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诗作
西安诗人，疑为江湖骗子。
乞丐第四次走到我的面前
我深深的记住了
那个老乞丐的脸
就在第三次
他向我伸出手时
我居然鬼使神差地
给了他一块钱
我记得他也没什么用
他还会第四次
走到我的面前
他终究忘了我
如同忘记每一个
一块钱
明媚
明媚坐在大夫的对面
头发漂亮，而且不怕生人
明媚不说考试的事
不提她的妈妈
她说她喜欢班上
十四岁的学委张小辉
十三岁的明媚说
——我去了天安门
我要用我十八年的功力
把毛主席救活
他会和我结婚
明媚小时候
在乡下的地里拔草
而草是拔不完的
明媚小时候会为小草哭泣
而小草会不会服毒自杀
兴顺编织店
那是个绝无仅有的下午
几乎无人的街道
稀少的店面敞着
我走过贫民区
那家店里堆满了毛线
各式各色的毛衣
各自孤独地被吊着
门口的中年女人
织毛衣的针上下翻飞
我想象着她是怎样
织出一个下午
我记住了那家店的名字
兴顺编织店
是的，兴顺编织店
全世界仅此一家
战争
我先是看到了汽车
然后看到了人群
走在最前面的那对
了不起的人物
披红挂彩
面对噼啪作响的鞭炮
止步不前
硝烟与人群散尽
空气中还留着
硫磺的味道
邻居家被吓哭的孩子
脸上余悸尚存
而一场战争的序幕
才刚刚拉开
积木
你把我拆了
七零八落
你很快乐
所以我也快乐
我是垒得高高的积木
你是淘气的孩子
我还以为你把我要了呢！
你只是轻轻地抽走
最下面一块
然后扔进了草丛
小老头
小老头脱下军大衣
沧桑露了出来
小老头张开嘴巴
乡音钻了出来
小老头的存折很脏
它从怀里掏了出来
又放进去了
小老头脱下鞋子
脚上有一只脚趾
还有小腿上的皮
我还以为是老化的
原来是被火烧的
不是岁月烧的
小老头坐在我们中间
他是我们的焦点
他打了一个哈欠
假牙就掉了出来
有一点可爱
怀念替身演员甲
为了拍摄
大侠飞上山巅的场面
替身甲
从山顶纵身跃下
摔死了
后来在电影院
那个命定的
倒放镜头
我看得
特别认真
为人民服务
警察的手枪
插进
妓女的阴道
社会的脸
从此
分外安详
91年
那一年
我和你们几个
躲在你家里
看租来的
外国毛片
心惊肉跳的画面
都很耐看
这是中学里
最刻骨铭心的
教育事件
后来你们几个
有的当了警察
有的作了画家
有的实现了儿时的梦想
去外国
和洋妞直接干
九一年
我们这拨
躲在阴暗房子里
看毛片的人
最早觉得
外国的月亮
特别的圆
越来越远
我感觉车开得越来越远
因为我坐反了方向
你看表都开始倒着走了
我明知道自己
坐反了方向
可我就是不下车
节日
所有的人都被放出来了
出笼的鸟儿满世界乱飞
漏网之鱼四处逃窜
所有的车都满着
所有的路都塞着
所有的磁卡电话都被占着
所有的人都在说节日快乐
愿望是美好的
我常常忽略
那些不言不语的路边建筑
今天我心服口服
伟大的房子们啊
居然可以藏起这么多
伟大的活人
直到过节的时候
才把他们一起放出来
看热闹
图书大厦
当时这儿最适合幽会
粗大的廊柱
是拥抱和接吻的好地方
略显开阔的空地
情人们互不干涉
当时我在这里
第一次摸你的波
你要我猜这么大的房子
究竟用来做什么
今天这里终于落成了
这里是本地最大的
图书大厦
大小官员笑逐颜开
站在我们寻欢作乐的地方
剪彩
