就又已经
老去了一岁
一个声音在说
放下吧
将那过往的一切
你已历经世事
理应心硬似铁
但人生在世
总有爱恨情仇
我纵使放下“恨”
放下“仇”
又怎能放下“爱”
放下“情”
纵使岁月早已将它们吹冷
在我心头凝结成冰
无法做一个世事洞明之人
便只能眼睁睁地
目睹时光流逝
我并没有感到害怕
只是觉得有些沧桑
2003/1/1
你妈贵姓
好吧
就按你的方式
坐而论道
咱们对对偈语
你说：
仇恨乃万恶之源
你心怀仇恨
终缺一颗普世慈悲心
难成正果
我对：
我纵心藏大恶
胸中仍有大爱
你虽慈悲是真
却不知爱为何物
你说的我懂
我说的你懂吗
你说：
万物本来是虚
何必过于用心
我已心中大空
乃是寂灭空灵
我对：
虚则无神
空则无魂
你这无神无魂之人
不过是具腐朽皮囊
你说的我懂
我说的你懂吗
你说：咄，色即是空！
我对：嗨，你妈贵姓？
你说：你真是执迷不悟啊！
我对：真是白瞎了您这个人哪！
2002/2/29
北朝鲜的乳房
他大概就是
被尊称为"精英"的
那类知识分子吧
面目清癯
文章写得狷介
满座的文人
见了他都拱手
呀,久仰,久仰
他微微一笑
两排美加净的
白牙
正好谈到
朝鲜的核危机
此君掷地有声----
"朝鲜这个
邪恶的国家
又一次把自己
钉在文明的耻辱柱上"
啊!这美国式的嗓音
字正腔圆
言毕
微微一笑
两排美加净的
白牙
眼睛飞快地
乜斜了一下
身边胸脯壮大的女人
手指还
轻弹着桌面
哦,亲爱的"精英"先生
或许
您是想摸摸吧
摸摸她那
如美国般
雄伟壮大的乳房
您是不是也想摸摸
北朝鲜的乳房呢
那如空空的粮袋般
干瘪
垂挂
青筋毕露的
乳房
正张着饥饿的嘴巴
准备咬断你的手指
2003/3/1
一杯水
加拿大的键盘手,满头灰白----格陵兰岛的荒野。
秃顶的萨克斯,单蹄直立,一只饥饿的鹰。
光荣属于四个男人,红色贝司的左侧，
绿线帽遮住脸庞的鼓手,制造着风暴和呜咽。
洪水缓缓溢满森林,人群如树枝倾斜，
披散深棕发辫的女人,有着温和的眼窝
——贮满过冬的干草。惊涛骇浪涌起的一瞬，
像一匹凫游的母马,划开波浪,手里端着一杯水。
汹涌的黑暗中,透明的玻璃杯,这微弱的光芒。
一杯水,安静而平稳,从后排到前座，
两三个起伏,绕过嘶喊的萨克斯,轻轻摆放在，
架子鼓旁边的木箱上。一朵浪花重新没入水中。
键盘手最后一声铮鸣,世界归于寂静。
鼓手抬起头来——白皙而忧郁的脸庞。
他刚从风暴的中心撤离，随手端起身边的水杯，
一饮而尽，再次埋下头颅。他的女人，
从最远的后排看着他扬起鼓棒，
今晚她将，独自享用，
这鼓手的鸡巴。
2002/3/3
我是怎么老掉的
从小
因为个头小
我就害怕别人说我“小”
每天都在向往30岁的面孔
装出特别深的城府
不哭鼻子
不撒娇
不和小孩玩
不喜怒无常
不玩电动
不吃口香糖
一头扎进大人堆
从此再也回不去
2001/11/30
“老大”在打鼓
唱歌的是小宋
弹吉他的是一个长头发男人
萨克斯被一个日本人吹着
就像我们写诗一样
只要一开始
他们就变得表情严肃
虔诚得
一塌糊涂
只有打鼓的男人在笑
真的在笑
一直在笑
笑得自然极了
漂亮极了
爽极了
两根小棍子在他的手上乱飞
就像两根长长的大鸡吧
因为激动的不可抑制的情欲而突突跳动
太牛逼了
丫完全是在乱打
丫都快把两根鸡吧敲断了
丫胳膊都快飞掉了
丫疯了
丫像抽了大麻
丫真的抽了大麻
丫就是因为大麻抽得太狠
才不能混乐队
才跑到河北躲起来
丫今天才回北京
丫非要过瘾
丫真疯了
丫还在笑
丫笑起来比哭好看多了
2001/11/30
绍兴路的黄昏
这时的天空应当有鸽子飞过但是没有
这时的街道应当有坦克轧过但是没有
这时的绍兴路笼罩在一张细密的铁丝网下
我说的不是恐怖而是
宁静
这时的绍兴路像一块
凝固了的生铁
而我正在咖啡馆读诗
这时的绍兴路有放学的孩子结伴走过
就在窗外
伸手
就能触摸到那些长着茸毛的脸蛋
黄澄澄的
涂了一层轻蜡
他们还远没有
长成男人和女人而我
正在咖啡馆读诗
“他将咖啡
倒入杯中
他将牛奶
渗入那杯咖啡
他将糖
放入咖啡牛奶中
他用小汤匙
搅动”
雅克.普列维尔的诗句
如同我现在
正在做的
而孩子们像士兵一样从窗外走过
2002/10/31
巫昂.巫昂
化装成一只被烧红的虾
肥嫩的肚子
骄傲地
收敛在餐巾下
化装成一头爱喧哗的猪
迷恋于槽里的美食
和公猪们的
美色
化装成一只张开躯壳的河蚌
在丰美的青草丛中
迟迟
不肯下水
巫昂，巫昂
我看到你的鲜艳
如同看到
你的黑暗
看到你的放纵
如同看到
你的矜持
看到你的孤独
就看到你的爱情
看到你的欢乐
就看到你的悲伤
看到你活色生香
就听到一些东西
正在变得
腐烂
巫昂，巫昂
从北京到南京
刺破云层
你仍然是那个
在人堆里翻滚的巫昂
有些东西
突然变得
不可把握
好象我们之间
从来不曾
有过把握
在某一瞬间
我甚至以为
你真的变成了
一只烧红的虾
一头爱喧哗的猪
一只
张开身体
汁液淋漓的河蚌
2002/9
疲惫之诗
8:35分，从闷罐般的火车上下来
过了人行天桥，送走小尹和阿美
然后打一辆桑塔纳，回管庄
一路昏昏沉沉，每隔10秒种，睡过去一次
车开得很慢，任何一个红灯，都能拦住它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给老婆打电话
吵吵嚷嚷，郊区口音，嘴里含了三两白酒
9：40，到楼下，跟司机吵了一架
特别凶，口气强硬，少给了5块钱
要发票，心想，打电话投诉这家伙
打开信箱，一份报纸，一份杂志
进电梯，打瞌睡，镜子里的我，满眼血丝
眼屎垂挂，鼻毛旁逸斜出
算了，懒得投诉，懒得洗脸，懒得洗脚
想赶紧睡觉，却发现，箱子忘拿了
落在桑塔纳的前座，照着发票上的
投诉电话，找了半个小时，才找着这小子
名叫燕世云，已经开到了八王坟
等箱子的当儿，上网看诗，在巫昂的诗后面
跟了一个贴，给折荷，回了一封信
给溜溜，打了个电话。我的生活中
总是挤满女人，我了解她们的天才
如同了解她们的卑贱
我用灵魂，爱她们所有人的灵魂
用身体，爱她们一部分人的身体。
2002/9
六个好朋友
最初只有张一和张二
后来张一又有了张六这个好朋友
后来张一、张二又和张三张四做了好朋友
碰巧的是，张三张四和张六也是好朋友
再后来，张一张二张三张四张六
一起认识了张五
他们都把张五当成好朋友
从此，就有了张一张二张三张四张五张六
这六个最好的朋友
张一很高兴有五个这么好的朋友
他对别人吹牛逼说：
如果说血浓于水的话
那我们的关系，就是血的关系
张一张二张三张四张五张六
只要一有机会就呆在一起
说很多话，然后大笑
或者不说话，只是笑
他们在一起吃饭、喝酒、打麻将、骂人
张一张三张四张五张六都喜欢骂：“傻逼”
只有张二不喜欢
张二喜欢说“操”
有一次，张六对张二说：傻逼，还有香烟吗
张二看着他说：操
然后拔出刀子，捅入张六的大腿
血从牛仔裤中喷溢出来
流了一地
张一张三张四和张五
都被吓坏了
他们这才想起
原来张二和张六
从来就不是好朋友
2002/1/27
具体的想念
精液的味道
伴随着你留下的那条内裤
原有的芳香
现在我
瘫软在沙发上
一只手
仍然握着
被你天蓝色内裤包裹着的
蜷缩的阴茎
粘稠渗入手心
另一只手
接听你打来的电话
你说你正在亚龙湾的沙滩上
听大海的声音
你说碧蓝的大海
一到晚上
也就沉浸在黑暗之中
你问我想不想你
我说想
你问我怎么想
我说
就是很具体很具体的那种想
2003.3.17
天堂之下
下面是椅子
露出破絮的皮囊
下面是水渍和痰迹
下面是车底
下面是轮胎
下面是被轮胎轧过的
路面
下面是土
下面是熔浆
上面是铁皮的车顶
锈迹班驳
天窗呼呼地灌着冷风
上面是空气
我们看不见
上面是云
被夜晚遮挡
上面是天空
上面是
天堂
2003/3/19
停尸间里仨老头
前面的老太太
还没被推进去
后面的仨老头
并排躺着
耐心地等
都瘦
剥去脸上那层皮
就是三只大小相似的骷髅
都仰着头
半张着嘴
都穿黑绸衫
盖薄被
活像老哥儿仨
刚推完一局牌
累了
躺下歇息
看不出谁享了更多的福
也看不出
谁遭了更多的罪
老哥儿仨
就这么躺着
不说话
等前面的老太太进去了
他们也将鱼贯而入
烧成灰
剩几把骨头
化成青烟之后
或许还会在半空中
彼此笑笑
拍拍肩膀
序序年齿
聊聊今年的雨水
会不会影响
小麦的收成
人活一世不容易
能在停尸间遇上
结伴儿被烧掉
也是缘分
2003/5/2
沮丧
他长得
比我帅
比我
多才多艺
我很嫉妒
就说
他的小说和诗
写得不好
这
不是真的
但他
确实比我帅
比我
多才多艺
但是
我比他
有钱？
但是
钱
是可以挣的
但是
我比他
有灵魂？
但是
灵魂
是看不见的
2003/5/7
错误
我搞错了
所有的事情
都被我搞错了
所有的话
都是错话
我所写的一切
都是错误的
甚至连女人
我都搞错了
真幸运哪
这么早
我就认识到
自己的错误
我还有足够的时间
让自己
接着错下去
我还有足够的机会
不停地告诉自己
我做错了
我说错了
我走错了
我搞错了
我错得那么荒唐
那么离谱
一直错下去
直到我死
再也没人
知道我的错
直到你们
指着我的墓碑说
时间证明
这个人
他是对的
2003/5/7
女诗人
我爱看她的诗
每次看
都有一种
想操她的冲动
想得厉害
把我的鸡吧
一头扎进去
顶
戳
搅
摇
刺穿她的身体
刺破她的灵魂
让她
流出血来
让她
在诗里
继续流血
永远流血
我舔噬
晕眩
并且又想操
想得厉害
2003/5/7
油炸小黄鱼
白色的瓷砖
以及瓷砖上
黄色的油污
她满足于自己
手脚的麻利
小黄鱼的肛门
一粒细细的
黑点
逃不过她的眼睛
剪刀从这里下手
向头部推进
“卡、卡、卡”
她想起丈夫
和婴儿车里的
孩子
心中充满
劳动的喜悦
“卡、卡、卡”
充满质感的声音
剪刀划过
腴白的肚子
该有一把
多么锋利的手术刀
才能切开
一个女人的肚子
她的孩子
仍然坐在
婴儿车里
他还没有学会
吃油炸小黄鱼
2003/5/10
森林
就像夜色
从山岗上剥落
少女脱去了她的
黑呢子大衣
露出满身
母袋鼠般的温软
十八岁的少女
身体里已经蓄满汁水
像一只金黄的桔子
悬挂在绿沙发的枝头
我在远处看她
用的依然是
少年时的眼神
2001/12/3
北四环的诗歌
那些一闪即逝的
不是时光，而是
家具、砂土、花草、集装箱
肮脏的鸡鸭、头戴安全帽的民工
一个少年，探出窗外的
金鱼般的脑袋
那些一闪即逝的
不是时光，而是
“中铁快运”、“海尔电器”、“金龙搬家”
