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狗屎诗作
《鸟》
飞了
《太平间之梦》
一具尸体
两具尸体
三具尸体
……
一共三十八具尸体
一个表情比尸体们更古怪的老头儿
正在三十八具尸体的隔壁做着梦
他就是神圣的打更老头儿
他每夜都要做梦
他每个梦都与尸体有关
他是这里的王
今夜他的梦美得空前
因为今夜的尸体阵容强大
除了一具具群众甲乙丙丁外
还有三具局长、五具董事长
三具警监、两具教授、一具作家、
以及一具军官一具演员一具出了名的流氓
从小就梦想当领袖的老头儿
今夜无比自豪
在这个童叟无欺的地方
这里所有的大人物
都在他眼皮底下服服贴贴
一下不敢乱动
他在梦中也忍不住骄傲呀
啊 温柔的月夜多沉静
老头儿很专心地梦着
尸体们很严肃地死着
《我爱你 中国》
我爱你 中国
我爱你 中国
中国呵中国
当我在夜里
写下了十八遍中国
当我带着熟悉的惯性
又把你写上十八遍
我就更爱你
中国
在夜里
当我不假思索地写着
我爱你 中国
《那把老椅子塌了》
家里的那把老椅子
终于塌下了它的身架
让我在电脑前一点一点一点地
隔着它降落在地面上
那把椅子早就很老了
身上的木头已经很旧很旧
曾经经历了多次修补
绑过铁丝 钉过钉子
可它还是塌了
很多屁股都在它身上留下过痕迹
而最深的痕迹是我的屁股留下的
我童年的屁股 青春的屁股
以及我即将成长完毕的屁股
都在它寂寞的回忆里生动过
我笔直的坐姿是它塑造的
如果我的屁股不贴在它身上
在夜里我就写不出感人的诗篇
可是 没等到我出人头地的屁股
它就塌了
在我屁股静静的时候塌了
厨房已传出工具交错的声音了
我知道它会被拆得不见原形
背布 木条 弓簧 垫革会散落一地
但我不能改变这一切
我听着厨房里的声音
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而我那怅然若失的屁股
第一次感到了孤独
《国骂》
操你妈！
钢琴家骂出了口
这一回
他用的是
《东方红》的
旋律
《两个背影》
一个女人在右边
和我打招呼
一个女人在左边
和我打招呼
我看着前面一直走
不理会她们
一个我不认识
一个我假装不认识
我走得越快
她们越要跟着
她们要证明自己
认识前面的人
最后我听到
一声傻逼
她们已经走在
我前面
这时我发现
我不认识的那一个
背影很美
我假装不认识的那一个
背影更美
而我想那声傻逼
一定是其中
一个背影对另一个背影的
感叹
《她为什麽不爱我了》
整夜我都睡不着
脑袋使劲地想着
她为什麽不爱我了
她为什麽不爱我了
我真的想不明白
她为什麽不爱我了
想出了大大的黑眼圈
还是想不明白
这一夜我就是睡不着
总觉得再使劲一点
我就能够想出来
她为什麽不爱我了
……
……
天亮了
我还在疲惫地想着
突然我奇怪地发现
这时候 脑袋里想着的竟是
我为什麽不爱她了
我为什麽不爱她了
我为什麽不爱她了？
《在寂寞的房间里虐猫》
寂寞的房间里
我踩上猫背的脚
每一次都随着猫叫
移开了
我无法狠得彻底
我心理的忍耐力和
它身体一样脆弱
寂寞的房间里
我还是狠不起来
最后一次也是如此
我的狠半途而废
当猫回过头来
炼狱般望着我叫
我身体恍若突然触电
那一刻我感觉，这只猫
就是一只老虎
而即使我是武松
也一样会被吃掉
《走过贵和街去买火车票》
下午三点
我走到贵和街
从家里下楼来到这里
只五分钟，冰雪已经很厚
我要走过这条街
到和平电影院的楼下
买一张通往远方的火车票
从家里到那里
贵和街已是一条老街
半月前，一名警察死在这里
那一夜的惨叫还在流传
我还在想着去远方
下午三点，什么惨叫也听不见
有人还在睡觉，有人还在和我擦肩而过
贵和街还是贵和街
酒馆肮脏、鞋铺冷清、疯子王在叫嚷
我要踩着积雪，走过这条老街
去电影院买一张火车票