门口有人在卖票
我远远的看着
伸出手去
我知道我什么也摸不到了
失恋
爸曾对我说起
他的初恋情人
我问他如果当年
你和他在一块
那我们现在
会不会好过一点
他说小兔崽子
那样就没你了
于是我有了种
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我的孩子
在另一个世界
望着你倔强的表情
泪流满面
只有我听见
冬天里一棵干巴巴的树
那是一株干巴巴的树
没有叶子，也没有花
傻傻地站在花坛边上
我知道那是银杏
我知道那是银杏
因为它上面的标签
是正规的楷体
72号字——“银杏”
我躲过一劫
那可真是惊心动魄
至今我心有余悸
一股电流
穿过我的脚心
我的小腿都麻了
但总算
躲过了一劫
我生来贪生怕死
在车上左顾右盼
过大街东张西望
还常常抬头望天
就是害怕横祸飞来
可打死我也想不到
横祸会从脚下钻出来
我想这片土地
怨气太重
大地的愤怒
理应喷向天空
可是地上的人是无辜的呀
至少鞋底都穿破了的人
应该是无辜的
中国记者节
成千上万的记者代表
在京聚会一堂
欢庆该节
中央台的记者
对记者协会主席
进行了采访
谈了很多
关于记者的问题
这是一个大消息
每份报纸
都报道了此事
署名也差不多
都是本报记者
我想救回那些孩子
我想救回那些
我们遗弃在避孕套里的孩子
把他们培养成为警察
法官或者罪犯
把他们培养成医生和护士
或者妓女和嫖客
培养成小资产阶级
和知识分子
培养成政府官员
诗人和电影明星
这样多好
我们的孩子
遍及天下
他们在白天吵架
每天晚上回家
他们都会叫你“妈”
他们都喜欢吃我做的
回锅冬瓜
楼上
你们的花盆掉下来
你们的孩子掉下来
你们吃过的饭菜
穿过的衣服
用过的避孕套
吃剩的饭菜
从垃圾管道
一并掉下来
厕所里有水漏下来
床摇晃的声音漏下来
你们的快乐和幸福
沿着暖气管道
一并漏下来
一种生活砸下来
在我的面前抽搐着死去
我冲着它
三分钟默哀
住得高有什么了不起
欲穷千里目
我明天搬上天台
公道何在
我想撕开高楼大厦的屏障
看看陋巷里的原居民
他们是这儿的主人
我还想听听那些被暗杀的生灵
在地狱里是如何的泣不成声
没准儿和他们活着的时候一样
有苦难言
我只是挤进了春运时的硬座车厢
我只是混进了郊外的民办工厂
人们可疑的笑容
教我不敢相信苦难
而宁愿相信前世来生的屁话。
只是情愿的横幅
四个大字还赫然在目
“公道何在？”
公道何在？
答曰：
——自在人心。
结婚
我想结婚，和你
只是不想在婚后日益肥胖
不想在陪你去妇产医院时
让人怀疑咱们两个究竟谁要生产
尽管，我很想
替你承受极致的撕裂之痛
分娩出一个情敌与我争宠
用他没牙的小嘴儿
使劲吸吮你
将你，吸吮的遍体鳞伤
我想结婚，和你
只是不想在婚后日益肥胖
肥得像案板上的猪肉
亲爱的，我陪着你寻找菜刀
用以剁烂我残存韧性的经脉
我尽力的寻找
一边希望 永远找不到
刀钝如锯。我们在拉锯
和记忆拉锯，和时间拉锯
时间在拉锯声中流逝
在血肉横飞中流逝
我想结婚，和你
只是不想在婚后日益肥胖
不想腹部赘肉的纹路
如你愤怒的额头
不想拥抱你象隔着一床笨拙的棉被
永别了过期的质感
不想你推开我肥硕的身躯
在床的左岸兀自呻吟
即便如此，我爱你如昔
我体内的脂肪和苯乙胺一同燃烧
给你恒久不变的体温