红的或者黑的大字，夹杂在
轰鸣声中，就像是
写在灵车上
那些一闪即逝的
不是时光，而是
汗水、呵欠、粗口、牢骚
相视一笑、对折的晚报、崭新的钱币
盯着后视镜的胖子
伸到女司机大腿上的
热乎乎的肉手
2001/5/29
女人，女人
我可以放进方糖，但却不一定能调匀它
我可以放进冰块，但却不一定能融化它
我以为我在轻轻摇晃
她的反应却是抽搐不止
我刚刚给她灌进一杯蜜水
她马上就大口大口吐出胆汁
2001/6
姐姐去了南方
姐姐走在前面，小德
跟在后面
走过长长的一条街
去打酱油，那是
很早以前的事了
有一次
被两个小流氓截住
其中一个，捏了姐姐的
屁股
说：不错，像个柿子
还有弹性
小德在后面
吓得哭了
后来，姐姐去了南方
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小德长大了
做水果生意，也去了南方
学会了嫖妓
头几年，小德
从来不嫖屁股大的
有人说他
就喜欢尖屁股的女人
这几年，小德
只嫖屁股大的
嫖得高兴时
就拍着女人的屁股，说：
不错，像个柿子
还有弹性
2003/1/27
爱情生活
所谓爱情生活
就像刚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的裤衩
湿答答的
直往下滴水
我们已经洗了一缸又一缸的衣服
老婆负责摁动洗衣机的按钮
我负责放衣服，搅衣服、捞衣服、拧衣服、晾衣服
还有第二天的收衣服
床单、毛毯和枕头套已经全都洗了
老婆兴奋得两眼发光（买的时候都没见她这样）
我涨红了脸，像一头蹬着蹄子的牛
使劲想把毛毯拧干
老婆说，“你真没用
拧毛毯你蹬腿干什么呀！”
“我靠，全都是你要洗的，
你也不来帮一把手”
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洗到内裤
老婆说，内裤和别的衣服不能混在一起洗
“好的”
老婆又说，我的内裤和你的内裤也不能混在一起洗
“我靠，为什么呀？”
终于只剩最后两件
我把老婆的内裤捞出来
湿答答的
直往下滴水
这玩意穿在她身上和攥在我手里就是不一样
我绷开松紧带
一把罩到脑袋上
“你变态呀
头发脏不脏！”
“没事，我是光头！”
2002/6/15
我以为是拙劣的国产片呢
我从江南而来（也可以是东北）
母亲是当地的副市长（也可以是某局局长）
为了把我挽留在她身边（就是让你别瞎折腾）
给我买了一辆鲜红的法拉利跑车（其实一幢别墅更符合国情）
还在家里举办了盛大的鸡尾酒会（那酒都是用桶装的）
给我介绍很多达官显贵的公子（你敢肯定不是那旮的农民？）
但我为了你（作委屈状）
跟母亲断绝了关系（作大义凛然状）
毅然奔赴荒凉的大西南（作支援西部开发状）
来到了你的身边……（作小鸟状）
我以为是拙劣的国产片呢
嘿嘿直乐
但那女人明明就坐在我的面前
抽泣得脖子都红了
鼻涕直往我袖子上抹
嗷——这不是电影啊
我感动得百感交集
终于伸出双手
将这马猴似的女人（嗷，不，是小姑娘）
一把揽入怀中
音乐响起，台下掌声雷动，大幕缓缓关上
旁白（尖利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式的女声）：
对付你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男人
最老土的办法
往往也是最管用的
哈哈哈哈（声音渐变为梅超风式）
2002/6/13
冷餐会
从现在开始
我要把女友
打扮得像一个
活在上流社会里的人
在王府井的“东方新天地”
绅士们和他们的女人
在购物的空闲
优雅地喝着咖啡
穿一条宽松的迷彩军裤
配上招牌式的凶险秃头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
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女友把我打扮成一个古惑仔
我却要为她
挑一件纯黑的晚礼服
好出席珠宝商举办的冷餐会
作为一家时尚杂志的实习编辑
这是她第一次
收到如此隆重的邀请
必须身穿黑色调的服装方能入席
我们一共花去了1340元人民币
现在我家的抽屉里
就只剩800块钱
要维持两个礼拜的生计
八点钟，正是夜晚的曼妙时光
我把女友送至王府饭店
然后拐到一条小巷
找了一家有电视的面馆
一边看土耳其和韩国的足球决战
一边呼哧呼哧吃着面条
想起我那小猴子一般的女友
正穿行在一群衣冠楚楚的东西之间
我就忍不住笑得像一个开心的土耳其球迷
2002/6/30
沈蜻蜓
我们形容会轻功的人
就像蜻蜓一样
从水面掠过
点一下
马上就腾空
飞走
决不停留
现在我们来
形容那个姓沈的人
他不会轻功
并且有一个
胖胖的肚子
但我们叫他
沈蜻蜓
女人就是他
掠过的水面
他总是
这里点一下
那里点一下
马上就
飞走
决不停留
就像一切
会轻功的人一样
沈蜻蜓
老做噩梦
梦见腿上
被绑上了
两个沙袋
现在
他正缓慢地走在
青草肥美的
河滩上
2002/8/12
送于坚、伊沙、尹丽川赴斯德哥尔摩
在飞机上坐下
你们是最重的3个
挤开空气 挤开那些
看不见灵魂的旅行者
他们携带着现金、支票、照相机和手提电脑
你们只带了三条
柔软的可以发出汉语之声的舌头
诗歌在舌苔上行走
就像美酒在琥珀杯中流淌
你们把诗歌写在肥厚的屁股上
写在粗鲁的脸上
写在漂亮的乳房和汁液横流的阴阜上
你们是老虎 豹子
和一只跑得最快的梅花鹿
你们是老船长 鳄鱼
和一个站在船头喝水 唱歌的海妖
因为有你们
机翼在空中的闪光才显得那么高远
尔来三万八千里
你们要去斯德哥尔摩
在3千年的中国诗歌史上
从来没有如此盛大的拜访
走下机场的舷梯
斯德哥尔摩的空气里
就会汹涌起一股汉语的惊涛骇浪
你们矮小而强壮
就像东方人的阴茎
短促而持久
今晚，在北京
我们设下酒宴
为你们送行
金子般的杨黎在左 珍珠般的巫昂在右
唯一的李亚伟 仅有的沈浩波
朵渔和徐江从天津而来
侯马总是那么矜持
中岛仍然要借酒撒疯
叮当乱响的诗人名叫水晶珠链
她的美丽路人皆知
坐在他旁边的依然是寸步不离的金海曙
时代的珍宝尽聚于此
盛唐的光辉照耀于此
我们喝酒、吹牛、吵架、脸红脖子粗
当然 也还要朗诵诗歌
就当是我们派你们去的吧
去看看斯德哥尔摩的夜晚
去拍拍瑞典皇家学院的老头们的肩膀
去看看那帮西方诗人的嘴脸
看看他们的脸上
有没有和我们一样的东西在生长
看看他们的灵魂
是不是也还有一些野蛮的力量
我们还要单独委派尹丽川
到斯德哥尔摩去
让那帮长着胸毛的高鼻子诗人
全都爱上你
这么美丽的女诗人
他们应当为你发疯
好了，你们去吧
在星期二的下午
少带点行李
多揣些诗歌
乘上一架大飞机
到斯德哥尔摩去
2002/8/18
飞还是不飞
小的时候
你喜欢蜻蜓
为了不让她飞翔
撕掉了她的翅膀
你也同样耽于飞翔
所以上帝也撕掉了你的翅膀
让你坐到了轮椅上
但我现在告诉你
我想和你做爱
你依然向往着飞翔
每次下坡时
都放开手掣
轮椅急剧地下滑
你享受着
这仅有的飞翔
但我现在告诉你
我想和你做爱
也许我会让你真正地飞起来
飞得很高
高得令你眩晕、流泪
也许我会让你摔到地上
摔得很重
也许我会让你先飞起来
然后再摔下来
2002/12/15
硬和软
鸡吧软
是偶然
心肠硬
是惯性
我数了一下
到今天为止
鸡吧软了3回
回回刻骨铭心
心肠硬了4次
每次绝不回头
见识过我鸡吧软
也领教过我心肠硬的
惟有你一人
今天在车里突然想起你
仅仅一件小事
令我泪流满面
此刻心肠柔软
你却不会看见
2002/12/30
油画家的谎言
不是比例
不是线条
不是胖瘦
不是体态
也不是乳房
不是阴阜
这一切你们
做得天衣无缝
闭上眼睛
也能画出女人的身体
不是灵魂
不是性格
不是命运
不是悲欢
对于一个画匠
我没有这么高的要求
但是阴影呢
不是因为光线
而是内裤和胸衣勾勒出的
细小而深刻的印迹
但是伤痕
但是淤青
但是天花
但是斑点
但是一处或者好几处
突然黯淡的黑呢
洁白无暇的女人
我还从未见过
2002/10/31
爱情是一首诗
啊！那被压榨着的爱情
那多余的爱情
那不够的爱情
那搂抱在一起
然后摔跤的爱情
那我在书房一晃腿
你在卧室
就会头晕的爱情
那你一头晕
就会砸烂所有杯子的爱情
那你一砸杯子
我一个晚上不敢晃腿的爱情
那你给我挤酒糟鼻的爱情
那我给你洗臭袜子的爱情
那愤怒的爱情
那悲伤的爱情
那幸福的爱情
那所有传染病
我们都会先后染上的爱情
那互相憎恨的爱情
那彼此索要的爱情
那又当爹又当妈又当儿又当女的爱情
那不可磨灭的爱情
那除非有一个
先死
才能解决掉的爱情！
2002/10/31
火车.火车
飞驰的火车
冲在最前面的
那颗精子
这奋斗的
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些没有挤上火车的
奋斗着
想上来
那些站着和坐在过道里的
奋斗着
想坐下来
那些坐着打盹的
奋斗着
想躺下来
那些躺在硬卧车厢
睡不着
听小虫飞过的
奋斗着
想飞起来
那些最终飞了起来
在白云之上
看风景的
奋斗着
永远不想下来
三个看惯了白云的人
一个男人和
两个女人
突然掉到
火车的硬座上
他们决定
破罐子破摔
以放弃奋斗的疲软姿态
相互依偎
和那些放屁的人
争吵的人
盯紧自己的箱子
不让别人碰的人
假装心脏病突发
要换到卧铺车厢去的人
脱掉烂皮鞋露出臭袜子的人
靠着椅背
打呼噜流哈喇子的人
小心翼翼地
保持着距离
2002/9
烟卷与花纹
用烟卷
把肺叶烧成灰烬的 不是人
他把灰烬当成了海洋
热泪盈眶
用针孔相机
对准女人 摇晃的臀
然后赞美的 不是人
他就着啤酒朗诵赞美诗 抚着额头
像猩红热
用吃完生鱼片的嘴唇
亲吻美人的 不是人
他说美人 他说橘子
他躺在春天的鹅绒被上呻吟
他爬行 他哭泣 他咳出血
他赖着不走 他伤风
他破坏了风化
他想离开这该死的国度
他想坐船到突尼斯
他老了 吃不动核桃
可是一侧身
他像一头豹子
对身边的虚空发出嚎叫
“一切都是生活
你们拿去吧 这不曾屈服的人生”
血液翻腾 颗粒巨大的老人斑
仿佛尖锐的豹体上
稠密的花纹
2002/3/2
昆明小街
我和女友
肩并肩
走在雨后的
沥青街道上
像一对
年老的伴侣
这是一段斜坡
我们往下走
从灰暗的邮电局
走回保险公司
开着两株白玉兰的
宿舍大院
我们将经过
一条饭馆云集的小街