影院放映什么都好，我只买一张火车票
十五年来没有多少人熟悉我
我不是警察或疯子王
从家里到贵和街只要五分钟
十五年来一直只要五分钟
我曾经打开窗呆望
我曾经在贵和街上闲逛
而现在，下午三点
我要买张火车票去远方
《便缸上》
没有屁股的时候
便缸上面
是天花板
《小时侯我在胡同里奔跑》
小时侯的一个傍晚，天色阴沉
我在胡同里奔跑
长长的胡同里，只有我一个人
大人们还没下班，车铃遥远
周围是灰灰的房子
我跑得飞快，风灌进了衣领
黄书包斜挎在背后，文具盒是铁的
格尺和铅笔刀在里面来回作响
卷边的语文书下面是卷边的数学书
演算本第六页有一个红五分，下面的
方格本有两页的什麽字和画在背面的小人
我只顾跑，房墙上的砖粉字不用看
左边别人骂我小王八，右边我骂别人小王八
房砖旧得整齐，胡同太长，天色阴沉
我怎麽也跑不到头，冬天快来了
突然我感觉那一刻似乎发生在从前
突然胡同静得怕人，我越跑越静
直到耳朵里全然无声，只有跑
天色阴沉，我决定记住那个傍晚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飞快地跑着
胡同越来越长，我象做梦一样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飞快地跑着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飞快地跑着
我一边飞快地跑着一边奇怪地想着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飞快地跑着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飞快地跑着
我一边飞快地跑着一边奇怪地想着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飞快地想着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飞快地跑着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飞快地跑着
冬天又快来了，眼前似乎是从前的暮蔼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飞快地跑着
我一边飞快地跑着一边奇怪地想着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飞快地想着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奇怪地走着
我一边奇怪地走着一边奇怪地想着
黄书包没了 大人老了 胡同拆了
我一边奇怪地想着一边奇怪地走着
两边的楼宇不用看 以前就是两道灰墙
左边别人骂我小王八，右边我骂别人小王八
《红色手套》
寒冬的街道上
一个人在走
天已黄昏
他戴着一双红色手套
许多年了
这条街每到冬天
雪仍在飘
深一脚、浅一脚
黄昏已到
一个酒鬼
就死在公厕的拐角
那时黄昏已到
雪还在飘
那个姑娘
就死在这条街道
所有人都忘记
只有他记得
许多年前
在寒冬的街道上
天已黄昏
她戴着一双红色手套
《他嚼着泡泡糖》
他嚼着泡泡糖 孤单 盲目的
牙齿粘合 白色的日子 一块又一块
他嚼着 虚汗直流 眼球由黑变黄
看房间也遥远 伸出手 同病相怜地
捂住嘴 他舔着小白象 从一数到二十一
最后一个泡泡吹破 他开始绝望
他嚼进三块泡泡糖 吐出一管避孕套
门铃就要响了 十点钟 他看见
自己 赤身裸体 站在
一堆衣服上
《门关着》
门关着
我很用力
一点点用力
楼上有人走来走去
我看不见他们
我继续用力
他们走来走去
楼房没有动
