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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溜诗集：
《一个人私奔》 作者简介：
溜溜：女，又名马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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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马》
牛和马之间
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遇见了
也从来不打招呼
迅速交换一下眼神
便各自走开
诡秘莫测
2002／9／19
《我在寻找两棵树》
我在寻找两棵树
两棵并排站立的树
它们不能太粗
也不能太细
它们不能离得太远
也不能挨得太近
它们根深叶茂
自个儿生长
同时又不排除
产生爱情的可能
我在寻找这样的两棵树
我要在它们之间
挂一个吊床
做为我的老窝
万一哪天想不开
也不致于
吊死在一棵树上
2002／9／18
《日常生活》
1
起床，穿衣，刷牙洗脸
吃饭，排泄，再吃……
这就是每天支撑我又消耗我的
日常生活
我付出了二十多个年头的努力
还是没法甘心就范，习以为常
更别说进入它的内核了
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一直迷恋着
一个来历可疑的故事：一个男人
不堪忍受每天都得系领带
愤而自杀
2002／9／23
2
在吃撑了的前提下
吐出嘴里的半截火腿
逗弄邻居家的猫和狗
另外喝酒抽烟打情骂俏
也是常事
剩下的精力
就全靠打球给打发掉
总会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瘫坐在路边
盯着来来往往的脚
一个问题就会不听话地蹦出来
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
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不想这个问题
日子照样可以过下去
这毫无疑问
我还可以写诗
装做什么都想透了的样子
真正给我以触动的是两位大妈
为了手里的一小把葱花
她们坚持站在又脏又挤的菜市场
以令人起敬的激情
完成了耗时两个钟头的对骂
2003/5
《正午的大街》
一转身你就睡得像死猪
还打起了呼噜
我费了好大劲才搬开你
搁在我身上的那只胳膊
真气人，怎么也睡不着
亲热了那么久，到头来
仍是各人睡各人的觉
几个钟头以后
我回到正午的大街上
神情麻木而凶狠
你的精液正在我的体内
发动暴行。迎面而来的行人和车辆
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被我迷惑又被我大步经过
2002／9／6
《自杀之前》
去年冬天我决心自杀
那时我还是处女
我忽然想到
要是死之前连床都没跟人上过
那多亏呀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我跟一个陌生男人回了家
再回到自己的住处我用被子蒙住头
让涅槃在耳边吼着《乱伦》我
什么也不能听见
第二天我又蒙头睡了一整天
忘了自杀这回事
第三天我仍不打算起来
可是我感到了饿
我的身体内裂开了一条缝
我拚命地往里面填东西
但它至今仍没有被填平
2002／9／6
《场景》
乱扔的胸衣，内裤，皮带正要从
裤腰上挣脱出来。皱巴巴的床单，如实记录了
拥抱，撕打直至咬合的全过程
白色的纸巾揉成一团，可疑的液体
从上面往下滴落，在地板上聚成一滩
一屋子的异味，两具空洞的肉体
在晦暗中，可怕地摊开
2002／9／28
《贤妻》
他在外面乱搞，这我很清楚