她陪我在那里
吃过昆明最好吃的
鸡枞菌、干巴菌
童子鸡、蘸水鱼
当然还有
堆满酸菜和辣子的
小锅米线
从北京到昆明
这一片的街道
我已经很熟悉
她更熟悉
在这里长大
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
说一口好听的昆明话
前面的饰品店门口
两个推自行车的
女中学生
正在高兴地说话
小胳膊小腿
不停晃动着的
两条小辫子
我问她
你小时候
是不是也像她们
在这片小街上
快活的游逛
骑着自行车
上坡，下坡
摇着清脆的铃铛
跑遍了
每一个店铺
我多想变得
像她们一样大
或者更小
我多想在这个地方
这片街区
陪着你长大
陪你吃冰淇凌
陪你买好看的发夹
我多想
肩并肩地
和你一起度过
那些我一无所知的
你的青葱年华
2002/3/2
最近的一次死亡
比死亡更令人心惊的
是死亡的速度
对于这个村庄的人来说
死亡就镶在
日子的边上
如果有一户人家
父亲已经80多岁
大儿子死于肝癌
二儿子死于肝癌
小儿子在去年冬天
也死于肝癌
如果还有一户人家
刚刚盖了3层小楼
没过几天
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
就换成白的了
虾活蟹鲜进城的小夫妻
送回来时
已是两具血肉模糊的躯干
新买的摩托车
变成了一堆
躺在道旁枯草中的废铁
你还能指望这里的人们
会对死亡说三道四吗
就像那件穿了多年的老夹袄
又被虫蚁蛀掉了一块
蛀掉了一块而已
有人因为河道的变更
捡拾骨殖、迁移祖坟
有人为了不将先人火葬
而将死亡的消息秘而不宣
偷偷找一片田地
掩埋了事
终日跟死亡打交道的人们
嗅到的只是尸体的味道
而死亡的气息
仅仅是在“谁谁谁又死了”的闲话中
才被敏感的人闻到
而最近的一次死亡
突然成了全村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她死得太快了
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刚刚睡着
一辆大卡车就迎面撞来
哼都没哼一声
就在沉睡中去了乌有之乡
2002/3/5
翠鸟飞起的地方
顺着长满杂草的河堤
一直向前走
绿皮青蛙从草窠里惊起
像袖箭一样
从人们的裤腿边
跃入池塘
带着铁锨、小锹和粪篓的人们
纷纷钻进自己的田地
仿佛国王
站在世袭的领地上
头上戴着
金色麦秸的草帽
只有母亲与众不同
她戴着洋气的白凉帽
红色的绒线穗子
穿过耳垂勒在下巴颏上
她真不像是
一个种地的人
我们家的那块三角地
在这一大片田垄的
最边上
小河从那里开始转向
河的对面
就是另一个村庄
如果不是那条小河
我才不会跟他们到田里来
泥土中的蝼蛄、磕头虫
还有被孩子们叫做“新娘子”的
那种七星瓢虫
我都已经玩腻了
坡上长满青草和芦苇的小河
是青蛙、野鸭和我的天堂
布谷鸟在苇荡里咕咕叫着
突然从水草中掠上天空的
是一只衔着小鱼的
红咀巴翠鸟
在浅水的地带
分开水草、白色和红色的大花小花
就能找到一种叫“菖蒲”的水草
它的杆茎像一个小棒槌
点燃了会发出浓烈的味道
我们用它来熏蚊子
事实上，我的父亲母亲
确实不是种地的人
这块属于我奶奶的
我们家唯一的田地
没过几年
他们就送给别人种了
最后一次看到那块田地是在秋天
奶奶执意要把爷爷的坟
迁到自己家的地里去
爸爸用一个大陶罐
装进爷爷的骨殖
我们全家一起往地里走
我这才发现
那条小河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填掉了
周围一片玉米地
爷爷的新坟
就筑在以前翠鸟飞起的地方
2002/3/6
1976
狮子在山冈上的咆哮
惊醒了很远的村庄里
熟睡的孩子
河北唐山的一次地震
竟吓住了苏北的人们
他们在户外
用木材，铁皮和茅草
搭建起简易的屋子
没有人敢在原来的房屋过夜
连刚刚刷过一层清漆的
雕花大床
都被他们扛进了简易房
人们在里面吃饭、劳动、做爱
甚至有一个妇人
在10月1日，生下了一个小男孩
分娩的疼痛
和连夜的呻吟
像蛇一样，顺着地震的波动
一路向南传递
比起火车和飞机
它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等传到云南
滇池旁边的安宁城时
已经是11月1日
一个女婴降落在医院的产床上
一个在滇池南
一个在长江北
两个孩子比赛着孤独
和恐惧似的，扯着嗓子
无边地哭喊
他们的降生
仅仅错过了1个月
而到了他们相识
并且亲吻的时候，却已经是
20年之后
2002/3/6
送葬诗
一头牛，呼着粗重的鼻息。
一头牛，在水塘中泅伏，几只牛虻叮在它暴露的后背。
一头倒悬的牛，巨眼仰望着青天，乌黑的宰牛刀上有血珠滴落。
那秋天的大地，满是血污和肚肠，领肉的社员提着篮筐从更远处赶来。
可是那牛棚呢？
可是那宰牛的人呢？
可是那养牛的奘脚老汉呢？
秋天的胡桑林，桑葚已经掉落，叶子还没有发黄。
一个孩子，坐在胡桑林的边上，看着场院里堆成山的玉米棒，看着玉米的叶子
一片片被大人们揎去。金黄的玉米 ，一颗颗滚落，埋住奶奶的小脚。
一个孩子，嚼着玉米秆，吮吸里面残存的甜汁。没有人留意他的孤独
和眼中大片的空旷。
一个孩子，曾经有过沉默而多病的童年。
一个孩子，后来在世事的变迁中几乎丢失了这些记忆中仅存的片段。
一个孩子，后来已经远离了寂寞的乡村生活。
可是那些剥玉米的人呢？
可是那从胡桑林里钻出把他推倒在地的孩子呢？
他还记得那孩子的名字，可是村子里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他和那些早夭的孩子一起
永远窜蹦在那片消失了的胡桑林中。
一个陌生的人。从狼奔豕突的城市返回这依然存在的乡村。
他的奶奶刚刚落葬。红漆的棺木里盛放着一包灰烬和残骨。
随着送葬的人群，穿过油菜田和还是幼苗的玉米地。
这里是二十几年前的牛棚，这里是昔日剥玉米的场院。
记忆的闸门因为死亡而完全敞开，可是那些活生生的人呢？
那些早夭的人，那些喝农药而死的人，那些上吊吊死的人，
那些被车撞死的人，那些得了肝癌的人，那些年老病逝的人，
那些养牛杀牛的人，
那些剥玉米的人……
他刚刚进入丢失了的记忆，
迎面撞上的却是一具具鬼魂。
所有的鬼魂都咧嘴笑着，
满嘴都是金灿灿的玉米。
此刻他走在送葬的队伍中间，
此刻他被活生生的人群包围，
所有人都穿着白花花的衣裳，
路上很寂静，没有多余的人，
他们慢慢行走在鬼魂的故乡。
2003/5/4
我们那儿的生死问题
我们那儿是一片很大的农村
农村里到处生长着庄稼、男人、女人
以及他们家里的畜牲
我们那儿有很多女人是自杀而死的
她们有的喝农药，有的上吊
但大部分还是选择了喝农药
我们那儿管这种死法不叫自杀
就叫“喝农药喝死的”
我有时也很佩服这些喝农药而死的女人
她们是真正视死如归的人
从想死到死
她们甚至都没有好好考虑一下
就干脆死掉了
而有时候我又很佩服那几个上吊而死的女人
她们是真正考虑清楚了生死问题的人
她们真的决定好了要去死
这才去上吊死了
我们那儿管这种死法也不叫自杀
就叫“上吊吊死的”
2000.2
我们那儿的男女关系
有一次
我的光棍叔叔
把隔壁王有才的老婆
就是那个长着两只肥胖奶子的朱翠花
摁倒在我家门口的泥地上
使劲捏她的大乳房
朱翠花仰面朝天，搔动着手脚
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我那八十多岁的奶奶倚着门框
看着他俩在地上打闹
她虽然已经老眼昏花
但仍然笑得合不拢嘴
2002/4
鸦巢
这是傍晚的北京
偷吃炒腰花的北京
满嘴假牙的北京
这是傍晚的北京
7点钟的北京
它连背上的夹板都取下来了
现在它是浮肿的北京，爬行着的北京
此刻，我们乘坐的公共汽车
正在北京的爬行中爬行
而北京已不再睁开它的眼睛
——它将眼屎抹到了天边
我们就像置身荒郊野外
而公共汽车，它多像北方旷野上随处可见的
孤立于天地之间的鸦巢——
其中塞满了乌鸦般冰凉的乘客
而在满车蠕动的乌鸦当中
女售票员无疑是其中最为黑暗和肥大的一个
她像一枚笨拙的针，在骨节交叉的深处挤着前进
不时伸出手来,清点一个个下垂着的小小的阴茎
这个时候我感到了羞耻
当她松弛的臀部顺势贴上我的大腿
仿佛一块硕大的肥肉被我吞进口腔
2002/4
我的北京
火车刺破坚土,那一瞬
我的心动了一下
满目杨树光秃
如同鬼影幢幢,那一瞬
我的心动了一下
从呼和浩特到北京
从北方到北方
从坚硬到坚硬
从一种寒冷到
另一种寒冷
我的心动了一下
飞机滑过寒流,那一瞬
我的心动了一下
满目鸦巢孤独
空悬枯枝之上,那一瞬
我的心动了一下
从昆明到北京
从南方到北方
从柔软到坚硬
从蚀人的阳光到
刻骨的寒风
我的心动了一下
依然是那个
灰蒙蒙的北京
沙石如蚊蝗
文人如恶犬
警察猛于虎
人民如虫豸
但这回程时的怦然心动
却让我知道
这是我命定的城市
肉体在此生根
灵魂在此开花
你给我以仇恨
我掷你以诗篇
你赐予我恩赏
我呈你以诗篇
我认得清你
你却不认得我
我终究不是你的我
你却注定是我的你
2002/2/29
三月之鸦
每只乌鸦
都有一颗
中枪的心
盘旋在黑色的巢穴
向下俯视
用两只
结着寒冰的眼
比一只乌鸦的寒意
更深的
是两只乌鸦
像两个
不同教派的神父
停在枯瘦的枝桠
沉默,并且对峙
它们是天底下
最冰冷的动物
——冰冷
并且会飞
从枪眼般的巢穴
飞弹而出——
一颗酷毙了的
孤独之心
2003.3.16
后海
必须有弯曲的道路
暗合你的内心
和传统的美。
坚冰刚刚消融
放养的鱼
不再担心
凿开的冰洞。
杨树张开
光秃的枝条
黑醑醑的
是鬼的影子。
红灯挂满屋檐
酒吧里坐着
目光迷离的女人
啤酒从口腔灌下
一直湿到阴阜。
2003.3.16
四重奏
一只乌鸦
希望除了自己的羽毛之外
一切都是白的
一只乌鸦
停在雪地上
多么明亮
一个孩子
希望除了自己的年龄之外
一切都是大的
像一个中年人
不时对世界
投去冷漠的一瞥
一个胖子
坐在三楼喝咖啡
希望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
一切都是瘦的
瘦得像一把尖刀
可以把什么
捅出血
一颗心脏
在一团肉中猛烈地跳动
希望除了自己之外
包裹它的一切
都坚硬
冰凉
它将独享
这自己赐予自己的
孤独和感伤
2003/3/19