门关着
我几乎一无所有
我还在用力
他们看不见我
他们在我头顶走来走去
我用力
他们走来走去
我用力
他们走来走去
我用力
他们走来走去
门突然
开了
一群幽灵，在门外
走来走去
我几乎一无所有
看着他们
我继续用力
《手语》
五指握起
是拳头
这个手语
我要表达到死
《火车向东开着》
一列火车向东开着
一列火车向西开着
我坐在向东开着的火车里
向西开着的火车奔驰而过
向西的火车不断向西消失着
向东的火车还是一直向东开去
我和向东的火车还是一直向东前进着
向东的火车还是那样快地让世界不断向西消失着
直到我无法看见 无法感觉 也无法想象
竟有一列火车一直向西开着
在我和向东开着的火车一直向东前进时
一列火车竟然使我们不断向东消失着
《刀与头》
1
头刀两端
活来死去
2
手起
刀落
头歪过去
唱歌
听到的
都不回来
3
从刀到头
只一寸
用完了世界
4
刀是一
头是一
一加一有
死趣
5
铁和肉
都要磨出刃
才能杀人
和被杀
6
头不见血
钝刀或
假头
7
头斩刀
不需要
用力
只在深处
斜着想一下
就了断
8
流血无辜
砍头要紧
9
刀过头
念出来
还是三个字
10
刀杀人
快刀砍死
钝刀痒死
11
有一颗头就有一把刀
头在刃边磨来擦去
直到它锋利得
足够把自己
斩下
12
一刀一头
平分秋色
13
即使从不相遇
这种威胁
也可以
天长地久
《盲月断章》
一
猪！猪！猪猪猪
从三月到九月
盲女在天堂尖叫
一共五头猪
二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鼻涕流出九月
蚊蝇死亡
手成熟
一排车轮、一条道路
相互抛弃
三
走过去，行礼
有人或无人
手脚都要规矩
去行礼！去行礼！
走过去
行礼
四
眼球左右转动
风景拘谨
大蜘蛛慢慢爬上
枕头、书籍、棉被
他转过身，又转过去
未到的梦已被惊扰
他一无所知
他转过去，又转过身
慢慢地脱掉了外套
五
她不敢照镜子
她是哑女、她太美丽
她说不出
自己的美丽
她不敢照镜子
六
暖气片在黑暗里
冒着热气。人要过冬。
一昼夜，书籍整整齐齐
拒绝烘烤。我惊恐地
翻动纸张，从十年前到如今
未缺一字，几十本书，一个冬天
没有一个字消失。只是标点已经错乱
我耗尽所有回忆，依然无法诵读
这个冬天，我一直在面对
那些无法成句的字迹。那些暖气片
我要把它们从身体里拆除，拆除
我要把那些字读得跟从前一样
冬天来了，我要回去
七
饭桌和床 隔着墙
十二月不开窗，也隔着
一个人的病，终生不愈
化脓、花眼，而且幻想无常
从毛衣缝里，抽出一只只小手
亲吻。这个人是我，也是我
梦过的那三人。那三人脸皮倒挂
他们在墙外吃饭
我在做梦
饭桌和床，隔着墙
我和他们，隔着饥饿
八
卧室的电视喊
射门，呕，打偏了！
我猛然惊醒
想不起做着的梦
这时，屏幕已经开裂
裂缝里，流出了
我的冷汗
九
手伸进黑暗，抓，什么都有
先是盲刺，一根根，痛而无血
然后有呼吸、字迹、汗渍、表针上被抓住
的"哒哒"声。抓反对说教，只是抓
黑暗顺着手去抓。脸无表情，它面对着
被抓去的黑暗，磨牙眨眼，没有做出怪态
抓得五指伸直，弯曲，伸直，弯曲，伸直弯曲
一个气泡反复破碎，鼓起。两颗睾丸，在手掌，叮当撞响
回声在脸上荡漾。手继续黑暗，抓，抓寂静，一直抓到
我双手，我握紧双手，顺着黑暗看，那张脸
无法看清，那张脸紧闭。而这只手抽离
我双手，还在抓，抓，顺着黑暗抓……
《暗楼》
楼洞漆黑
墙离得很远
沿着隐约的楼梯向上走
不要出声，越来越高
揣着钥匙向上走
看不见脚也看不见灰尘
转过许多墙，全部是左拐
左拐左拐左拐，一直拐到最顶层
四周漆黑无人，你一个人看
看满天的星光都是假的
《遗书》
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