我谈笑如常
偶尔笑得更刺耳
必要时
开开他和
其他女人的玩笑
直到某一天
我准确无误地
摸到了
那把我随身带着
注定要捅进他的腹部的
刀子
关于这件凶杀案
我是一错再错
首先是没早把刀子
磨得足够锋利
而最大的错误在于
我只让它发生在梦中
2002／9／26
《我听到玻璃的尖叫声》
我听到玻璃的尖叫声
是在凌晨三点多的大街上
街道中心散落了一地的
玻璃碎片，在路灯的照耀下
熠熠生辉
我骑车经过的时候
一辆汽车正碾过它们
使它们经受进一步的分裂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
玻璃的尖叫声，尖锐、锋利
挟带着无声的力量
我被深深地刺疼
2002／9／25
《我想找个人一起私奔》
我想找个人一起私奔
要是你觉得这主意不错
不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猫和狗也都成
只要你能与现在彻底断交
只要你也做好了挨饿受冻
被警察抓，被对方掐死的准备
然后你点个头
咱们说走就走
什么也不带
咱们一块儿逃命
相亲相爱
然后反目成仇
咱们干脆死在外面得了
2002／9／25
《什么都能弄疼我》
什么都能弄疼我
树荫里碎了的点点日光
虚构的爱情利器
磁带封套上
遭受过强奸的女歌手
眼里那深深的无辜，与惊恐过后的平静
同时还要不停地
咬嘴唇啃指头
把不属于自己的异物
强行塞进身体里
自己弄疼自己
仿佛疼痛
是我与你与世界之间
的唯一联系
仿佛只有在疼痛中
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弄疼
而你们只听到我
反反复复地喊着“疼——”
你们不会知道
我是在等待一场更为浩荡的疼痛
带给我又一次出生
2002／10／2
《小酒馆》
小酒馆里，多油的木桌
串羊肉的木签，脱尽了肉身
横七竖八地
互相压着，骨头
磕着骨头
空酒瓶靠墙，列队三排
我数了三遍，得出了
三个数目
墙上正中央
一块巨大的藏牛头骨
用它挖空了的眼洞
看着我们
那目光
让人心惊
我们起身要走的时候
里屋的电视机
送来沉痛的
画外音：
“这头长颈鹿
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11／5
《浴血的公牛》
还有谁目睹了公牛倒下
先是前蹄一软
膝盖着了地
它挣扎着还想站起来
可偌大的身子
已趁势轰然倒塌
背上的一大簇剑柄
顾自晃得厉害
我下意识地
紧紧握住手中
早就喝得一口不剩的杯子
就在刚才
这头受惊的公牛
将斗牛士掀翻在地
然后发狂地奔跑
左边的弯角上还挂着
一扇腥红的斗篷
但斗牛士已经站好
以孤注一掷的姿势
举起了手中的剑
我起身走进浴室
冲澡
热水从喷头喷洒下来
一种浴血般的感觉
顷刻间流遍了我的全身
2002.11.2
《被动句》
这个句式被我
一再使用
就跟上瘾了一样
我从不说
杯子碎（cei）了
而说
杯子
被击碎，不论附近
有没有人
至于飞翔的鸟儿
奔跑的车马
铺盖大地的阳光
静静伫立的树木，房屋
也在以不同的姿势
演绎着同一句式
只是不露痕迹罢了
而且
从不被人说出
而我们被出生被惩罚被宽恕被打败
被被字句跟得紧紧地，甩也甩不掉
而我们跑啊跑啊
发狂地跑，玩命地跑
跑得跑不动了
也还要跑，也要进入
一个盲目、因而更加凶险的主动句，除非
我们已被取消，被毁尸灭迹
2002／11
《傍晚》
傍晚从公司出来
我让围巾在脖子上
多绕了一圈
风还是很大
路边的墙脚下
一位年轻的民工
撒腿坐着
头靠在身后的墙上
他的眼睛是红的
他的神情有些忧伤
可我又觉得
这多半是我疑心的缘故
谁叫风
这么大，天色
这么暗呢
2002／11/25
《情人，甚至是一夜情人》
白天被厚厚的窗帘
挡在外面
但闹钟已经震响
惊心动魄
我们得迅速穿好
扔在地上的衣服
和鞋袜
在走出这个房间之前
一定要清理好现场
不留一点把柄
让别人逮住
就是逮住又怎样
怕什么
我还要挽着你的胳膊