矮个子兄弟
天上亮着一颗白矮星
草原上奔跑着一匹矮种马
矮个子的男人
拖着一根
永远硬着却找不到着落的鸡巴
贪慕乳房的是好色之徒
喜欢结实臀部的
是些性欲旺盛的家伙
只有我的矮个子兄弟是天真的情种
爱上了一切比他高的女人
那天我们逆风赶路
他向我比画，新近爱上的女人
“她有这么高”
他把手掌挥到脑后
高出头部足有三寸
偶尔也有得意的时候
更多的男人，被突袭的寒流吓得不敢出门
我的矮个子兄弟
正在舞池里
搂着一个很高的女人
那晚西风正紧
无数少妇辗转难眠
一颗又白又亮的星星
划过窗户上最高的一扇玻璃
落入她们闭不上的眼睛
2001/11/27
燕子在歌唱
我听见燕子在歌唱
多么好啊
一只燕子
在歌唱
一只画眉
在歌唱
一只麻雀
在歌唱
飞得越高的鸟
歌唱得
就越动人
还有一些鸟
它们也在歌唱
但我们
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我们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它们仍然
在歌唱
比老虎好听
比斑马好听
比狗好听
比人好听
比地上走的
都好听
2003/5/7
不喜欢比喻的男人
比如说雨点
击打着对面杂货店的石棉瓦顶棚
比如说女人
脸孔糜烂地站在胡同的深处
比如说金鱼
你不知道它如何跟夏天发生关系
比如说性欲
说来就来了
你从未听到过它在你身体里的低吼
比如说邮递员
你甚至不清楚
他们是不是还穿着绿色的衣服
比如说妻子
你不喜欢
她那条带有花边的短裙
比如说政治
你只能摊开双手
比如说黑暗
比如说岁月
比如说一张巨丑的脸
一个不喜欢比喻的男人
只能选择瞠目结舌
2002/6/25
满大街
大街上的姑娘
张开了翅膀
没有翅膀
张开了胳膊
胳膊下面
没有腋毛
大街上的老头
张开了翅膀
没有翅膀
张开了扇子
扇子下面
两个乳房
大街上的警察
张开了翅膀
没有翅膀
张开了电棒
电棒很大
就像鸡巴
大街上的塑像
张开了翅膀
没有翅膀
张开了怀抱
伟人胸襟
少了胸毛
大街上的小狗
张开了翅膀
没有翅膀
张开了后腿
当街撒尿
真他妈爽
大街上的城楼
张开了翅膀
没有翅膀
张开了红旗
红旗飘飘
真他妈骚
大街上的我们
张开了翅膀
张开了翅膀
张开了翅膀
张开了翅膀
瞧那傻样
2002/6/15
黑鸟
你怎么可以
把一只八哥的黑
混同于
一只乌鸦的黑
你怎么可以
把一种
口吐人类之言的黑
混同于
枯败的高树上
聒噪的黑
脾气急燥的先生
从学生的课桌下
一把揪出
这正扑棱着翅膀的生灵
他只看到了
令人厌恶的黑
在一群
声音尖细的孩子面前
一只沉默的八哥
没有学会
开口说话之前
就被当成
多嘴的乌鸦
摔死在
教室最暗的
那个角落
2002/3/11
炉灰之城
而大风总有一天会刮过来的
刮过城市
刮过灰蒙蒙的广场和街巷
像一条巨大的蹲在人们头顶上的
灰色的狼
伸出它那长满倒刺的舌头
只“刷”地一下
就噬去了屋顶、塔尖
和人们的头盖骨
在风中哆嗦着赶路的人们
这才发现了异样
他们把手探往脑后
从脑壳中摸出的
竟是一把把黑色的炉灰
当这座城市里人们的头盖骨被大风掀去
它的上空
就会飘满炉灰
2002/2/26
秋思
躺在一张长椅上
白色的蝴蝶
停在不远处的草地
有风吹过
本该是一个美好的下午
但我讨厌风吹过肚皮和胳膊
我怕凉
不喜欢吹风
但我不怕冷
我喜欢北京冷硬的冬天
喜欢在荒凉的大街上快速行走
狂风刮过脸颊
寒意刺入骨头
2002/9/16
城市英雄
其实你到底是不是一个英雄
并不重要
即使你已经成为
这座城市广场前的塑像
成为这个阴性城市里的男人
证实自己雄性身份的标志
多么可笑
一个喜欢低头走路
目光上斜的男人
其实更像一个贼
2002/6/9
妇科医院
一些女人在排队，拼命喝着矿泉水
等着变成尿。还要憋得足足的，好做B超
其中有一个聪明的，对丈夫说
你去给我买一瓶橙汁吧，甜的东西，容易下尿
有几个，已经憋不住了，两腿并在一起
痛苦地弯下腰，尿液已经快滴到
裤子上了，还得憋，要不然
就前功尽弃了
那些老女人和小女人，城里的女人和
乡下的女人，脸色蜡黄
和脸色鲜嫩的女人，
腆着巨大肚子的女人。此时，有着共同的目标
那就是，赶紧养尿，并且还要憋住
在漫长的排队过程中，她们甚至成了
无话不谈的姐妹
2002/8/20
死亡
又一群人死了，在当天，这是新闻
再过几天，就没人提起。
报纸上说，北大山鹰社，在爬珠峰时
死了5名队员。记者煽情地写道
——他们如此年轻。
还有更年轻的，去年在纽约
死了5千人。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一架飞机
坠毁在遥远的海岬；一个瘦成枯枝的女童
晒死在非洲烈日下。
2002/8/22
奶奶的愤怒
你吃饭的时候
为什么总要把筷子
戳在碗里呢？
那么老的奶奶
最爱我的奶奶
气极了似的
对我叫了起来
你不知道
只有家里死了人
才把筷子
戳到碗里的吗
我家当然没有死人
奶奶的愤怒
只是因为
如果真的会死一个人的话
肯定就是她
2002/8/14
其实这是个愉快的下午
我已经3个礼拜没有见过杨黎
4个月没有见过竖
听说他找了一个美国的女朋友
“扯淡，那都已经是
5年前的事了”
抽完杨黎的半包“中南海”
又抽完了竖的半包“红河”
口腔的干燥使得啤酒格外苦涩
刚要的茉莉花茶又太腻
我们的话题
不得不一次次转到别处
这时窗外飞过一只灰翅膀的鸟
又飞过一只灰翅膀的鸟
当第3只鸟正朝烟袋斜街飞过去时
杨黎忽然幽幽地问：
你说
为什么一定要把一首诗
写好呢
2002/6/22
清辉玉臂寒
师大一片月
处处亲嘴声
我们来得有点晚
找不到场地
一直走到小红楼
在雨后的石阶上坐下
吃你的舌头
和乳房
你问我
有没有牛奶的味道
调皮的小女生
就像剥开糖纸的奶糖
一遇到空气
马上就变“坏”了
就在昨天晚上
一个苦苦追你的文学博士
从很远的地方
给你发来E-MAIL
说：不要和社会上的人交往
你会变坏的
可怜的小博士
要是看到你我这样
会不会气得
从此仇恨社会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
挂在红楼的尖顶上
我忍不住把你的手
举向高空
朗诵了一句古诗——
清辉猪蹄寒
2002/8/23
大舌头和长短腿
喝酒的时候，杨黎突然说
沈浩波有点大舌头
我这才知道
原来我是个大舌头
就像很早以前
一个女孩对我说
沈浩波，你知不知道
你有点长短腿
我这才知道
原来我是个长短腿
有一天晚上
我在路上走着
身后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哟，怎么是个跛子
我回过头
认真地告诉她
我不是一个跛子
只不过是，有点长短腿
2002/8/23
跑马场
要是没人跟我抢女人的话
要是天气足够好可以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话
要是发货商把欠我的钱全部还了的话
要是天天有人陪我吵架的话
要是我每次都赢的话
要是我不觉得还有人写诗写得比我好的话
要是我会游泳的话
那么
我就会拥有一个特别牛逼的灵魂
宽敞得就像跑马场
2002/11/21
塔
抚弄着
自己的龟头
就像按摩房里
推油的女人给我
做的那样
它很快就
变得结实
粗壮
把内裤
顶成锥形
我静静地
躺在那里
等待一个
任意的女人
从门洞外走来
我并不指望
她就是那
登塔之人
我只是想
让她看到
我在这里
身上还
耸立着
一座塔
2002/8/12
观赏鱼
他们把很长的水龙头从外面接进来
哗啦哗啦地流进咖啡茶座旁边的小水池里
池子底下铺的是白瓷砖
水一注入就变成蓝汪汪的了
然后他们把一群观赏鱼放了进去
鱼们一入水就不停地游了起来
如果把白瓷砖的底壁比作蓝天的话
它们简直就像一群飞翔的大雁
那么整齐划一，姿态优雅
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
始终有一个脸蛋圆润的女人趴在池边
她穿着红色的上衣和黑色的裤子
看一会鱼就起身走一会
走一会之后又趴过来看鱼
女人走起路来姿态松软，漫不经心
她在这座宽大的会所里走来走去
就好象在一间有着洁白浴缸
沙发、双人床和暗红色窗帘
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一样，就好像
裹着一条半掩酥胸的浴巾在色情电视里
走着轻松的台步一样
而窗外是青灰色的天空
而引水的工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去
而我喝完最后一杯咖啡双腿已坐得麻木
2002/11/12
和你相比
小小年纪
嘴甜如蜜
爱上满席的女人
恨不得张嘴就叫妈
吮吸她们所有人的乳头
这一点你爹就不行了
和你相比
他实在太过谦卑
双手插入头发
一些人
就会忘掉他的脸庞
满桌生人
你兀自夸夸其谈
像个爹
——你老子的爹
满桌朋友
他认准了沉默
像个儿子
坐在你旁边的
——你的儿子
他还远没有
被沉默憋死
被低调噎死
被微笑呛死
被世故闷死
被乏味而疲惫的生活
被一辈子好人的名声
活活摁死
酒终人散尽
他一手提溜着你
一手拎两斤苹果
走在夜色中
脸色黧黑
腰板挺直
坚硬的工装裤
使他看起来
像美国色情杂志上登出来的
西部锅炉工
2002/11/1
写给一个女人
现在我承认
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
最初我只是想泡你
说得更清楚一些
就是想操你
想把我的这杆老枪
刺入你鲜嫩的身体
随后的发展
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
你流出了你的眼泪
我也尽了我的努力
把最初那可鄙的欲望
涂改成琴瑟和鸣
搞得跟真的一样
接下来的事情
如同我后来得知的那样
就在同一家宾馆
你爬上了我一个哥们的床
当有人告诉我时
我只能哈哈一笑
不就是一条阴道
现在我才明白
如同你早已明白的那样
如果事物本该龌龊可鄙
就该让它继续龌龊下去
保持那最初的可鄙
一旦试图改变
就会变得可笑无疑
2002/12/15
到德州去
4个肥胖的男人坐在一起
你说谈些什么
会让他们全都
眉飞色舞
对了
当然是谈起女人