旁若无人地
招摇过市
2002.11.25
《今天，巫昂没来》
今天，巫昂没来
我不知该干什么才好
坐在她的椅子上
打开她的电脑
拆开人家寄给她的大号信件
对所有找她的电话
一律答复，她不在
整个下午
我趴在临窗的桌子上
注意到远处
一辆白色面包车
在两幢楼房之间
一闪而过
再没有别的什么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
那个打扫卫生的女人也走了
临走前她嘱咐我
要记得关灯关电脑
再把所有的门窗锁牢
2002.11.25
《凌迟》
我现在就开始怀着深情
想着你
想着所有
粗暴地对待过我的人
使我在易碎的外壳
纷纷掉落以后
终于抖现出
那些怎么摔打也不碎的
那些不可触及的
那些使我成其为我的
我一直忘不了一名纳粹军官
说过的一段话
他热衷于以凌迟的方式
处死犯人
“我想知道人的身体里
到底藏着什么
只有用刀
一小块肉一小块肉地
慢慢地往里割
才有可能
最终看清楚”
再清楚不过了
在这场无可逃脱的酷刑中
你充当了一把利刃
我就是那名军官
同时又是所有的犯人
2002/12
《必须》
必须攒足耐心
洗衣，打扫屋子
对付一日三餐
把那本读了一年多的书
再一个字一个字地继续下去
必须在宿舍楼关门之前
回到自己的床上
将冻麻的手脚搁到被子里
渐渐感到了冷
必须不断提醒自己
挺过去就好了
必须什么也不想
必须停止把生活
视为悲剧
2002/12
《脏丫头》
我天生就讨厌
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齐整
我整天在稀泥堆里打滚
脸上挂着两道鼻涕
见了人
就用黑黑的手背
抹一下脸
一面傻傻地笑
我哪里知道
临村的那帮坏小子们
不仅准备了脏水
（这我不怕）
还互相打赌，要亮出几根尚未长毛的阴茎
将我截在放学回家的半道上
2002/12
《下不下雪》
都零下八九度了
雪还迟迟不下
出门别忘了把手
揣在大衣袖子里
身子相应地微躬着
不像身边的这棵树
叶子都掉光了
枝条也砍去了好些
看起来一身轻松
你以你的笨重
他以他的轻盈
交错着进入
同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
为什么念念不忘下雪呢
即便有一场大雪
由轻而重地降落
你和他和雪之间
又能怎么样呢
2002/12
《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一躺下我就自觉地把手
搁在肚皮上
测量它的隆起度
与前一天相比有无增长
我开始关心每一次突发的腹痛
装作无意地打听
除却子宫外每一个内脏
的准确部位
我还没能把自己
成功地嫁掉
从头再作类似的努力
看样子是来不及了
更没多大兴趣
在养活自己之外
养活另一张嘴
我想我大不了借着一次大出血
横尸于某个简陋的手术台上
在想像中选择自己的下场时
我总是倾向于最糟糕的
这其中并不能排除
某种看热闹的成份
我就这样心怀鬼胎地
过了一个平静的春节
2003.2
《有谁倾听过婴孩的哭声》
有谁仔细地倾听过婴孩的哭声？
（为什么哭呢）
他们的哭声中仿佛藏有
一种可怕的力量
那是深深的愤怒，痛苦
和想要毁灭的欲望？
我的小侄女老是哭个没完
她一生下来就会哭
也就是说，她生下来时
也并不是一张空白的纸
而是画了些符号
我看不懂，只是感到震惊
那一天她刚吃完奶
安静地躺在我的怀里
突然她哇哇地大哭起来
我没有办法
让她停止哭泣
更不能扔掉她
我只好小心翼翼地抱着
这个十七斤重的家伙
心里满是恐慌
真不知道她这一哭
要哭到什么时候
2003.2
《浮世绘》
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喝酒
一起谈论诗和女人
我的兄弟们
你们总是慷慨地给我倒酒
再点上烟
对在座的其他女性
却是吝惜又吝惜
我顺口说了句
“越放荡越纯洁”
在你们轰声叫好之际
我已掉头对着大街
一辆三轮车