如果4个肥胖的男人中
有一个来自
他们并不熟悉的外地
你说谈些什么
会让他们全都
眉飞色舞
对了
当然是谈起
那个地方的女人
现在
那个来自德州的家伙
已经从女人
谈到了风景
他说德州有一个大湖
湖水很清亮
到了春天
水草格外肥美
“到德州去
到德州去
到德州去”
3个肥胖的男人
像3只蹒跚的河马
在这座干涸的城市
哼哼了一整个春天
2002/3/3
莫希干
贝克汉姆留着一丛金色的莫希干
干掉了东洋人的于米特.达瓦拉留着一截黑色的莫希干
美国人马西斯也是一个莫希干
那么多莫希干人在世界杯上都成了英雄
让人心醉神迷
我也想搞一个酷毙了的莫希干发型
其实我早就想把头发给染了
只是这样一来
是不是有点过于新人类
正在给土豆刨皮的女友瞟了我一眼
指着我那日渐隆起的肚子说：
新人类倒是不像
但你有没有见过搁久了的土豆上
长出一丛绿芽芽
2002/6/21
我见过
我见过法国山冈上的白狐
自灌木丛中一闪而过
那是苏菲.玛索的媚态
勾引我的魂魄
我见过月光下的母猫
追逐尾巴的舞蹈
玛丽莲.梦露按住被风鼓起的裙子
上边是两只圆滚滚的乳房
我见过世界上最漂亮的大腿和胸脯
那是俄罗斯的姑娘库尼科娃
她提着网球拍的样子
和她发骚时一样漂亮
我见过印度女人卡任娜扭动着恒河般宽阔的胯部
壮硕的身体里蕴藏着波浪似的腰
仿佛出自蛇和母犀的杂交
她准会生下一大堆天才的崽子
我见过巴西女人的肚皮
和古巴姑娘高高翘起的屁股
我见过梅特苏的黑老婆
随着塞内加尔的鼓点河蚌般翕动着嘴唇
我见过我最爱的女人林青霞
她像一只雍荣的母豹子一样收敛起绝望
我见过比她瘦小得多的章子怡
她拥有刚刚发情的小母狗似的青春
2002/6/26
上帝的孩子
他们都是上帝的孩子
为了给人类
传播福音
那个名叫利马窦的人
甚至跋山涉水
来到浑浊不堪的
中央帝国
试图拯救那里
活在泥泞中的人们
更多的时候
英俊的神父
守侯在教堂
代表上帝
聆听那些来自尘世的
不堪忍受罪责折磨的声音
他对他们说
孩子
上帝与你同在
你会得到救赎
但谁会救赎你们呢
谁会为你们洗去罪过
洗去你们
涂抹在男童身上的精液
整个美利坚都在尖叫
“瞧这些玷污了上帝的人哪”
而你并不能告诉人们
其实你仍然热爱上帝
只是在黑暗来临之时
屈从了自己的身体
2002/7/1
38条阳具
我要讲的是一个女人
生活在北方某个小城
她的阴道宽阔通畅
如同一家黑店
总是门面大敞
有一段时间
她有了特殊的癖好
就像胖子爱吃肥肉
苍蝇爱叮牛粪
她想搞搞男诗人
那些南来北往的
那些略有名声的
那些聪明睿智的
那些瘦削苍白的
那些有老有少的
只要来到此处
便被一把揪住
不拘粗细长短
皆被视为硬物
一律塞在身下
被搞的诗人兴奋异常
在各个城市奔走相告
“她就像一只老母鸡
骑在我身上咯咯乱叫”
另一个则略显羞怯：
“我们只是随便搞了搞”
倒是这女人陷入了绝望
举着肥短的双腿愤怒地骂娘
“一年下来诗人搞了不少
用过的阳具足有38条
却没有一个让老娘达到高潮
那些狗屁不通的诗章
跟他妈废纸有什么两样”
2002/12/15
朋友和兄弟
朋友和兄弟不是一回事
兄弟如手足
女人如衣服
兄弟之间
还不能借件衣服穿嘛
我却一直信奉另一句
"朋友妻,不可欺"
哪怕他们只是逢场作戏
我也不愿踏进同一战壕
如同不愿
踩进同一双
湿乎乎的靴子
所以我一直
没有兄弟
只有朋友
直到有一天
4个朋友坐到一起
聊起女人
A说:B跟我好着呢
C大惊:我操,她跟我也好啊
兄弟兄弟
你们俩各喝一杯
C说：没关系,我还有D呢
E笑了,你问问F,昨天晚上谁给他打电话了
C急了:不可能,不可能是D,她很爱我的
F骂道,你他妈的搞什么,一个女人嘛
大家哄笑起来,喝酒喝酒
又是一对亲兄弟
A说,恐怕我跟E也是兄弟吧
E身子一抖,用手扶住酒杯
"你丫胡说什么呢?"
A赶紧解释: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每个人都看清了E
脸色的阴郁
他兀自举着满满的酒杯
高叫道
喝酒喝酒
庆祝我们
由朋友变成兄弟
我就是4人当中
最虚伪
最阴郁的那一个
2002/12/28
北岛回来了
站在窗前，伸着光秃的脑袋
装模做样，朝远处看去的那一张
是我的照片。脸上一派
光滑圆润，那是一种令人羞愧的年轻
和生活的安逸。
与我比起来，北岛在照相机面前
显得有些拘谨，笔直地站着
头发略显灰白。像一个高大的
螺丝厂工人，又像一个
家境清贫的中学教师。
在同一份杂志的，同一页上
北岛的照片，就在我的斜上方
出自同一个摄影师，也许就在
同一个下午，不同的地方
他是那么严肃，而我的表演
多么游刃有余。
2002/8/12
福州.福州
1、
我来的时候
北京已是深秋
喜欢穿宽松T恤的男人
在天上
足足飞了两个半小时
才从阴冷中返回夏天
返回汗水
和澎湃的情欲
中途赶来的女孩
穿着齐臀的短裤
两截雪白的大腿
在日式茶座底下
兀自被我看见
2、
生蚝捞于浅海
二都盛产血蚶
美人来自霞浦
喝酒多用小杯
白天数钞票
晚上喝啤酒
三百杯后
见人才不再是人
那些摇晃的脸
他们从哪里来
到哪里去
写过什么鸟诗
赚过多少鸟钱
关我甚么鸟事
我醉欲眠君且去
从按摩床上摔下
又能惊醒
几个鸟人？
3、
男人瘦小
眼窝深陷
大江浑浊
奔流翻滚
我欲乘锈蚀铁舟
漂越大江
绕过万山
直济沧海
这是不可能的
4、
在上岛喝咖啡
隔江而望
对面便是烟山
我曾误打误撞
乔木林中
有一青灰教堂
山岙中几张石桌
四个很老的女人
在玩纸牌
纸币肮脏，三两毛钱赌资
神情诡异，仿佛来自阴间
此处曾为日军驻地
我怀疑她们有过
饱受凌辱的一生
5、
4点钟
从“温泉”出来
上一辆的士
去政府后山
“师傅，哪儿有夜总会啊”
我大着舌头问
司机冷漠如秋
“没有，全关门了”
“师傅，哪儿还有开着的酒吧呀”
“没有，你也不看看几点了”
“师傅，哪儿有桑拿呀”
“咳，你不刚从那儿出来吗”
“嗷……”
街上一片遒寂
小巷黑如浮尸
此时路灯惨白
恍若葬礼之花
6、
乌泱乌泱的图书展会
乌泱乌泱的都是商人
我身处乌泱乌泱之间
并无出奇之处
乌泱乌泱的福州夜晚
乌泱乌泱的都是诗人
我身处乌泱乌泱之间
只好插科打诨
乌泱乌泱的海鲜
乌泱乌泱地上
乌泱乌泱的啤酒
乌泱乌泱地喝
乌泱乌泱的屁话
乌泱乌泱地喷
乌泱乌泱地散场
乌泱乌泱地走
一个黑瘦女人
站在门口
略带娇羞
我听到她在说最后一句
“他们说我是
福建诗歌的
教母”
我操——
7、
喝不动凉啤
抽不动石狮
吃不动鱼丸
看不动女人
一切都被搞恶心了
因为纵欲和疲倦
因为鸟人和鸟事
这才想起更远的北方
阴冷而干燥
我从未热爱过它
但那里有我的家
我的爱
我的三五知己
8、
左手若琛瓯
右手孟臣壶
再吃一杯乌龙茶
看闽江东流逝
云行苍山上
此处一切都好
我将乘风去也
2002/10/20
一片汪洋
一个人已经上路
另一个人还浸在水中
说话的人站着没动
听到声音的人已颠沛在千里之外
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看到
一个女人的香气
被一个很远的男人闻到
于是一个男人
爱上了一个女人
天下最牛逼的爱法
莫过于一见钟情
比一见钟情还要牛逼的爱法
莫过于一回头
就爱上了一个很远的女人
掘地三尺
你想找到你爱的女人
一个19岁的女人
是不是仍然活在
一个28岁的女人身上？
你骑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上
女人在叫
女人流下了眼泪
你知道，这不是你爱的那个女人
你爱的那个女人
叫得很温柔
不会流眼泪
相信爱情的男人有着白净的面皮
每天晚上
用手去抓黑暗中的空气
他举着一张9年前的照片
那个胖姑娘
把笑容钉死在他的心脏上
2001/12/1
弟弟
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胡子拉匝的
小个子男人，皮肤黑黄的男人
从火车车厢的第13节
走下来
看见我，微微笑了一下
把手中的两个拎包递给我
他自己肩上
还有更沉重的，另外一个
我在前面走着，不做声
他跟在我的后面，也不做声
两个不做声的男人
在人流中走着
其中一个
是另一个的弟弟
2002/9/3
穷人小脑袋
并不是说
穷人的脑袋就一定小
我只是在说
一个长着小脑袋的穷人
一颗多么小的脑袋
长在他的脖子上
就像桃树的枝头
挂着的
只是一枚桃核
在一个特定的阴冷环境下
比如一场大雨
他用塑料纸裹住全身
露在外面的那颗脑袋
就不仅仅是滑稽可笑了
我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
看见张明的父亲的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
张明的父亲
给儿子送伞来了
桃核似的小脑袋
哆嗦着
从教室门外探进来
这幕场景令我害怕
因为当时
我也有一颗
饱受讥笑的小脑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
我的脑袋渐渐大了起来
而我最终
也没有成为一个身披塑料纸的穷人
2002/10/5
你是否懂得一只蜥蜴的悲伤
一只蜥蜴
从一棵被烧焦的大树上爬下
仅有的一只蜥蜴
爬行在
一棵被烧焦的大树上
在澳洲东部的
这一片被大火焚尽的林子里
这只蜥蜴
几乎是仅有的活物
在一棵巨大的
被烧焦的树干上
爬行着
它是那么微小
缓慢地爬行着
还有比这更悲伤的
在北极洲
冰天雪地之中
两只年迈的白熊
搂抱在一起
度过它们的
风烛残年
2002/8/22
给于坚
上一次
你说你骑马
穿过了虎跳峡
这一次
你说你刚从
金沙江回来
上一次
你在诗里
写到了怒江州的豹子
这一次
我们在翠湖边喝茶
看海鸥
但你不像豹子
你没有
那样的速度
和野蛮的力量
你更像一头老虎
从容、矫健
在森林里漫步
耐心地
寻觅猎物
你的诗歌中
有着老虎
深棕色的花纹般
雍容的气度
上一次
你提到了谷川骏太郎
你说他的诗
比不上你
我当然相信
斑马的条纹
虽然清晰
怎么比得上
老虎的斑斓
这一次
你说起了希尼
你说你
已经全面
超过了他
这我也相信
犀牛的脊背
虽然坚厚
但它哪有
老虎的光泽
上一次
在番禺的海边
你用李白的体态
朗诵诗歌
这一次
你没有提起他
我们只是
谈到了传统
但我知道
那是唯一一个
令你如鲠在喉的名字
那个很古的古人
和他的诗歌一起
从唐朝垂下
像一条鞭子
无时不在
抽打着你我
你停不下来
鞭子抽打在你的身上
才有了那些
深刻的斑纹
2002/3/3
阳光底下的一瞬
就像牧羊的少年,刚刚从
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栽进一片
真正的草原,生动、碧绿，闪耀着
光泽。金海岸的木门，一推开，阳光
像是被什么浇下来，洒了他一身
金粉。一分钟前，还在藤椅上
哼哼唧唧的一团，马上就
翻滚起来，撒着欢儿
在夹道的银杏和垂柳之间。眼前
是二月的翠湖 ，海鸥刚刚飞走
胖鸭子一样的小船，缓缓划行。
那具慵懒的皮囊，早已被什么
吸走，肉身站立着，一动不动，剩下来
是那最后的，唯一的，呼吸和跳跃着的
灵魂——赤裸裸地翻滚，在天与地之间
一个人，就这么站着，原来也可以
离天空这么近，伸手便能，摸到它
蓝得像在流淌的皮肤。就在他的头顶
仿佛倒覆的海洋。不需扬鞭策马，世界
已在胸间。因此，他站住了
以不动的姿势，以永远
不需要再动的姿势
2002/2/10
凉热
那一个明亮的世界
那一个
热的世界
那一个暗淡的世界
那一个
凉的世界
整整一个下午
我的灵魂
像一个
没穿衣服的孩童
翻滚在
这高原之城
无边的凉热中
前一分钟
阳光强烈耀眼
世界一片清亮
我便心胸激荡
想写一首
壮丽的诗篇
胸怀河山
兼济天下
后一分钟
阳光便又
被云朵遮挡
世界
变得阴郁起来
刚才那首
沸腾的诗篇
立刻变得忧伤
使花草落泪
杨柳弯垂
2002/2/10
异乡除夕
爆竹的巨响
呛人的硝烟
是异乡的
满桌的酒肉
大锅的苦菜汤
是异乡的
压岁的红包
团圆的一家
是异乡的
照全家福时
理所当然
我是那
手捧相机之人
这清冷的除夕
是异乡的
酒酣耳热
撇开满席的笑脸
躲在一旁
打一个
异乡的电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
母亲
这是你从小的教诲
我不敢忘
此刻涕泗横流
哽咽失声
不是因为怯懦
也不是
害怕孤独
只是为我
刚刚懂得的
生而为人的
如你们般的
那种责任和艰辛
2002/2/13
坟茔记
站在坝子上
这突起的一块
有风吹过
一阵寒凉
头顶是纯蓝的天空
脚下深埋着
累累白骨
万千幽灵
比任何时候
都更能感知
作为一个人
我正站在
天地之间
谁从胸膛中掏出
血红的一团
死死摁在
高山的尖顶
灼烧我灵肉
早有腿软之人
扑通一声
跪倒在菩萨像前
祈求神佛
护佑这渺小的人生
那妇人问道
你为何不跪
我环顾四周
你看这满目青山
不过是我胸中块垒
2002/2/17
向谁下跪
那天你发烧
37度5
我笑着对你说
瞧瞧
低烧
就是打120
人家都懒得收你
那天你咳嗽
我抱着你
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
我笑着说
这下好了
要是进医院的话
咱俩还能做伴
那天你擤鼻涕
我说
怎么拉上风箱了
非典可没这号症状
唉唉
看来你跟这么时尚的病
是没缘分了
那天晚上
你头痛
躺在沙发上
你说你全身乏力
你说你身上疼
我坐在你身边
嬉皮笑脸
一转身
汗就下来了
你睡着了
我去上网
寻找所有关于sars的资料
找到最后
握鼠标的手在发抖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凌晨3点的时候
我站在阳台上抽烟
看楼下路灯
突然觉得膝盖一阵发软
一个从来不敬鬼神的人
一个自诩乐天知命的人
突然想找一尊泥塑的菩萨
跪一跪
2003/5/5
天上星辰
过去人们喜欢看星星，夜观天象
天上有多少星，地上就有多少人
天上陨落了一颗星，地上就死去了一个人
可是天上哪有那么多星星陨落呀
可是人间却有这么多的死亡
炸弹在落下，导弹在发射
小煤矿的瓦斯在爆炸
走在街头的年轻人，因为没带身份证
被活活打死
瘟疫在流行，广东失陷，北京失陷
太原失陷，内蒙失陷
今天早上家乡来电
江苏的一个小县城，也在告急
一座医院被隔离
一个村庄被封锁
每一次失陷的，都是人命
电视里每天播放着死亡的数据
冰冷得令人麻木
只需一粒小小的病菌
便可击碎人类坚强的心脏
十五天之前，我的奶奶死在病床上
两天之前，一艘潜艇沉没在大海上
70名官兵无一生还
死亡如此密集，就像一阵风
刮到哪里
活生生的人就被带走
本来我们已经见惯了生死
本来我们已经不再去看星星
那天晚上偶然抬头
天空一片漆黑
如同不毛的荒原
所有星星
都已睁不开眼睛
2003/5/5
生死与共
执子之手
死生契阔
这是一句
豪言壮语
大凡豪言壮语
都是说来容易
做起来
却很难的那种
从苏北农村
驱车前往上海的路上
和你通着电话
我说：我马上就回沦陷区
和你生死与共
“别说这些豪言壮语
你不要回来了
北京闹得厉害”
也就三两天功夫
北京已成危城
知道我要回去
所有人都打电话阻劝
虹桥机场
手机响个不断
“你别回来了
形势比想象中严峻
“大家都往外地跑
你居然还要回来
不就是sars吗
我就不信
它能要了我的命
所谓生死与共
不过是句豪言壮语
现成话而已
我只是不能
留你一人
在恐慌当中
倘若时光倒流
回到60年前
你孤身留在
鬼子掌控的沦陷区
我也会二话不说
前去找你
你信不信
其实豪言壮语
说来容易
做起来
也不见得很难
就好象从上海到北京
那么远
“呼”的一声
不也就到了么
2003/5/5
成语接龙
好色之徒
徒有其表
表里如一
一马当先
先奸后杀
杀鸡儆猴
猴……
猴……
猴什么呢？
我们被一只
该死的猴字
生生噎住
……
很多年以后
皓首重聚
会有一个老头儿
颤巍巍地提起
我们曾在某年某月
聚在一处
打牌
赌钱
吃面条
实在无聊
还玩了一把
成语接龙
那年该有一场大的瘟疫
那年好象死了不少人
那年我们已经快走到
年轻的尾巴上
……
那是怎样的一个
猴年马月
2003/5/7
那人从巫山归来
巫山归来的那人
带回一幅
末日的图卷
背井离乡的人
即将毁弃的城
老鼠比馒头还大
满街的垃圾
散发着恶臭
推入长江了事
高峡出平湖
系好死结的绞索
悬于巴蜀之上
千万黎民头顶
依然是那个
总是那个
神情呆滞的老人
14年前
广场的血泊和枪声
14年后
万里长江
最隐秘的阴阜
暴露于光天化日
浑浊的江水
曾经是一个民族的乳汁
而今已变成
明晃晃的铡刀
刀光掠过之处
田园荒芜
家破人散
祖先栽下的大树
带着后人手上的余温
沉入江心
泡为朽木
昔日李白
扁舟出蜀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顺江而下
世界陡然开阔
心胸豁然开朗
激荡之余
乃知天下
而如今的天下
一马平川
人定胜天
再无秘密可言
巫山归来的那人
满脸痛悔之色
“如此简单的世界
只剩下一张
世界的面具”
此刻窗内茶冷
窗外
已是黄昏
太阳底下无新事
恋人在湖边私语
满头白发的老人
正将学步的小儿
扶上一匹
白色的木马
金海岸茶坊里
诗人无用的呐喊
兀自随风散去
2002/2/13
墙根之雪
马路上的雪早已融尽
变成水，渗入地下
加大了地表的裂缝
而墙根的雪已经不是雪了
它是雪的癌症
它吃力地扶着墙根，它将
继续黯淡下去，直至消失
沿着墙根行走
每走几步，你就会发现这些
令人心颤的细微之物
它们看上去甚至还很新鲜
而它们到底形成于何时？
呵，在夜晚
竟会有那么多人匆匆奔向墙根
他们解开自己的裤子，或者
把他们的手指抠向深深的喉咙
他们在排泄和呕吐，加深了雪的肮脏
2000/1/22
成都行
杨黎说，你也写一个《成都行》吧，但要写得比于坚好，我说：好的。
——题记
一、舒服
那一年
竖从成都而来
带来了诗歌、爱情、冲动
还有一个因为说得太多
令我感到很烦的词——“舒服”
而今
我到成都去
这可真是一个舒服的城市
从早上开始
躺在茶楼里
舒服啊
一群人喝酒
喝完了再喝
酒量变得特别大
舒服啊
鳝鱼的热火锅
黄蜡丁的冷火锅
舌头麻掉半边还想吃
舒服啊
更别说成都还有女人啊
杨黎知道
吉木狼格知道
马小兵后来也知道了
离开的时候
我是多么的舒服
二、吉木狼格
我对吉木狼格说
“诗”这个东西是写在脸上的
你是个天才
还是个庸人
或者曾经是个天才
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庸人
看看那张脸
就全都知道了
我认为
吉木狼格就长了一张天才的脸
这真是一张舒服的脸啊
和他说出的话一样
直到临走的时候
我才发现
在这个名叫吉木狼格的彝人脸上
也还是可以
挑出一点点毛病的
三、温柔的晚餐
杨涛和杨玲
请我吃最正宗的“谭鱼头”
鱼肉很鲜嫩
杨涛很漂亮
鱼肉不仅仅是鲜嫩啊
还有一股诱人的辣香
杨涛也不仅仅是漂亮啊
还说着一口怪好听的四川话
我吃鱼
看杨涛
不喝啤酒
和她们一起
喝可乐
四、安静的“纹身酒吧”
如果没有安静
就没有“纹身”酒吧
如果没有安静
我就不会每天都去“纹身”酒吧
所以我要说——“安静的‘纹身酒吧’”
安静的“纹身酒吧”
二楼本来是做纹身的
“没有什么生意
后来就不做了”
安静说
安静的“纹身酒吧”
只卖3种最便宜的啤酒
都是当地的
装在很粗糙的绿瓶子里
张小静把安静约到白领馆茶楼
我喜欢上了她
吉木狼格喜欢上了她
杨黎也喜欢上了她
当天晚上
我们就去了“纹身酒吧”
五、将进酒
在诗人二毛开的“川东老家”
就着豆浆喝老白干
端着青花瓷碗
一口下去
果然是好酒
名副其实的烧刀子
火辣辣的
豆浆也镇不住
我和二毛喝了一碗
和石光华喝了一碗
和狼格喝了一碗
和石光华带来的粉子喝了一碗
和杨黎喝了一碗
……
将进酒，杯莫停
杯莫停，成都行
六、粉子
石光华的女儿17岁了
我没有见过
他在喝酒的时候高兴地说
“我的女儿是一个粉子”
成都有好多粉子啊
安静是一个粉子
杨涛是一个粉子
杨翘楚是一个粉子
张小静是一个粉子
邢文西是一个粉子
还有我的那一位
也是一个粉子
石光华家藏着一个17岁的粉子
何小竹家藏着一个15岁的粉子
吉木狼格家藏着一个12岁的粉子
杨黎家藏着一个10岁的粉子
马小兵家藏着一个9个月的粉子
成都有好多粉子啊
七、三个兄弟
我记得我在趴下之前
还对刘涛嘟囔了一句
——“你好漂亮”
此前呢
就是很多朋友在喝酒
杨黎坐在我的对面
马小兵坐在我的旁边
偷偷给我看他女儿的照片
石光华是和狼格坐在一起的吧
酒吧是尚仲敏开的吧
他老过来喝酒
何小竹正在上面和一个粉子唱苗族情歌