听任一条铁链
把它跟一棵树绑在一块儿
出租车压过杨树的影子
和路面的反光
眨眼之间就奇怪地消失了
我还看到玻璃上映出的我们
在平面的向度内端起酒杯
我们的笑因此丧失全部的深意
窗外一闪而过的车灯
将窗玻璃上
这幅晃悠不定的浮世绘
照了个通体透亮
《从一数到百》
树有五排
每排七棵
树上有鸟
看得见的六只
看不见的还不止
一个小男孩
反身坐在
自行车的后座
被父亲载着
慢慢地
穿林而过
一边
凭空地
从一
数到一百
《尖锐的东西》
你一向偏爱
针尖
刀锋
芒刺
碎玻璃渣
它们是尖锐的
也是明亮的
没有人伤及你
你的皮肤无缘无故
流出血来
暗示着还有一类事物
它们也是尖锐的
却是阴暗的
而且深藏在
目光达不到的地方
《第五季》
在春夏秋冬之外
没准还有第五第六个季节
甚至更多
他们被漏掉了
被挡在季节的门外
以无名无份的私生子的名义
四处游荡
不过一有机会
他们就悄悄地溜回来
坐在游戏着的
四个孩子的中间
这时我在树上一觉醒来
看到了他们
正要张口叫喊
他们赶紧朝我努嘴示意
意思是说
此事不可声张
《夜雨》
这时看不见雨落下来
但可以听到
雨落在屋顶上
雨落在树叶上
雨落在不知名的绿色植物
大片的叶子上
雨落在某个金属物件上
尖锐的叫声
雨落到地上后
汇在一起流往低处
低沉的汨汨声
熄灭了的路灯
成排的自行车
晾在绳上的毛巾、衣物
静静地站在雨里
一只淋湿了的小白猫
无声无息地穿过这个庭院
2003／5／7
《给X》
爱上你会是一场灾难
我自认已经脱险
别人提到你时
我成功地做到了
脸上始终保持着
再自然不过的微笑
你另有心爱的女人
而有没有心爱的男人
对于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那些动荡不安的日子过去了
我仍然会时常想起你
我低头为你写下这首诗时
感到了脑袋的重量
一写完我就会仰起头来
让脖子上的褶痕
慢慢地舒展，拉平
2003／5／7
《不能没有你》
你能将热恋的感觉
持续一分钟长吗
取消前一分钟
再截住后一分钟
我们就能够相爱了吗
那些复杂的感情纠缠
那些泛滥的悲伤和喜悦
从此就罢了吧
左乳之下
心跳不宜过速
四季次弟到来
我们也要玩好这场游戏
彼此既不信任也不猜疑
不要让游戏提前结束
也没必要一再延时
这首诗写到这儿也该打住了
写完它
我就可以不想你了么
但如果我说我不能没有你
那就是纯属放屁
5／8
《操我》／又名《悲情城市》
1
这具身体
比核桃还硬，捏不出
一点汁水的样子
还有一股闭久了才会有的
霉味扑鼻而来
我也捂紧鼻子
恨不得朝它啐上一口
所以你下手要狠一点
敲碎它的硬壳
一路叫醒
脸和眼睛
胳膊和乳房
呼吸和心跳
直到把我的灵魂带回到
生殖器的黑暗之中
2
那里一片黑暗
什么都没有
光还没有诞生
世界还没有成形
你或是他
将路经此地
将无所适从的茫然
留下来
或是抽身离去
3
六年那年的阳光
仍然照在
收获过后的晒谷场上
稻谷堆成山
大人们仍在午睡
我跟杨小军
钻进晒谷场旁边
空空的谷仓里
我在仓底的木板上躺下
将开裆裤褪至齐膝处
杨小军在我的身体上方
形成一个阴影
慢慢地压了下来
他躺在我光滑
而洁净的生殖器上
睡得很香
我努力睁开眼睛
看见散落在木板缝里的
几颗陈年的谷子
金黄中透出几分褐色的微光
4
多么奇特呀
我想飞
胳膊便伸直开来
我想跑远
腿便迈了出去
但是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还有眼睛、嘴唇
乳房和生殖器
它们都必须最大限度地敞开
作为通道通向
每一座山每一道水每一条街每一个
可能存在的国度
让更多的空气和河水流经我
充满我又抽空我
这时我睁开眼睛
于是就有了光
2003.4－5月 待进一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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