好难听啊
唱完就尿遁了
然后我们就准备离去
在大门口我被一个叫A的人拦腰抱住
大家就进去接着喝
A和B和C坐到我的旁边
A说：虽然你对我有敌意
但我们还是兄弟
你说，我们是不是兄弟？
我说：是，是
我们喝酒
B说：虽然你曾经伤害过我
但我们还是兄弟
你说，我们是不是兄弟？
我说：是，是
我们喝酒
A又说：C是从重庆来的老板
他是我的兄弟
所以你们也是兄弟
我说：是，是
我们喝酒
然后我就趴下了
等我再次抬起头
所有的朋友都走光了
只剩下三个兄弟
八、她说我的生活态度有问题
这个叫翘翘的姑娘
有一张翘翘的小屁股
我喜欢
成都7日
我有3天
和这个翘翘泡在一起
我们从她的前男友
聊到了堂妹
从她的红色小别克
聊到了不幸的童年
我们从南风茶楼
转战到粤式饭馆阁楼的二层
从府南河上的小石桥
坐到了附近酒吧的紫藤罗秋千上
最后一天
她才告诉我说
在长达4个月的时间里
她都没有让她的前男友
碰她一下
翘翘啊翘翘
你是想告诉我
你是个守身如玉的处女吗
那么
这3天来
我们说了那么多话
走了那么多路
难道仅仅是为了
交个朋友
九、习惯
春树来到成都
有点不大习惯
男诗人们一看到她
就亲热地
又搂又炮
春树偷偷对我说
她有些不大习惯
不习惯就对了
说明你还没有学会
在不太严肃的欢场中
游刃有余
左右逢源
十、一个叫西西的美女
在写到最后一个女人之前
请允许我再写一个另外的女人
连续4天
我都见到了她
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
我以为她是个滥货
贴在“纹身”酒吧的玻璃墙外
对着里面的一个老外
右腿抬得老高
第二次看到她的时候
我以为她真的是一个滥货
坐在何小竹的腿上
满脸媚惑之态
倒也风情万种
第三次看到她的时候
她刚刚拒绝了吉木狼格
坐在小马哥的身边
像一个真正的美女
我忍不住跟她
喝了两杯
第四次看到她的时候
还是和小马哥在一起
很亲热的样子
后来才知道
小马哥刚刚动心
就被她拒绝掉了
拒绝得十分委婉
不露痕迹
十一、游泳池
在写到最后一个女人之前
我还想写一写
欧罗巴花园里的露天游泳池
在郫县县城的外面
有一座名叫“欧罗巴花园”的宾馆
在“欧罗巴”的224房间
拉开窗帘
就是一片碧蓝的游泳池
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
刚刚从泳池里钻出
湿淋淋的
坐在白色的太阳椅上
我很想跳进游泳池
好好地游上两圈
但当天晚上
我们在做爱
第二天早上
我们仍然在做爱
我们一直在做爱
直到退房、离开
返回成都
我一直没有机会
跳进那片碧蓝的泳池
十二、最后一个女人
其实在第11首中
我已经写到这最后一个
也是我在成都
唯一的一个女人
现在
我来讲讲
我们的故事
第一天
我见到了她
很有感觉的一个女人
丰满
伶牙俐齿
但是
我已经约了翘翘
第二天
我没有见到她
我约了翘翘
第三天
又见到了她
很舒服
我有些动心
但是
我又约了翘翘
第四天
再次见到她
我们说了一些话
我好想跟她上床啊
但我明天就要飞回北京了
第五天
杨黎和春树回了北京
我撕掉了机票
躺在她的大床上
我们做爱
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动
第六天
我们去郫县
接着做爱
到街上买“毓婷”和“杜蕾丝”
第七天
要回北京了
在双流机场的安检处
我最后一次回头
她已经走了
十三、蜀道难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只要上了青天，蜀道就不难了
报纸上说：
成都鹅肠紧缺
沈阳空运救急
蜀道不难
蜀道不难
我本来还可以
和你一起去都江堰喝夜啤酒
去峨眉和青城
去乐山和西昌
或者干脆从康巴进藏
天长地久的方式有很多种
但是
我要回北京了
2002/7/29
致马雅可夫斯基
亲爱的马雅可夫斯基
你是不是仍然
站在原地,
"想着韵脚,做着诗"。
像一个
腿毛粗壮的屠夫,
刀笔敲打着列宁格勒
这块巨大的
用来享受欢呼盛宴的砧板,
发出震天的巨响。
你以为这代表着
人民的荣誉,
和战无不胜的
共产主义意志。
那本印着
铁锤和镰刀的
苏联护照
是不是还被你
珍惜地
放在前胸的衣襟。
必要的时候
炫耀似的掏出来
像掏出
一件无价之宝
"看吧
羡慕吧
我是
苏联的
公民。"
亲爱的马雅可夫斯基
你的火热的苏联
在哪里呢?
中国的街心花园里
四五十岁
落拓的男人
正在哼唱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这前苏联的歌曲。
哦！前苏联
你的苏联
光荣属于苏维埃。
但两个
染着黄头发的小伙子
不屑地说：
这些不合时宜老家伙
除了怀旧还会什么？
“怎么？
苏联不是中国人的老大哥吗？”
不，不
它现在连修正主义都不是了。
列宁格勒
也已经重新叫做彼得堡，
多好的名字
俄罗斯人说
以前我们干嘛叫它列宁格勒呢？
亲爱的马雅可夫斯基
你在
胸口疼痛的时候
还能否去写
一首壮丽的诗？
现在好了
你也不用
去操心波兰人民的护照。
美国的检查官
不会再露出鄙夷的神色。
因为它们
和南斯拉夫、保加利亚
甚至俄罗斯人的护照一样，
都跳动着一颗
向往北约的心脏。
北约？
资本主义的阵营
这怎么可以？
怎么？
您要寻找您的社会主义？
喏，在那儿
北朝鲜
穷得只剩下肋骨和铀。
亲爱的马雅可夫斯基
你已经
失去了你的国家。
你的国家已经
失去它的颜色。
你的诗歌已经
失去了它的读者。
你的预言已经
在相反的方向实现。
哈得逊河最终
也没有被
注入伏特加。
普京，
俄罗斯的新领袖，
一个矮小的目光像鹰一样的男人，
正在抗议，
美军入侵伊拉克，
但是没有任何人敢附和。
中国人
“正在集中精力
做好自己的事情。”
美国人已经
把400枚战斧
3000枚炸弹
扔向了巴格达，
浓烟冲天。
如果俄罗斯人不听话
那么伊拉克的石油
美国人连一勺
也不会分给你们。
亲爱的马雅可夫斯基
俄罗斯的街头
那么寒冷。
你该披上
一件裘皮大衣
从美国进口的。
美国？
不！不！
你愤怒地尖叫、哀号，
多么愚蠢的主意，
我怎么能穿，
美国货？
那都是资本家剥削工人的产物
不，不能这样。
工人们一个月只挣3000美金
而资本家
他们挣的钱
可以用
一亿个圆桶来装。
应当让他们
把肮脏的金钱交出来，
捐献给莫斯科公用事业局，
捐献给全世界的穷人，
解放那些
被资本家剥削压榨的穷人，
光荣属于苏维埃！
哦！等等，
亲爱的马雅，
别这么大声，
俄罗斯人会以为你是个疯子，
把你关进公立的精神病院！
全世界的人——
俄罗斯人、中国人、东欧人、南美人，
削尖了脑袋，
爬也要爬到美国去。
刷盘子，扫垃圾，
用少得可怜的薪水，
买一件西装。
小心翼翼地穿着，
生怕弄皱，
然后
爬行到资本家的公司去，
像一只只牙口坚固的牲畜
接受挑选。
而你们的女人，马雅，
你们的体操世界冠军，
尤物般的霍尔金娜，
为了挣到美金，
把衣服脱个精光，
颤动着两只
单薄的雏鸽乳房
给《花花公子》拍裸照。
供美国人，
邪淫地玩赏，
没有人，
包括俄罗斯人，
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亲爱的马雅可夫斯基
你多像一截
风干了的老腊肠。
悲凉的神色
令我心痛
世界已经变了。
卢布已经不值钱了，
前苏联已经变成几十个国家。
俄罗斯和东欧的女人，
在全世界任何地方卖淫，
她们是最廉价的。
而美国
已经成了世界上唯一的意志。
那个叫法拉奇的
意大利娘们，
被称为是正义的化身，
正在讴歌小布什和布莱尔。
她把进攻伊拉克与二战相提并论，
她在缅怀美国伞兵的勇敢与献身，
她说她因为感激而战栗。
她已经不需要记起，
在二战中，
在欧洲和远东的战场，
牺牲了多少
俄罗斯人。
她正在诅咒整个伊斯兰。
因为她热爱
光荣的西方民主和文明
因为不同的文明
意味着邪恶
和必须被铲除。
人类最尊严美妙的时刻，
不再是伯罗奔尼撒山上的
——OXI
不再是了，永远不再是了，
没有YES，
没有NO！
没有正义，
也没有邪恶！
也许法拉奇是对的
谁叫阿拉伯人炸毁了纽约双塔！
谁叫他们
杀死了几千名美国人！
谁叫他们
是阿拉伯人
伊斯兰的信徒！
当西方的生命遭到践踏
当西方的自由和民主遭到挑衅
一切必须血债血还！
找不到拉登
就朝伊拉克人下手吧
准没错
那里的地下还有无数吨的像黑人的皮肤一样流淌着的石油！
多么准确的掠夺借口
比起当年贩运黑奴的
那些不光彩的事儿来
要正大光明多了！
亲爱的马雅可夫斯基
你茫然的神色就像莫斯科上空的乌云；
你脸上的皱纹
就像俄罗斯冬季的泥泞。
事实上
你的慷慨之歌
从来就没有正确过。
你只是热爱你的国家，
或者只是
为了保全暴政之下的头颅。
但我仍然爱读你的诗篇
那么强劲，
好象一根巨大的笔直的滚烫的动脉。
我只热爱你
写着帝国的诗歌！
可是现实会割破你的动脉，
你流出的赤红血液，
远没有石油值钱！
不要再怀念你的社会主义祖国了，
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你对资本主义的抨击多么可笑，
不管是你的国家，
还是我的国家，
从来都不曾有过
诗人们讴歌的民主和自由！
你是一个骗子
长着一颗骗人的肺！
而我是傻子
以为在蔚蓝的太平洋的另一端，
高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
将会意味着我们所追寻的一切！
哦，
亲爱的马雅
在这一点上
你说的是对的
那是一个资本主义的国度，
没有什么比资本和利益，
比石油和霸权，
更重要！
而你所讴歌的
那美妙和神圣的
在哪里呢？
不在你的国家，
也不在
我的国家。
它至今还躺在
卡尔.马克思的空想里。
多么迷人，
却永远不可能是真的！
要不我们投降吧，
扑到美国的怀抱里，
乞求它的接纳！
喊他爸爸，
把丰美的肉体完全献给他
来吧，
操我们吧！
不要用原子弹，
用美金和你们的自由民主，
狠狠地操吧，
操我们的屁眼，
让我们一起
在虚幻的高潮中
晕厥，然后死去！
亲爱的马雅可夫斯基
感谢你
在摸着胸口颓然倒下的时候
还能惦记着我的祖国。
我们这里一切都很好
真的
我们已经习惯了
鼓掌
和有奶便是娘！
我们已经折腾不起了，
和俄罗斯一样，
我们
都很累了！
我的诗集？
不，不
咱们不说这个，
在我的国家，
它出版不了，
因为它的思想太肮脏！
2003/3/22
美国及其盟友攻打伊拉克的第3天
雨中抒情
没有其他什么人了 走廊里安静得出奇 有些冷 仿佛堆满了积雪。
雨的哗哗声 像一柄巨大的扫帚 将人们冲刷进各自温暖的房间。
这么大的雨 在干燥的北方多么少见 这使我想起南方 我那温湿的家乡。
可现在我在北京 我已习惯了在尘土中奔走 风沙袭击着我的眼睛。
我日复一日在这鬼天气里操劳 阜成门的空气指数 每天吓我一跳。
但我毕竟看到了这场雨 它干得多棒 多么干净利索
它冲刷得我心里痒痒的，仿佛这雨点竟在轻轻抓挠我的肺腑和心脏。
呵 天哪 怎么回事 我竟有些冲动 我竟想对着雨水抒情。
多么可怕 我知道我不该在雨中抒情 我的教养告诉我
别对着落叶伤感 别冲着夕阳发呆
这会使你苍白的脸看起来益发可笑 你看上去像个昏了头的可怜虫。
真的 我严格遵守着这些没有人发布的律条 这使我看起来有很大进步
适应了这个时代;这使我看起来彬彬有礼 像一个正常的有头脑的主儿。
可今夜我这是怎么啦，在这大雨茫茫之中，在这雨声不经意的冲撞中，
我竟无端地想起远在故乡的父母，呵，白发的双亲，你们可知道，
远在北京的儿子此刻的心情，儿子今年毕业，就将留居京城，
可能一年，都难回去一次，就像我那在上海工作的哥哥一样，诗人徐江说，
眼看着世道人心一天天真实， 可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真实中，我失去了我的南方
失去了我的故乡，失去了故乡连绵的雨水，失去了故乡白发的爹娘，
独在异乡为异客 ，失去父母的儿子，永远在世道的真实中流浪。
父母呵，到现在我都学不会喜欢国安队，我知道，工体不是我的球场，
呵！我又一次陷入无来由的为前途和生计的怔忡，我又一次无来由的
为一些不可言说的情绪激动。呵，星散的友人，呵，初恋的情人，
呵，那消逝了一年又一年的互换的眼神，呵……
即使是现在我所能把握的一切，我又怎能知道他们不会在某个时候，
某个月转星移的夜晚离我而去，或者被如今夜这般
淋漓的大雨席卷而去，消失了，忘却了，变成了风雨中的一杯尘土了。
呵，这是我大学四年即将终结的时候，宿舍里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六个兄弟，
昨天我们还在一处喝酒歌唱，过不了几日便将各自为前程奔忙，
小六和老大到广州执教；老五和二哥去往浙江，一个杭州，
一个温州，也是两地茫茫；我和老四留在北京，而我们
最小的兄弟，他独自一个人去了大连湾寒冷的战舰上。
呵……对不起，我俗了，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中，
我俗了，我居然在抒情，我居然像我所不喜欢的诗人那样，
婆婆妈妈了一把。原谅我吧，这么大的雨，这么凉的夜，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逃避我易于伤感的命运
1999，4，12于铁狮子坟西北楼433室
坐在湘江上
（赠海上）
循着鱼腥味
走上大石桥
在残损的栏杆之间
感受黄昏柔软的光线
你在说着关于水的事情
江水来自远方
带来陌生的气息
和遥远的声响
水中有时还有带翅的飞鱼
它将预言洪水
你说你曾见过它
你又感伤地提起去年的大水
那么多的尸体啊
你试图形容大水的声音
接着你说起水下埋没的灵魂
再接着我们陷入深深的寂静
这时便有摩托飞驰而过
在我们身前扬起微尘
穿薄毛衣的姑娘紧贴男友腰身
她甚至回头看了看我们
1999.9.27
胎记
她挥动她的手臂
在正午的空气里掀起一阵水波
它随着她的洁白跳跃、起伏
但并不喘息
她昂起头，它却落下
她捋捋头发，它便升起
她依然沉默
它却暗自生动
她闪耀光泽
它立即假装沉郁
我已经从她身边走过
但它竟跟上我的脚步
1999
我想看见光
我站在阴暗的地方
看着她，如蜂鸟般
忙碌的女人。在厨房里，
在水汽中，我看不清她，
想象不了她，她是
浮游着的，仿佛月色。
他是暗夜的种籽：一枚
捉摸不定的杏，平滑，
光洁。啊，这柔软着的
梦，在娴熟的温宛中
轻轻浮动。
我看不清她，想象
不了她。她的短裙，
仿佛来自洒满雨滴的
丛林，它是其中
发光的部分，它簌簌着
垂下，像黑色的叶片
轻轻旋转，但矜持着，
并不飞扬，也不卷起尘埃。
它紧贴着光滑的白桦树干，
像裹着一颗心，静静的
静得像她。
她忙碌着，我看不清她，
空气阻隔着阴影里
我的梦想。啊，我多想?#124;?#124;
看见她，让她肌肤的色泽
破空而来，洒落我全身。
我多想叫住她，多想说
停下，姑娘，请转过你
轻盈的身子，让我看见你：
先是飘飞的头发，像雾；
接着是柔荑般的肌肤，像
云。然后，然后
然后我会说，姑娘，我看见了光。
1999/5
福莱轩咖啡馆·点燃火焰的姑娘
你当然可以坐下
一杯温酒，几盏暖茶
总有人知道你倦了
便有音乐如梦抖落你满身的霜花
做男人不易，这你打小就知道
那年也是初春，寒气逼人
喝醉酒的父亲在院子里一边流泪
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
你说小姐我不喝酒了
你说小姐对不起
从今年开始我才刚刚是个男人
要不然就换杯咖啡吧
乳白色的羊毛衫落满灯光的印痕
爱笑的小姐绣口含春
带火焰的咖啡最适合夜间细品
它来自爱尔兰遥远的小城。
你眼看着姑娘春葱似的指尖
你说小姐咖啡真浅
你眼看着晶莹的冰块落入汤勺
你眼看着姑娘将它温柔地点着
你说你真该把灯灭了
看看这温暖的咖啡馆堕入黑暗的世道
看看这跳跃着的微蓝的火苗
在姑娘柔软的体内轻轻燃烧
1999.3.12，毕业前夕
火车记
一直这么倒退着
于是我们就只好想象
不是我们移动了脚步
而是一列粗暴的列车
正从我们身边隆隆驶过
有时我们确实走得累了
就想何不爬上这列火车呢
何不随便它把我们带向何方
何不打个盹儿
让行路的艰辛随风而去
只是，当火车隆隆的声响
辗过我们紧锁的内心时
你可千万不能回头张望
是呵，不要回头张望
多少年了
我们一直这么告诫着自己
1999.5
想媚俗
我为什么要写这首诗
我为什么要给这首诗
起这么一个媚俗的名字
因为我知道你们喜欢这样
我知道你们就想看这个
这样你们就可以很高兴
这样你们就可以很震惊
这样你们就可以很惊慌
这样你们就可以很受伤
这样你们就会全都关注我
我就轻易成了你们此刻的中心
你看你们
当我朗诵这首诗的时候
你们全都敛气凝神
我知道你们
我明白你们
你们就是所谓文化人
我就是要媚你们的俗
哄你们高兴
逗你们乐
你们把我当猴子
我把你们当狗熊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双手紧握被单的一角
想起远方的亲人和朋友
我说今晚我不媚俗啦
我说今晚我只说大实话
我说北京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里没有大笨蛋
我说北京不是我的家
我的家里没有王八蛋
1999/1
做个流氓安排秩序
假如我是个小流氓
我就会匆忙奔赴会场
知识分子们为了谁先发言
正在明里你推我让
暗里你争我抢
假如我是个大流氓
我就会站到会场的中央
左手叉腰，右手作指点世界状
别争了，别吵了
谁先发言我安排
德高望重的老爷子都到后排去
闲得没事就嗑点瓜子
其他人等站起来
捋起你们的袖子
亮出你们的腕子
瞪圆你们的招子
比一比，拼一拼
看看谁的身体棒
谁身体好谁先上
你们看那个云南来的老于坚
糙得就像个庄稼汉
就这么定了
由他先发言
哈哈，多么好
做个流氓我安排着秩序
安排着1 2 3 4 5 6 7
安排着多来米饭少拉稀
1999/1
正午的北京充满比喻
无非是一根小青椒
黄种人的塌鼻梁
根本引不起
空气的喷嚏
无非是一块湿抹布
揉皱了的扁脸蛋
被干巴巴的街道
随手仍掉
无非是一只穿臭了的袜子
阳光的流毒使晌午的北京
脸面模糊
粘乎乎的
蒙住了地铁站里摸黑的人
无非是一把生锈的犁铧
来来往往的脚步多么迟缓
在这血气流失的正午
它们根本疏不通
城市的干喉咙
1999.2.24
追求完美的人
有谁敢怀疑我不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呢
就像有谁敢怀疑上帝不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呢
有谁敢怀疑大家不是些追求完美的人呢
就像有谁敢怀疑他的父母兄弟不是些追求完美的人呢
作为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我多像一个没有喝上乳汁的婴儿
内心洋溢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和怨恨
我倒要问问这个世界了
为什么你就不能按照我们的设想完美起来呢
为什么你就不能让爱吃奶糖的孩子永不牙疼呢
为什么你就不能让香气馥郁的少女永不如厕呢
为什么想做爱的男人走遍了城市的每一条街巷
却总找不到一条热情相迎的阴道呢
为什么大街上那些如同蜜汁般甜美的女人
身边总会跟着她们其貌不扬的丑男人呢
他们走在街上，就像泡胀的蚕豆浸在水中
追求完美的诗人写到这里
不禁深深加重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怨恨
他多么希望上帝能将这个世界重新安排
把美丽的人儿单独组成一个世界
并且生下他们同样美丽的儿女
而把那些丑陋的人们赶到另外的星球
让他们在那里产下他们丑陋的后代
2000.2
强奸狼
电视上
那个白胖的名人
正充满感情地说
自己最喜欢的动物
其实是狼
他说你们都误会了
狼一点也不残忍
它们其实善良温驯
很乖的
唉
那些还在大草原上
四处奔跑觅食的可怜的狼们
就这样
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被这个人类中的白胖品种
当成女人
给强奸了一把
200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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